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轩然大波

“妈，我这辈子不想结婚了。”楚然趁爸爸不在家，看平时跟妈妈容易沟通，便首先跟妈妈谈起自己的想法，希望能得到妈妈的理解。

“好好的为什么不想结婚？”母亲一惊，这个女儿，常常有惊人之举，也常常有惊人之语，如果不是她心脏好的话，可能早被吓死了。

“我不喜欢男人，就想陪着你们过日子。”楚然撒娇。

“我们不要你陪。而且我们会走在你前头，假如我们死了，你一个人多孤单！”母亲说：“难道你想让我们死不瞑目吗？”

“假如怕我孤单，那我就找一个女人过日子。”楚然赶紧说：“我喜欢女人。”

“你不是有病吧？”母亲拿手在女儿面前晃晃，被楚然一把拉开，“干什么？”母亲说：“我看你是不是发烧说胡话。”

“妈，跟你实说了吧，我就是爱女人！”楚然不想再转弯抹色，也不想再隐藏，直截了当地表明观点：“从小到大，我就心疼女人的柔弱，也爱慕女人的伟大，直想做个男子汉去保护她们。我以为我只是男孩子气。想不到只一遇到她，我就爱上了她。我终于明白，我生来就是要爱女人、跟女人在一起过日子的。”

“你……可你也是一个女人啊！女人怎么可以爱女人？”母亲顾不上生气，只是急急地把所有伦常纲理拿来讲给她听，说自古都是男婚女嫁，女女相爱是要被天遣的。希望女儿只是一时糊涂，能在她的道理中醒过神来。哪知道理讲了几萝框，口沫飞了半天，竟是没说动女儿。最后气得把女儿大骂一顿，也是不顶事。“是哪个狐狸精把你的魂勾去了，让你竟然不管我们的死活？”母亲气得口不择言地骂起另一个人来。真恨不得把那狐狸精找来打进十八层地狱才是！

“妈，你骂我可以，但你不能骂她！”一直忍让的楚然马上反击，一副为爱人誓死决战的劲头。

母亲看这架式，知道自己是管不了她了。马上打电话招回丈夫，让他管管女儿。一贯温和的父亲听到这事竟然像弹簧似地跳起来，几乎是气急败坏地把母亲讲过的道理又对楚然讲一遍，接着也将她大骂一顿，最后申明，如果她不醒悟的话，他们宁可没她这个女儿！这种丢人现眼的事她也做得出来，与其让她给他们脸上摸黑，不如把她关禁闭！

楚然也不示弱，“你们没有权力限制我的人身自由，”她说，“我只是爱一个人，并没犯什么错！”

“你爱女人就是错，大错持错！”父母同时大吼：“我们生养了你，就有权力管你！”

“如果你们不答应，我就去死！”楚然也气急地喊了起来。

父母亲吼回去：“如果你跟一个女人相爱，我们宁肯你去死！”

楚然惊讶地看着父母，说这话的是自己的父母吗？是自己最亲的人吗？是与她血肉相连的人吗？被他们骂了一天，她一直忍着，只希望她的忍耐能赢得他们的理解，想不到他们宁可她死也不愿理解她！她感到震惊而愤恨，眼泪都流了出来，她一边流泪一边冲口而出道：“我现在终于知道，你们根本不爱我！你们原来口口声声的爱都是假的！当初我的生命不是我作主，是你们欢娱带来的结果；现在我想拥有自己的爱人，不按你们的意志行事，你们就宁肯我去死！好好，从今往后，我的事我作主！我再也不会管你们会不会伤心，是不是难过？你们就当我已经死了，就当从来没我这个女儿！”她说完便冲出屋子，留下目瞪口呆的父母。

 

独自走在街头，楚然觉得特别难过也特别孤单。父母强烈反对的态度超出了她的想象。她对他们再也不敢抱什么希望，只希望马上见到安蕾，在她怀中消融自己所有的悲伤。于是当即坐火车去了广州。

安蕾看到她来，当着儿子的面便伸开双臂自然地将她拥进怀中。感觉着她的温情，体验着她的温柔，楚然心底掀起阵阵快乐的涟琦，想到父母的绝情，面对如此柔情的女友，她忍不住哭了起来。

“怎么啦宝贝？”安蕾急得没法，连忙让儿子去睡，自己拉着楚然进了卧室，“亲爱的快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楚然怕她担心，只是摇头说：“没事没事，我只是想你想你，亲爱的蕾，我好想你……”

“我也想你……”安蕾吻上她的脸，吻去她的泪，与她唇舌交织，把自己多日来的相思通过亲吻传递给她。

楚然被她吻得全身抖动，身上的细胞像通了电一般，麻酥酥地让她忘记了一切不快，她只想拥有她拥有她，与她天荒地老！当时也不迟疑，把安蕾抱起来，便与她融为一体。那种来自身体最深处、来自灵魂深处最隐秘的快感使她更进一步地觉得：她与她的命运是密不可分的，她不能没有她，只有她们两个在一起，才是完美的幸福的！

这一夜，又是吻得死去活来、爱得死去活来的一夜。

到天明，楚然才将自己与父母的矛盾冲突讲给安蕾听。“以后，我没有家了，只有你了。”她紧紧地搂住她说。

“可是，”半晌，安蕾才说：“他们毕竟是你父母啊，你不能因为我而抛弃他们。你是他们唯一的女儿，他们所有的希望都在你身上，没有你，他们会非常痛苦。亲爱的，你怎能把幸福建立在他们的痛苦之上呢？”

“那你说怎么办？”

“我们……还是下辈子吧。”她们每次相见都像不要命一般相爱，是不是心中藏着深重的危机感，无法把握未来，才格外贪求眼前的幸福？

“这辈子都把握不了，你又怎能管得了下辈子？”楚然说完生气走了。

安蕾没有去追她，因为彼此都要上班，她们没有太多的时间逗留在儿女情长里，但心中，却不得不细细品味楚然留下的话。是啊，我们总是把这辈子不能实现的梦想放到下辈子，好象下辈子就是理想的天堂。其实不然，这辈子都不能实现的事，下辈子更不能知道了！而她已尝到与她在一起的幸福，她可不能把这幸福轻易放弃。是的是的！今生的事就该今生争取，尽自己最大努力去实现！不能遇到一点困难就止步不前，遇到风雨就躲避。如果那样的话，幸福就会擦肩而过！要努力要争取！为了今天的幸福，要全力以赴！这样一想，安蕾感觉豁然开朗，马上打电话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楚然，高兴得楚然在电话那头亲过不停，“这才是我的好老婆！”她说。

但她们不知道，更大的风雨还在后面等着她们，而这些风雨不是来自别人，而是她们最亲的人。这就不仅需要她们用智慧去应对，还需要坚韧，需要毅力，需要爱心去应对。

 

楚然离开父母家后就不再回家，开始住在公司办公室里，过后在附近找到合适的房子便租下来去住。她努力开拓市场，认真做生意，想法赚钱。只有经济的独立才能带来人格的独立，要想给自己所爱的人幸福，没有经济做基础，所有的许诺都是海市蜃楼。而只有让自己过得好，才有可能赢得父母的理解与支持。所以她一天也不敢懈苔。

父母看她跑出去后果然不再回家，过去一个多月一个电话也没有，找人去通融她也不理，那心里是既痛恨又伤悲，同时也为女儿的自强暗自欣喜……说不清的五味杂陈。但如果就这样失去女儿，他们是一万个不甘心，看女儿真的不再理他们，那心犹如割肉一般地疼。憋了一段日子后，父母都忍不住了，父亲放不下架子去求女儿，便骂老婆，看你养得什么女儿，如此不孝顺，你也不管管。她不回来，难道你就不能去找她吗？家里没有女儿，屋里像少了空气，母亲决定去找楚然。

想到来硬的不行，必须来软的。可又不能答应她去找女人过日子。归根到底，得找到另一个女人，或许能从那里找到突破口。母亲打电话约楚然回家好好谈谈，楚然不肯回家，只得改在一家咖啡室。母女面对面，楚然不知母亲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不做声，要打要骂她挺着，谁叫自己是女儿呢？但如果要她放弃自己的爱人，她仍是死也不肯的。母亲便说宁肯让她成为拉拉也不愿失去她这个女儿。楚然不信，“你们不是宁愿我死也不会同意的吗？”那种伤痛仍时时烙着她的心。

“傻孩子，那不过是一句气话。”母亲想不明白，养育她二十多年，付出那么多的关爱，她一点记不住，气头上骂她的话她倒死死记住了。这世上的事情，咋是这样呢？从来只见父母在付出，难见儿女能体谅父母心。唉，跟女儿讲半天道理，她仍像吃了秤砣似的铁石心肠，软硬不吃。看来只能从另一人身上找缺口了，聪明的母亲不再硬碰硬，只想曲线救女，如果能让另一人主动退出，她就会醒悟过来，回到正常的轨道中，男婚女嫁，那么做父母的心愿也就尽到了。“能告诉我，你的她是谁吗？”母亲小心地问。

“干吗？”楚然一下警觉起来。

“能干吗？我们不过是关心你！”母亲恼了，她说：“你既然决定了跟她过一辈子，总不能一辈子把她隐藏着，不让我们知道吧？这世上，哪有父母不知道女儿爱人是谁的呢？”

也是，自己既然敢于承认自己爱女人，也该有勇气公开爱人是谁，丑媳妇终究要见公婆的。于是楚然坦白道：“你们见过的，安蕾，她就是我的安琪儿。”

“是她？！”像一枚炸弹扔到心中，母亲再也无法保持平静，这也太过分了吧？那女人大女儿许多不说，还拖带个孩子，这不是找麻烦找罪受嘛！自己女儿简直是疯了！“你要找女人，也至少该找一个年龄相当条件好点的呀，怎么能找那么个外地女人呢？”她冲口而出，所有的耐心与爱心都跑到了九霄云外，恨不得把这不争气的女儿捏死才是。

“同龄人有什么好？我见过的同龄人，无论男女，无不幼稚，那思想幼稚得根本不能与我对话，我才不要。找他们那才真是找麻烦找罪受。”楚然不恼，心平气和地讲道理：“安蕾虽然不是最漂亮最优秀的女人，却是最适合我的女人。我很庆幸找到她，庆幸自己当时有勇气追求她。因为我的勇气我得到了现在的幸福！每天想着她我的心就会在幸福的海洋中飘来飘去，都有种飘飘然的感觉！”看母亲傻呆呆的样子，她禁不住问：“妈，你爱过没有，懂不懂感情？”

“没爱过怎么有你？”母亲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马上现身说法：“妈年轻时也浪漫过。当年你爸爸是个小当兵的，妈是干部子女，在公交车上我们一见钟情，偷偷通信两年，最后不顾父母门不当户不同的反对，嫁给了他。你以为就你懂感情吗？哼……”

楚然笑起来，“原来我是遗传呀――”

气得母亲翻白眼，“什么跟什么呢！妈爱的是男人，你爱的却是女人。不但门不当户不对，还违反天理，超越常规，简直不可理喻嘛！”

“不管男人女人，不都是一个爱字嘛。”楚然依然笑容可掬，她说：“真爱不分性别，不分年龄，不分国度，不管门户，我没错啊，你生气什么呢？”想到安蕾给予她的柔情蜜意，心里就美得什么似的，禁不住向母亲诉说起来，“妈，你不知安蕾是个多么好的女人，我只要一想到她就开心，跟她一起就快乐，面对她就浑身舒服。当年你和爸爸，是不是也这样啊？”让母亲哭笑不得。尽管她从女儿的笑容里能感觉到她的幸福，那幸福跟自己当年是一样的，可……安蕾偏偏是个女人！如果她是一个男人，即使她离过婚有孩子，他们也可以考虑把女儿给她。但她是女人，他们是无论如何不能接受的了。女儿沉迷得越深，他们的心越痛，也就越发要迫不及待地去破坏这段不被社会认可的姻缘了。

 

楚然知道父母不会善罢干休，自己必须尽快脱离他们的掌握，并早日与心爱的人厮守一起，让既定事实来打消父母及亲友的破坏，让幸福来证明她们的爱情没有错。因此她一边着手筹钱准备买房，一边留意打听安蕾工作调动问题，同时加紧与安蕾的沟通与了解，增强相互的信心。让她开心的是，安蕾特别信任她，面对困难跟她有着一样的坚韧与勇气。甚至有时都超过了她。

安蕾是那种极有柔韧个性的女人，一旦决定与楚然守护今生，她身上的安稳从容、不屈不挠就充分显示了出来。她觉得相爱是两个人的事，守护幸福也是两个人的事，只要是与她们幸福相关的事，她都积极与楚然配合，不言后退，勇敢战斗。决不让楚然一个人孤军奋斗。相反，当楚然感觉疲惫时，她还给她打气。她把自己不多的存款拿出来，交给楚然去买房；把自己的个人资料细致地整理出来打印多份，托朋友与学生家长在深圳帮助她调动工作。

楚然也逐渐成熟起来，她牢记安蕾“长相爱不相疑”的话，不再胡乱吃醋。当两人相处，她只是傻傻地问：“蕾，跟我在一起，你幸福吗？”

“幸福。”安蕾也傻傻地回答。

“美好吗？”

“美好。”

楚然依然追问：“那么当有人要分开我们，你会退吗？会离开我吗？”

“不，我舍不得你，舍不得退。”

“可有时候，我感觉好累，生怕有一天，你也会顶不住……”

 “别怕，我会与你一路同行。”安蕾突然微笑起来，刮刮楚然鼻子，俏笑道：“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想不到，这之后，毛主席的这段语录成为她们相互打气的法宝，只要念念，信心就坚定下来，面对风雨也有了挺立的力量。然而，当有一天，安蕾面对亲情的求告，这语录也变得无能为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