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8-08-22 02:46:40 编辑:林兰 字体: 大|中|小】
(二) 梅街
钢筋水泥的城市中心,有一片被整洁体面的高楼大厦包围着的老城区。
老城区清一色都是平房四合院,虽然违章民房拥挤不堪,街道卫生条件也极差,但由于是市里的文物保护区,一直都没有被列为拆迁规划工程。
古老的街区仍然继续孕育着一代又一代的新街旧坊,禾苗就是在这里出生并伴着老一辈人的乡音长大的。如今爆米花和酸梅汤已经不再是美味,街角的各色超市和食品店已经取代了孩童伙伴们总围着的捏糖人和棉花糖。
禾苗家的后窗临着一条街,夏日的夜晚很热闹,男人们围在街灯下下棋打扑克,女人们坐着小马扎织毛衣乘凉唠家常,孩子们则追打着捉迷藏,调皮鬼们经常会趴在禾苗家的玻璃窗上做鬼脸。
天凉了,街灯下不见了撵亮的飞蛾,也少了人来车往的躁热。喧闹一天的梅街安静下来,秋夜的天空很高很蓝,星星很亮很远,偶尔有蛋青色的云布遮住半张月亮的脸。
这一天的午夜没有月亮,连星星都不见一颗。寂静的梅街空无一人,只有“簌簌”的秋风扫过窗前的落叶。
禾苗辗转反侧睡不踏实,突然听见一阵嘈杂的锣鼓声由远及近,她很好奇,什么人这么晚了才出来闹腾?
贴着临街窗的窗帘缝向外看,由西向东走来一队打扮奇特的人。走在队伍前面的几个吹着唢呐,戴着帽壳,穿着古式的服装。
中间簇拥着一顶红顶的轿子,轿子里显然有人,但又好象没人,因为看上去很轻很安静。
“轿子是悬浮着的?!抬轿子的轿夫们也脚不着地?!前面走过的吹鼓手也都是漂浮着前行?!”
天哪!这怎么可能呢?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禾苗揉着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情是真的。
娶亲队伍吹吹打打着走过窗前,禾苗忽然很害怕,担心被这些人(不!或许该称为东西?)发现自己在偷窥,便赶紧把窗帘拉严实,不敢再看一眼。
第二天早上,禾苗向外婆讲起这件怪事,外婆点着她的脑门儿说,“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那都是你白天玩得太疯,晚上才做闲梦!”
难道仅仅是一个奇怪的梦?禾苗有点糊涂了。
又是一个闷热的夏天,外婆摇着蒲扇给女人们唠着外婆的外婆传下来的老故事,禾苗挤在女人堆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听,其中有一段老故事的情节有些熟悉感,外婆管那段叫做----鬼娶亲。
。。。。。。
禾苗身子骨弱,五岁那年生了一场病,昏昏沉沉高烧总是不退。医生也检查不出是哪里出了问题,打针、输液、灌中药汤,都不见好,家里人也就做了罢。一个丫头片子不值当送到省城大医院里花大钱瞧病的。
民间流行一些土法偏方,治疗一些常见的头痛脑热,有时候出奇地见效。
死马只当活马医。针灸、刮痧、拔罐、热敷......几种土方挨个试吧。
禾苗妈妈听信了街坊老太太的建议,决定到乡下老家一处山神庙里去求符。
将求来的符烧成灰,和着神像上的落尘和香灰,再加一些只有当地山上才生长的野草,一起服下,据说治疗禾苗这样的疑难杂症很灵验。
当然,还需要其他一些烦琐的辅助准备,比如服药之前,先将患儿的手腕脚踝用五彩绳拴住,同时孩子的贴身衣服上还缝有一个小荷包,里面塞满了五彩豆。如此这般都准备齐全了,才算事半功倍。(所谓的五彩绳不过是五种颜色的丝线;五彩豆便是五种颜色的豆类了)
乡下人憨厚淳朴。听说从未谋面的远亲从城里来走亲戚,家家户户都沾着点亲的整个村子都忙乎起来,这家请禾苗妈妈吃早饭,那家拉禾苗妈妈吃晚饭,没住上一宿的人家,索性你一根丝线,他一粒红豆地送到禾苗妈妈手里,不消两天,东西都办妥了,另外还多了几种传说中只有当地山上才有的还魂草(谁也摸不准到底哪种才是传说中的神草)
直到今天,禾苗妈妈还在念叨那时候的乡亲们,怀念农家的芋头...怀念老蔫家的热炕头......
临回城的头一天,叔伯大爷家的侄孙子顶着一头汗赶来,一进堂屋就蹲在地上,一边摸出烟袋‘吧嗒吧嗒’深吸两口,一边满脸神秘地对禾苗妈妈说,“咱老何家出了个能人,你知道不?”
屋子里的人都情绪激昂起来,只有禾苗妈妈一脸茫然。
“他婶娘,他五爹说的就是狗娃家的二楞子呗!”水根娘在一旁解释着。
禾苗妈妈根本整不明白老家这些复杂的亲戚关系,听着更是丈二摸不着头脑。
“二楞子是谁?咋的啦?”
“二楞子就是狗娃家的二小子,就是那个连鞋都穿不对脚的傻二楞!现如今你猜,他咋地了?”
“咋地啦?”
“人家现在一点也不傻啦!不光不傻,还成文化人了呢!”
“他念书识字啦?”
“啥呀!人家一天学都没上过,是头上顶着神啦!!!”
“啊?神怎么顶啊?”
“哎呀,就说你们城里人文化多见识少嘛,这都不懂!”
“咳咳!...咳咳咳!!”
这时,一直蹲在门槛边抽闷烟的叔伯大爷家的侄孙子说话了:“他婶娘,二楞子顶神的事可不敢声张,也就是咱自家人屋里说说...二楞子现在改了学名,叫何俅了。”
叔伯大爷家的侄孙子一边在鞋帮上磕烟灰,一边慢条斯理地继续说:“何俅前二年自己跑到山里玩,迷了路,回不得家了,俺们满山沟里寻,后来在后山的崖上找到了他......你猜,咋地?...”
一屋子人的眼睛齐刷刷盯着叔伯大爷家的侄孙子,禾苗妈妈感觉屋里的空气有些紧张,不由得往水根娘身边靠了靠。
“......他呀,他在半崖上那棵老枣树上挂着呢!呵呵...”
叔伯大爷家的侄孙子顿了顿话头,又装了一锅烟末,接着说:“自打二楞...不!...自打把何俅领回家,他就一天门没出过,回来就跟大人要纸和笔,别人问他要干嘛?他死活不说。后来俺们由着他,就见他在纸上划拉字,可上面写点啥?任谁也看不懂......”
“哦?有这怪事?”禾苗妈妈忍不住插嘴问。
一屋子人的眼睛齐刷刷盯着叔伯大爷家的侄孙子,禾苗妈妈感觉屋里的空气有些紧张,不由得往水根娘身边靠了靠。
“......他呀,他在半崖上那棵老枣树上挂着呢!呵呵...”
叔伯大爷家的侄孙子顿了顿话头,又装了一锅烟末,接着说:“自打二楞...不!...自打把何俅领回家,他就一天门没出过,回来就跟大人要纸和笔,别人问他要干嘛?他死活不说。后来俺们由着他,就见他在纸上划拉字,可上面写点啥?任谁也看不懂......”
“哦?有这怪事?”禾苗妈妈忍不住插嘴问。
“怪事还在后头哩......!”水根娘抢住话头。“自打二楞子...啊不!何俅回来,就开始不再讲咱家的话,只操一口官话.....”
“你个婆姨懂个啥,人家那叫普通话,什么官话,那是老说法!”水根爹一旁抢白自家婆娘。
“啊,对!对!是普通话......人家不光会说普通话,还专门给人看病哩!”水根娘讪讪笑着附和。
“看病?怎么可能呢?他又不是大夫,会给人瞧病吗?”
“这话说的!不会看咋能叫顶神哩?!”
“可不是嘛,人家何俅还给俺家小三瞧过病呢!”
“是啊,是啊,俺还给俺娘家兄弟向何大仙讨过两次天书哩!”
。。。。。。
屋里的人们开始七嘴八舌议论起二楞子的神奇来,把个二楞描绘得神乎其神。
“他婶娘,给老何也去求个神方呗。”叔伯大爷家的侄孙子这时抬起头看着禾苗妈妈说。
“这......管用吗?”禾苗妈妈迟疑着。
“管不管用先试试呗,反正得那病,也是被判了死刑......”
“说啥哩?!你个女人嘴上么个把门的!”水根爹冲着他婆娘直吼。
“嗨!没啥,嫂子说的也是大实话么。”禾苗妈妈掩饰着眼底的无奈和感伤。
“他婶娘,就这么说定了,吃了晌午饭,咱就去寻二楞子!”
叔伯大爷家的侄孙子直起身来,敲了烟袋锅最后两下,卷巴卷巴掖进了裤腰里。
二楞子家和其他人家没什么两样,只是院子里拴着的大黄狗,见来了生人,咬得凶。
二楞子不像他父母那样热情而局促地招呼客人,只是半眯着眼,目无表情端坐在八仙桌的另一头。
他的背后墙上贴着一幅画像,说不出上面画的是谁,线条很粗糙,影象也很模糊。画像下面的香炉袅袅冒着青烟。
还没等来人说明来意,二楞子就摆了摆手,抽出一张黄纸在上面画了一些符号,像抽象画,又像蝌蚪样的象形文字,然后用夹杂着乡音的普通话对禾苗妈妈说:“去即回,来即走,不停,不留,不忘,不有。”
人们似懂非懂,却没人敢多问,只是惶然地看着禾苗妈妈。
“这个是做什么用的?”禾苗妈妈接过黄纸傻傻地问。
......
那神汉不再搭理,闭起眼睛自顾打盹。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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