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记》
【 2006-12-26 19:07:05 编辑：寂寞玫瑰40 字体: 大|中|小】
疼痛突然消失，你的身子变得出奇地轻盈。你发现我环在你的手臂里，面朝无碍的空间。你像往常一样抱着我跳舞，但比任何时候跳得出色。旋转，旋转，你的手臂像一对翅膀，载着我盘旋飞翔，愈飞愈高。非常舒服，我在快乐地格格笑着。
“飞吧！飞吧！”你在我的耳旁低语。
原来这就是飞，小鸟会飞，那么，你是变成一只小鸟了。做小鸟多快活呀，一点都不疼了。你听到鸟儿唱，就唱起来，还让我一起唱。歌声真美，比你听过的任何音乐轻柔，像一朵朵白云，飘在你的四周。
你睁开眼睛，看到了一团明亮的光。很久以前你见过它，后来就找不到了。可是，就在这时，你眼前一黑，我从你的臂里滑落，坠入无底的深渊。
你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坐在黑暗里，怔怔地盯着窗外的夜，拿出你没抽完的最后一包烟，一支接一支地吸，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这样，可我很后悔呀，我后悔我为什么没有把你抱紧，千古之恨化作永远的沉默，竖立在我和世界之间。
2
家人帮你穿好衣服，每一件都是我亲自精心为你准备的――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你静躺在医院的白色床单上。浓密的黑发贴向一边，天庭光洁饱满，额际的小茸毛清晰可辨。一切痛苦都已从你的脸上消失，你合着眼，眉宇清秀，神态安详，仿佛沉入一次深酣的睡眠。唯在你的左眼角，隐约含着一颗小小的泪珠。我固执地坚持那是为我流的。
我最后一次抚摸你的手，它仍是柔软的，但已经逐渐变凉而松弛，不再能用有力的抓握应答我的触摸。
我不敢在这里大声的哭泣，因为我没有这个资格，我是你没有名分的爱人。我在心里默念：你多好！在给了我这么多快乐又独自忍受了这么多痛苦之后，你就这样静悄悄地离去了。你是天使吧，又回到了上帝的身边；你是玉女吧，又回到观音那儿去了。我不相信上帝和观音，但是，为了你，是应该有一个天堂呵。
3
你的身体，曾经承担男人也不敢想象的痛苦，现在竟又承担起老人也不肯接受的死亡。你痛时，我不停地哭泣，疼痛仍然落在你的身上。你死了，巨大的压抑的悲伤向我袭来，我不敢发泄。
为什么一切都落在你的身上，都让你无辜的身体受着。
他们说，现在你解脱了。可是为什么别的情侣们正在阳光下快乐地嬉戏，你却必须解脱呢？
人们来慰问你的父母，没有人理我，人们不知道我象双亲一样更加哀痛你的死亡。可我的哀痛算什么，既然我们还活着，死去的是你，仅仅是你。有谁能告诉我，为什么世界还在，我还在，而你却不见了？
4
世界曾经充满你的甜亮的声音，现在又沉寂了。但我分明听见它仍然在某处飘荡，一声声那么急切，那么清晰。你在呼喊着我。
我在这里。
可是我的爱，你在哪里？我举目寻视，不见踪影，伸手欲抱，抓了一空。
你的声音扑闪着折断的翅膀，一次次徒劳地撞在世界的玻璃窗上。这窗户无人知道所在，无人能够开启，却确然存在，无情地隔绝了阴阳。
于是我在寂静中枯坐，绝望地倾听你的呼唤。直到有一天，我的魂魄循着这呼唤奔你而来，那时我一定会听到你像从前那样宽慰地自语：“真不容易呀，我以为这个世界上不会有我的爱，我终于找到了你，我爱你！”。
5
柜子里藏着你的相册、录相带和录音带，打开它们，我还能看到你我在一起时的景象，听到你我沐浴爱河时的声音，可是，我如何还能触到你温暖的身体，闻到你的喷香的气息？在一切感觉中，唯触觉必须来自活生生的接触，最不可复制。
你在时，抱我抱不够，因而觉得时间太少。你走了，我独自坐在角落里，自拥着。突然发现时间毫无用处，我不知道拿这么多时间来做什么，它会帮助我――不是帮助我忘却，而是帮助我一天天向你走近。
从今以后，死还有什么可怕？由于曾经拥有彼此，我的感情已经圆满。由于失去你，我生命中最有价值的珍宝已经丢失，使我的生命成了一个空盒，却也因此不会再遭受更严重的损失。
黄泉孤苦，而你又是那么喜欢热闹。我知道你的下意识里是想让我陪你一同上路。我承认我是个非常恋生的人，一切哲学或宗教的理念都不能使我完全超脱。那么命运给我安排如此残酷的悲剧，莫非是为了彻底清算我对人世间的眷恋，割断我的太缠绵的尘缘？想想生命是如此虚妄的东西，而我竟活到了今天，真是有些不可思议。
我知道，死后并无团圆。然而，我仍坚持这个要求：当我临终之时，把你的相片和音带放在我的面前，让你的形象和声音围绕着我，使我得以怀着与你团圆的错觉离开这个世界。
6
世上的神秘，莫过于生和死。每个活着的人都有过一次诞生，终有一次死亡。然而没有一个人能亲眼目睹自己的诞生和死亡。上苍把两个神秘都向我们隐瞒着，只把中间的一小截平凡展示给我们。我是活在两个神秘之间的一个糊涂，除了知道自己此刻活着，我还知道什么呢？
你来了，我们两情相悦，结束了你我找寻彼此的日子，我们共同的诞生了，我好像再生了一回。你去了，目睹你的死亡差不多就是目睹自己的死亡，我好像已死了一回。在短短的两年时间里，你使我重温了诞生，又预习了死亡。为了前者，我感谢上苍；为了后者，我诅咒上苍！
7
对死者，我们不复牵挂，只有怀念。然而，我怎么能把你想像成一个死者呢，我对你的怀念多么像一种割不断的牵挂。
那天夜里，你被裹上殓尸布，放进了医院太平间的冰柜里。我本来想多陪你一会儿，我本来想在你瞑目前在你的额头上吻一下，再跟你独自说会儿话。尽管我们每天要不停的说，但我还是觉得少，我知道你也想。可是我不能，我不能让死后的你背负他人的指指点点。我必须装作你的普通朋友的样子。
在踏上归途的瞬间，我突然惊恐地想到，你被孤单地遗弃在永恒的黑暗中了。在你坚强的外表下有一颗脆弱的心，只有我知道。我竟让你一个人出远门，你生前太耿直，我劝过你，你笑着捏着我的脸说，军人吗，就该这样。所以，你这个还没有学会走阳间路的大孩子，竟要独自去那条阴森的冥路了。
这些天，我一直陪着妈妈，她连日不眠，流着泪对我说：“她不知怎么样了，我们去看看她，好吗？”
我明白，世上没有什么东西能割断父母对孩子的牵挂，连死亡也不能。这牵挂线团系在你的远逝的躯体上，穿透生死的壁垒，达于另一个世界。
我们明知你不复存在，仍然惦记你犹如惦记一个失踪的游子。
8
这是我们的房间，你曾无数次地领我来这里，床空了，屋子空了，我逃向外面的世界。可是无论我逃到哪里，笼罩我的总是无边的空。
世界也空了。
这个世界曾经是我所熟悉的，其中充满着我的追求和我唾弃的事物。自从你出现后，我淡忘了这一切。我沉浸在你的世界里，不追求而已经满足，不唾弃而已经洁净。你走了，我被抛回到从前的世界。却发现自己在其中成了一个陌生人。
曾经因为你的存在而相形见拙的一切，由于你的不存在而更加微不足道。人生的路是不可逆转的。我不可能再回到未曾有你的那种生活中去。想回也回不去。你不是一个插曲，你永远改变了我的生命旋律。
那么，就像从前守住爱给我带来的欢乐一样，让我守住你留下的悲哀吧。我不再逃避，我的心因此而平静了。
9
我坐在角落里流泪，电话铃声响了，我冲过去，怕尖锐的铃声把你吵醒。准备接电话的手又缩了回来，让它响吧，如今你不会再被吵醒，而我也没有非接不可的电话了。
10
你的活生生的存在已经和我的生命融为一体，成为我不可或缺的呼吸和脉搏。
现在，我又没有了你。深谙我们关系的朋友来劝我，我无动于衷。对于我来说，有没有人爱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必须有你，不能没有你，而你却永远不会死而复生了。我没想过什么人会填补你留下来的空缺？我的爱如同夜空包容无数的星辰，每一颗星辰都像你而又不是你，从众星背后看不见的深处传来你的永久的叹息。我耳边依稀的传来你微弱的声音，“不要让男人碰你”，“亲爱的，我的最爱，我不会，我一定能做到！”
11
我对自己说，你是上帝向我许下的一个美丽的谎言，命运给我设下的一个致命的陷阱。你的昙花一现的爱只是一个梦幻。我不能为了一个梦幻毁掉自己。
可是，我的胸中在呼叫：不，你的活生生的存在是绝对的真实，如果你我之情是虚幻的，人生中就再没有真实。
我对自己说，就让我带着这永久的创痛活下去吧，或迟或早，我将步你后尘，和你同归一个地方。
可是，宿命的解释岂能涂抹掉你在我心中刻下的栩栩如生的记忆。正是你的不可泯灭的可爱，使得你的永不存在成为一种不可接受的荒谬。
12
你和春花一起绽放，和秋叶一起凋落。在大自然的永恒循环中，你的生命只是一个美丽的悲惨的偶然。
13
每年的忌日，我都要坐几个小时的火车、汽车来看你，把一束鲜花放在你的相片前：一只玫瑰，两支康乃馨。
相片上你依旧一身戎装，我知道你不喜欢我穿这身衣服，我脱下了，着你最喜欢的颜色。
你的粉红色的脸像一朵鲜花。那朵含苞欲放的粉红色的玫瑰就是你。
你曾无数次的说过要正大光明的送花给我，失明使你再没有看见过花朵的绚丽的色彩。你说过那是天堂的颜色，我知道你那么善良、努力、正直，一定会升天堂、列仙班的。人说，在地上失去的，在天上一定能加倍获得。我相信天堂是一片花的海洋，当你在这花海里嬉戏时，你的明亮的眼睛一定满含惊喜。而此刻，你瞥见了一朵粉红色的玫瑰，若有所忆，停住脚步，心头掠过一阵莫名的惆怅，一颗晶莹的泪珠滴落在花瓣上。
在同一时刻，你凡尘的爱在你的照片和花束前恸哭。
14
我知道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创伤仍然是创伤。我知道只要死亡尚未来临，生活终归是生活。所以，我不拒绝朋友的熟悉面孔。在你的朋友面前我的沉默是自然而然的，我装作忘却的样子和他们谈笑。
部队里，你的床上住的不再是你，我时常望着它发呆，你很好地引领着我启动双唇......
宁子，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装军装，我也知道没了你的呵护，我还留在这里干什么呢？我走了，我听你的。
我用文字来表达我对你无限的思念，它仅仅表明一个成年人的岁月的贫乏和多余。可是，除了写出来，我还能用怎么的方式表达这九年来我对你的不休止的爱和思念。
再见我的爱，愿来生我们能找到彼此......
相关文章：
上海市通信管理局 沪ICP备11026210号-1
版权所有 ©深秋小屋 如有任何问题，请联系：13154293@qq.com ladyscn版权所有,未经授权禁止转载、摘编、复制或建立镜像..如有违反,追究法律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