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7-01-10 00:20:56 编辑:林兰 字体: 大|中|小】
(二) 虫蛰
蛾的幼年记忆,除了每天晚上被母亲左手牵一个、右手牵一个、身后跟一个往返于家与医院之间,其余几乎一片空白。她是个很孤僻内向的孩子,没有朋友,甚至家人甚至家人也懒得多看她一眼,在她自己看来,世界的颜色是单调的,只有一种颜色 ―― 灰暗。别人眼中五彩斑斓的图画,在她的画纸上却不知道如何去勾勒涂抹。
八岁那年,蛾已经可以独自沿着马路边穿过医院后门去探视父亲了。
那一天的来临,对于蛾的一家人来说无疑是天塌下来了,蛾与她的家人从此厄运连连从未休止过......
该来的迟早会来。
蛾的父亲患有严重的风湿性心脏病和肾炎,撑到生命即将结束的那一年,已经转为尿毒症肾衰竭了,别说那年月的医学条件有限,就是换做现代国内医学也无力回天。由于父亲在蛾投娘胎前就得了这些病,很不幸地将这些带病因子遗传给了这个最小的孩子。
虽然早有了思想准备,医院也早下了病危通知单,但是蛾的一家人还是淬不及防地被震晕了,首先是全身心维持生活而导致劳累过度的母亲,本已体弱多病的妈妈一下子崩溃了。
即使整天忙于生计还得照顾家庭,又要围着常年卧病的父亲,家仍是一个完整的家,可有朝一日顶梁柱抽走了,危危可岌的屋子便轰然坍塌 ―― 妈妈为此大病一场。
死亡对于懵懂无知的蛾来说,竟然毫无概念。
虽然经常看到妈妈在背地里抹眼泪,还反复叮嘱着孩子们探视爸爸时要逗爸爸开心不要惹大人生气,外人眼中乖巧懂事的蛾还是在关键时刻做了一件悔恨终生、令自己永远无法原谅自己的蠢事: 她把唯一的爸爸气死了。
. . . . . .
“你想气死我?!”
“快把你妈妈叫来,我有话跟她说!”这是父亲在亲人面前说的最后一句话,蛾也是父亲临终前见到的唯一一个亲人......
以为只是给爸爸送去病号饭的时候忘记了带饭勺;以为只是被病体折磨得脾气暴躁的父亲又一次正常的发脾气;以为明天再探视的时候不要忘记这件小事......而已,但是很多事情不是以为就可以挽回的 ―― 包括生命。
父亲在蛾闪着泪花转身离开不久,就撒手人寰,去了......最终,蛾也没有完成父亲最后的嘱托 ――他有最后的话要对妈妈说...而她,竟然因为害怕被责怪而没有及时告诉妈妈父亲的异常举动 ---虽然,蛾有预感,要出大事了......
同病房的病号说,爸爸临终一直捂着胸口念叨着:“孩子还小...孩子好小...孩子还小哇......”
当得到医院通知病故的消息,妈妈长嚎一声,便没了音儿,泪无声的流,就那么没完没了的淌...蛾的心都碎了,她知道,从此永远失去了长着连鬓胡子的、可以坐在结实膝盖上滔滔不绝讲革命史的严厉的父亲...爸爸再也唤不回了。
―― “爸爸是你害死的!”蛾对自己说。
一直以来,父亲的遗言 “你想气死我!”萦绕耳畔,声若洪钟。
长大以后听母亲说,那年月苦,买什么都是限量供应,孩子们都太小,一方面大人忙于工作无暇照顾刚出生的蛾,一方面凭票供应的‘高干’奶粉不够喂养嗷嗷待哺的蛾,妈妈由于长期营养不良导致奶水枯竭,在一次不慎打翻刚冲好的奶瓶之后,一狠心把尚未满三个月大的蛾寄养给了奶母。
--- 值此,多年来母女的隔膜得以冰释前嫌......
蛾的奶娘是她家的近亲,实际上应当是蛾的大表姐。
大表姐和表姐夫是城里的知识分子,在那个年代却毫无社会地位,因为他们是革命群众专政的对象、臭老九、右派分子。
虽然身着村妇布衣,奶娘依然风姿绰约;奶爹也依然温文儒雅。
在蛾的记忆里,奶娘和奶爹感情笃定性情谦和,从未吵嘴红脸过,与军人家庭出身、冷硬刻板的亲生父母相比,这里感受到的家庭温暖无疑是诱惑吸引力极大的,以至直到成年,蛾还恍惚怀疑是否弄错了亲生父母。
在蛾加入这个大家庭之前,奶娘家已经有五个孩子。
听母亲说,蛾出生前后,奶娘也即将分娩,可惜在一次批斗大会上不慎跌了一交,腹中胎儿夭折了。
于是蛾有幸来到这个知识氛围很浓的家庭,这里没有争吵和呵斥,只有温馨和谐。即使在特殊的环境,奶娘和奶爹仍保持诙谐雅致的生活习惯。即使身居乡下简室,即使被抄家无数次,仍旧满屋子都可见泛着墨香的书籍,这样氛围的家庭,影响了蛾的一生 ――包括对文学的启蒙与痴迷。
估计没人相信,蛾在这个家庭早期教育的熏陶下,已经能认识很多生字了,甚至可以用小手握着笔歪歪扭扭地写出: 爸爸 妈妈
奶爹对奶娘说,这孩子比一般孩子聪明,将来好好念书肯定有出息!
日后验证,其实不然,大人实在是高估了蛾的智商,在很多方面,她就像个白痴。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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