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赋格

【 ３ ０ １ ， ３ ０ ２ 】 ， 韩 国 ， １ ９ ９ ６ ， 导 演 ： 朴 节 修 。

 　 　 汉 城 ， 某 栋 现 代 化 高 层 公 寓 。 这 里 的 房 客 多 半 是 单 身 女 人 。 一 天 ， 有 个 侦 探 敲 开 了 ３ ０ １ 的 房 门 ， 向 女 主 人 调 查 对 门 ３ ０ ２ 女 人 的 情 况 ― ― ３ ０ ２ 已 经 神 秘 地 失 踪 多 时 ， ３ ０ １ 很 可 能 是 她 失 踪 前 的 最 后 一 位 目 击 者 ， 而 据 信 ３ ０ ２ 并 没 有 离 开 公 寓 … …

　 　 侦 探 登 门 时 ３ ０ １ 正 在 厨 房 忙 碌 ， 显 然 她 对 饮 食 有 着 非 同 一 般 的 爱 好 。 事 实 上 她 的 全 部 生 活 就 是 买 菜 、 做 饭 、 吃 喝 ， 她 的 住 处 简 直 像 个 大 厨 房 。 要 说 她 还 有 一 点 精 神 生 活 的 话 ， 充 其 量 只 是 读 写 每 日 食 谱 。

　 　 在 ３ ０ １ 的 回 忆 中 ， ３ ０ ２ 恰 好 是 ３ ０ １ 的 对 立 面 ： 苗 条 、 虚 弱 、 内 向 、 冷 漠 ， 最 突 出 的 特 点 是 不 食 人 间 烟 火 。 与 食 欲 异 常 发 达 的 ３ ０ １ 截 然 相 反 ， ３ ０ ２ 几 乎 彻 底 丧 失 了 吃 的 需 求 和 功 能 ， 只 能 靠 喝 无 色 无 味 的 淡 水 充 饥 。 可 以 说 ， 贪 吃 的 ３ ０ １ 和 厌 食 的 ３ ０ ２ 患 有 同 样 的 食 物 紊 乱 症 ， 但 她 们 的 症 状 表 现 为 两 个 极 端 。

　 　 出 于 邻 里 情 谊 外 加 好 奇 心 ， ３ ０ １ 为 ３ ０ ２ 送 去 几 碟 子 丰 盛 的 饭 菜 。 ３ ０ ２ 闻 之 反 胃 ， 直 奔 抽 水 马 桶 ， 呕 吐 不 止 ， 饭 菜 被 倒 进 了 垃 圾 桶 。 ３ ０ １ 先 是 十 分 恼 火 ， 然 后 立 下 雄 心 壮 志 ， 说 什 么 也 要 让 ３ ０ ２ 开 口 吃 饭 ， 甚 至 不 惜 使 用 强 迫 手 段 。

　 　 ３ ０ １ 和 ３ ０ ２ 的 这 种 近 乎 “ 食 物 虐 待 与 被 虐 待 ” 的 奇 特 关 系 在 艰 难 地 发 展 着 ， 几 番 交 往 之 后 ， ３ ０ ２ 对 各 种 美 味 佳 肴 的 持 续 抵 触 反 应 证 实 ３ ０ １ 的 努 力 全 然 是 白 费 劲 。 ３ ０ １ 在 失 望 之 余 向 ３ ０ ２ 提 出 一 个 有 趣 的 问 题 ： “ 你 大 概 … … 不 好 色 吧 ？ ”

　 　 这 个 问 题 切 中 了 要 害 。 食 物 紊 乱 症 的 病 根 原 来 是 两 性 关 系 失 调 。 深 具 讽 刺 性 的 事 实 是 ， 清 心 寡 欲 的 ３ ０ ２ 的 本 职 工 作 是 给 女 性 杂 志 撰 写 性 事 指 南 一 类 的 专 栏 。 同 病 相 怜 的 ３ ０ １ 和 ３ ０ ２ 似 乎 是 同 一 个 人 ， 一 个 由 于 性 爱 的 失 落 与 扭 曲 而 被 迫 活 在 自 虐 中 的 女 人 。 完 成 了 话 题 的 食 → 色 过 渡 后 ， 影 片 终 于 亮 出 了 女 性 主 义 的 内 核 。

　 　 如 果 只 是 控 诉 、 揭 露 式 的 女 性 主 义 ， 电 影 谈 不 上 具 有 多 少 新 意 。 在 角 色 之 间 的 冲 突 化 解 之 后 ， 编 导 不 得 不 为 她 们 的 关 系 寻 找 一 条 出 路 。 既 然 食 物 已 经 无 法 继 续 充 当 女 女 关 系 的 维 系 物 ， 那 么 她 们 只 得 求 助 于 肉 体 （ 符 合 食 → 色 的 转 变 模 式 ） ， 一 种 暧 昧 的 同 性 爱 关 系 于 是 产 生 了 （ 男 权 ／ 女 权 的 争 端 永 远 和 异 性 爱 ／ 同 性 爱 的 对 立 纠 缠 不 清 ） 。

　 　 电 影 的 最 惊 人 之 举 （ 也 可 能 是 最 令 人 作 呕 的 一 招 ） 在 于 女 女 关 系 的 再 度 扭 转 ， 而 这 次 是 由 色 → 食 ！ “ 食 物 虐 待 与 被 虐 待 ” 的 女 女 情 爱 方 式 非 但 没 有 终 止 ， 反 而 被 发 挥 到 了 极 致 ， 即 性 虐 待 与 被 虐 待 的 极 端 形 式 。 这 是 唯 一 能 够 同 时 成 全 食 尽 人 间 烟 火 的 ３ ０ １ 和 不 食 人 间 烟 火 的 ３ ０ ２ 的 性 爱 方 式 ， 也 是 真 正 的 食 色 交 融 ， 一 虚 一 实 的 两 个 女 人 完 完 全 全 合 二 为 一 了 。 黑 衣 的 ３ ０ １ 在 进 餐 时 ， 白 衣 的 ３ ０ ２ 像 鬼 魅 一 样 飘 摇 而 至 ， 与 ３ ０ １ 无 言 对 坐 ， 在 空 气 里 温 柔 地 微 笑 … …

　 　 笔 者 在 这 里 无 意 探 讨 影 片 中 这 种 怪 异 的 “ 女 性 主 义 ” 。 电 影 本 身 是 以 一 个 问 题 结 尾 的 ： “ 这 是 两 个 单 身 女 人 的 终 结 吗 ？ ”

　 　 值 得 一 提 的 是 ， 《 ３ ０ １ ， ３ ０ ２ 》 的 视 觉 形 象 设 计 很 有 特 色 。 例 如 ， 电 影 的 美 术 设 计 一 律 采 用 简 洁 明 快 、 高 饱 和 度 的 颜 色 ， 具 有 漫 画 式 的 幽 默 ； 另 一 方 面 ， 这 样 的 颜 色 组 合 极 度 强 调 居 住 环 境 的 现 代 感 ， 把 它 渲 染 到 了 几 乎 能 够 催 发 幽 闭 恐 惧 症 的 地 步 ― ― 公 寓 住 宅 本 来 就 是 现 代 人 压 抑 、 孤 立 、 疏 离 的 生 存 象 征 物 。

〔一九九八年六月三十日〕

摘自〈赋格〉网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