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韵和母亲在两个女警的陪送下走在监狱铺着地毯的走廊里,高级政治犯的牢房全是封闭式的,四周十分静寂,英韵觉得这种气氛对她和母亲是过于压抑而凄绝了。
英韵的内心是平静的,她已无需再为自己考虑什么,她的痛苦是母亲的旁在。母亲的手仍牢牢握着她的手,贴靠着她的母亲让英韵伤痛难忍,母亲陪她走的这段人生的最后路程好像不是她的,而是失去英韵的母亲的。
在两个陌生的女警面前,她们已不能过多表达自己的感情,当她们向右一拐,一眼看到了站在电梯间门前的中校童希雄、恽云少尉和两个全副武装的军警,岑岚“哦!”的叫了一声,双手不由去搂住身边的英韵。
英韵觉得这一幕对母亲实在太残忍,她揪心地扶住母亲,“妈!”
中校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们,恽云移动了一下脚步,但他不敢上前。
英韵又叫了一声,“妈!”
岑岚在晕迷中清醒过来,阳光透过一侧的铁栅栏照进来,她看见,英韵正忧虑地看着自己。
英韵不觉朝中校与恽云那儿掠了一眼,她知道只要冷酷的中校一声令下,那两个强悍的军警就会立即把自己从母亲身边拉走。
中校终于移动了他的身体,他的含义特殊的表情、富于节奏的脚步在英韵看来是对她和母亲最为恶意的嘲弄与玩赏。他走近她们时,英韵的脸上换成了一种坚毅、争斗般的神情,她无惧的敌视着中校。
中校知道自己在英韵面前是个败者,他无趣地避开英韵的眼睛,他转向岑岚,想在这个心碎的母亲脸上尽情品尝他的屠夫的快感。
岑岚此刻无法自持地瘫软下来,可是她的手还紧握着英韵的手,那种熟悉的柔暖与亲切。她抬眼望去,阳光正照射在女儿年轻、俊美的脸上,即将被押赴刑场、却又如此镇静的英韵,她依然不变的散发着生命的纯洁和无与伦比的文雅之美。岑岚迟滞的身心接受着女儿向她传递过来的深情抚慰,她最后一次把英韵拥入胸怀。
英韵亲贴着母亲的脸,她柔和地低呼一声,“妈妈,我走了。”
岑岚只听英韵的柔声一过,她的双手与身体便十分迅速地脱离开自己,她恐慌得刚想伸手去抓女儿,两个女警已牢牢地钳制住了她。
那个想在英韵的鲜血榨取中往上攀升的中校童希雄在一旁冷冷地,“夫人,你必须在此和你的女儿告别,楼底下有行刑队等着柯英韵,那个场景对你可能不太好,我只能请你原谅了。”
这似毒箭的话语射入岑岚的耳膜,也击穿了她的脆弱、枯萎的心。
岑岚从一阵彻骨的惊惧中回过神来,英韵已被那两个军警押入仅距数步的狭小电梯间,岑岚失声叫道,“英韵!”
这声音啼血泣心,英韵回过头,她刹时的回眸回应了母亲的这声哀叫,但她的眼睛抽离了悲痛的明澄,她没有给予可怜的母亲一丝软弱的表情,她坚毅的,“我会到梦中来看你的,妈妈!”
女儿的承诺让岑岚绝望的心点燃起火焰,她话未出口,已泪水纵横,她想扑上去,两个女警死命地拦住她,“是吗?英韵……”
恽云默默迈入电梯间,他低着头,没有朝近在身边的英韵看。
童希雄撇下岑岚,透过铁栅交叉的电梯门,他看着英韵在三个男警中间默默地站立,他咬牙,“下去!”
恽云摁住电钮,电梯立即往下滑去。他们四人在电梯的声响中迅速消失在监狱顶层的走廊尽头。
岑岚呆立着,两个女警扶着象是被点魔住的她,她眼前的景物让十月的阳光照得完全幻化开来,“太亮了!太亮了!”亮得她的眼睛都看不清实物了,她像梦中人似的左右寻视,突然,她盯住那个在空了的电梯间前凝然伫立的背影,她的绝望的头脑不知从何处恢复起理性的力量,她脱口叫道,“中校!”
这声绝叫让冷酷如铁的童希雄浑身一颤,他不由回过头,岑岚发现这个镇压女儿的无情刽子手像个斗败的公鸡,他面色灰惨与岑岚相对,岑岚集聚起争取的勇力,“我请求你,在英韵的遗体被火化前,让我再见她一面!”岑岚终于说完了这句话,朝着这个不共戴天的仇敌。
童希雄眼神黯淡,他看着这个他没有战胜的女孩子的悲痛母亲,颓然回答,“我可以向上面请示,夫人,只要你的神经能承受得了。”
电梯在不断下滑,英韵刚听到这种机器的响声时,五脏六腑都被搅腾起来,一股巨大的悲潮势不可挡地涌上心头,她的眼睛就要喷出泪泉了,在强行抑制的剧痛中,她无声地喊着,“梦卿,我都是为了你呀!”她把已到喉口的呜咽压了下去。
在英韵的身边,两个军警面无表情的监视着她,他们的手紧握开着扳机的冲锋枪,而近在她身旁的恽云始终默默地凝视着不断下滑的电梯,穿着黑色警衣的他俊挺健美,庄肃的脸上虽然红润,但双眼象是蒙着一层伤感之雾。在纯正、坚毅、即将被杀的英韵面前,他是经历了一次内心的激情风暴的,从此,他很难再看到这样出色的女孩子了。
而在三个陌生男警的无声包围中,被残酷拉出母亲之境的英韵,孤身一人面对这些刽子手,去领略她人生的最后一道风景,惨白的,是抚慰过梦卿漓血之遗躯的月光的色彩,――是女孩子的纯洁死亡时最为美丽凄绝的舞台灯光。
底楼到了,他们走到楼门口,一队武装军警正排队等候着。恽云把执刑书交给了执刑队队长,他验明了英韵的真实身份后,队长面无表情地看看英韵,他不可思议地摇摇头,如此俊明、年轻的女孩子会沦为死刑犯,而且临刑时神态又十分安静、毫不惶恐,他不由“哼”了一声,打趣地问道,“小姐,你不用我们来搀扶你吧?”
英韵扫了那个队长一眼,理都不理,她皱着眉头迈下台阶,行刑的军警们紧张地握起枪。恽云不忍地叫她,“柯英韵!”
英韵回过头,她看见了恽云痛切无奈的眼神,那白皙、[俊的青年面目,“如此黑暗中的如此异样之美”,英韵朝他不好意思地笑笑,便回头向前走去。
恽云被英韵的笑迷幻了,在日光辉映下的英韵,平和而无辜,她能在临死前给自己这个敌人一个笑容,实在是对他的仁慈的深切报答,她懂得他,也感激他。
英韵被行刑队押往西郊监狱的侧门,从那儿可直抵刑场。恽云恨自己不能为她做些什么,五个月来,他眼看着这个女孩子在凶恶的环境里无法躲避地苦捱,仿佛在极限的地狱中生发她生命最为鲜美的花,她是得到永生的如愿以偿。
英韵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恽云的视域里,他不带眼泪的心潮不断起涌,他想起诞生了如此俊美女儿的华贵的岑夫人,这样的女儿是天命有根、贵在渊源。
恽云慢慢走向监狱的侧门,他不敢去英韵临刑的刑场,但他的双脚忍不住地往那个地方走去。监狱围墙的青灰色石砖在向他散发着历史的枯索、古怪的气味,他看见两米多高的狱墙上方,阳光灿烂的天空透明而晴朗,正被枪杀的英韵是否还能感受这人间的温馨?他的两个耳朵竖立起来,四周居然毫无声息,他的从未受创的心在英韵的死亡时辰里悄悄弥合。
突然,有一只彩色的小鸟向他的头顶飞来,他吓了一跳,他从未见过色彩如此绚丽的鸟儿,“那是一只真正的青鸟呵……”
他停住脚步,怔怔地看着小鸟远远飞去,此时耳畔传来一阵激烈的枪声,恽云的身体猛的一颤,“呵,她走了……”
由于圣京市警局对岑氏家族的通融安排,英韵的家人被允许在十月十四日的上午十点等候在京西殡仪馆内,载装英韵遗躯的灵车八点三刻驶进殡仪馆的后门。
岑岚、梁敏、岑崴与岑岩已等在一个被指定的葬仪小厅内,这个不过才三十平米的小厅内外布满了全副武装的军警,厅内没有一个花圈与吊唁的物品,军政府不允许岑家为英韵准备任何的悼念物。
岑岚被梁敏安抚着坐靠在椅子上,在幽静的小厅里等待自己女儿的遗体的到来,她的身体一会儿嗦嗦发抖,一会儿麻木失知,好像神经已经脱离她的控制,随时可以作发。她感到阵阵昏晕,白天的万丈光芒也成了地狱的变相。
梁敏不安地看着岑岚,岑岩看看手表,九点四十分。岑崴皱着眉毛,不时地做着深呼吸,但她更多的是看着地面,好像在光滑的地上寻找什么,否则他整个人会爆炸起来。
九点五十分,小厅的内门走出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兰帽子的殡葬员,他十分庄肃地,“岑夫人,岑先生,你们的亲人到了,你们准备一下。”
岑崴一听,和岑岩一起上前,“先生,我们已经准备好了。”
殡葬员点点头,“很好,不过很遗憾地通知你们,在你们四位亲人当中,只有柯英韵的亲生母亲可以进焚尸间见她女儿一面,其他三位只能在小厅里等着。”
梁敏急了,“这怎么行?先生,她母亲一个人支撑不住的……”
“这不用你们担心,里面有女工作人员在场,她们会照顾她的。”
“你们是什么意思?”岑崴怒意顿生,“本来没有这种限制的!”
梁敏吓得赶紧拦阻丈夫,殡葬员无奈地,“很对不起,岑先生,这是上面的命令,我只是传达而已。哪位是岑夫人?”
岑岚的心“砰砰”直跳,梁敏搀着她,“我就是……”
殡葬员一见她,被她的华贵风仪所惊,“哦!夫人,你准备一下,一会儿我就来叫你。”说完他匆匆走进了门内。
岑家的人们都朝着这扇白色的门望去,门前站着一个军警,岑岚恍惚想起二十二年前,她就在这个殡仪馆的另一个小厅内送走了柯珂的遗体,她差点绝叫起来。
“阿岚!”梁敏扶住几乎倒下的岑岚,“镇静!镇静!”
岑岩忧心的看着妹妹,“阿岚,你要挺住呵!”
岑崴咬住嘴唇,一声不吭,事到如今,他不知是心疼妹妹还是被杀的英韵。
岑岚欲哭无泪的眼睛直盯着那扇关着的门,一分钟,两分钟……十点整,门终于开了,殡葬员招呼她,“夫人,你请进来吧。”
“阿岚……”梁敏心疼的。
“小敏,我能行!”岑岚低低的,梁敏最终放开了她的手。
走进那扇白门后,岑岚看见的是径直通往焚尸间的狭窄通道,通道一侧站着数个男女军警,一辆担架灵车正静静地停在通道的中央,上面躺着的正是刚刚被夺去年轻生命的英韵。
岑岚一见英韵那头乌黑的短发,仿佛被注入神力般冲扑上去。
一旁的殡葬员担心地,“别紧张!夫人。”
灵车的那一头还站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女殡葬员,她漠然地看着扑过来的岑岚,她早已看惯了这种场面,她不动声色地朝后退了退,面对着这对已经阴阳两隔的母女。
岑岚又摸到英韵的脸了,那张已失尽血色、年轻俊美的脸,那张无论在白天、黑夜都十分熟悉、任生死也隔绝不了的永远至亲的脸,她轻轻地贴到女儿再也不会反应的脸上,喃喃诉语。
“英韵,妈妈又来看你了。”
英韵的脸平静如生时,她安和的任母亲爱抚。
岑岚吻着英韵线条柔和而清冷的唇,恬然静闭的眼,光润挺秀的鼻子,和那副与小珂一样的俊眉。
英韵的身上盖着一块白布,洁净无折。岑岚忍不住掀开白布,她想看看女儿被枪杀后的整体。她没有被惊吓,英韵的全身完整而洁净,一身崭新的衣裤包装着她已没有生命的身体,白衬衣的领子贴靠着她光洁的颈项,外衣是英韵喜欢的浅啡色灯芯绒,一条纯黑色的挺直长裤,它们一起缀饰着这依然匀美的体躯,这使得英韵不像一个刚被枪杀的死者,倒像个安然入睡的梦中人。
岑岚抚摸着女儿的遗体,眼睛凝视着英韵安恬的遗容,她想从这里寻找女儿最后的生命感觉。她把英韵那只被摧残过的右手拿起,轻轻地贴在面颊,眼泪顺着鼻翼慢慢流到英韵的手上。她的心不住颤抖,亲抚英韵的岑岚在女儿的遗容上看见了她欲看见的女儿的一切。
英韵年轻、俊美的面颜和英韵婴儿时的娇小的脸叠映在一起。那从未见过的女儿的童年岁月,纯洁少女双颊上的红晕,那执着铅笔写字的小手,她思念母亲的忧戚眼睛,那永远的空白,浮如雾气的遮掩……
她所见的女儿就是现在她手底下冰冷的“母亲的延体”,这个俊美、风华正茂的女孩,她在傍晚的湘华路上被不安地叫到自己的车内共度短程,在圣大小礼堂风采翩然地宣讲论文的女生,在银京饭店为梦卿涕泣哀言的孩子,浑身伤血昏躺自己胸怀的英韵,那个最后时段里依恋母亲的亲爱女儿……那未见的、可惦念的过去,确实的和现实一起流向永远绵延的未来。
她可把握的就像近在眼前的英韵的身体,融会着清雾缭绕的记忆,形成一条灵性的河流,涌动在她心间,它浮起冥河中阴郁的水波,却又闪射出自然之辉光。岑岚感觉着从未有过、上天入地的融合,英韵的感觉渗透了她的人生,没有女儿她将无知于自身的虚化……
“时间到了,夫人!”一旁的女警推了迷幻的岑岚一下。
岑岚清醒过来了,殡葬人员走上前来,岑岚看看他们,她又急切地扑伏到英韵的遗体上,她不放女儿的样子让他们很为难。
军警见状想要上去,那个女殡葬员连忙靠近岑岚。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后接触英韵身体的女人,就在半小时前,她为英韵清洗掉身上被枪杀后留下的大片大片的血迹,但她不会告诉可怜的女孩子的母亲自己所见的惨状。
“夫人,让你的女儿安安静静地走吧。”
岑岚泪眼模糊的抬起头,女殡葬员仁善地扶住她。岑岚依靠在女殡葬员的身上,她紧抓英韵的双手已被男殡葬员轻轻拉开,“对不起了,夫人。”
岑岚与女殡葬员一起看着男殡葬员把载着英韵遗体的灵车慢慢推进焚尸间,她耳边只听见女殡葬员低低的说,“让她走吧,她是个好孩子。”
英韵的骨灰在当天中午十一点多钟,由岑家的亲人带回了太正路32号岑公馆。
岑家载着英韵骨灰的“兰鸟”车的后面紧随着几辆警车,岑公馆附近的道路已被封锁,岑公馆的周围布满了武装的军警,军政府生怕有人闹事,禁止所有非岑家亲属的人员出入岑家,才子社的同仁虽然获悉了这个消息,也只能含恨作罢了。
这天,岑家所有的成员都在底楼的大厅里等候英韵的归来,严济生父子和明玫是在岑家通宵等待的。对这事最感震惊的是可桑,他从来不知道英韵的存在,如今英韵以如此悲惨的方式呈现了她的命运,作为同母兄弟的可桑的年轻、单纯的灵魂一下子被摧空了。
按军政府的强令,岑家不能为英韵公开举行任何追悼仪式,一切的哀思与追念仅仅局限于岑家亲属的狭小范围内。
岑岚捧着女儿骨灰走进自家客厅,满眼只见默然站立的岑家的子孙,都是男孩子,唯一的女孩子现在就在她手中深褐色的骨灰盒里了。
“回来了?”坐在沙发里的岑山慢慢站起身,他的声音里再也没有往日的雄威,即使当年他的妻子病逝、女儿沦落都不及这次英韵被杀那么刺激他的心神,英韵的死实在是过于惨烈了,而且又是那么突然、不应该。
岑岚低弱地答应,“是的,爸爸。”
岑山看着装着外孙女骨灰的骨灰盒,身体不由摇晃了起来,一旁的佣人连忙上前扶住他,岑山大叹了一口气。
“爸爸!”岑崴也搀扶住岑山,他看见年已七旬的老父眼泪正在眼里打转。
岑山强行抑制着悲痛,“不要紧……”佣人连忙把他扶到一边的房间休息。
“阿岚……”济生走上前,岑岚在他的两片闪光的眼镜后面看见了不变的宽仁。
“济生……”济生的两只手紧紧摁在岑岚捧着骨灰的双手上。
“妈!”可森与明玫一起走到岑岚面前,他们望着那只小小的骨灰盒。
明玫没有了以前的骄横,英韵的死已经抹掉了她内心的所有不平,“太可怜了……”她在心底连连念叨,“这都是为了什么呀?”
岑岚想起英韵对这双情侣的祝福,她点点头,“英韵要我替她向你们祝福,可森,明玫……”她声音低得自己都听不见了。
明玫眼泪下来了,“妈……”她低下头。可森咬住嘴唇,他早已不知如何感觉英韵的死了。
岑岚的侄子们围了过来,岑家的子孙们一个个挺秀俊伟,在他们年轻、华贵的体表上留下的全是安逸生活的幸福印记,对于素不相识的英韵,悲痛是需要感情的想象才能真正唤起,他们的脸上大都忧郁,沉默表示了他们作为亲属的一致悲哀。
岑岚看着生气勃勃的男孩们,“英韵,你怎么这么苦啊!”
然而,岑岚一与儿子的目光接触,她的手虚软了。
“妈……”可桑哭叫着扑到她的面前,他的手与母亲的手一起放在英韵的骨灰盒上。
岑岚哀痛地,“她是你姐姐,可惜,你们从来就不认识。”
“姐……”可桑的眼泪不停地掉落在英韵的骨灰盒上,这间客厅里,除了母亲之外,他是与英韵的血缘关系最亲近的人了,可是英韵与他等同于陌生人。
可桑伤心的哭泣,梁敏过来,“可桑,我们扶你妈上楼吧。”
英韵的灵堂设在了岑岚的房间,岑岚跨进房间后,她的手都快抬不起来了。梁敏与可桑连忙帮岑岚把英韵的骨灰盒放到柜子上,梁敏朝着墙上挂着的英韵的遗像说,“英韵,你妈妈已经带你回家了。”
英韵的遗像是毕业前两个礼拜拍摄的,本来是作为毕业照,现在却派了这种用场。
岑岚被梁敏与儿子扶到床上,她靠在床头,两眼不停地在女儿的骨灰盒与遗像之间游离,她的眼睛已经干涸,不再流泪。
遗像里的英韵,一双清明有神、自若的眼睛,俊秀的剑眉透散着聪慧,柔和的嘴唇蕴含着学业有成、志得意满的沉着与喜悦。
这张英韵生前的最后留影充满了岑岚爱悦的女儿的学生气,俊明,纯真,志气昂扬下的奕奕神采,那时的英韵是多么想回到她的怀抱幸福生活。这张照片中的英韵和狱中坚毅、勇敢的英韵是一致的,女儿在她心目中已是个无愧的英雄了,而充满书生气的英雄无论如何也是可怜爱的。与这样的女儿相对,岑岚不是在品尝天国的甘泉?那已处于完成状态的完美的英韵,不正是英韵翻译的《永恒的天使》中那个“献给母亲的最慈悲的圣礼”?
岑岚凄绝地对遗像中的女儿说,“英韵,你最终只是一种让我仰望的虚幻的存在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