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7-04-14 01:04:21 编辑:真爱如初 字体: 大|中|小】
第五章之二
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冯雨生住在二楼,有一个宽敞的单元,屋里收拾得挺整洁,一如冯雨生的人,简单的浅米色的家具,柔软宽大的床,叫人联想到舒服的睡眠和美丽的梦。全套的家电,只看那完美的造型就知道是名牌。床头柜上还有一部奶白色的电话。无庸置疑冯雨生一定是个懂得享受生活的人。屋里暖气充足,叫人暖洋洋的。没有人,屋子里却无形中充溢着一股单身汉舒服放纵的快乐。
冯雨生将我牵到床前坐下,替我脱掉他的皮夹克,然后拍拍我的脸,轻轻说,“睡一会儿吧。”我恍恍惚惚地一任他摆布,就想这要是我的家该多好,我如果有一个像冯雨生这样的丈夫该多好!
冯雨生带上门出去了。我慢慢脱掉又冷又硬的鞋子,爬上床和衣就倒了下去。我又累又倦,屋里温暖的空气懒洋洋地包围着我,我迷迷糊糊就要睡着了。冯雨生又悄悄地走了进来,坐在床边看我。我不管他,也管不了他。这原是他的家,而我又疲倦得没有了一丝力气。
冯雨生拉了被子盖在我的身上,低低地叫:“赤羽。”
我翻身趴在床上迷迷糊糊地应:“嗯。”
他又说。“你累吗?”
“嗯。”
他说:“赤羽,你知道我有多爱你。”
我不作声,脑袋一片空白,连嗯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又接着说:“从看见你第一眼起,我就掉进去了。那时你像阳光一样明媚,像朝露一样清新。”
我觉得不对劲,他替我付帐时我穷困潦倒,像阳光一样明媚朝露一样靖新的话从何说起?
“然后又看见你穷困潦倒,看见你尴尬地被人骂,我就很心疼,全是我害了你。”
我越来越糊涂,搞不懂他在讲什么。
“我开始替你付帐时,只是一时冲动,可是后来我发现我越来越不可救药地爱上了你。我掉进去,无法自拨。十年了,我重又对一个女孩爱得这么深,陷得这么深。”
什么十年?我听不懂也懒得去想。我对他的过去一无所知。
“你在听吗,赤羽?”
“我在听!”我努力抬起眼皮,看见冯雨生正十分动容地握紧了双手。
“赤羽,嫁给我好吗?”
我不能思想。他真是个特别会找机会的男人,他知道我现在最软弱最需要人关心爱护。
“我想睡觉。”我疲倦地说。
“你说什么?”他探起半个身子在我脖子上轻轻吻了一下。
我抬起一只手想要推开他,推过去却没有一丝力气。冯雨生趁机抓住我的手,贴到他的脸上。他的脸烫得厉害,我用力挣脱了,他却又趁机抱住我将我整个身子翻了过来。
我睁开眼,迷茫地看着他说:“冯雨生――”
他说,“嗯。”不等我把后面的话说完就猛地压下来用他的嘴睹住了我的嘴。
一种淡淡的像鳝鱼一样滑爽温热的甜香就一丝一缕地钻进了我鼻孔。
好熟悉的味道,好刻骨铭心的味道!我的心像被人捏住一样疼起来,十年前遭人强暴的一幕象恶梦一样闪电般跳进我的脑子里,那个强暴我的男人在黑漆漆的夜中没有面容,有的也只是这一种淡淡的像鳝鱼一样滑爽温热的甜香――
我一把推开冯雨生,发疯似地叫:“你!你!你是――”
冯雨生怔住,然后苦笑,“羽裳,十年了,你到底还是认出了我!”
我抬起脚将他踢下床去,惊恐地抓住衣服说:“你想干什么?”
冯雨生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苦笑,“羽裳,我不该伤害你――”停一停又动情地说:“可是,现在我是真的喜欢你。”
我睹住耳朵,飞快地从床上爬起来,蹬上鞋子,像逃一样离开冯雨生的家。
已是黎明时分,街上行人寥寥。雪依然在不停地飞舞,到处白茫茫一片,踩上去就是一个深深的脚窝。空气又湿又冷,我从莫大的惊恐中醒过来,脑袋空空的木木的,充满了绝望!那么不堪的甄义轩我跟了他两年,那个几乎让我爱上的冯雨生却原来又是十年前将我从天堂踢进地狱的魔鬼!
曾经我有一个多么幸福的家呀!父母爱我如掌上明珠,我是人人口中津津乐道的小神童,十六岁就考入中央美术学院,名动一时,直到十七岁我一直活在别人的羡慕里,骄傲得像个公主。是冯雨生让我在一夜间懂得了什么叫做残酷,那么遥远的事想来还揪心地难受。我在半夜衣衫不整地摸回家,呆呆地眼里没有一滴泪,从不沾烟酒的父亲在那一夜喝得大醉,母亲抱着我泪水不断地哭到天明。我在床上躺了三天,起来就性情大变,原来开朗活泼的我变得敏感易怒,变得孤独冷僻又自卑,从优等生变成了劣等生,甚至不想上学,不得不休学半年。那一夜的伤害像恶梦一样包围着我,叫我一直抬不起头。我的画画得忧伤又孤独,是同学中画风最怪的一个,没有人承认我、理解我,我被所有人认为是最不可理喻的一个……
我一路漫无目标地走着,恍恍惚惚地想着往事,纷纷的白雪夹在刺骨的风中抽打在我的身上,扎透我单薄的衣服,直刺进心中。
白皑皑的雪在眼前不停地飞舞,幻化成一个个虚渺的影子,恍恍惚惚我又看见那只叫小小的白狐直立于猎人面前,两手抱胸一躬到底,口中还在叫:“我是来找你的呀!你救救我……救救我……”猎人却得意一笑,脱口叫道:“好漂亮的一只狐!”举着猎叉就向小小逼了过来。小小依然怀着希望哀求:“我是来向你求救的呀,你不是很聪明善良的人吗?你不要杀我!请你救救我……”小小在猎叉刺向它的瞬间转身奔逃,猎人在后面紧追不舍――
直到中午,我才走回家,走回那间冰冷的小屋。屋中一切依旧,还是我走时的模样,而我心却已不同,来不及脱鞋,就瘫倒在床上。
黄昏时分,冯雨生来了,站在门外不停地敲门,不停地低低地求我。我靠在门后使劲地顶住门,一字一字地对他说:“我不要见你,我再也不要看见你,今生今世、来生来世,永远永远永远永永远远都不要再看见你!”停了半晌,我终于喊了出来:“冯雨生,我――恨――你!!”泪水一下子冲出来,在脸上纵横交错地织成一张网。
冯雨生终于慢腾腾拖着脚步走了,我顺着门就滑倒在地上。
天越来越暗,我发泄似地抓起一支画笔在一块大号的画布上使劲地涂抹。
停电了,我点起一支支蜡烛,一边流泪一边喝酒,一边将整袋的颜料倾泄到画布上去。我不知道自己在画什么,我只是发疯一样地画,机械地挥舞着画笔,将我的苦、我的泪、我的痛、我的悲、我的血、我的汗、我的爱、我的情,一股脑儿地倾诉给画布听――
终于画完了,画布上狰狞地舞动着一条血红的龙。我换了一只笔用黑色的颜料重重地压下去,拖出四个大字“血色黎明”,将笔一丢就衰竭力尽地倒在了地板上,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在黑暗冰冷的雪地上不停地奔跑,我累得要死,却怎么也停不下来,也跑不到我要去的地方,我也不知道我到底要去哪儿。一声惊雷突然在天空炸响,一道闪电掠过,竟然燃起了地上的枯枝荒草。“着火了――”有人刺耳地尖叫,许多人像苍蝇一样四处乱跑,人越来越多越来越挤,刺鼻的烟味夹杂着什么东西烧焦后的恶臭扑面而来,我觉得喘不过气来,想跑却怎么也迈不动步了。火越烧越旺,越烧越近――
我猛然睁开眼睛,四面一片火红,噪杂的人声吵得象一锅粥。火舌不停地四处乱窜。我摇摇脑袋,酒精的作用还没有消失,头昏沉沉的,难道我还在做梦吗?不,不是梦!我看见这里已不再是暗黑的山道,而是我熟悉的小屋我的家,正在燃烧的不是什么易燃气体而是我心血凝成的一幅幅实实在在的画――
我从地上跳起来,我顾不上灭火,使劲冲向我的画堆,我的脚一软就跌坐在地上,火烧得正猛,火舌像蛇一样吐着红信不停地挥舞,我用力掀开堆起来的画,发疯一样寻找,里面、里面有我的《狼》。我用力翻找着,手碰到烧焦的木炭都没有痛。没有了,没有了,放在最下面的《狼》就烧得只剩下一只角,几条纤细的狼足还依稀可辩。没有了,什么也没有了,我辛辛苦苦五年来才画出的画全部烧成了一堆灰烬――
我抱住《狼》失声痛哭,却没有一滴泪。为什么,为什么苍天要这样对待我?为什么,为什么?难道我受的苦还不够多吗?难道我遭的罪还不够惨吗?我十七岁就被人强暴,花一样的年龄就毁了我一生的信心,跟我同居了两年的甄义轩从来就不能为我遮风挡雨,也从来不为我分担困苦。相反,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总是刺痛我的心,叫我的日子鲜血淋漓,叫我凄苦又无奈,叫我无法忍受却又不能不忍受!而叫我好不容易爱上的冯雨生又是我前生的冤家,今生的孽债,是那个叫我痛恨了十年一直不能忘记的魔鬼!我还有什么?还有什么?我的父母将我逐出家门,我视为知已的白菱就只顾做贤妻良母,没时间理我。我还有什么?我本以为我有的就只是这些画了,可是苍天哪!你为什么不开开眼,你为什么要夺去我的仅有?你为什么要如此的欺人太甚!为什么要将我逼到绝路上去?我的天呀!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我哭不出一滴泪,心在不停地颤抖痉挛,身体也抖做一团如风中的败叶。
有人冒火冲了进来,使劲地拉我,“赤羽,快走吧!”
我用力摇开他的手,将头埋进烧毁的画中,“我不走,我不走!我已经一无所有,我出去干什么?这里是我的家我的世界,”我抬起头拼命地摇着疯狂地喊:“我宁愿死!”
但那人却死命将我拖了出去,几个人上来一起抓紧我。我恨他们――这个时刻――生不如死。
我姿势不变地抱着那张烧残的画发狂地挣扎着要与我的小屋同归于尽,我闭着眼不停地叫:“我不活,我不要活!你们放手!放手呀!我的画我的生命,我的汗血我的情感――全都没有了,我还活着做什么?我还要这一副空空的躯壳做什么――”
一个人费力地拨开人群挤进来,双臂用力地抱住我,满含酸楚低低地说:“赤羽,你还有我!”
像一滴雨落进干涸的土地,滋生出一点凉意。
我睁开眼,是白菱。纤弱的白菱正使出不知从哪借来的力量拼命抱住我,脸上点点滴滴挂满晶莹的泪。
我心中一软,就颓然跌坐在地上。被我的冲势一带紧抱我的白菱也一起跌坐在地上,粉淡的衣服一瞬间就溅满肮脏的泥水。
她松开抱我的两臂,轻轻从我怀中取走那幅烧残的《狼》,轻轻地说:“赤羽,别伤心,画烧了还可以重画。”声音轻得像是怕惊醒梦中的婴儿。
我抬头看天,天上黑漆漆的什么也没有,就哀绝地说:“画烧了可以重画,心烧了可能重铸?”
白菱捧住我的脸,细致的脸孔透出一股难见的坚定,看着我的眼睛,慢慢地说:“能!”
“能?”我恍恍惚惚一把抓住白菱如抓住前世的狼母,急急地问:“做错了事能改吗?你肯容我改吗?你肯留一留我吗?你不再嫌弁我了吗?“
白菱抿抿嘴唇,忍住眼中的泪,哀怜地说:“赤羽,别傻了,我一直都在你身边,跟我走吧,你放心。“
我放了心,也放松了身体里紧绷的那根弦,就昏倒在她怀里。
我在医院躺了两个月,烧伤加体力的透支,心情的衰败,将我折磨得像一堆败絮,我高烧不退地说着胡话,恶梦一样一遍遍重温失火的心情。
我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哭都哭不出声,眼中没有一滴泪,到出院时我瘦得只剩一把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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