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晨露依然跟儿子相依为命，继续自己的博客写作和炒股。为了让儿子对现实社会有更多的了解，晨露带儿子去乡下参观学习，鼓励儿子跟农村孩子交朋友，了解农民的疾苦。

儿子对农村的一切都感觉新鲜有趣，看到母鸡下蛋，马上跑去帮着拾蛋。在鸡窝里一下拾到5只蛋，抱在怀里跑来兴奋地大叫：“啊呀，妈妈！这只母鸡真伟大，一下子生了5只蛋！”把旁边的老伯笑出眼泪，给他解释说：“那鸡窝里的蛋有一个星期没有拾了，那母鸡一次只能下一只蛋……”

陈规看着这些文字，感觉离儿子很近，也欣赏妻子对儿子的教育方法。但晨露在电话中对他表现越来越冷淡，一点热情也没有。他也做贼心虚，便只是报告自己又赚多少钱，离买房的目标又近了多少，把他们接到身边的日子近了多少……两个人各怀心事，说话像隔着一堵墙。尤其是晨露，从陈规的话语里总感觉出几分虚伪，好象挣钱买房成了他的挡箭牌，也是他的拿手武器，他也就是拿挣钱买房来遮挡他所有的不忠与无耻，自觉无愧于她……

每次联系后，晨露心里都乱乱的，感觉很不舒服。真想一下子狠狠心，喊出分手的话，那心就不会常常像刀割一样痛了。然而，陈规往往是等儿子在她身边时打电话或是视频，儿子看到爸爸就开心得什么似的，她只能隐藏自己所有的悲苦，所有的不快。

心灵行走在虚幻的爱梦里，身体面对复杂的现实世界，晨露感觉自己的灵魂和肉体有种撕裂般的痛苦。

农历腊月初八，是中国传统煮腊八粥的日子。儿子特别爱喝她煮的腊八粥，在花生、豆子，大米、小米等等东西中再加上瘦牛肉，煮得满屋飘香，吃起来更是香甜无比。往年，陈规在家时，他们会一家三口相偕出门，去超市挑选黑豆、黄豆、糯米，喜欢吃肉的儿子会不断提醒，牛肉，牛肉，我要牛肉！生怕他们忘记……准备着腊八粥的材料，晨露的思绪不自觉地飘向过去，飘回过去的温馨与幸福。手里的刀应该切向牛肉的，却一下切到手指上！

“啊！”晨露痛得惊叫出声，捧起手指来看，深深的刀口上，鲜血直涌，眼泪当即也涌了出来。

其实，心灵的破碎更甚于身体的破碎。原本以为，她能忘记，能在时间的长河里让一切随风而逝，能让心底的伤痛愈合。可是不经意间，只是轻轻碰一下，那伤口就撕裂了开来，痛彻心扉！她无法忘记，也无法逃避。不管她如何掩饰，如何逃避，但她掩饰不了自己的心，更逃不开自己的心！当初有多爱，现在就有多痛！

那是她无法跨越的生命苦难。

陈规虽然不在身边，可他的影子无处不在，他的物品，他在家中留下的痕迹，他在她心里留下的爱恨，他所说的话，做的事，所有的音容笑貌，不管她如何阻挡，仍然如影随形。曾经爱得那么真，那么深，那么想要相守一生！可仅仅分别一年多，他身边就有了别的女人！这个浮躁的社会啊，让人的感情也变得如此浮躁……晨露按住伤口，等到血止，用水洗去血迹，再用创可贴包上。

手上的伤是包上了，可心上的伤怎么也包不住，依然疼痛无比。想到往年煮腊八粥时，她洗豆子，陈规切牛肉……过去的幸福场景此时变成一条蛇，不断地咬在最柔弱的心口上，她拼命地按压，可那些回忆像火山溶液般在心底左冲右突，把伤口烧灼得越发疼痛！“怎么这样呢？真是的，没出息！”她气自己，自己跟自己对话：“为什么这么脆弱，这么无能为力？为什么就不能跳出过去？既然都过去了，就让一切过去啊！”她捧着伤手，坐在客厅默默流泪。

这时，叶枫的电话打来了。晨露忍不住像孩子似的诉说：

“我的手被切伤了……”

叶枫惊呼：“啊！疼吗？”

“疼……”

“宝贝……我帮你摸摸，吹吹——感觉好点了吗？”

“嗯……”晨露觉得叶枫近在眼前，温柔的气息吹抚过伤口，那柔和的气息直抚过手指，又通过手指传到心里去，手上的伤痛立即减轻了许多，而心上的伤痛也在刹那消失了！“谢谢你宝贝。”她由衷地说。

叶枫心疼地要求：“……快点让我看看，我要看看你的伤口！”要晨露赶紧打开视频，把伤口给她看，问伤有多深，上药没有？在视频中，她眼神深深的，透出无限的关切。接着嘱咐晨露不要打湿水，不要在家做饭或是做家务，出去吃饭，好好爱护自己……让晨露觉得自己像个孩子一样，被深深宠爱着，差点儿要像叶枫从前叫自己妈咪那样而叫她了。

“你的中文可是大有进步啊。尤其是刚才那两句，你是怎么学会的？说得那么地道！”晨露想到她的摸摸，吹吹，那口气，那柔和的情感，禁不住笑。

叶枫也笑了，“我不知听过多少次了啊，听得多了，当然就会说了……”

啊，晨露这才突然记起，叶枫常常把自己撞伤，仅仅只是手，就伤过三次，一次开水烫伤，一次油烫伤，一次车撞伤，还有伤着时又撞到……当时心疼得她不知怎么办才好，只能在视频中或是电话里直说：“让我给你摸摸，给你吹吹啊……”原来语言竟有着那么疗伤的奇效！不，确切地说，是爱的力量，爱的关怀真的可以直接抚慰人的内心！

“我想你，枫……”

“想我什么呢？”

“就是想，莫名其妙地想！”

“你说嘛，想什么啊？”叶枫要她说得更详细。

“想你的音容笑貌，你的一举一动……”晨露只得找词，感觉没有话语能表达内心的思念，所以说出来的话都显得干巴巴的。

“我这不是在跟你视频通话吗，还想什么呢？”叶枫不解。

晕倒！中西文化的不同，思维方式不同，对感情的方式也不同。晨露不知该怎么解释了。可叶枫不依，非要她解释不可，撒娇道：

“有什么不同啊，你给我说嘛。”

晨露灵光一闪，马上兴致勃勃地道出：“中国有一句诗：高山上建庙还嫌低，面对面坐着还想你！我对你的感觉也是这样。”

 “奇怪，面对面坐着，还想什么啊？不是见面了么？”叶枫还是不懂。

“白痴！这只是表达一种强烈的感情。”晨露好气又好笑。

“那你给我好好说说，我真的不懂。”叶枫痴傻起来有股特别的顽强，不懂的东西还非要弄懂不可。那非常精神让人觉得非常的可爱。

“唉，说不清，跟你解释半天……感觉对牛谈情。”晨露笑骂。

“别骂我嘛，你们中国的东西，太复杂了。想一个人，在一起了，还想什么呢？”

“比方现在，你跟我打电话，难道你就满足了么？不是想着要见面？见面了还想两颗心融合一起，心相融了，还想要两人身体合二为一……总之强烈的爱总有强烈的渴望，不会满足。”

“这个……”叶枫认真地寻找恰当的词，努力清楚地表达自己的理解，她说：“我从一开始就知道现在不能跟你相见，不会去想这种折磨人的事情。如果见面了，想要怎么就怎么去做好了，哪里会面对面坐着还想你，那不是傻吗？”

“晕！不说了啦。”晨露彻底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