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那天傍晚，晨露去接儿子回家，刚刚走到楼下，电话响了。是叶枫的。“宝贝，我回家了，你在哪儿？”她开口便说：“很想你。”

“我马上到家了。”晨露笑问：“怎么突然想我了？”

“有件事想对你说，要不等你回家再说吧。”叶枫欲言又止。

“怎么了？如果是好消息，现在就可以说。如果是坏消息，那么等我回家再谈。”

叶枫笑了，她说：“对你算是好消息，但对我可算坏消息。”

晨露好奇了，马上催：“是什么，快说！”

“那你给什么奖励？”叶枫偏不说了。

“给你一条鱼吧，小贪猫。”晨露笑。

“不要，我要……亲吻！”

“什么也没说，就讲了一大堆条件。”晨露笑讽：“你最好去做生意吧，肯定赚大钱。”

两个调侃着，晨露一会便到家了，给自己倒一杯水，让儿子去做作业，自己坐在沙发上继续电话。“到底是什么好消息，快告诉我啊？”她追问。

“你还没奖励我啊。”叶枫撒娇。

“好吧，给你。”晨露在电话中吻一下，又笑道：“感觉像是被逼良为娼……”

“哎！你是吻你宝贝！怎么这样说话呢？”叶枫抗议，接着言归正传：“上次对你说，那个华人经理多次请我吃饭，我没去。今天早上又请我也没答应，下班后我自己去饭店，你猜我遇到了什么？”

晨露答：“遇到他与别的女人在一起……”

“对啊，你怎么一猜就对？”叶枫称赞。

晨露接着说：“而且他们还很亲热……”

“你好像看到了一样啊，哈哈，宝贝，你太聪明了！”叶枫佩服得不得了，她继续讲：“我去洗手间，发现他跟一个女人在里面做爱。他们以为关门了，却是没关，结果被我碰上。我当时便说，没事，你们继续。自己赶紧退了出来。”

“啊！”晨露惊奇：“他们怎么在公共场所做那种事？太没羞耻心了吧？！”

“也没什么。”叶枫不以为奇，她说：“这种事在这边常有的。很多人喝了酒就那样。喜欢就做，没人管的。”

“这个……这个……太那个了，这在我们中国好像没见过的。”晨露仍大摇其头。做爱那么私密而美好的事，怎么可以在那种地方！都显得肮脏了。难怪有人视做爱为下流，都是被这种人闹的！

“什么这个那个啊？”叶枫说：“跟他的人就是一个中国女人呢。”

“他们出国怎么好的不学，就学这种事呢？”晨露感觉悲哀。难怪许多外国人瞧不起中国人，认为中国人素质低，没水准。大概就是这些“老鼠屎”坏了一锅汤！人家那么多新知识新技术不去学，只学着吃喝玩乐，纵欲无度，丢尽国人的脸。这些垃圾啊！又问：“你撞破了他，他不会再追求你了是吧？”

“他还照样追求呢，当时就跑出来要给我解释，说他只是酒后乱性，实际并不喜欢那个女人。他喜欢的人只有我。哈哈。”叶枫像讲别人的故事：“我不要他解释，告诉他随便喜欢什么人都可以，他做什么都跟我没关系。我从来就没喜欢过他，也不要他来喜欢我。”

“还有这样厚脸皮的人吗？”晨露觉得真是不可思议。

“这对你，算是好消息吧？以后该放心不会再怀疑我跟他有什么瓜葛了吧？”叶枫说着叹息一声，“不过发现他这样子，还真的有点不是味道。看上去那么彬彬有礼，一直信誓旦旦说喜欢我，却原来是这么个东西。”

“那本来就不是个东西，早点让你发现不是更好吗？”晨露说着笑了，一个“情敌”被这样自我曝光，瞬间在叶枫心中失去所有价值，她真的放心了许多。突然产生更多的好奇，问道：“那到底是个什么男人，居然可以如此厚脸皮！你有他的照片吗？”

叶枫说电脑上有，那男人传给她许多照片，自认英俊潇洒的人自然也喜欢送照片。她们打开电脑视频，叶枫通过QQ把照片传过来。晨露不看不打紧，一看照片上那张脸，顿时如五雷轰顶，人一下子呆了！

正这时，儿子跑到电脑边，看到照片，大叫道：“爸爸，啊，那是爸爸！”

“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他，抱歉……”叶枫看晨露的脸瞬间刷白，赶紧道歉，她担心地问：“你没事吧宝贝？”

晨露只是摇摇头，什么话也说不出。尽管知道陈规在国外胡混乱来，知道他在那边有女人，可是，一旦面对这样的事实，而且老公居然在卫生间跟人做那种事，心里比打翻了五味瓶还难受！

那么一个道貌岸然的人，却在他们的视线之外干着那么肮脏不堪的事！偏偏还让她发现！

这个世道啊！这个看似广阔无限的世界，看似和谐繁荣的世界，有多少污秽被藏在里面？这个世界又是多么小，小到一眨眼，就能看到地球另一端所发生的事！

残忍而又残酷无情！

晨露原本以为不会再在意陈规，以为自己都炼成金钢不坏之身，所有关于他的一切，不管他做了什么自己都不会激动，更不会心痛。哪知，心是那么脆弱，在见到照片的刹那，那颗脆弱的心又被撞得四分五裂，鲜血淋漓！

“宝贝，宝贝！不要难过好吗……”叶枫想不到是这样，心里也跟着难过。她知道，有些伤疤是不能碰的，更不能揭开。可是，她压根不知道那华人经理是晨露丈夫！晨露从没说她丈夫在国外，更没说他就在新西兰，一直只说在外地。而当时，陈规为骗取她的信任，说自己是香港人，离异。打着单身的晃子追求她。哪知他居然是大陆人，而且是晨露的丈夫！早知这样……唉，哪里有早知道呢？

“我不希望你难过，宝贝，我很心疼……”她看着晨露苍白的面孔，有些不知所措。

而晨露始终一言不发，她无言地把儿子送到一边去，回来仍是无语。内心的震惊和伤心实在太大了，她一时好像被震木了一般。叶枫真不愿看到她这样子。看到心爱的宝贝受伤，真比她自己受伤还不舒服。而这伤害，还有她一份责任。怎么这样粗心，怎么从来就没有要看一下她家的全家福照片呢？可她们一直彼此尊重，从不过问对方隐私问题的啊……

“我没事，真的没事。”晨露终于说出话来。她笑笑，接着说：“先不聊了，我下去陪儿子做作业，要给他听写英语单词。”平静地下线关机。

这种超乎寻常的平静，又让叶枫担心了。想打电话过去，又怕她烦；不打电话，又怕她想不开。真不知怎么办才好！都是那个该死的陈规！害得她们彼此都不开心，为那么个男人，她们都难过……得让他受点教训才是！

 

晨露真的是震惊。她也不想对任何人诉说。想到当初把真心妹妹当知己，把什么都对她诉说，最后却是绝对的背叛，她从此再也没有向人倾诉的欲望。

一连几天，晨露都无法从那种震惊中恢复过来。脑子像被雷击了一般，无法思考，空空的，却又觉得满满的。往事像放电影一样从心头闪过，陈规的山盟海誓竟然也出现在耳边，“老婆，我爱你，决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还有他唱的歌《一生有你》……这个人却是一边跟她甜言蜜语，一边在外做着见不得人的勾当！

虽然早就知道他不老实,但怎么也想不到他会到那种地步。更想不到他追求的人是叶枫。叶枫一直说是一个香港男人追求她，这个所谓的香港男人竟然是自己老公！很滑稽，也很可笑。而自己却是这个滑稽戏中的另一个角色！

老天也真会开玩笑，让一个个角色粉墨登场，看似滑稽，却这样惨烈！这人生是怎么回事？自己到底做了什么，要经受这炼狱之痛？

罢了，让自己归于平静，离开这个男人吧。管他好与坏、风流还是正经，随他要演什么戏，随便他自己折腾去，自己不再跟他有什么瓜葛。

冷静下来，晨露决定离婚。

然而，怎么向亲友交待？怎么对儿子交待？一旦面对离婚，大家一定要问原因，甚至过来阻绕。

说出真相吗？不，太丢人了！她说不出口，也没什么好宣扬的。说什么都是悲剧。自己男人在外面找别的女人，明白事理的人会骂男人不负责任；看戏的人会说女人没魅力，才使得男人有外遇；悲观的人也只是叹息，认为是这社会的过……无论说好说坏，对他人都只是饭后点心，对当事人于事无补。而且，现在也不只是她与陈规的问题，还有她与叶枫的爱情。单纯的两个人早已不再单纯，由他们延伸而出去的一张网，无形中早就无限扩大。

命运就这样撒下天罗地网，让当事人挣扎不得。挣扎也只是徒劳。徒增更多无奈罢了。

晨露想着，由不得苦笑。

不管怎样，不能再优柔寡断，再迁就下去了。

“儿子，如果妈妈跟你爸爸分开，”那天晚上，她搂住儿子小小的肩，小心地问：“你会理解吗？”

“你们本来就分开着啊。”儿子天真地看她。

“我是说，永远分开，我不再见他面了。从此不想再见他。”她困难地解释。

“可是，我想要爸爸啊。你为什么不想要他呢？”

“因为我不爱他了。但你依然可以见他，他永远是你爸爸。”

因相爱而结合，并有了这个爱的结晶。当初看着儿子来到人间，他们欣喜若狂，以为他们的爱不仅开花结果，还有了坚实的纽带。曾计划等待儿子长大，结婚生子，已是满头白发的他们带着孙子去阳光下散步……哪曾想，等不及儿子长大，他们就要成为陌路人了！

成为单亲家庭的孩子，他能理解这个纷繁而复杂的世界吗？他童稚的心灵该怎么看待父母？又怎么接受父母离异的事实？

让孩子来承担父母的悲剧，实在对他不公。然而，又有别的什么办法呢？

“你不爱他，是因为爱上那个视频上的叶阿姨了吗？”

儿子问得很突然。把晨露纷乱的思绪打得更乱了。怎么也想不到儿子小小年纪会想到这种事。她吃惊地看着儿子，伧促地回答“这跟叶阿姨没关系。他……你爸爸做了对不起我的事，很严重，不可原谅。你明白吗？”

如果没有他背叛在先，她也不会接受叶枫的爱；即使没有叶枫的出现，知道他在外面做那种事，她照样会离开他。婚姻的维系来自相互的忠诚，既然他们现在都不再忠诚，婚姻便没有持续下去的必要了。而打破婚姻，首当其冲的是孩子，最大的受害者也是孩子。唉！孩子这么小，就要求他理解大人的事，这实在有点残忍。也许等到他长大，才会慢慢明白吧？她看着儿子的目光，充满悲悯。

可现实如此，她和儿子都无法逃避。该面对的总要面对。他们的婚姻已腐蚀变质，陈规再也不是她从前所爱的那个男人，自己也不是从前那个女人，不管以前如何光鲜美丽，现在既然已腐蚀，就得坚决地抛弃。不，更确切说是舍弃。

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如果不想伤害别人，只有伤害自己；

如果不想伤害自己，那只能伤害别人；

如果想不伤害所有的人，最终可能是所有的人都受伤害。包括自己。

感情走到这一步，伤害的种子早就生根发芽了。当陈规迈出背叛的第一步，那伤害的根苗便疯长起来。这跟她与叶枫的相爱没有关系。既然一方变心，另一方跟着变是必然的。没有人会在原地永远等待，就像时光不会停止一样。

她也不知道，她与叶枫的爱情会不会有未来，但与陈规的婚姻，是必须要解散的。

现在，只能凭着感觉往前走，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呢，也只有硬着头皮往前闯。是生是死，是福是祸，也由不得她自己了。

“哦，那你还会爱我吗？”儿子最担心的是这个。

“当然，妈妈会一直爱你。”

“假如我也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呢？是不是有一天你也不要我啊？”

“不，不会这样的，你和你爸爸是两码事。”晨露赶紧再次搂住儿子，轻声细语地安慰：“你是从妈妈身体里出来的另一个生命，是妈妈的希望！只要你做一个正直善良的人，妈妈都会爱你，不会丢下你不管。”晨露紧紧拥抱着儿子。这拥抱让儿子安下心来，他说：“你们要分就分吧，只要妈妈依然爱我。”

“是的，即使爸爸妈妈分开，也不影响对你的爱。”

但愿他们的离异，不要过多伤害到孩子，不要在他成长的道路上留下阴影。所有的苦难和委屈，都让自己一人来承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