【 2008-10-05 15:18:37 编辑:chuan511 字体: 大|中|小】
站在她身边,穿灰色的“M”号制服,她的胯骨分得很开,所以衣服下摆的松紧带被她撑得和肩一样宽了,使她的胸部看上去更平,象一台打开的笔记本电脑,还有她的肩膀似乎也比其他人略宽一些,可能是因为她脸也很大的关系,所以看上去不太明显,不过逃不过她的眼睛,她想这种女人要是搁在古时候,给人当丫环都不会要,好在她生在新社会,女人的身材是越大越好,她倒显得没有那么突兀了。秋花负责的是把电池盒上下两块外壳用白胶粘在一起,然后牢牢地卡起来,再检查一下外观,如果没有残存的胶水痕迹,就可以递到下一个工位上。她左手带着一只白手套,手套指尖的部位有擦拭胶水后仿佛缩水一般粘在一起的疙瘩,这与她那只晶莹剔透的右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每一个指甲盖儿在灯光的照耀下反射出透明指甲油特有的柔和光线,指甲修长,指缝里干净得象用刷子刷过一般,粉嫩的长着美人靥,手背上的血管象刚发芽的小草躲在雪地里,等着春天的来临,久了,她常常偷看这一双纤纤玉手,它们在墨黑的电池盒间上下翻飞,如夜行的水波,奔向那水中的明月。
她戴一副很大的护目镜,帽沿压到镜框上,显得很神秘,她本来脸就很小,再加上一个贴到鼻梁上的口罩,基本上认不出她的模样,可是秋花只要一看见她被汗水浸透了的口罩就能准确地帮她把口罩拿下来,用纸巾仔细地去印她人中上的汗,她也不脱手套,把两只手背到后面,向她倾下身去,这个姿势从背后看很象跳房子。秋花一边做这件事一边仰着头向周围的人们解释:“还是这个工位最辛苦,你看都热成什么样了?”她语气里有不动声色的同情和怜惜,在她听来就象在告诉周围的人:“我们之间是清白的。”秋花到底是个会碰到死耗子的瞎猫,她比一般的瞎猫运气要好得多,也因为这样,她被允许那么一点放纵和轻佻。秋花擦干了她人中和鼻尖上的汗水,会顺手帮她把护目镜也取下来,从额头一点一点地往下擦,秋花借这个机会往她脸上吐些诱人的香味,有时候闻起来象是水果糠,有时候是沐浴露,总之,她会变着花样地给她下迷药,让她自然而然地接受了这种有益身心的活动,甚至开始有点趋之若鹜。她一到休息的时候就等在原处,让汗水恣意在脸上流淌,她的眼睛里常常充满了咸涩的汗水,刺痛象蚂蚁一样钻到她全身,秋花会先到休息室快速地转一圈,给人们留下她一直呆在休息室的假象,然后一阵风似地吹到也身边,在昏暗的灯光里为她擦汗,她们一言不发,嘴角是遮不住的窃喜。
“小珊,怎么若不见你休息呀,你都干什么去了?”“我在厕所睡觉呢!”她换上一个新的口罩,匆忙地把自己罩起来,旁边胖胖的江苏女人白了她一眼,“息时间厕所排队能排到公司外面,你还在里面睡觉,吹牛不打草稿。”“我看你是去偷厕所里的草纸还差不多,难怪我们这栋楼的草纸用得特别快。”秋花哈哈大笑起来,她的笑声象一根引线,把好事的人都惹得象点着了的炮竹,噼哩叭啦地爆出响亮的笑声,她就在这笑声里把自己藏起来。以后有人问起来,她就会说:“每天十点到十一点是我们的低潮期,所以我要找个没人的地方睡一会儿,想找我请安排到十一点后。”于是,人们顶多只是抛下一句“那你的高潮是什么时候?”就讪讪地止住了探究的脚步,所以这句话成了她与别人见面时必然会听到的礼貌性问候,有时候秋花也会学着别人淫邪的表情,在她耳边问:“珊啊,你的高潮是什么时候呢?”一开始,她并不在意,时间长了,她就厚着脸皮说:“你想知道吗?”一来二去,秋花在她跟前更加变本加厉地妖娆起来,头发常常去做个拉直平板烫,指甲油更是换成了粉色,屎黄的手袋也不拿了,只提个LOGO已经裂成几段的塑料袋子,摇得唰唰地响。
“秋花,你为什么叫嫦娥呢,谁给你起的,很美,但是太不适合做人名了。”秋花撅了撅嘴,“我爸爸,他见我出生的时候很白,而且又是月圆之夜,所以就给我起个与月亮有关的名字。”“如果你白天出生,岂不是要叫后羿了?”“后羿是谁啊,射太阳的那个吗,可他是个男的呀。”她被秋花认真的样子逗乐了,又不敢真的取笑,只好转过脸往车窗外看,灯火迷蒙的街上,人迹稀少,只有路旁青葱般的叶子在微风中颤抖,路边是一律蓝顶白墙的厂房,安安静静地伫立在如茵的绿草地上,射灯从树脚下一直照到天上去,把天空都照得发绿了,车棚里停着差不多大小的摩托车和自行车,象被人用规尺量过似地,整齐地排列着,与方方正正的厂房遥相对应。秋花也别过脸来看,正好把自己的一张面孔映到车窗上,让她看得真真切切,她回过头,悄悄地把头搁到秋花的肩膀上去,闭上了眼睛,秋花一动不动,她不用去看她也知道,秋花车窗上的脸象只狐狸一样地带着千把万把钩子,要把她的魂给勾了去,所以她宁可不看。秋花的肩膀既有男人一样的宽度,也有女人特殊的柔软度,淡淡地承着头发和颈项上的香气,就这样轻轻地摇啊、晃啊。
太阳渐渐西斜,她进小区的时候看见路边开了白白的栀子花,她嗅到一种甜甜的香味,她想圆圆有点象这种花,饱满,香艳,颜色却是纯洁的这一点很难得。苍白的温柔往往是最高级也最摄人心魄的。想着的时候,圆圆的笑脸浮在她的眼前,跟真的一样,好象伸手就触摸得到。暑意未消的房间里,她坐在床沿上吹电扇,解开了衬衣的两颗扣子,让风直接灌到身体里去。铁门“咣咣”地响,开门一看,秋花侧着身站在门口,“我家里那个鬼人找了几个人来打麻将,我嫌吵,就跑出来了,就你一个人啊?”就着往房间探头张望。她有点意外,“这么热的天,跑到外面晒太阳,不怕晒黑了吗?”“我啊,就算把我扔到非洲也晒不黑,天生底子就白。”她故意把脸凑到她近前,好象给她检查似的,她把她让到客厅,“既然来了,就坐一会吧!!”可是又想着房间里的电扇还没有关,就急匆匆地往房间走,秋花兔子一样地跟进来,“唉哓,电扇都成了油烟机了,还在用啊?”她关掉电源,理亏似地不作声。过了几秒钟,她冲她狡谲地笑:“既然你闲得慌,不如帮我洗电扇吧?”秋花嘴张得很大,“我,我又不是你们家请的钟点工,我可是人!”“不愿意就算了,我不勉强,”就是不勉强,语气里却有怨气。“好吗,你欠我一个人情,不是看你这人不错,才不会帮你做事呢!”
在一个小小的要示之后,秋花好象变了一个人,她变得有点依赖起她来,好象她愿意当她一辈子的奴才似的,她有点得意忘形于这种改变,心里变得更贪婪起来,她想:也许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被我发现了,她急着把自己靠近她,一定是想让她帮自己解决一些隐忧,她是有目的的。秋花把刷白漆的铁丝罩子拿在手里,用右手去拧抹布上的水,污水从她葱段一样的手指流下,象洗净了泥污的象牙,她的指甲油有些脱落下来,已经斑驳了一半,可是并不妨碍她手的观感,反而象是象牙上刷的未干的亮漆,她的骨节突出来,滚着边似的突出两边的细细的肌腱,有种峻峭山崖般的凛冽美感,她的动作也很动人,一会上,一会下,水珠随着她的动作溅落,砸到她心坎里去。她问秋花:“你家那个鬼人经常这样吗,那岂不是苦了你?”秋花媚笑,“不是,他很少约人来,说我拿不出手。”她开始恨起这个男人来,既然上了人家,还说出这种狗屁不通的话,真够不要脸的。“你长得怎么了,我觉得很可爱啊,不过没什么特别之处罢了!”“我有自知之明,不过说我长得丑也不是,只能说一般。”“是啊,你很自然,自然就是美!”说出的话就象送出去的礼物,想收回来也不好意思了。她并没有要和好调情的意思,可不知不觉就被她往那条路上带了,她的全身散发一种令人遐想的气质,象没见过的野花,想采来看个究竟。秋花又说:“我以前在广州打工,就是装电扇的,所以我能用手把一台电扇拆掉,然后装回原样,他当时在厂里当技工,我们说这样认识了。”她盯着秋花的手,想象着她组装电扇零件里上下翻飞的手,好象自己也变成了一个零件,被她旋转着,一直紧到再也不会动了为止。秋花走的时候,夕阳照到窗户上来,红红的。
圆圆喜欢淋雨,而且喜欢淋着雨打乒乓球,她不止一次被圆圆拉到隔壁的学校里去,在水泥做的球台上陪她打球。雨线飘落在圆圆的头发上,脸上,象秋天早上的薄霜打在一棵清脆的小白菜上,令人联想到白菜的美妙口感。她的睫毛上也挂着细细的雨丝,似蛛网上的水汽,她的嘴唇如打湿的养料,更显得红通通的。她并无非分之想,只是觉得惋惜,一个花样的女子沦落到做工人。圆圆一边挥拍一边跟她讲上学时翻过学校院墙去偷人家种的桃子的往事,她沉溺在美好的回忆中,有点喜不自禁。她说:“我们根本不知道那些桃子是别人种的,我们以为它是自己长在那的,所以偷的时候连根拔起的使劲,后来想救活也没办法了。”“那你们被罚了吗?”“当然了,我们几个在操场上跑了二十圈,其中一个女生把吃下去的桃子全吐了出来,这就是因果报应。”圆圆脸上似乎有一种天由命的感伤,好象联想到了自己的际遇,“你打算干几年?”“不知道,我妹妹在深圳,才十几岁就出去了,每年春节才敢往家打电话,就不了一句,就哇哇 地哭泣起来。她太小了!”她一分心,把球打到很远的草地上去,她跑过去捡,发现草地上有一个篮球,被雨水洗得象新的一样,她悄声说:“我们捡回去吧,反正没人要。”她刚要问她妹妹的事,被她又岔开去,和圆圆在雨里往家里慢慢地跑起来。圆圆踩在水洼里时会失声尖叫,叫声如一只阉割过的小鸡仔,嘶哑又凄厉,她的心有点刺痛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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