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7-08-28 10:03:31 编辑:杉_珊 字体: 大|中|小】
周五清晨,任静如约抵京。
我本想去车站亲自接她,却被她事先拒绝了,她只问了我的工作地点,说好中午下班的时候她来找我。
那天的天色,灰蒙蒙一片,像是即将下雪。虽然如此,整个上午,我的情绪都非常的亢奋,笑容不自觉的浮现。天知道,我有多么的思念她。那刻骨的思念无时无刻不在纠缠着我,如今她近在咫尺,我的每一根神经都在为她活跃跳动着,心里似有千言万语要倾诉。
临近中午十二点,任静终于拨通了我的电话。
“杉,我在你们单位门口等你。”
我以最快的速度飞奔下楼,任静就站在街对面,穿着一件花格子的尼子大衣,头发随着寒风飘舞起来,神色忧怨而又焦急。当她也同样发现了我时,笑了,笑得很好看,却又酸楚难耐。我开心的向她挥舞着双臂,几乎要喊出她的名字。
然后我穿过车流,来到了街对面,站在了她的眼前。我看见她的眼里闪烁着奇异的光芒,眼角有晶莹的泪滴。我多想用力的抱紧她,永远都不再放开。周围有穿梭来往的人,我用尽最后一丝理智克制自己,抓起她的手在手心里磨梭着。
“静,冷吗?”我的声音有些哽咽,所有的思念与煎熬,在见到她的这一刻,只想化做两行清泪诉说着此刻情怀。
她把我的手臂挽在腋下,疼惜的轻声说:“杉,好想你……”
我带任静去了单位附近的一家小饭馆吃午饭,她看起来很疲倦,眉宇之间有着淡淡的忧伤,说话的时候也吞吞吐吐的,似乎有心事。我试探着问她此行的目的,她支吾着不肯直面我的问题。我的不安感觉又油然而生,心里很忐忑。
之后,任静带我去了单位附近她住宿的小旅馆,我们有了片刻的短暂温存。但是她总是心不在焉的样子,也不敢直视我的眼睛,这让我越来越心烦意乱。我挣脱开她的怀抱,正面的对着她的眼睛,仔细审视着任静。
“静,你这次来,一定有原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好吗?你这样,我心慌……”
任静闪烁其辞,眼神飘忽不定:“能有什么原因?自然是想你了……再说……再说……你该上班了,不要耽误工作。”
她推我离开,我不肯,她拍拍我的脑门,像哄孩子般:
“听话,下班回来聊,好不好?”
我是带着疑问离开的,上班空隙时,我仔细回想了一下任静来京前几日发生的事。除了她在电话那端发脾气之外,似乎也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但她的欲言又止,实在令我放心不下。时间蜗牛爬般的挪到了下班时分,我冲出了办公室,一刻也没停留的奔向旅馆。
敲开房门的时候,任静见我一脸汗水,疼惜的将我飞速拥入怀里。她自言自语着:
“杉,我该拿你怎么办?怎么办?”
她锁着眉,双手捧起我的脸,轻声叹着气。我把手移到她的眉间,替她抚平锁住的眉头:
“以后有我在的时候,不许皱眉,像个小老太太。”我轻笑道。
“杉……”她忽然紧紧的捉住我的手,像跟自己发脾气一般大叫一声,“我不要离开你!”
我被吓了一跳,随后笑了:“谁让你离开我了?傻瓜……”
说完这句话,心下一惊,转瞬又问:“有人要你离开我吗?静?这是什么意思?”我忽然变得非常紧张,心里的忐忑似乎得到了印证。
她眼睫垂下来,躲开我询问的目光,回答得有些结巴:“没……没人,不要乱想。只是,只是忽然有感而发。我怎么可能离开你……怎么可能?”
“真的吗?”我不相信的望着她,心下有一阵阵的发冷。
“你饿了吧?我们出去吃饭好不好?”任静回避我的问题,然后牵起我的手,走出旅馆。
冬天的北京,黑夜格外的长。还不到晚上六点,天色已全暗,街的两旁华灯初上,路灯照耀下的大地,有些萧瑟,尽管街面上穿梭着车流人流,仍旧掩饰不住这座城市的寂寞。
我一直被任静默默的牵着手走着,她眼里的忧郁骗不了人,好几次我也欲言又止,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嘴里呼出的哈气,让我的眼前一片迷蒙。
她依旧胃口不好,没吃几口就放下手中的筷子,然后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我看。我傻笑道:
“吃饭有什么好看的?别人会以为我脸上长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她浅笑,并不回答我,仍旧我行我素着。晚饭之后,走出饭馆时,天空下已经飘舞着晶莹的小雪花,在昏黄的街灯下,那么幽雅而又恬静。我开心的挽着任静的胳膊,在漫天的雪花下蹦蹦跳跳着,我喊:
“静,你看,多美的雪花!这算不算上天给你我的恩赐?”
她惊恐的望向四周,又是责备又是开心的表情:“胡说八道什么呢?”
我们就这样一直沿着街边漫步着,雪花在身边飞舞旋转,仿佛在倾诉着一首美丽的哀歌。我忽然把手伸出来,想要留住面前飘舞的这些小家伙,但它们很快在手心儿里融化,就像一段没有结果的爱情,总是转瞬即逝。
我抬头看着墨色的夜空,用很小的声音自言自语着:
“静,爱你不长就50年,好吗?”
我与她在原地驻足片刻,她将自己的头深埋,身躯微微抖动着。然后她捉住我的手,继续向前方缓步走着。
回旅馆的路上,任静买了一小瓶二锅头。我虽然感到很惊奇,却也没有阻止她的行为。或许酒可以让她吐露真言,一个我害怕知道却又不得不知道的真言。
我们才回到旅馆没多久,任静的手机又催命般的狂响起来。她呆坐在床上很久很久的时间,然后她旋开二锅头的盖子,猛的喝了一口,接着拿起手机。
“喂?”任静从没这么暴燥过,“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不要再说了!我过几天就回去,回去再说!”
她狠狠的将电话挂断。然后她瞪着我,眼里既愤怒又悲哀。我静静的等待着一场暴风雪的来临,虽然心里充满了恐惧。
“杉,我们分手吧……”任静说这句话的时候,甚至不敢看我的眼睛,她把头埋的很深很深,我看不见她当时的表情,她的声音又是那么的幽怨,让我不得不相信所听到的并不是自己的幻觉。一瞬间,我有一种眩晕的感觉,脑袋里一片空白。
在这之前,不管我们之间闹过多少的不愉快,任静从来没有亲口对我说过这几个字,她不像我,从来不会口是心非在气头上说一些任性的话。所以当我听到这几个字的时候,真的很震惊,虽然我早有预感。当所有的不安和疑虑终于得到了印证时,我才发现这个答案却是我最最不想要的那一个。
我呆呆的望着她,嘴吧微微抖动着,半个字也说不出来。任静依然深埋着头,我仍在继续等着她的解释。
良久,任静终于开口说话了,那声音里分明透着几分哽咽。
“杉……张振鹏要和我离婚。”那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盘旋来回,任静终于抬起头凝视我的眼睛,眼神里的哀伤刺痛我早已粉碎的心。
“他怀疑我在外面有男人,因为他说我的心飞了,人也拒绝和他亲近,他觉得这种婚姻无法继续。我想过离婚,从两年前他和别的女人一夜情之后,我就想过离开他。可是每次当我想起自己的儿子,就无法提起勇气走出婚姻的围墙。那之后他一直都非常迁就我,说良心话,他是个好人,他疼我宠我,也是一个好父亲,虽然我从来没有爱过他,但至少小宇还有一个完整的家……”此时的任静已经泪如雨下,几度泣不成声,她哀哀的望着我,我却半滴眼泪也没有流。
“我是爱你的,从见到你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深深爱上了你。可是,杉,我知道自己给不了你幸福,我也离不开自己的儿子……全世界我最不想伤害的人就是你,可我不得不放手,我们也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杉……”
我的唇角扯起一丝苦笑,面对眼前的任静忽然觉得非常陌生,一个口口声声说爱我的女人,在面对婚姻即将破裂的时候,还是选择了放弃我。那一刻,心里忽然升起一股悲凉感。这是我一直坚持的爱情吗?这就是我爱的结果吗?我没有哭,不是因为自己没有眼泪,而是因为连眼泪也冻结在眼眶里,心似深海,寒冷又孤独。
任静的嘴吧还在蠕动着,我知道她还在说着什么,却一句也听不进去了,任何其他多余的话对我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深深爱着的这个人,决定弃我而去,去维护她的婚姻,去完成她的责任,这样的结果已经非常明确清晰了,也非常的合情合理。
我站起来,没有再看任静一眼。我打开房间的门,走出旅馆,恍惚之间,甚至忘了穿走自己的棉服。还留下来做什么?当时的自己,只有这一个清晰的念头。走,走,走……即使悲伤,即使痛苦,也不要让任静看见。
旅馆外的街面已经落满了一层厚厚的积雪,街灯把路面照得晶莹而又美丽。雪还在大颗大颗的下个不停,冬日里的枯树枝上,压满了厚厚的积雪,一切洁白的让人心疼。我把鞋脱了,光着脚走在路面上,走过之处,积雪发出“咯支咯支”好听的声音。天好冷,我已经被冻得没有丝毫知觉,我想让寒冷来麻痹心里的疼痛感。但是眼泪还是不争气的跑出来,北风吹过我的脸,让自己的泪水越发的冰冷。也许这样的同性之爱,注定孤独,只是当时的我,全然不能体会这悲伤的结局早已被命运安排。
我不知道任静什么时候从旅馆里追了出来,她在身后紧张的呼唤我的名字,我却很想逃离开这一切。我那可笑的自尊心在作祟,确切的说,它无法忍受被抛弃的现实。
任静的脚步越来越近,我想拔腿逃开,双腿却不争气的凝结在原地。整个人因为恍惚不定,几乎摇摇欲坠。任静终于在身后抱住了我,她把我的棉服披在了我的身上,然后她走到我面前,瞪着一双哭红的双眼对我吼道:
“杉,你不要这样惩罚我,好不好?”
我想笑,却做不出任何的表情,脸被寒夜冻的扯不出丝毫笑意。我机械的想要推开她,想对任静说,分手了请别打搅我,我想走,脚和腿却被冻僵了,麻木的矗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把我揽入怀中,紧紧的拥抱住我冰冷的身躯,然后用极轻的声音低语:“不要这样,不要这样,我们回旅馆谈谈……”然后她缓慢的抱着我往回走,那一条路我像是没有知觉一般,也不知道怎么走回旅馆的,更不清楚她是怎么把我放到床上的。我一直在回忆,回忆我们从相识到今天的每一幕,它们是那么的真实,如今看来却又似梦境一般缥缈。所有的真心痴爱与等待,换来的却只有轻松的三个字。分手吧……说说容易,做起来总是很难,如果一方决定不再继续,另一方也能像拔断电源线一般了无牵挂该有多好?恋爱不是一个人的事,同样的,分手也不是单方面的决定,任静怎么可以说分就分?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现在想来,却又是多么幼稚的想法,以为爱情是生命中的全部,却不知道,爱情不过是生命里偶尔闪亮的奢侈品。
躺在床上的时候,由于我的身体一直不能变暖,任静喂了我好几口二锅头,我机械的吞进去,眼睛瞪着天花板,很努力的在克制自己的情绪。我想质问任静,却又不知道该质问些什么?这样的结果,其实彼此心知肚明,只是我一直抱有幻想而已。到了后来,任静似乎在用大母指掐我的人中,可我却一点感觉也没有,我冷冷的望着她,像是魂魄飘出了体外,肉体没有丝毫的知觉。后来任静趴在了我的身上,似乎一直在不停的说着什么,我一句也没听清楚,也不想听。慢慢的,我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浑身越来越无力,精神也越来越疲惫,直到沉沉地睡去。
醒来的时候,我看见任静睡在身边,双眉紧锁着。抬起手,想要替她抚平眉间的那道皱纹。我的举动惊动了还在睡梦中的她,她紧张的盯着我,用手摸摸我的脸颊,然后一把拥我入怀,她的声音颤抖着:
“杉,你吓坏我了,你知不知道,昨晚你像是没有了知觉一样,我跟你说什么你都听不见,浑身发冷,还不停的抖……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再也不提分手了,再也不提……杉,我爱你……”
我的眼泪静静的淌了下来,爬满了整张脸。我哽咽的说:
“静,我昨晚做了一个梦,梦见了一群小狗,但是我只喜欢其中的一只小白狗,好乖好可爱,它也只听我一个人的。醒来记起你是属狗的,你说上天是不是寄梦予我?它想告诉我什么吗?”
话音未落,任静的双目圆睁,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好半天,她激动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我摇摇她的胳膊,她才如梦初醒般的说:
“我昨晚也做了一个梦,梦里面有一只小黑马,非常的难以驯服,所有人都不能驾驭它,却唯独听我的话……”然后任静抓起我的双手,紧紧的捧在胸口,“杉,你梦见狗,我梦见马,你说这段缘是不是上天注定的?”
我破涕而笑,望着心爱的她,没了一丝恨意。
是的,我属马,她属狗,相差八岁,在任静第一次跟我提出分手的那个夜晚,我们同时梦见了对方的属相。任静一直坚信这是上天的刻意安排,在她被理智所局限的关键时刻,意识到我对她的重要性。她说如果不是张振鹏苦苦相逼,她也不愿意我们分开。
我也相信任静并不是真心愿意分手,但是现实的问题仍然摆在眼前,只是当时,两个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傻瓜都在回避一些最敏感的问题罢了。两个梦,暂时解救了一段也许一开始就错误的情。
隔天,任静乘上返回呼和浩特的火车,同样的,我们并没有说明下一次何时见面,尽管任静一再跟我保证,不会再生分手的念头,我的心里仍然没有一丝安定的感觉。因为任静依然为人妻,为人母,何况我们仍然分隔两地。
任静走后的很多天,我的情绪依然非常的低落。因为我知道,如果不是那两个近乎荒诞的梦,任静真的会离我而去。这样没有未来的爱情,对于一个已婚有孩子的家庭妇女来讲,或许只是生活里的调味品。我常常想,如果换我是任静,会怎么选择?会为了一个黄毛丫头放弃自己幸福的家庭吗?偶尔我也会想,什么才是爱情?是拥有还是付出?拆散别人家庭的爱情能得到祝福吗?更多的时候,放弃和难以割舍的两个念头,让我心力交瘁,我不想去思考,却不得不去思考。
唯一清晰的答案就是,我爱任静,虽然那个时候并不懂爱情的含义,却仍然坚持等待的初衷。
转眼,迎来了新的一年。春节热热闹闹的过去了,我的心却一直非常寂寥。这段时间,任静联系我的次数越来越少,也许她是真的很忙,也或许她根本想刻意疏远。每一天我都要面对家人强颜欢笑,即使心里再难过,也不敢在家人面前有半点袒露。自从走上了同性之爱这条路,我的表演细胞就一点一滴的被挖掘出来。在面对家人、朋友、同事的时候,我似乎扮演着不同的角色,戴着不同的面具。
但是养我者父母,尽管我一再掩饰自己的情绪,他们仍然能察觉出丝毫不妥。父亲单独找我谈过一次,语重心长的说:该好好考虑自己的个人问题了,不要总是拒绝你妈的安排,我知道你不喜欢相亲的方式,但是多一个机会多一份幸福。我很想跟父母坦白,说自己爱上的是一个远在异地的已婚女人,孩儿不孝,不能按照你们的思路来安排自己的生活。但是我没有勇气将事实真相说出来,一是父母根本不可能接受我的情感,二是我凭什么让他们去接受一份根本没有未来的感情?连我自己都不能说服,我又如何去说服父母?
每到此时,我多么希望任静能在身边,哪怕只是轻轻的握住我的手。可惜,她总是在我需要她的时候,无法联系。外界的环境越热闹,我就会越发感觉到孤独。
往日活泼开朗的自己,正在一天天走向忧郁。而这种忧郁,是自己都无法轻易察觉到的,经过了很多很多年的岁月印证,当自己翻然醒悟的时候,忧郁已经深入骨髓,再也不能从自己的生命里去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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