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6-05-20 00:25:10 编辑:jyj 字体: 大|中|小】
英韵回到圣大,北方肃冷、清新的初春,使她想起自己的父亲,那个让美丽的母亲深深爱过的英俊青年,他的黑眼睛和校园内光秃树干上的残雪多少次相映。英韵不知道作为男性的父亲,他的年轻的心是否像她这样柔情而哀凄。但她相信他是个柔情的人,只有纯粹的柔情主义者才最有可能举起抗拒人世的枪,他可以把世界当作他理想的死敌,或者让自己的生命成为理想的靶心。无论怎样的方式,英韵懂得,父亲诗意的死亡,他的无救的对一切的弃绝,都是理想主义的永恒召唤。 英韵和清寒的留英湖上未融的冰层一起被凛冽的风吹拂,她和第一次站在此地的她有何不同?英韵只是一个不断完成、绝无折损的实在主体。她不能否认父亲的血脉在她体内的延续、传流,她是柯珂的嫡亲女儿,尽管父亲背弃了母亲。从懂事起,就承担了父亲的错谬与母亲的不幸与期望的她,心里已日益装满生活的苦情,“人的爱远比自然的爱更为艰难。”既便如此,英韵对母亲、梦卿和其他亲人的爱依然耀亮在这个灰暗的世界中。 英韵带着在海城买的贵重礼物,只身来到她疏别数月的裴家。 女佣热情地把她引进客厅,一会儿,裴阳从自己房里出来。英韵发觉两个多月未见,裴伯父的脸蕴含着一层悲凉的颜色,这个年刚五旬的父亲已经认承了自己绝后的命运。英韵有些拘谨,她怕自己的出现引起伯父的不良联想,但对梦卿的思念必然演化成对她父母的体恤,她把礼物递到伯父面前,裴阳动容地收下礼物。 “英韵,看见你来,我很高兴,真的。”裴阳眼睛有些潮润了,他低下头看着皮鞋。 英韵也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好一会,她才开口问,“伯母好些了吗?” “过年前几天,我把她接回来了,我怕她在医院里度过春节。遵照医生的嘱咐,目前,只要护理得当不予刺激,暂时可以在家里休养。” 英韵点点头,“这样好,伯母现在全靠你了,伯父要保重呵!” 裴阳惨然一笑,“梦卿在的时候,我还不觉得自己老,现在她不在了,面对这空荡荡的房子,再也听不见她的声音,看不到她的身影,我总感到太空太空了……今后的人生,我又去为谁奋斗?渺茫极了!”裴阳在女儿的好友目前坦诚相诉。 英韵低头想,自己在这半年里,何尝不是沉浸在梦卿死去的悲哀里无法自拔,“伯父,我现在的寝室里,仅住我一个人,我有时会盯着梦卿的空床发楞,尤其夜里长时间睡不着,第二天醒来,人总恍恍惚惚的。” “哎呀!你这样不要影响学习吗?” “伯父还说我,你自己不也是哀思不断?” 裴阳大悟,“你这孩子……”他终于露出了笑容,英韵也欣慰地笑了。 他们刚刚放松绷紧的弦,却没看见苏苇已走到客厅门口。她直瞪着坐在沙发里、短发、俊俏的英韵,与自己丈夫浅笑低语的英韵是苏苇回家后看到的第一个女孩,“她是谁?”神智衰竭的苏苇皱着眉,竭力从她丧失了连贯性的记忆中捕捉这似曾相识的人。 “这个女孩是……”苏苇悄然无声地靠近他们。 英韵似乎感到某种异样的氛围,她一抬头,正看见了站在面前的苏苇,她惊得不知如何是好。 苏苇在英韵年轻、俊明的脸上终于找到了她苦寻已久的意念,她又惊又喜,脸上漾起层层莫名夸张的表情。 裴阳一见大骇,他站起身,“苏苇,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苏苇的眼睛突然放出夺目的光芒,她张开双臂,像一个飞翔的蝴蝶直扑向英韵。 英韵的眼睛一阵昏眩,耳边只听得一声泣叫,“梦卿,你回来了?” 英韵的整个上身被苏苇紧紧拥搂,她浑身灼烫,陷入了迷乱与昏暗。苏苇的疯狂抚抱使英韵痛苦的闭上眼睛,但她没有反抗,任她作动。 裴阳忧惧如焚,他伸手去拉妻子,“苏苇,你放开她,别这样!” 苏苇果然放松了英韵,但她的双手仍牢牢地抓着英韵的身体。英韵低着头,不敢与女友的疯母相视。 苏苇的动作轻柔一点了,她抚摸着英韵的眼睛、鼻子、嘴唇,英韵被她的轻柔举止惹得差点掉下眼泪,她与苏苇相视,“伯母,我是英韵呵。” 苏苇的眼神一暗,裴阳和缓地,“苏苇,她是英韵,你快放开她。” 苏苇骤然变色,显得畸怪、惊疑、气恨,还没等英韵反应过来,苏苇就给了她一个耳光。裴阳赶紧去拉苏苇。 苏苇力大无比甩开裴阳,她狠狠地斥责英韵,“你为什么骗我?你明明是梦卿,你是梦卿!你是梦卿!梦卿……你是梦卿……” 苏苇又死死地拥住英韵,裴阳觉得英韵有危险,这时,女佣进了客厅,裴阳急喊,“你快帮一把,柯小姐危险!” 苏苇显然失了理性,英韵被她挤压得呼吸急促,双目阵阵昏眩,她的心脏剧跳,整个人不由自主地虚软发颤,“梦卿,我要被你杀了!”然而,她还是毫不抵抗地任苏苇疯狂地作动。 裴阳与女佣最后死命地把英韵从苏苇的怀中救了出来,英韵潮热涨红的脸上已被拉出数道伤痕,哭叫的苏苇让裴阳、女佣两人强行拽抱出了客厅。 英韵呆在那儿,她颓坐到沙发上,不知过了多少时间,裴阳匆匆走进来。 “对不起,英韵,让你受惊了。” 英韵抬头,她抑制着哭意,“不要紧。” “哎呀!你的脸也给弄伤了。” “没关系,伯父。”英韵抚摸着脸上的伤痕。 “真没想到……她就是不能见到年轻的女孩,好像那样的孩子都是梦卿。” 英韵呆看裴阳,“英韵,这对你有点刺激了吧?” “伯母,现在怎样了?” “我给她注射了镇静剂,她睡着了。英韵,你脸上的伤疼吗?” 英韵同情地看着裴阳,“我不要紧,伯父,你要好好照顾伯母,她太可怜了。” 女佣端上一杯热茶,“柯小姐,压压惊。” 英韵勉强笑笑,她喝了一口热茶,茶水流入她创痛的心田,她觉得欲哭却不敢哭的压抑之痛。 回到学校的英韵,满腔郁愤正不知往哪儿宣泄,却被巴克斯堵在了留英湖畔。 “英韵,你现在是连个人影都难找见了。” 英韵低着头,“你说话呀!朱丹关心你的论文……呀!你的脸上怎么有血痕?你,你跟人打架了?”巴克斯急了,英韵虽然个性倔强,但毕竟是文弱书生,哪是打架的料? “巴克斯,我刚才去梦卿家拜访她的父母……” “难道是她的妈妈?”巴克斯是何等聪明人也。 “嗯!她把我当成梦卿,我说我是英韵,她就又打又抓……”英韵怔怔地看着前方,“我想我是有义务替梦卿承担这一切的。” “我看你也快疯了,没想到你柯英韵是这么痴情的人!你这样下去,学业怎么办?我们可盼着你永远留在圣大做我们的同仁呢!” “可我还没为梦卿做过什么呢?” “你还要做什么?梦卿在地底下也在希望你好好活下去,你不能再这么神智恍惚了。” 英韵不言语,两人走到了圣大的后花园,巴克斯又想起那场羽毛球赛。 “圣大的每个景致都留有梦卿的身影,正因此,你才更应该永远留在这里,把梦卿的生命、希望延续下去。” 两只小鸟停在他们不远处,它们向两个年轻人探头探脑地观望。 “一年前的现在,英韵,你还记得我让你代课的事吗?” 英韵点点头。 一年前,英韵还是大三的学生。一天,巴克斯因为醉酒不能上第二天的H文学史课,他打电话向朱丹求救,朱丹别出心裁,他让英韵这个大三生去给大一生上课。 英韵当时就回绝了,她不想让史孟华这个老古董训责,这违反校规。 朱丹朗声大笑,“我朱丹就是要让我的学生出风头给圣大的长老、幼少们看看,别太规矩!” 英韵无奈答应了朱丹的要求,因为对H文学,英韵和巴克斯他们一样熟稔于心,再说那节课讲的又是女诗人SF,这对英韵几乎成了快乐美差。 梦卿听说英韵要为醉酒的巴克斯代课,笑他们,“你们可真疯到一块去了,才子,才子,风兮!云兮!明儿,我们又可以看到老古董板脸训人的怪样了。” 这天上午,英韵夹着H文学史讲义走进一年级生的教室,那些新生还以为她跑错地方了,谁知英韵登上讲台,镇定自若地开口, “同学们,费扬先生因身体不适,不能来为你们授课,今天的课临时由我代上。我很高兴,这节课我们将认识H文学史上最异彩夺目的女诗人SF。” 台下一片议论声,英韵依然从容不迫。 英韵讲SF的经历、性格和出众的诗才,她对SF的情诗熟背如流,她的解释又使诗的感性渗入了甜蜜的内质,新生们听得如痴如醉。 “SF的多情与男诗人迥然不同,她的爱纯澈透明,自然流畅,而这种爱投向她的女儿与女孩子时,变得一贯到底,彻骨透心……” “SF的女性性使她的诗与感情绵柔、艳美,她的爱让她的诗别具一格,纯粹的SF,纯粹的情人,纯粹的诗人,H因为有了她,才在它的文学史上独具了女神的光源。” 英韵自如地在课堂上讲了一个半小时的SF,下课后,学生围着她问她的真实身份,英韵无奈透露了七室的住址。 当天下午,史孟华找朱丹训话,朱丹承担起一切责任,史孟华奈他无何。 英韵回到七室,不由笑倒在自己的床上,“梦卿,我从来没有这么畅快过,面对台下数十个学弟学妹,我毫不畏惧、自然而然地把不朽的SF捧到他们眼前……” 梦卿打断她,“得意死了,瞧你美成这样!你的那个H呀,都是情呵,诗呵,迟早得把你痴化掉不可。” 这天晚上,朱丹、白朗、巴克斯三人捧着瓶香槟酒来到七室,他们和英韵。梦卿共饮美酒,庆贺英韵成功地做了回见习教师,本科生为本科生授课,这几乎是圣大的创新之举。 “英韵,老古董这次认了!”巴克斯喝着香槟,“这不是坏事,而是圣大的佳闻趣事。” 梦卿说,“你们这帮才子,别把英韵教化得癫上天去、不能下地。” 巴克斯笑,“那些大一生还要英韵为他们上课……” 英韵赶紧摇手,“得了,我才不为你徒劳呢!” 巴克斯,“小妹妹,我会请你的。你知道那帮小孩为什么要你去?” 英韵摇头,她吃着巴克斯他们买来的菜,好像对这事没兴趣了。 巴克斯看着孩子气的英韵,“他们对我说,你讲得过瘾,抒情,还有……” 白朗喝了一口香槟,“绚烂!是真正的H!” 巴克斯拍了一下白朗,更笑,“他们还说……说……哈……英韵是我的女……朋友……否则,怎么会替我上课……” 巴克斯乐不可支,英韵被羞红了脸,梦卿恼了,“巴克斯!你酒喝多了?犯混了?” 朱丹连忙为巴克斯打圆场,“英韵的水平已跟巴克斯的差不多了。” 巴克斯满脸通红,“梦卿,你别急,我不跟你抢英韵,我知道,你们这双圣大的连璧,我们这些坏男人是不能够拆散的啊!” 梦卿打了巴克斯一下,“你就没有好话。” 巴克斯说,“不忍!不忍!吾辈实在不忍啊!” 英韵回想着那晚巴克斯的“不忍”之语,是呵!圣大的才子们对她与梦卿一直是友爱善待的,可是这个社会,社会哪有这些学养深厚的书生这般仁厚?英韵叹息着,她的手抚摸脸上隐隐作痛的新鲜伤痕。 巴克斯怜惜地,“英韵,想想去年的现在,想想梦卿的笑颜,她对你的爱护,你不能再耽误自己了。” 英韵回应,“我试试看吧。” 嫩绿的树芽在枯索的枝头显露,万物更新,英韵的心不知不觉随着春意复苏起生活的馨柔的感受力。 英韵找到了她思想的真正落脚点,她决定以朱丹的《悲剧学》作参考,把悲剧、美、女性三者紧密联系起来成为一个论文的主题。 透过七室的窗户,她望着春波微漾的留英湖,“梦卿,你让我懂得了终极。” 英韵每个周日都去圣京国家图书馆翻阅她需要的论文资料。这天,她在灿煌的暮色下走出图书馆,清风微拂她的脸庞,她深深地呼吸。 她不紧不慢地走在湘华路上,路边停着辆墨绿色的轿车,她不经意地经过车旁,那关着的车窗突然摇了下来,“柯英韵!”一个男人的声音在低低地叫她。 英韵惊讶地与这陌生的男人相对,那男子戴着墨镜、蓄着八字胡,英韵皱皱眉,她只觉得那墨黑镜片后面凛凛闪着的暗光。 “你不认得我了?”对方笑了。 夕阳照出他的黝黑的脸色,那副男性的刚毅的嘴唇,“熊烈……”英韵低叫。 “是我!”熊烈的唇线柔和地弯了一下,“我请你上车。” “什么事?”英韵的口气比拒绝爱情还要峻酷。 熊烈胸有成竹,“我想跟你说说,你目前最想知道的裴梦卿的事。” 这句话立刻魔住了英韵,她向四周看看,熊烈像是欣赏儿戏般看着她。 英韵严肃地,“你是真的?” 熊烈看见英韵眼里凝重、纯然的光色,他低下头,“我冒着生命危险等在这儿,你还不相信?” 英韵的眼睛与熊烈的墨镜对视着,熊烈郑重地点点头,他的声音、神态并无强迫的意味,但英韵总觉得自己一跨上这辆车,她的人生方向就要折转,可是为了死去的梦卿,她还是走进了熊烈的车子。 英韵一走进清雅、贵族气的会客厅,走在她前面的熊烈便返身默默关上了门。关门声很轻微,但他的脚步却变得十分沉重。他抬眼看着英韵,半天说不出话。 英韵的心像是个打得紧紧的死结被猛力拉扯,难道熊烈真的来为她打开这个结? “你好大的胆子!柯英韵。” 熊烈的第一句话让已有准备的英韵吓了一跳,她盯着眼前这个一身深色西装、体格精匀的男人。 “你太轻信人了!你要知道,今天你跨进我这个门容易,但要出去……” 英韵被激怒了,她凛然回答,“熊先生,我今儿跟你来,完全是因为梦卿的缘故,如果没有她的事,我根本不会理睬你,我对你的政治组织和军政府的高额悬赏一律不感兴趣。” 熊烈抑制着内心的欢喜,“真的?”他在试探英韵。 英韵勇气不减,“我知道,你们这些搞政治的人的可怕手腕,大不了,我今天落得跟梦卿一样的下场。” 熊烈的脸上浮起笑容,“好样的!英韵,我跟你开玩笑,你请坐。” 英韵现在坐着的地方正是金烨的别墅――松林路160号,熊烈冲了两杯热气腾腾的咖啡,“你喝吧。” 英韵感到熊烈阴暗不明的险恶心理,但为了梦卿,她只能耐心等待。 熊烈拿起杯子,他的手微颤。他今天之所以会出现在英韵面前,是因为他读到英韵悼念梦卿的文章《花殇》,英韵对梦卿的感情使他的罪孽感更加深了一层。但罪责反而让他产生了接近英韵的念头,熊烈明白爱是控制因失去梦卿而痛苦的英韵的最有效的力量。 “你想象中的梦卿的死因是什么呢?” 英韵想起岑夫人对她说的话,她反问,“我奇怪,你怎么会知道梦卿的事?难道梦卿是因为你们才遭难?”她盯着熊烈,她已开始明白,但她仍然想抗拒真相。 熊烈把杯子往桌上一放,仿佛豁出去了。 “你说对了!如果我告诉你事情的所有经过,你一定会敌视、仇恨我熊烈。但是,我知道,现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像你柯英韵那样的想了解事情的真相,为了你对梦卿的感情,我愿意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一切,你想听吗?” 英韵与熊烈对视,“不管这事有多么残忍,你多么不愿接受,你想听吗?如果你现在改变主意,我就永远对你保持沉默,并且立即送你回校。” “你说吧!熊先生,我想听。我相信,你今天的出现就是梦卿的在天之灵在向我召唤。” “好!”熊烈又喝了口咖啡,他咬住嘴唇,他把自己放在旁观者的位置上,如果不这样,他根本无法把梦卿死的真相一一如实地陈述出来。他的叙述平实,毫无夸张、遮掩,梦卿临终前数小时如山崩地裂般的狂烈惨象终于在事发五个月后清晰地显现在苦苦追寻的英韵面前。 英韵被投入了高温熔炉内烊化着,她的脸像发高烧的病人般通红,她的心“砰砰”剧跳,整个人直楞楞地坐在熊烈面前。此时,她已不知羞耻为何物的无感羞耻,自尊之羞耻已在熊烈的男人的声音里惨然销蚀。 仅有说者与听者两人所在的客厅里,沉寂的空气中充满了羞耻这种最为畸特的人性的因子,英韵第一次闻到羞耻的可怕而难闻的气味,她几乎要背过气去,她挣扎着吐出了一句话,“熊先生,你凭什么让我相信,你刚才说的一切都是真的?”话一出口,英韵自己都觉得荒唐、虚弱。 熊烈一下子拿掉了他一直戴着的墨镜,“就凭我这只被打瞎的眼睛!” 英韵惊得“呀”了一声,熊烈那只丑陋、塌陷的右眼在向她暴露一种永恒的无能、败落的意义,英韵低下头。 熊烈没有再在英韵面前遮掩自己的残目,他就这么裸露着它,好像把他的艰难处境与顽强斗志坚决呈现在年轻的英韵面前,他在内心是十分信赖并不由自主地喜欢她,为了她的聪慧与大胆。 “难道就这么算了?”英韵气愤的表情有着令熊烈激赏的誓死犯难的烈性。 “我们从来就没有放弃,我们……” “你们?你们至今为梦卿做过什么?” 熊烈脸变了,“时机未到,英韵,我们现在缺人,在目前的低潮中,我们非常需要一些有才能、有身份的同志来加强我们的力量。” 英韵的脸也变了,她当然听懂了他的意思,她没有吱声。 “我们现在还不具备成功的力量,但是只要有越来越多的有用之才加入我们的队伍,将来时机一到……” 英韵冷冷地打断他,“将来?将来等到什么时候?” 熊烈看着英韵,“复仇是可以实现的,龙家王朝迟早要被一个新的国家替代……” “熊先生,无论什么样的新国家都不能挽回梦卿被残害的生命了,所以,你的政治理想对她没真正的意义。” 熊烈有点火了,他总算尝到这位圣大女才子的厉害了,“那你说怎么办?” 英韵俊明地看着熊烈,“去杀了龙!” 英韵的决杀口气简直让熊烈欣喜若狂,“英韵!”英韵这才发觉熊烈似乎就在等自己这句话了。 “可是,英韵,你必须和我们联合……” 英韵皱眉,“你不要以为我是你们的同志,我不相信任何的政治派别,包括你宣扬的什么民主、法制,无论怎样的政治体制都不能改变这个社会的吃人本质……” 熊烈不甘地,“社会的进步是渐渐的……” 英韵发怒,“等它进步了,已不知有多少个裴梦卿被惨杀了!”英韵想,你们这个男人主宰的社会就是再进步,还不是把女人当成奴隶,想杀就杀,想践踏就践踏。“你所述的整个事件,仅仅表明了一个意义,熊先生,裴梦卿不该死!” 熊烈觉得英韵实在是个厉害人物,他满脸通红。 “她的死,是一种罪孽!这罪孽的根源就是你与龙的权力争斗。她从一开始就不具备选择的可能,她是人质!而且是无缘无故的被抵作你们男权世界的人质,她真的成了可怜的凯瑟琳公主了。” 熊烈无地自容,“我知道……” “她的家已经完了。” 熊烈喝了口咖啡,“梦卿的墓在哪儿?” “天平公墓。怎么你想去祭拜?”英韵暗笑,这个青力派头领现在不过是只缩头乌龟,他天天躲在这富华的宅邸中,杀敌复仇是猴年马月的事了。 熊烈知道自己不可能那么做,他一时答不上话,两人冷场了。 熊烈又鼓起勇气,“英韵,我听说,你为梦卿的事,把西郊警署的一个警长打了?” 英韵苦笑了,“那次,我太莽撞了,打那个人有什么用?要是能把龙杀了就好了。” 熊烈趁热打铁,“英韵,你是好样的!你参加我们青力派吧,我们需要你这样的人。” 英韵厌恶地,“我讨厌政治!” 熊烈鼓动她,“让我们一起来为梦卿复仇吧!你只有和我们一起,才能……” 英韵坚决地,“不!我不参加!” 熊烈刺激她,“那你对梦卿的事是不想再过问了?” 英韵的脸红了,她觉得浑身的血都被熊烈的这句话点燃,她一字一句,“熊先生,如果杀害梦卿的仇人现在就在我的面前,我会毫不犹豫地立刻结果掉他,而且不顾一切后果,不惜自己的生命。” 熊烈点点头,“我相信你,我也在等待这样的机会。” “嗨!除了梦卿,我还欠米峰一条命呢!” 英韵一听熊烈提到米峰,眼睛觉得一阵刺痛,那个温淳的天堂城的青年,梦卿一心想嫁的未婚夫?世界上恐怕再没有比那样的景象更滑稽了。梦卿被毁灭的刹那,她所有的女性情感都成了……岑夫人的话又回响在耳边,“……最后被踢开的总是女人!”,都是骗局、陷阱,对于女人。 英韵做了个深呼吸,她觉得为了冤死的梦卿,不能不说,“熊先生,如果米峰知道你的藏身之处,他会不会向西郊监狱的警察招供?” 熊烈的独眼盯着英韵,“不!米峰根本不知道我在哪儿?” 英韵厌恶地,“我说如果呀?” 熊烈人都发抖了,“不!没有如果!这个问题对米峰是不存在的。” “这个问题不是我提的,熊先生,而是警察提出来的,米峰已经回答了,虽然他确实不知道你藏在何处,但他也的的确确回答了,他回答的结果就是……” 熊烈实在忍受不了,他大叫起来,“柯英韵,你太残忍了!你知道吗?米峰是被一群狼犬活活咬死的……” 英韵并没动容,“他是自由的,他经过了自我选择,熊先生,他在玉马胡同窝藏你时,就应该预见今天的结果。” “不!他不知道……”熊烈低下头,英韵的这几句话把惨死的米峰与倍受煎熬的熊烈的脸皮全部撕裂。 英韵觉得自己好像正把复仇的子弹射入梦卿仇敌的胸膛,她看着熊烈在她眼前发抖,她从来没有看见一个男人这么痛苦过,但男人的痛苦和死去的梦卿的痛苦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好久,熊烈打破了长时的静默,“看来,你我都是极端分子……” 英韵平静了下来,“熊先生,我可以回去了吗?” 熊烈抬起了头,他的独眼通红,仿佛被眼泪流洗过,英韵避开他的视线。她想熊烈一定后悔今天的这场会谈,他在会谈中失去了男人的自尊,而英韵她又得到了什么好的? 英韵又坐在了熊烈的车内,两人一路上没讲过一句话。今晚的这场充满人生灰暗的痛苦戏剧,英韵只想尽快结束。她的拒绝、怨责,熊烈的恳求、辩白与最终落败,和梦卿的触目惊心的鲜血相比,并无实际意义。 英韵下车时,几乎没朝熊烈看,“再见。”她心里说,还是永远别见吧! 这个温暖的春夜,英韵被梦卿的死灭的真相折腾得一塌糊涂,但她没有一滴眼泪。 “难怪这只快乐的天使鸟逃得这么突然而迅猛……”无法入睡的英韵眼前老是晃动着梦卿在京西公路上孤伶徘徊的身影。 “她终于因为她的美丽爱情而悲惨地毁灭了。” 英韵紧裹棉被,人还是不住地战抖。 “梦卿,你为什么不等我回来?这个无情的世界,你不是还有我吗?那最后的一夜,你舔着你的体血,写着我的名字……不是你死了,而是这个残害你的世界被你绝杀了!我看得见,我也听得见……梦卿,这个世界遵循的是多么符合兽性的规则,你最后留给我的是对这个世界的不能消灭的恨!梦卿,你的蜕变的时辰已降临到我的运程中,我将在这个疯狂的世界的驱使下日益变化,而你就是我的火,我的枪,我的子弹……” |
上海市通信管理局 沪ICP备11026210号-1
版权所有 ©深秋小屋 如有任何问题,请联系:13154293@qq.com ladyscn版权所有,未经授权禁止转载、摘编、复制或建立镜像..如有违反,追究法律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