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训时，我和栀子也不在一个寝室。吻了她再与她牵手走回去的那晚，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仿佛老是闻到若有若无的栀子香气，我已经开始思念她。

栀子呢？第二天返学校，排队上车，突然见她瘦弱的身体拎着沉重的行李挤过来，坐在我的旁边。快乐在我的心里一瞬间就满溢出来。我看着她，她微红了脸。在我吻了栀子之后，所有的一切都顺理成章。栀子出现了，于是爱情也来了。

 

所以不是没爱过，不是没有快乐过，不是没有幸福过，不是没有单纯过。只是，当爱没有的时候，一切都面目全非。

 

当我突然间想到我的生日的时候我已经在屋子里待了快一个星期。那天司欲走了，把门从外面反锁上，然后快一个星期没有回来。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或者是他还回不回来。不重要。我想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司欲刚出门过马路的时候就被迎面而来的车撞到，然后就再没有人知道我还被关在这里，我就这样死了。那么关于贱人的故事就此结束。

 

好像从没想到过死。在我爸赶我和妈妈出门的时候，在我向心仪的男孩解开衣扣他妈妈却推门进来的时候，在那个初中老师跪在我面前说放过我吧的时候，在所有人都骂我是贱祸是狐狸精的时候，在我妈把我打到流血然后又抱着我哭的时候，在小韵用不可置信的唾弃的眼神看着我的时候，在栀子说她爱上别的人的时候，在栀子和司欲上床的时候，在栀子说她不爱我的时候，在我以为我痛苦到极致的时候，在我以为我幸福到极致的时候……我从来都没有想到死，从来没有。

 

我听过一首歌，没有歌词，里面有高音的女声咏叹一般的哼着，她的声音像扯不断的柔韧的丝。我一直想自己应该就如她的声音一样。孤独？那就孤独着吧。寂寞？那就寂寞着吧。悲伤？那就悲伤着吧。无助？那就无助着吧。黑暗？那就黑暗着吧。光明？那就光明着吧。软弱？那就软弱着吧。强大？那就强大着吧。坚持或放弃，你认为是什么就是什么。死亡对于我，没有意义。

 

养过很多小动物，在我小的时候。我爸曾帮我捉过一只麻雀，用一根细绳拴住它的脚，绳的另一端拴在屋门口的葡萄架上。我每日喂它小米，捉虫子给它，还给它喝我喝的牛奶。怕它冷我还帮它建了个小窝，在地面上的小窝。但它还是死了。死的郁郁寡欢，后来我是这样想的。我哭泣着埋葬了它。我哭泣着埋葬了很多小动物。它们都是不负责任的。把悲伤留给了别的人。自己解脱。

 

我不需要解脱。我缠绕着一切也被一切缠绕着，并且乐在其中。

 

有个女孩给我看她的手腕，伤痕累累支离破碎，她的手腕像极了一朵妖艳的花在绽放，看得我头晕目眩。我说你想死么？她摇摇头说不想。然后她就笑了。

我也不想死，甚至从来都没有想到过这个问题。我不知道我的妈妈有没有想到过死，应该也没有。

 

所以当我想到贱人的故事可能要就此结束的时候，我也笑了起来。我突然就理解那个女孩为什么要笑了。没有理由，因为真的就是很可笑。怎么可能结束呢？我会一直贱下去，一直爱下去，一直伤害下去，没有了这个人，就会有那个人出现，执着什么？当然执着于不执着也是种执着，我明白，所以我什么都不想，我只是等待。我等待着栀子等待着司欲，等待你们来给我一个你们的答案，然后我就要再接着等待，等待开始，再等待结束，直到我顺其自然的终结的那一天。

 

我能给你们什么？是不是因为我什么都给不了所以你们才都离开了？可是你们到底都想要些什么呢？

 

梦中出现了一大片湖水，栀子站在湖中央的一片荷叶上，然后就下雨了，她被雨水淋湿，荷叶也被打得摇摇晃晃，她向我求救，我却站在岸边找不到任何可以帮我到她身边的东西，然后栀子就渐渐沉下去了。我大声地喊着不要沉不要沉再给我点时间。然后就醒了，浑身虚脱。

 

栀子音信全无，我也没脸再去找她，何况司欲又把我锁在家里，仿佛他定了主意无比坚决的，恐我再出去害人。但我并没有想害人，我只是不想失去。司欲你看，你要走我不拦你，但你又不放我走，无论出于什么原因，我们都是一样的，你未见得就有多高尚。司欲本来是爱栀子的，但我偏偏爬上了他的床，以他无法抗拒的姿势。只是凭什么我爬上了他的床他就可以不爱栀子？然后还可以再反过头来怪罪我？他掐住我脖子的时候，我听见他咬牙切齿的声音。是真的恨。

 

回归到死亡，因为我们永远在通向死亡的路上。我当然没有死，因为司欲最终还是垂头丧气的回来了。我面带微笑的看着他。他沉默不语。良久，他对我说，吃点东西。

 

他说，有时候真忍不住想杀了你。但是你死了对我也没有任何的好处。

他说，你像个恶魔，浑身都是邪恶。可我看见你就像看见自己。我厌恶你，于是也厌恶了自己。

最后他说，生日快乐。

他抱着脑袋，像个软弱的孩子，那一瞬间，我心生感恩与慈悲。

 

他不爱我了。别人的爱，总是能够收放自如。他当初爱栀子。后来爱我。他是这样说的。我信也好不信也好，他确实是这样说的，然后我说我欺骗了他，他就不爱了。多简单。我也希望我可以如此简单。我做不到说不爱就不爱，我总要牵牵绊绊，要断不断，总到无可挽回还想挽回，总到消失的那天还盼望着能有个结局，我希望由我来画那个句号，就像小学时我希望能像老师那样在作业本上用鲜红的笔画个大勾或大叉，我没这份魄力，真对不起自己。

 

付出的爱要收回来为什么对我就那么难？司欲对栀子的爱，对我的爱，是被我摧毁的？还是自己消亡的？就算是吧，但爱那么容易被摧毁和消亡吗？

最后大家都是过客。反正爱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摧毁就摧毁了，消亡就消亡了。

我要继续上路，或者继续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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