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6-05-28 00:10:40 编辑:jyj 字体: 大|中|小】
炎热趋散的九月来临了,空等一个月的岑岚觉得随时都会有极祸降临。她看着墙上挂着的日历,竟会产生让时间停滞的妄念,时间的流逝只意味着英韵生命的日趋离逝,失去女儿在她已是虚悬着的现实,她对英韵的拥有是极其短暂的,她将如何去与临刑的女儿相会,岑岚也是十分惶然。 儿子可桑已是圣大理学院的新生,在岑岚心力交瘁的时候,这多少也是一件让她感到宽慰的事。十八岁的可桑由哥哥可森与母亲岑岚陪送到了圣大,他们的“兰鸟”直驶入圣大的理学院,理学院与文学院相隔了一个法学院,把开心的可桑送进男生宿舍后,岑岚一个人悄悄来到了法学院。 圣大法学院的楼房大都呈青灰色,二十多年前,岑岚与柯珂一起读书时,就看熟了这种“法学”颜色,柯珂为了与岑岚约会,常常从他的法学院拐进相邻的文学院。 文学院有圣大的名胜――留英湖,而法学院被学生们视为青灯古搂,理学院更让人戏称作“和尚庙”。柯珂在三年级时秘密加入了他的教授领导的反政府组织“圣京法人”,他为了活动方便,搬出了男生宿舍,住进了圣大附近的一座“金沙公寓”。那种地方没人管辖他,他来去自由,岑岚还以为柯珂是因为和她约会才这么不惜金钱高价租房,她哪知道自己所爱男友的激进危险分子的真面目。 在岑岚的大资产者的千金眼里,柯珂是一个才俊貌美、前途无量的法学院男生,她以女孩子的单纯心性爱着这个表面上看起来循规蹈矩的青年。 然而,她的这段浪漫恋情并不被她的父兄看好,岑崴与岑岩一再提醒她的身份,他们是准备让心爱的妹妹嫁入门第相当的贵族人家,而且岑岚的追求者本来就多得让人眼花缭乱,兄弟俩对岑岚看得很紧。 岑岚从小就被父兄们娇宠惯了,她哪把他们的管教放在眼里,一心追求自由恋爱的她不顾现实地投入柯珂的怀抱。 柯珂比岑岚明白,像他这样没背景的青年,即使才貌出众,但要获得岑氏家族的接纳还是难似登天。他可不像岑岚那样被爱情冲昏头脑,在他的极端尊傲的内心,只把岑岚当作自己的梦中情人,但这只是一个梦,这个梦迟早要破碎。 陷于情网中的青年人总像水里的鱼儿,不游个畅快是不会停息下来的。今天,已届中年的岑岚回想当年,那时她和柯珂正处在生命的顶峰状态。 柯珂搬入“金沙公寓”的那年夏天,他不知为何没回海城,他在圣京整整呆了一个暑期,岑岚成了他公寓里的常客。 那个极其闷热的七月的午后,雷暴随着压城的黑云急骤地炸响,闪电穿过敞开的顶搂窗户,射进他们的房间,划破乌云的天光照亮了他们的身体,又是一个炸雷,岑岚吓得一下子抱住了正在望天的柯珂。 “小珂……” 岑岚的惊惧使柯珂忍俊不禁,他乘势搂住岑岚,岑岚突然看见柯珂的眼里如霹雳般闪过一道光,她感到不妙,欲想挣脱,但已经晚了。 “小珂,放开!别这样……” 柯珂紧紧抱住她,他咬牙,“我一定要这样!” 岑岚从来没跟任何人提起她和柯珂的结合过程,她无法启齿,她只知道自己的第一次是在惊惧与动乱中完成的,那种完成满是无救的坠落与定命的高压。事后她当场就哭了,她的眼泪使柯珂面色苍白,他也流泪了。 柯珂说了一句让她刻骨铭心的话,“我柯珂除了在你面前这样赤身裸体之外,绝不再在别的女人面前这样做!” 不知是天意,还是他的盟誓的缘故,后来柯珂果然对岑岚是以一而终。岑岚想,如果柯珂不死,他们也未必能真正成婚,因为她的父兄不会答应。也许柯珂意识到了这种绝望性,他才不顾一切占有了她。 岑岚的哥哥对柯珂是极端敌恨的,他们根本不听岑岚解释,这种平民小子沾富家小姐便宜的故事早已是惯例。岑崴在岑岚痛苦分娩的时候,就大喊着要杀掉柯珂。如果他们知道岑岚的第一次是被柯珂强迫的,他们绝不会让英韵诞生到这个世界上来。要是无辜的英韵知道母亲的这一切,她岂不要恨死自己…… 从法学院穿过,岑岚走入了文学院的边门。她熟悉这个离别多年的故地的每个景物,一踏入此地,揪心的痛感便涌上胸口。她不由的走向她和柯珂无数次徜徉过的留英湖。 她又看见了平静、阔展的湖面,她站在那儿,呆了。留英湖照过二十年前的柯珂与自己,也照过二十年后的英韵。她自问柯珂与英韵先后在她生命中所占的位置,他们都毫不留情地伤害了她,而且是以最极端的激烈方式,一想起英韵亦将不久于人世,她的眼泪不住地流了下来。 岑岚坐到了湖畔的长椅上,三三两两的男女学生从她前后经过,他们好奇地打量这个仪容高雅的妇人,可岑岚仿佛沉入了无人的世界。 眼前的湖水明澈波荡,二十二年前,当留英湖雪白冰冻时,岑岚偶然从一个同学那儿听说回家过年的柯珂已回京城,裹着一身冬装的岑岚急切地奔向“金沙公寓”,柯珂的悄然回京让她忧虑,已是他情人的岑岚无法忍受柯珂对她的任何一种欺瞒。 岑岚带着被寒风吹出的满脸红潮敲开了柯珂的房门,她的心有一刹的停顿,她看见了,仅仅穿着棉毛衣裤的柯珂满脸睡意地站在她面前,他很诧异,然后不好意思地笑笑, “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岑岚一阵欢喜地抱住了柯珂,“你这个坏蛋!为什么不告诉我?” 柯珂的头抵住了岑岚的脸岑岚吃了一惊,“‘你在发烧?” 柯珂点点头,“我没力气通知你,小姐,昨晚开始的,三十八度……” “着凉了?” 柯珂无奈地,“你们圣京的寒风比海城厉害多了……”他剧烈地咳嗽着。 这个下午,岑岚承担起照料男友的责任,她的万般体贴终于使柯珂又忍不住了。 岑岚总觉得像那天下午的极境,对她与柯珂都是人生的最后一次。好像柯珂知道自己后天就要殒命于警察的枪弹一样,他完全是极尽性情地享用了岑岚。 一想到柯珂当时是个低烧在身的病人,他的灼热发烫的身体的强劲紧贴……岑岚觉得自己在劫难逃的彻心痛楚。英韵就是那个初春的午后,他们两个青春体血热烈交织的产物,而在他们互相拥抱的窗外,寒风凛冽,万木枯索。 英韵并不知道二十年前的那一幕,岑岚擦拭着眼泪,眼泪使留英湖水碎波粼粼,就像已死的柯珂和即将死去的英韵,他们被子弹穿透的漓血的碎体……英韵应该最理解她这个母亲了,无论是往昔,还是如今,她为柯珂所承受的一切,最终都化作对英韵的爱了。可英韵像她父亲一样狂烈不羁……谁让她这么像柯珂,从长相到性情。 岑岚郁闷地叹息,“自古以来,多情者总为情所粉碎……” “妈,你在这儿干吗?都快四点半了。” 可森神情悒郁地来到岑岚身边,他从弟弟宿舍出来就直奔这里,他知道岑岚一定在这个地方。岑岚的眼泪让可森感到亲情的可怕刺激,他默默地陪着岑岚离开留英湖,湖的前方是玉楼,岑岚不能不走上前。 可森紧紧相随,那扇光洁的玻璃门不断朝他们闪亮,他们转入玉楼栅栏外围的花坛、草坪,这儿就可以望见七室的窗户,那间曾经容留英韵与梦卿的学舍。 “妈,这就是七室,英韵与梦卿的宿舍。”可森低低的。 岑岚定定地看着七室的窗户,这时一个陌生的女孩子探了一下头,“小洁,我的文稿你看到了吗?”她的清脆的女声使岑岚回过神。 这已是旧屋换新主了,那入住的新生可知道英韵与梦卿曾在那里住了四年?听那无忧无虑的声音,嗨!又有几个人会像她那样念念不忘英韵呢?岑岚落寞地转过身。 岑岚与可森走上朔望桥,不想在桥上遇到了巴克斯和李倩敏。 “可森,你今儿怎么也来了?”巴克斯又见一旁的岑岚,“夫人,你好。” “巴克斯。”岑岚勉强自己笑应。 可森与巴克斯为岑岚介绍李倩敏,李倩敏的青春美貌使岑岚悒郁重重的心得到了刹那的耀亮。 “李倩敏小姐,国语系二年级,她本来在英韵的《帕拉斯》里扮演帕拉斯的。” “是吗?”岑岚看着眼前这个让女儿笔下的女角活化灵现的美少女。 李倩敏调皮地问,“伯母,你看我像帕拉斯吗?” 岑岚见她恬美的笑容,不由想到三年半前,她第一次在国家戏剧院与英韵、梦卿会面时的情景,英韵的俊明,梦卿的柔丽,她眼泪几乎要掉下来,“像!像!……”她心里无比悲痛,那最美好的女孩原来都是朝不保夕的可怜呢! 巴克斯由衷赞道,“李小姐是裴梦卿第二嘛!” 李倩敏不好意思低下头,可森见岑岚脸色不好,英韵与岑家的关系圣大还没人知道,可森向巴克斯递了个眼色,“巴克斯,我和我妈送我弟弟来入学。” “哦!可桑也成了圣大的子弟了,可喜,可贺。” “巴克斯,我们以后再谈。”可森怕岑岚在外人面前露相。 “好吧,可森,夫人,再见!” 可森与岑岚走下朔望桥,可森心里犹如油锅煎熬,本来李倩敏扮演帕拉斯,可英韵出事后《帕拉斯》立即被禁演。前几次,可森来到圣大,学校的布告栏里赫然张贴着开除英韵的布告。可森想现在布告已经没有了,否则让岑岚看见岂不是伤心欲绝。 岑岚的心一阵阵作痛,“李倩敏真的配演帕拉斯,可英韵说要是梦卿活着,她才会演得更好。” 可森窝心得难受,他想不到英韵对梦卿这样痴心,她的爱只给梦卿,却没给其他人。可森想象不出一个恋爱男人的英韵会是什么样的,他曾经想试她一试的,结果弄得自己和英韵一起出了场不大不小的丑。 “巴克斯在追求李倩敏,妈,他说圣大的连璧全被粉碎了,他实在不甘心,这次无论如何要把美丽的李倩敏完好无损地保留在圣大。” 岑岚倒有些奇觉了,“巴克斯比李倩敏要大好多岁了?” 可森无奈笑了,“大七岁,巴克斯快升副教授了,李倩敏跟他前途无量。” 这天晚上,可森,明玫与岑岚、济生一起吃晚饭。明玫无意中问起可桑入圣大的事,可森想回避,明玫故意挑逗他。 “哪天,也陪我去好好逛逛你们母校,我有好几年没去了。”明玫一想到英韵已不可能再在圣大出现,心里就别提有多痛快了。 可森当然明白明玫的意思,他想女人之间真的没有什么情义,英韵落到现在的地步,明玫却幸灾乐祸,毫不同情。他板起面孔,不理明玫。 明玫见他这样,便故作开通,“行了,别愁眉苦脸的,我才不要去那个地方呢!那个旧情难了的故地,你尽可以独自去徜徉。” 明玫笑得那么开心,岑岚的脸色变了,但她强忍着,她不想在无知的明玫面前提女儿的一切。 可森感到窒息,他狠狠地,“什么旧情?” 明玫吃着菜不响了,济生皱着眉,他不知如何对付这个刁蛮的儿媳,“明玫,吃饭时,少提这种不愉快的事。”他是怕岑岚受刺激,在座的四个人中,只有明玫不知道英韵的身份,一旦知道,明玫肯定会噤声。 谁料明玫干脆对济生说叨,“爸,你不知道,柯英韵这个人,厉害着呢!她这次出事,我听别人说……” 可森盯住明玫,“你最好闭上你的嘴!” 可森的凶相反而使明玫火了,“干吗?我不能说她?她是我们家什么人?我早就说过,像她这样骄傲狂妄、自以为是的人,早晚得让人打死!我没说错吧?现在果然到了这个地步。妈……”无知的明玫居然又对岑岚讲述起来。 岑岚已经吃不下饭了,她看着明玫,眼神凝滞,济生刚想阻止明玫,岑岚却说,“明玫,你说下去。”她是准备跟这个骄狂的儿媳好好较量一次。 “妈,柯英韵这个人,说实在她是聪明,可惜聪明过了头,这次我看她是犯傻了,我猜大都是为了那个裴梦卿。上次她不是为了裴梦卿给抓进去过一次,她不吸取教训,胆大包天,因为她爱裴梦卿,他们圣大的同学都知道她跟裴梦卿……关系暧昧,为了她,柯英韵没有不敢干的事。哼!她这次是死定了,不过总算留了个虚名……不知她这么聪明的人怎么算的这笔混账!” “你这张烂嘴吐完垃圾没有?”可森站起身走到明玫跟前,他雄眉倒竖。 明玫见可森样子可怕,她刚想还嘴,可森抬手就给了她一个耳光。 明玫一下子揪住可森,“严可森!你敢打我!” 可森咆哮起来,“马明玫,柯英韵是我们的妹妹!你别再说她了!” 明玫惊得直盯着可森,她原想朝可森发作,但这句话像冰水一样浇灭了她心头的怒火,她呆了。明玫看看济生,济生低着头,也不吃饭了。她再看岑岚,岑岚慢慢起身,她离开饭桌,走向门口。 明玫突然明白了,“妈!”她哭叫着紧跟到岑岚身边。 岑岚回过头,她眼里没有泪,看着明玫,就像看一个陌生人。明玫想到当初可森差点跟自己决裂,幸亏岑岚的帮助,她上前拉住岑岚的胳臂,“妈!” 岑岚慢慢地挣脱明玫的手,她长吐了一口气,“明玫,你从现在开始知道了,英韵是我的亲生女儿,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在我面前这样说她,她已经没有几天好活了。” 岑岚走了出去,明玫的眼泪喷涌而出,“对不起!妈!爸!可森!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 可森阴沉地,“告诉你干什么?你不是一直恨她吗?” “我实在不知道,不知道呀!”明玫在可森面前哭泣起来。可森咬着嘴唇,他觉得明玫的错谬是他的错谬的延续,如果不是他,英韵怎么会这么让明玫敌恨? 济生走到哭泣的明玫身边,“明玫,好好珍惜已有的一切,多替别人想想。”他又叮嘱儿子,“你带明玫回屋里去吧,我到你妈那儿去看看。” 岑岚独自坐在卧室的椅子里,两眼红红的。济生走了进来,“阿岚,你心里不好受吧?” 岑岚摇摇头,她已不想说什么了。 “明玫,自小到大从没有吃过人生的苦,她太不知好歹了。” “济生,别人家的女儿,我不能多说她什么,就让她去恨吧!” “明玫已经后悔了。” 岑岚不耐地转过头,她现在连心疼英韵都来不及,哪还顾得上明玫?何况刚才明玫那么放肆地刺激她,“你别说她了,济生,现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最心疼英韵了,别人要恨她,骂她,我是无法阻止的。” “别这样!英韵是我们大家的亲人,我们都心疼她。” 岑岚眼里蒙上一层泪,心疼英韵,英韵有那么多人心疼吗?可她还不是落得个死囚犯的悲惨下场。她的泪水流了下来,济生把自己的手帕递过去。 岑岚接过手帕,拭着泪水,但辛酸、痛苦不断催发她的眼泪,她终于再也忍受不住,今晚由明玫引发的悲潮一泻而下,她叫了一声,“济生!”便哭倒在丈夫的怀里。 这天深夜,岑岚无法入睡,她又拿出英韵放在裴阳家的小皮箱,皮箱里全是英韵的书信,文稿和日记,这些文字记述给予了她最真实的安慰,以后这些就代表了她亲爱女儿的本身了。 英韵的文字让岑岚走在了女儿的心理历程中。女儿引起她心惊的第一篇日记是她十二岁生日那天充满早熟意味的记述: 十一月十一日,今天是我十二周岁的生日,阿奶,姑父母,君哥在家里的客厅为我设宴。我坐在阿奶与姑妈之间,品尝着一只只精美的菜肴,可心里总有股暗暗涌动的悲潮。看着阿奶日益苍老的脸,再看姑父母正当盛年的光华容颜,我不禁被我与阿奶共有的孤凄情境所浸染,在我和她之间始终缺少一个关键层。姑父母的温和笑语使我想到我的父母,阿奶总说他们在遥远的北方城市,我早就不相信这种多年不变的神话,我的心被缺憾的恐慌与向往的郁愁纠缠得无以自解。 岑岚每次读到这篇日记,她就幻见到女儿的隐含忧思的秀目,英韵积存在心底的眼泪有多深,只有她这个母亲才能测量。当她在圣京搂抱着可桑时,她的远在海城的女儿却在暗自苦恨。 少女英韵的孤凄在岑岚的内心留下酸涩而甜蜜的感觉,她看到了那个在海西中学为母亲之城全力奋斗的女孩子。 国际礼拜堂在我这个高中生眼里只是历史反思的对象体和建筑学上的观赏意趣,它代表的宗教意念到了我脑中被一一瓦解。我不信上帝!这个无所不生、无物不灭的物质世界,上帝对它从来都是一无所措。我选择人的感觉,真实的,情感的,与大地、天空紧密相连的。 英韵的眼睛只为了精神而投向外界,她不是那种在花粉虫蝶里撒欢的娇小姐,她注定是才志型的女孩子。如果英韵在自己身边长大……岑岚想象着三十多岁的她领着心爱的女儿去国家戏剧院观赏话剧的情景,她千百次地恨憾自己没有拥抱过少女英韵的幸福。 母亲的影子一直飘浮在英韵的心海上,“她是个深情的孩子。” 英韵的深情在大学时代一览无遗,岑岚在遭受如今这种惨无人性的打击时,不能不面对女儿的至友梦卿。在英韵的日记中,她们之间的感情已非同寻常,她想明玫也是个女孩子,她对女儿的情感的捕捉多少是有点准确的,英韵与梦卿的感情完全是一种女性爱。 今儿是星期天,梦卿没有回家,她跟我约好去京山游玩。 凌晨四点,我正睡得香,她却用她柔软的手抚摸我的身体,我被她弄醒了。 “天还没亮呢!小姐,你干吗呀?我还没睡醒……” “早点起来吧!我们得去京山。” “哎哟!我眼睛睁不开,你让我再……” “去得晚,回来得也晚,明天我们可要上课的。” 我不理她,她的手指轻捏我的肌体,我轻轻呼疼。 “起来吧,懒鬼。” “不!”我迷糊的。 她的手延伸至我的腹部,并且愈加着力,真像条蛇在我身上蜿蜒。我摇着头,用自己的手抓住她的手,把它一下甩到身外。 梦卿恼了,她扑伏到我身上,用她的牙齿轻啮我的体肤,她的脸紧紧贴到我的脸上。我不能不睁开眼睛,看见了她的孩子气的眼神。 “梦卿……”我低呼着。 她不理我,扯我的内衣,我无奈地任她抚触。我一动不动的样儿,惹得她生气,她突然缩回手,不再碰我。 我慢慢地拥住她,她看着我,脸上满是令我生畏的无谓的表情。我伏到她身上,用我的唇不停地吻抚她的颈、脸、鼻子与嘴唇。她还是一声不吭,我便把手伸进她的内衣,我轻柔的抚摸像一层层温暖的波潮推动着她,她“嗯呀”一声反抱住我。 “英韵,你让我受不了了!” 我还是抚触她,我的嘴最后停在了她柔软的胸脯上,轻轻的,仿佛怕她疼地吮吸她。梦卿的手指用力掐入我的胳臂,我看她很激动,“感觉好吗?”我问她,其实我也像在梦游。 “你太柔和了呀!”她由衷叹道。 我的头发在她的下巴与颈项间来回抚索,“你让我懂得了亲慰。” “还有呢?”梦卿闭着眼睛笑问。 我也笑,“还有……只有女人的手才不会让女人变得卑贱!” 梦卿忽地睁开眼,她的目光灼热地刺向我,我的脸烧了起来。 岑岚觉得女儿和梦卿的爱并无什么污秽不洁之感,她们就像两个情窦初开、却未真正解欲的孩子,“亲慰”,而且是柔力的亲慰,这种亲慰使女性的爱欲的本质得到了幸福、绵软的展示。 “女孩子跟女孩子,再怎么也是干净的呀!” 梦卿和我路过一家玩具店,店里悬挂着一只只仿真的动物模型,梦卿兴致勃勃地走了进去。我姗姗地跟在她身后。 梦卿拨弄着一只咖啡色的肥硕的大狗熊,“你想买一个?” “送米峰一个。”她逗趣地又弄旁边的一只洋娃娃,“这个应该叫小爱娃!” “这个叫什么?”我凑趣地问,她来看我指的那个玩意儿。 这时店里的一个中年男店员笑嘻嘻地走过来,“你要买哪个玩意儿?小姐。” 梦卿一见他色咪咪的样子,手像被烫了似地缩了回来。 那男人连忙,“看吧,看吧,没关系。” 梦卿没兴趣再看下去了,拉起我扭头就走。 我笑她,“你都成了别人眼里的洋娃娃了……” 梦卿不乐意,“你看我笑话!” 我更笑,“是的!我笑!在你身边,我的生命就只能无止无尽地欢笑!” 我与梦卿经过圣京著名的“金京”珍宝店,梦卿说它是马明玫的父亲开的,我被她硬拖着看外面的橱窗。 明亮的橱窗里摆设着仿制的世界名钻,梦卿喜欢这些玩意儿,我随着她的目光一一浏览那颗颗烁亮的钻石。 “你喜欢哪一颗?”梦卿的眼睛放出钻石般的光芒。 “这只黑色罗尔夫!它的形状与颜色都合我的心意。” “看来,你的口味有点庄肃。” “我不喜欢巨钻!像这块F洲之星,色彩不显眼,仅仅是重量怎么能征服人心呢?” “我也喜欢娇小一点的。” “是的,给人一种很能容受的感觉。我看黄色的彻利尼是颗讨人喜欢的美钻,从色到形。那颗莱蒙托第二仅以形悦人,它比多角、梨形的别致引人。” “呀!英韵,你不知道吧?这颗101克拉的金叶菊,是唯一在我国的世界名钻。” “色彩很漂亮,但形状我不喜欢,梨形的。” “这颗钻石就在我们认识的一个人手里。” 我没兴趣,“马明玫吗?” “不!是岑夫人。” 我一听。眼前立刻浮现岑夫人高贵、清雅的形象,她的眼睛和这颗金叶菊的蜜色是一样教人肝肠寸断。从外形到气质上看,岑夫人都属于那种令人梦寐以求的理想母亲形象,但她却是严可森的继母,那种理想顿时去掉了一半……如果她是我的母亲,那我真会悲喜交集,难受,哀怨,倾慕,渴望,岑夫人――美丽的母亲,华贵的本源,哪个幸运的女孩子能投她的温暖之胎呀? 岑岚看到此篇,便眼神凝滞,女儿眼里的自己是如此华贵,亲切,却又不无悲凄。英韵的心很真很诚,她们一直是心心相印的,母亲的痛苦英韵几乎在本能中就感悟到了。 然而,金叶菊勾起了她痛彻心肺的记忆。英韵不喜欢的金叶菊倒成了她的恩惠之物,它现在正替英韵在向敌人偿债呢。她又想起“六十七”那天她所经历的撕心裂肺的一切,英韵的血花遍绽的衬衣(那件衬衣她才穿了几天),无知无觉躺在她怀里的女儿,她的三个鲜血淋漓的右指…… 岑岚的眼泪滴到了英韵的本子上,她仿佛听到了源自女性血腥历史源头的泣血的哀号,而与之紧紧相应的是英韵昏迷的神情,她是在母亲燃烧的悲痛中幸福地熔化?这弃置的获得,不是由英韵的伤痕和岑岚的泪水交织而成? 时流依然在默默前行,岑岚无论怎样在英韵的文字中寻找安慰,她都明白,世界上已没人能挽回女儿危亡的命运了。不懈等待熊芯消息的她,一次次产生英韵已经不在人世的巨大绝灭感。 这天,她又把这种担忧告诉给梁敏。 梁敏的心也在暗暗颤抖,对于已经丧子、又即将失国的第一夫人,她有什么狠酷的事做不出来?但她口里却说,“不会的,阿岚,现在是九月底,再等等吧。我们没有听到过这样绝情的消息,你要的总会来的。” 岑岚漠然地望着天顶,梁敏连忙去抚抱她,“英韵在治伤,她的伤需要两、三个月才能治愈呀。” “小敏,英韵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大的苦,她的阿奶,表哥,同学,老师,都对她很友爱的。现在教她受这样的罪……我生她的时候,吃了多大的苦……” 梁敏搂住岑岚,“英韵生下来时,我和阿崴是第一个看到她的。” “阿崴恨死我了,我让岑家丢了这么大的脸……” 梁敏想转移话题,“阿崴也心疼英韵,她毕竟是他的外甥女。” “我生她时的那种痛,我几乎觉得自己要去和妈妈会面了……英韵怎么这么不理解我?” “英韵还是个孩子……”梁敏不想让岑岚这么颓靡下去,“阿岚,英韵的武器到底是谁给她的?” “英韵的日记上根本没提到这个人,我不知道。” “这个人怎么这么不要脸?他才是杀害英韵的真正刽子手。” “军警就是要英韵说出那个人,才那样折磨她……”岑岚的心又被撕开了。 “阿岚,英韵是好样的!那个给她枪的人一定明白这一点。一个女孩子敢于刺杀首脑,又不出卖别人……我看,英韵是做得太完美了。”梁敏由衷赞叹。 “可是我不要她这样!她做了让我最害怕的事!我本来是想让她来陪伴我终生的,虽然我有可桑,但对一个母亲来说,儿子和女儿是不一样的,我需要她!” 十月也已到了,秋天的凉意渗入地上的每个角落。岑岚拥有的仍是空荒的失去,每一次秋风的侵袭都使她的心波动得无法忍受。那迟迟不到的女儿的讯息还在天边外,但又随时会降临,她凝望命运前程的眼睛已经十分酸涩。 “你现在在哪儿?虚弱地躺在病床上的英韵,你的眼睛还有愤怒的恨意?在最后的极境到来之前,命运之神会赏赐一杯浓郁的美酒,这杯美酒象征你我的母女之缘……仅仅这么一次,我就拥有了完美的你,我永不放弃!无论往昔,现在,将来,作为母亲的我是多么感谢你的存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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