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韵入住广和医院的消息很快从严济生那儿传到岑岚与可森的耳中。
这天,明玫在可森家玩,岑岚、可桑叫他们吃饭,俩人来到饭厅,济生走了进来,他对儿子说,“圣大那个女孩子又住院了。”
“谁?”可森问。
“那个叫什么……好像姓柯吧!”
明玫叫道,“柯英韵!”
“对!”
岑岚脸色变了,“她怎么了?”
济生摇着头,“这个孩子看样子脾气很倔的,她把警察给打了,结果给抓进去关了一天,他们校长亲自出面才把她从牢里救出来……”
岑岚惊魂不定,“她怎么会打警察?”
“我也说不清,她自己也让警察打伤了……”
岑岚急了,“她伤得厉害吗?”
“我本来也不知道,是圣大的同学来找我拉关系,我一看,认识的嘛!”济生笑了,“就跟伤科的大夫打了声招呼,让她住进了单人病房,那孩子伤的不严重,哎,可森你怎么不知道?”
可森面无表情,他现在和圣大同人来往稀疏,“爸,我还是刚从你嘴里听说,你不是说她倔吗?她早就不理我了。”可森自嘲地笑。
明玫也笑,“马上,朱丹他们就会通知你的,前几天你不是刚参加了裴梦卿的丧礼。”
岑岚饭也咽不下去了,“她现在住在伤科?”
济生点点头,明玫不以为然地,“妈,你去管她干吗?她又不是我们家的人,就是给别人打死了,我们也管不着。对吗?可森。”她故意挑逗可森。
可森脸红了,他知道明玫对英韵一直耿耿于怀,而他听到英韵被警察关押、殴打的消息,内心很震惊,梦卿刚刚出事,现在难道又轮到英韵……我的天!圣大的连璧都要玩完了。
可森与明玫回到可森的房间,明玫往大沙发上一躺,她刚说,“可森,柯英韵胆子挺大的,一个女孩儿家竟然打起警察来了……”
电话响了,可森一听果然是才子社的巴克斯,他详细询问了英韵的事,嘴里客气地说,“巴克斯,你知道,我跟她好久没来往,她的事我不能插手,你就让她自己以后……”
巴克斯怒气冲天,“严可森,你他妈铁石心肠好了,裴梦卿的丧礼你也应该别参加。我真替你害臊,你要知道,英韵是为了梦卿才去铤而走险的,就凭这一点,她就把我们这些男人全盖了。”巴克斯把电话机扔了。
可森呆了,明玫削了个苹果,“可森,吃苹果,谁呀?声音象吵架。”
可森吃着苹果,慢慢地把英韵的事告诉了明玫,明玫听完,叹了口气,“这事,归根结底是你们这些臭男人不好。”
可森脸色变了,明玫继续,“裴梦卿,多漂亮的一个姑娘,就这么可怜地毁在自己的男朋友手里,我都替她想不通,早知如此,她根本就不该跟那个男的谈恋爱。柯英韵,怎么说呢?她不是个一般的女孩,尊傲,冷漠,才华出众,她很难对付。”
明玫的这几句话,可森觉得十分贴切,明玫突然诡谲地一笑,“我听人说,裴梦卿和柯英韵的关系非同寻常,裴梦卿以前经常在周末带柯英韵回自己的家,俩人在学校里也是形影不离,亲密融洽。我猜,她们很可能同床共枕,肌肤相亲,否则,柯英韵绝不会这样不顾一切地为裴梦卿去拚命,你想,这世上有哪个傻瓜会为一个不爱的人去付出代价?”
可森完全被明玫的话折服,他摇头叹息,“还是你们女人了解女人呢!”
明玫得意了,“柯英韵有裴梦卿这么漂亮的姐们陪着,她怎么还会要你们这些男人?我看,裴梦卿在这一点上是不如柯英韵的,她栽在了男人手里,而柯英韵还是冰清玉洁,女人跟女人,再怎么也要比跟男人来的干净!哼!她柯英韵是何等聪明之人!只是现在她没有了裴梦卿,恐怕一时无法平衡自己,她肯定非常痛苦。”
可森已经无话可说了,他只觉得心里有点憋闷,如果女人都象英韵那样把男人抛在一边,他无奈地笑了,明玫觉得他是在苦笑。
可森靠近明玫,“你把柯英韵看得比我还透。”他去解明玫的衣服纽扣。
明玫忍不住开心地笑,她明白这是她控制可森的最强效的手段,她故意甩开可森的手,“正经点。”
“正经什么?都老夫老妻了。”可森无聊地硬扯明玫的外衣。
明玫顺水推舟地投入了可森的怀抱。
可森是怀着满腔嫉恨进入明玫的身体的,看着明玫那不停抖动的样子,又听见她婴儿似的哼鸣声,他在心里骂,“贪欢的母狗!”
女人大多都是这样无耻的母狗,他在戏剧院里遇上的那些漂亮女演员,只要他肯,她们就会向他投怀送抱。他是女人们公认的太阳王子,他今生唯一的败绩就是英韵。“你不要我!”
他狠恶地在明玫的身体里不停地穿刺,这条漫长的女性隧道,永远无法抵达终点的无尽的隧道,她吞噬了多少男人?可男人就是一个劲地往里钻,他妈的!男人跟女人看来是上天同时捏造好的一对破烂货!
“深不见底的无穷洞,”可森气喘着,他停了下来,双手又不住地抚摸明玫的玉白的体肤,他得到的女人无论如何也是这个平凡世界里的佼佼者,如果他还需要,他可以得到的更多。
明玫反抚可森,她还没有尽兴,“可森,可森……”,可森把她搂在怀里,她就是他的妻子,现在他们之间已无所谓爱,他们已经结合在了一起。他吮着明玫的乳房,他还是得感激她的女性的一切,他是绝对离不开女人的身体的。
突然,明玫说,“柯英韵,早晚要被别人打死。”
可森一惊,“被谁?”
“被你们男人!你等着瞧好了。”
“为什么?”
“因为裴梦卿被你们男人害死了,她恨男人!”
可森如梦初醒,明玫是在回答他的疑问?如果他现在身下的女子是英韵,他的脸红了,“是你……”他忍心这样地蹂躏她?男人对女人的爱不就是残忍的蹂躏?可看明玫享乐满足的样态,女人真是天生的卑贱?卑贱的要死,不卑贱的能活?
可森的思路被明玫弄岔了,他无耻地想象英韵被他征服的样子,因为不可能,所以他觉得特别兴奋。明玫不知道可森是暗暗叫着英韵的名字结束他们这次寻欢的。
岑岚在闻讯后的第二天上午赶到了广和医院。她来到顶楼的高等病房,医院里的医护人员大都认识她,她先找林医生,林医生告诉她英韵的伤势较轻,观察几天就可出院。岑岚放心了。
她走进英韵的病房,英韵正在滴药水,阳光洒在她的病床上。岑岚的出现让她十分意外,“岑夫人。”
“英韵,我来看看你,他们说你出事了。”岑岚见英韵面色还好,但两眼有明显哭过的痕迹,她心疼地坐到女儿床边。
英韵已好久没和岑岚见面了,她又惊又感激,“谢谢夫人,我没什么,不要紧的。”
“你伤在哪儿?”
英韵觉得很难为情,她指着腰部,“这儿。”
岑岚掀起英韵的衣服,英韵的腰部有大块淤血,岑岚想那些警察在殴打英韵时,丝毫不顾及她是个女孩子的凶暴,她忍不住拥抱英韵,“你为什么跟他们打架?你怎么打得过他们?”
英韵一惊,她想不到夫人会拥抱自己,“他们辱骂梦卿……”
一听梦卿的名字,岑岚心一沉,她刚听到梦卿的死讯时根本不相信,现在她还来不及可怜死难的梦卿,女儿又受到了可怕的威胁,“我知道,梦卿死得很惨……”
“她不该那么了结的。”英韵悲痛得又想哭了。
“事到如今,谁都无能为力了。”
“要是我没去渝滨,梦卿就不会死了。”
岑岚觉得英韵太孩子气了,“要出事,谁都拦不住的,英韵,这事怎么能怪你呢?”
“是谁害了她?我总想弄明白。”
“他们不是说她男朋友……”
英韵皱眉,“米峰说不定也被害死了,警察在糊弄人。”
岑岚觉得女儿太单纯,“英韵,无论如何,梦卿是因为与米峰恋爱才有今天的结局。有些人的真面目不到关键时刻是看不出来的。”
“那怎么办?裴伯母发疯了,梦卿一家就这么完了?”
岑岚一阵恐惧,“英韵,梦卿不会再回来,不管米峰有错没错。看看梦卿,你就更要保护自己。你看你,被抓进监狱,又被警察打伤,要是让你阿奶知道了,她会急死的。”岑岚心“嘭嘭”直跳,如果这次英韵出了意外,她可保不准也象梦卿的妈妈一样疯了。
英韵这才想起自己对于亲人的责任,“我不会让阿奶知道的。”
“英韵,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梦卿的不幸谁都不能预料,你再怎么为她痛惜、抱怨都无济于事,她的事情只能到此为止,你如果再为她穷究下去,那你会陷入危险之中。”
英韵看着岑岚,“夫人,你也觉察到了,这事有点政治的气味?”
岑岚看着聪明的女儿,“正因为有关政治,你更不能去碰!听我的话,别再为这事烦恼了,你还有你自己的将来。你的《帕拉斯》获奖了?……”
“英韵!”巴克斯叫着进来了,他身后紧跟着居岭、于闻光、白朗,岑岚知道自己的探访可以结束了。
“岑夫人,你怎么来了?”
“我听我丈夫说英韵住院了,所以来看她。”
“英韵没事,大概明天就可出院了,学校正准备为她开表彰大会。”巴克斯很开朗。
岑岚听了喜形于色,“真有出息,怪不得我喜欢这孩子呢。”她赶紧找台阶下,她乘人不注意,悄悄地往英韵的被子里塞了一叠钱,“你们谈吧!英韵,我走了。”
“夫人,谢谢你。”
岑岚朝女儿微笑,“有什么不开心,可以告诉我,我会关照你的。”她舒心地离开了病房。
英韵回到圣大又遭到一次打击,任义被迫辞职了。
英韵看着任义留给自己的字条,泪如泉涌,“都是我害了他……”
巴克斯无奈地,“我,朱丹,白朗,戈戟,为任义说了多少好话,可史孟华这个老古董一定要任义走人,他说这次你出事,任义是男的,又是教师,应负主要责任,任义没有办法,只能离开圣大,到别处去谋生了。”
白朗说,“如果胡校长不为你四处奔走,英韵,你大概也被开除了,任义辞职是圣大在丢卒保车。”
朱丹擦着眼镜,“史孟华很恼火,他要整治校风,说梦卿损害了圣大的名誉。”
英韵不依了,“梦卿一定是被人害死的。”
“我们相信梦卿,可校方只听警方的结论,他们说结论太难听,都不好意思公布。”
英韵想起西郊警署的报告,她也没词了。
白朗郑重其事地,“英韵,你为梦卿吃了皮肉之苦,受了牢狱之灾,朋友之情。姐妹之义都尽到了。你好好养身体,本来获奖是件高兴事,偏偏遇上这场灾难,人也瘦下来了。”
英韵萎弱地坐在床上,哭过的眼睛干涸枯涩,整个人无法支撑的疲软,“呵!梦卿,我也快熬不住了。”
才子们不顾校方的训诫,他们特地出了一期《才子》专刊,名为《圣大的佳人,永远的梦卿》。他们发表了众多师生怀念、哀悼梦卿的文章,朱丹的诗《梦中的达芙妮》,白朗的散文《百年等一人》,巴克斯的哀辞《卿是你永远的名》,连可森也写了篇《回首也难》,他们以激情的笔调抒发对梦卿的真挚怀念与崇敬颂扬,尤其可森写得平易洗练,情随文出,十分感人。远在郦州的加贝寄来《死之疑惑》,揭示了死亡与梦卿的不幸联系及其背后的隐秘因素。
巴克斯催英韵,英韵恹恹地说,“我什么都写不出来……”
巴克斯点着她的额头,“这不听话的小崽子!”
英韵读着这些文章,美词华章对已烧成一堆白骨的梦卿有什么用?她弄不明白她怎么会走到这样狭窄的思路上?
周末的下午,英韵要赴岑夫人的约会,她提前出了校园。
英韵先来到米峰原住的大秦公寓,仰望这座四层楼房,她突然明白米峰的搬家是有着不可告人的原因的。她走到三楼,那间她仅去过一次的303室紧紧关闭,它死死遮挡英韵探询的视线,那里面原本容装过梦卿的所有幸福,而梦卿预想的一切幸福都只是一种可怕的欺诈呀!
时间还早,英韵挑了一家安静的咖啡馆歇息。她品着浓香的牛奶咖啡,梦卿经常为她冲泡的那种,她还笑英韵,因为有强烈的恋母情结才喜欢这种咖啡。
英韵想起,有次放寒假,梦卿不放心英韵老是一个人在京海线上来回,她让回家过年的米峰陪护英韵同乘一辆火车回去,英韵又羞又急,但最后还是依了梦卿。
那次在火车上,米峰告诉英韵,他考入财政部的心理动机,“我们这个靠军事搞假性平衡的国家,政治是少数人统治多数人的体面、必要时干脆不体面的强制方式。我只要军政府的钱!”
他对她坦白与熊烈的友情,“熊烈是个没有等级观念的民主主义者,我敬佩他!”
英韵觉得他们男性间的友情不可思议。
米峰当然谈到梦卿,“我很满意,找到梦卿这样的,也算我不虚度此生吧!”他难为情了,“也许你会笑话我,一个大男人儿女情长,但有了梦卿,我什么都不再需要了。”
那时的米峰,温淳、诚切。半夜里,睡在上铺的英韵不小心把自己的棉袄踢下,米峰悄悄地帮她拣起,又轻轻地盖在睡着的英韵身上……
这样彬彬有礼的男人怎么可能坑害梦卿?难道这一切都是伪装?
英韵走出了咖啡馆。
岑岚抑制不住喜悦,她带英韵进了圣京西区的“银京饭店”,她觉得英韵能够赴会,就是把自己当作依靠了。
服务员看着她们,“夫人,小姐,请点菜。”他把她们当成母女了。岑岚的心在欢跳。
英韵没这么想,她随便点了几个菜,岑岚一看,笑了,“这么客气呵!我来点几个。”
精美的菜肴一个个端上来,岑岚打开一瓶白葡萄酒,英韵礼貌地,“我来倒,夫人。”
“英韵,吃呀!”
“夫人,我今儿来……”
“我知道,你是想问钱的事.。”
“夫人,梦卿的事在我心上可没过去呢!”
“英韵,你这样下去怎么行?”岑岚的心被煎熬了。
“梦卿死了,她又没有兄弟姐妹,她的父母也无力为她……”
“你想怎样?”
“我现在没办法,你认识上面的人,你能不能帮我打听……”
岑岚笑,“才子们就没有办法?”
英韵摇摇头,“他们和官员疏远着呢。”
岑岚不想让女儿失望,“我已帮你打听过了。”
“真的!”英韵眼睛都亮了。
岑岚看着女儿,“梦卿可能是因为她的男友米峰而死,米峰……好像是一个政治犯。”
英韵不信,“这不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男人就是这样,偶尔才会露出他的真面目。”岑岚想,小珂不就因为政治抛下我们母女。
“那么详情呢?”
岑岚皱眉,“米峰是政治犯,就要被捕杀,梦卿知道了……”
英韵连连摇头,“不,不,这比小说还要荒谬。”
“英韵,你必须面对现实,是米峰害死了梦卿,尽管米峰也不愿这事发生,但事情就是这样。”
英韵激烈地思想,她突然抓到一个核心,“那警察怎么说梦卿已委身于米峰?难道米峰知道自己是危险分子还要……”
岑岚心一疼,“他们之间的事,谁知道?”她想,小珂当年不就这么干的。“爱情并不能阻挡男人前进的步伐,最后被踢开的总是女人。”
英韵心大乱,她端起酒杯,大口地喝着,岑岚一下夺了她的酒杯,“英韵,别这样!”
英韵大恸,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岑岚赶紧拥抱住她,“英韵……”,英韵在岑岚的怀里呜咽,岑岚吻抚着她,她想,“我是你母亲,你可别在我面前悲伤不已的……”但她又万分喜悦,她已把英韵搂在怀中。
“夫人,如果那天我在圣大,梦卿可能不会死?”
“不!英韵,只要梦卿是米峰的女友,她这次就在劫难逃。”
“你是说,她是被……”
“孩子,谁惹上了他们,就不会有好结果。”
“可我还是认为,我没去渝滨,梦卿肯定会来找我,我从她留给我的血书上看出来……”
岑岚揪心地,“英韵,你这样爱一个人,会很惨的。何况,梦卿已不能复生。”岑岚觉得事情严重,她知道英韵陷在同性爱里了,而这种爱比异性爱更能夺人性命。她抚摸女儿的脸,“英韵,你才二十岁,梦卿如有在天之灵,她也一定希望你好好活下去,你看你为了她被警察打伤,要是让你阿奶知道了,她不要心疼死你呵!”岑岚的心才更疼。
英韵这才想起远在海城的阿奶,她噤了声。
“英韵,人总要活下去,这次你的《帕拉斯》获奖,我很为你高兴,学校为你开过表彰会了?”
“嗯,前天开的,可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你的成绩总是你的,我读了《帕拉斯》,我的感觉,你是个感情充沛,精神世界纯净超然的人,是为梦卿写的吧?”
“嗯,是我与她,幸福的产物。”
岑岚努力把英韵引离悲痛,“明年就要毕业了,你打算如何?”
“朱丹要我做他的研究生,然后留校,当教师、学者、作家……”英韵低着头,她的前景已十分清晰。
岑岚心花怒放,英韵已是圣大的精英,她何尝不是幸福的母亲?“谁要是你妈妈,准得开心得如登云天。”
“妈妈”一词惊醒了英韵,“我妈妈,还不知在哪儿呢?”
岑岚看着英韵落寞的表情,她刚想说什么,英韵又说,“夫人,你为什么要给我钱呢?你待我这么好?……”
“英韵,我很喜欢……女儿,可惜我没有,我喜欢你,人对自己喜爱的人总要给她点什么……”岑岚觉得再说下去就要露馅了。
英韵看着岑岚,岑岚竭力使自己平静如常,“可我觉得没理由拿你的钱……”
“别拒绝我,英韵,我看你一个人在京城苦苦奋斗,又那么聪慧,就算我资助你吧。”
岑岚躲避着英韵凝注的眼神,“别把钱当回事,我从不在乎钱,英韵,你也不是一个喜欢钱的人,咱们之间不是金钱的关系,我喜欢你,这就够了,我不想再对你说明什么了。”
英韵辨别着岑岚的每一句话,她面前的这位华贵的夫人神秘莫测,亲疏难辨,她……她是可森的母亲,不会的……
“以后,我可以经常请你吃饭吗?”岑岚希望地看着女儿。
“夫人。我对物质享受一直很淡漠,今天,我本来想把钱还给你,但你实在不肯要,我就把它用在别的地方了。”
“什么地方?”
“再过一个多月,梦卿就要下葬了,我就把它送给她的父母……”
英韵话还没说完,岑岚一下拥住她,“英韵,你怎么是这么个痴情的种儿?”在女儿年轻的躯身里流淌的难道不全是纯真的爱?
英韵回到学校,梦卿离去后的圣大对她还有吸引力吗?面对夜色下空落落的梦卿的床位,英韵忆觉起梦卿拥抱自己的那种暖热,她和岑夫人的怀抱迥然不同,夫人的怀抱使她联想到妈妈,梦卿说过,妈妈的怀抱有着年轻女孩渴求的包容一切的慈力。
今晚,夫人的拥抱填补了英韵缺失梦卿的心理空白,她轻抚着自己的面颊,那为梦卿流淌的无尽的泪水已把它清洗得冰凉,以后还有谁能让她真正欢笑?
没有梦卿陪伴的英韵开始了独自一人的学习、生活,居岭、于闻光想来陪她,她婉言谢绝了。有过梦卿这样出色的女友,英韵的眼里容不下任何人了,谁也不能与这位圣大的佳人相比。美丽的女子真是稀世之宝,一旦失去就不再复得。
英韵好像把自己包裹起来,她与才子们都疏淡了。下午,她一个人跑到圣大的后花园,朝着她与梦卿打羽毛球的空地发呆,只有这种完全的沉溺、麻木,英韵悲痛缺憾的心才渐渐平息。
星期天,英韵独自来到西郊的京山,她和梦卿每年都到此阅春赏秋。站在深秋的京山顶上,山间苍翠的树林已经萎黄、萧索,从这儿往远处看,英韵想象着让自体突然融化在永恒的自然中――人世间唯一的纯净,这样的毁亡!古人悲叹,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泣下。“梦卿,你真是太大胆了!看不出你平时那样柔和,我也要独潇然而云上!”
英韵走到一条熟悉的山道,那块刻着“京岩”的山石仍蹲在道口,她和梦卿曾一起坐在那上面,说着至今想来也很动听的情话。
“英韵,做了一年的圣大学生,现在感觉怎样?”
“我有两个收获,第一,我融入了圣大,成为它真正的学子。”
“第二呢?”
“第二,我认识了圣京城里的一代佳人……”
“原来你在嘲弄我。”梦卿去堵英韵的嘴,英韵笑着不说了。梦卿又心痒难忍的想听,她放开手,“你说下去。”
英韵戏谑她,“想听佳话?”
梦卿一撇脸,“我不要听了。”
“我一开始挺怕你的呀。”
“我才怕你呢!满脸冷意。”
“这种怕源自我对美丽女子的敬畏。”
“我看你是嫉妒!”
“美人永远是一种高高在上、不能企及的存在,因为她不是人!”
“啊!”梦卿这下跺脚了。
“她是神!凡人都是俗相,唯有女神才拥有美的天赋。所以对美人最后既不妒之,又不慕之,只把她当作一掠而过的风景,不去放在眼里,挂在心上……”
梦卿嫉妒地捣了英韵一下,英韵干脆地,“把她扔在一边!”
梦卿抓住英韵的胳臂,“你把我扔在一边?我看要是我把你扔在一边,你一天也过不下去,你这家伙怎么那么口是心非呀?”
英韵闪了闪眼,笑道,“我说完了。”
“你这么轻蔑人,又如此虚伪,我可看[了,咱们俩总有些说不[的缘。”
英韵脸红了,“什么缘?”
“不是我栽在你的心里,就是你跌进我的怀中。”梦卿轻轻地搂住英韵,英韵紧张地看看四周,见周围没人,她才投入梦卿的怀抱。京山的秋光和春日一样明朗,她的脸感觉到梦卿面颊的温热,她的手不由得搂住那个柔美的躯身。
英韵坐在“京岩”上,满地的枯叶,褐色的山石,[寂的山道,久远的对话,而已逝的面影回现如新。梦卿的美无视一切地侵蚀着英韵的心,她让她成为纯粹的女青年,她给予了她真正的女性教育,并造塑了她二分之一的灵魂,只有和梦卿融和在一起,英韵的女性性才得以极致的完满,男人没这个功能。
英韵走下京山,梦卿已融入她的血液,她必须为梦卿做件事。
英韵回到圣大,在经过留英湖时,迎面走来几个她不认识的低年级女生,她们全好奇地看她,英韵听见她们的低语,“她就是……裴梦卿……”
英韵皱起眉,两腿也酸软了,“我跟梦卿在他人眼里已是密切相关的联合体,议论死去的她,就是非议活着的我。”
英韵一下子感到自己象个灰孙子,梦卿毕竟是一则桃色新闻里的女主角,他人猜测的目光投射到英韵的脑子里,全是阴沉沉的想象。他们怎么会象英韵那样体恤、悲悯梦卿?各种各样的棘刺正公开或隐蔽地扎向已死的梦卿。梦卿最终只给自己留下遗书,不就是证明了梦卿今生最可靠的人是英韵,而不是任何别的什么人。
英韵表情黯淡,她感到无奈与虚弱,仿佛身体感染了邪佞的绝症,它是从梦卿的身上传染过来的,不幸,耻辱,仇恨……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