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6-04-29 20:15:16 编辑:jyj 字体: 大|中|小】
十 六 绞 杀 “今天是六月十七号,柯英韵,”童希雄一边翻着卷宗,一边说,“今儿叫你来,是为了告知你两件事,你一定会非常感兴趣。”他嘲笑地看着英韵。 坐在椅子上的英韵眼神平漠,她不知道敌人又要掀动什么样的狂风恶浪。 “少尉,你把圣京大学的公告给这位圣大的优等生看看。” 恽云站起身,走到英韵面前,把一张薄薄的铅印纸递给她,英韵接过来。 公 告 本校国语系四年级应届毕业生――柯英韵,女,22岁,海城籍人。该生于今年六月六日,在国家大会堂举行的校庆一百周年纪念会上,公然行刺国军总长――龙,并致其死亡。 鉴于该生目无法纪、肆意妄为,给我校造成无法挽回的恶劣政治影响,我校本着整饬校纪、肃清恶徒的严正立场,现由校务委员会全体同仁一致决定: 开除柯英韵的圣京大学学生的校籍,剥夺她在校学习期间被授予的一切荣誉,取消她的文学学士学位,以及她的文学院研究生的入学资格。 本决定自本会议结束时即生效,并向全校通报。 某某年 六月十日 英韵吃惊地发现落款处赫然敲着“代理校长江志平”的红印,那么胡迪校长已经引咎辞职了。她默默地把公告还给一旁等着的恽云,恽云回到自己的座位。 英韵依然没有作声,中校狠狠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柯英韵,你不觉得这一切太滑稽了吗?” 背叛的英韵活着受到了背叛的严惩,她事业的全部精致建筑轰然毁塌。她想起才子们嘉许的笑,白色的玉楼,平展的留英湖,湖畔她的亲生父母依傍过的柳树,她与梦卿浏览以尽的圣大四季风情,至少,她在这四年里是幸福的。反正,她从六日傍晚离开圣大起,就没想过要回去。 “你不觉得你是个疯子?” 中校的这句话让英韵觉得可恨,她与他对视。中校感到了英韵无畏的敌抗,“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贵族子裔!”他的心中冒升起一股怒气,“我要告诉你的第二件事,今天下午一点,你的母亲――岑岚夫人,她将到这儿来看你。”中校目不转睛地盯着英韵,他知道这消息绝对是一颗重磅炸弹。 英韵的眉毛受痛似的凝结了,眼里霎时蒙上了一层雾。 中校继续敲击她,“我可以告诉你,你的母亲因为你的事,早已是痛不欲生。我都弄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伤她的心?” 英韵无言以对,她脸色煞白,汗水慢慢的从额头滚落下来。 中校已充分预定好他的灭绝人性的摧折英韵的敌策,“现在是上午九点半,离你母亲来探望你的时间还有三个半小时,我给你两个方案:你立即把pen式手枪的来源交代清楚,包括那个隐藏幕后的指使者的名字、身份、住址。也许你会因为岑氏家族的缘故而被特殊处理。但是,如果你拒绝第一个方案……”中校扶了扶眼镜,“……也就是说你不想以平安、健全的面貌出现在你母亲面前,那你就会以另一种形象出现……” 中校一字一句地,“我相信,你对那间刑讯室是记忆犹新的,你会被再次投入那个地方,那两个你见识过的打手会把你整治得失去人形,这不是威吓你,你是领教过这种痛苦的。” 英韵的脸现起红潮,她知道自己的末日到了。 “你如果不想让你的母亲受刺激,你就立刻听从我们的安排。我给你五分钟时间。现在是九点四十分。”中校站起身,“少尉!” 恽云一直楞楞地听着中校对英韵的无情胁迫,他头脑猛胀,汗流浃背,“处长。”他木然的起身。中校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是。”恽云低头走出审讯室,不敢看英韵,他一个小小的书记官能为素昧平生的她做些什么? 中校回过身,他看见英韵的脸又变得峻白如冰。“如果她不犯此血案,倒的确长得特有风致,俊雅异常。” 在这无救的时刻,英韵才明白,她之所以延生至今,就是为了再过三小时能让母亲见到自己,可那时的自己……“梦卿,我跟你真是殊途同归呵。” “柯英韵,已经四十五分了,你准备怎么样?” 英韵与中校直视,她酷狠地回答,“你来选择吧!” 中校一个哆嗦,他的脸上浮出奇怪的笑,“好!你我都有这样的决心,现在就看谁能把它贯彻到底了。”他拎起桌上的电话,“青铜,阿富汗,你们立即到我这儿来。” “我都认不出来了,这还是那位圣大才名远扬的优等生吗?” 英韵被急喷的凉水激醒时,听到中校赏玩的声音,流水和着透湿的衣裤向她的体内传递着凉意,她复苏的感觉里满是身体上下四处发作的伤痛,它让她的神志在无助的苦楚中溺沉。 阿富汗狂虐地抓扯英韵的头发,“要是让一帮爷们玩你,你就会说了,是吗?” 英韵被迫与阿富汗直面,她咬牙,“公狗!” 阿富汗暴怒地猛扇英韵一个耳光,无法呈欲的他恨不能把英韵撕裂开来,他狠命地鞭击她。 英韵的眼前一片血红的腥热,中校叫着,“你还想坚持下去吗?”鞭子不断抽击在她身上,英韵不时产生濒死的危重感,她现在已成了非人性的绞肉机里同样非人的物体,这个物体仅仅为了证明她的高于一切的灵魂而旁附着。 “现在是十一点多钟,还有一个半小时你母亲就要到你面前来了。” 青铜接过阿富汗的鞭子,他继续在英韵的身上弹奏血腥的曲调。她的身体象一道被不断挖掘的犁沟,她的骨肉被全部剔除开来,脉管被慢慢切割,血髓被源源不断地抽吸而出,她越来越趋向粉碎的消弭。 中校叫嚣着,“狠很地打!” “妈妈就要来了!”被拷打的英韵的脑子里只回转着这个念头,她耳边不停奏响的鞭击声刺耳地喧叫,它的坚劲简直要让英韵疯掉。 “妈妈,你快要来了。”英韵在心底无力地念叨,这几乎成了她失去知觉时给予自己的轻柔抚慰。然而,当她再度醒转,又听到反复叫嚣的杀声,她产生了不能忍受的厌恶与绝灭感。她再也不想朝这样的世界看一眼,这个曾经温情脉脉的世界会向她展示无穷无尽的无情,而她将在这恒定不变的黑暗中走到人生的末路。 “再过一小时,妈妈就要来了。”英韵的感觉迷乱幻飞,“你大概已经上路了,你一定以为我还是温淳的学生样……”她有什么理由让母亲接受这样的自己,想象中母亲的眼泪、怀抱与手掌的热度催醒她可悲的意念,英韵强忍住眼泪,“妈,对不起,对不起……”这种痛彻心肺的哀声是说不出她的伤血凝紫的唇口的,只要一说出口,英韵就无法自持的不欲再生。 在一阵阵激骤的肉体痛苦的绞榨下,英韵的神志慢慢迷失,她被再度推人生死的中介地带,象青苔一样滑腻、黑腐的暗处。 正午,中校去吃午饭了,。阿富汗耐不住刑讯室的燠热也走出去休息了。青铜疲累地坐在椅子上,他慢慢的喝着茶。 看着被缚在刑墙上,遍体血痕、萎垂着头昏迷的英韵,青铜长叹了一口气,他与阿富汗整整拷打英韵达两个小时,连他这个行刑组的组长也觉得,今天,这个女孩子真是够受了。他见过多少政治犯,折磨起他们来他从不留情。青铜骨子里是个厌女主义者,但在年轻、俊美的英韵身上,他看到了让他吃惊的女性的坚韧,他暗自生出一种敬佩,“这是一个孩子!这只是一个孩子,而绝不是什么女人!”当他意识到这种肯定时,他吓了一跳,难道他也同情起这个陌生的女孩子来了?“未婚的姑娘总有些天真吧!她要不天真,也不会被人家当枪使了。” 忽然,一阵“呼哧、呼哧”牲畜的喘息声传人青铜的耳朵,他一侧头,阿富汗牵着一条高大、凶猛的狼犬走了进来。青铜倒一吓,“阿富汗,你要干什么?” 阿富汗把皮索交给青铜,“我想让这不怕死的,喂狗!” “你别胡来!”青铜阻止他。 阿富汗“哼”了一声,“我倒要看看这小娘们是什么材料做的。”他拿起一边的橡皮管子,拧开水龙头,把水朝昏迷的英韵身上猛浇。 英韵睁开眼睛,她看见阿富汗正狞笑地站在她面前。阿富汗从青铜手里牵过狼犬,英韵看到了这个可怕的家伙。阿富汗把狼犬引到离英韵一米之地,“你可看清楚了,柯英韵,只要我一声令下。它就会扑到你身上,把你的肉一口一口咬下来,再有滋有味的吞下去,你很勇敢,要不要试试看?” 狼犬不安躁动,四蹄急欲蹦跃,它的凛森的眼中垂垂欲滴着贪暴的黑水。英韵想起米峰就是被这种D国狼犬活活咬死的,难道她自己也要……她直盯向阿富汗,阿富汗也侮弄地盯着她,浑身伤痛的英韵无法遏制地怒骂,“你这头畜生!” 阿富汗鼻子一皱,手一松,“上!”狼犬接到攻击令,立即朝英韵身上扑去。 就在狼犬的尖嘴几乎碰到英韵血痕斑斑的身体时,青铜猛地冲上前,他拉住了狼犬颈上的皮索,大叫“燃!回去!” 狼犬的噬欲没能得呈,它狂怒地咆哮,狗头不断地向英韵所在的地方强伸,它只要一看见浑身伤血的被缚者就以为遇上了一顿美餐。英韵的心被狼犬的狂吠刺激得麻乱锐痛,她从小就最怕狼犬这类凶残的动物,没想到今天差点被它咬杀。 中校走了过来,他用手爱抚着平息下来的狼犬,“燃!是条有功之犬呢!不过,今天没你的事,阿富汗把它牵走。” 阿富汗和狼犬走了,中校走到英韵面前,他抬头,眼睛里闪着奇异的光色,“你,就准备以这样的惨相来迎接即将探望你的母亲喽?”他的语气里充满戏噱、酷傲与源源未尽的把握的敌意。 被折磨得体肤俱裂的英韵听到中校在赏玩自己的痛苦,咬牙怒斥,“不许你提我的母亲!你不配!” “青铜,你过来。”中校命令青铜,他指着英韵被铐在刑墙上的右手,“你看,就是这只本来应该老老实实拿笔杆子的手,居然握起了手枪,既然她喜欢越位犯难,青铜,你就再让她过过血腥的瘾。” 英韵的右手食指很快感到钢针直触的凉意,中校阴骘的眼睛盯着英韵,其实他已很绝望了,眼前这个年轻的女孩子尽管已被他折磨得遍体鳞伤,但他不是胜利者,就象英韵不是失败者一样,他脸上的肌肉不由地抽搐了,他尖叫起来,“扎!” 一股鲜血“涔” 地喷射而出,撕心裂肺的巨痛从英韵的指端激狂地传至她的手臂、上身,直到心房,她忍不住叫了一声。青铜又用力把钢针往指内扎,食指指甲断裂了,英韵实在忍受不了,她昏了过去。 青铜把深人英韵食指的钢针拔了出来,英韵的食指不停的滴着血,中校想自己只不过摧残了英韵的肉体,但并没能摧毁她的灵魂,他也毁不了她,他再次命令青铜,“给我再扎!” 阿富汗也来了,他用水猛冲英韵低垂的头,英韵刚刚回醒,就再次遭到钢针插指的酷刑,她的中指、大拇指上的指甲都被残忍地撬断,她毫无知觉的被阿富汗摔到地上时,时钟正走到十二点四十分。 中校失神地看着倒卧地面、伤惨难睹的英韵,青铜做了个奇异的手势,“处座,她已经废了!” 阿富汗无奈的摇头,“处长,她是个天生的枪杀胚!从一开始就是的。” “是的,柯英韵是天生的枪杀胚,而我们这帮人却倒霉地背上刽子手的恶名,而且是被挫败的刽子手,这个该死的、无可挑剔的圣大优等生。”中校几乎是在认输了。他表情黯淡,“你们快去吃午饭吧,再过片刻,柯英韵的母亲要来,这儿还有一场好戏等着我们合演呢!” 他再次看向地上昏迷不醒的英韵,“你的苦难还远远没有结束,你强硬好了。” 十 七 妈 妈 的 怀 抱 恽云觉得自己成了一个体弱多病的人,在中校的颐指气使下,他几乎是压抑着投入每天的警务工作。 今天,他被中校安排在下午一点,去监狱大门口迎接柯英韵的亲生母亲――岑夫人。恽云通过西郊监狱的两道内门,监狱大院里密布着全副武装的军警。他手持着监狱长签发的出入证,来到监狱门口的甄别室。 时钟正走到十二点五十八分,甄别室的值班长检查了恽云的出入证后,打开了监狱通向外面的一扇小铁门。 恽云一走出铁门,就看到监狱大门口停着辆蓝色的豪华轿车,车旁有三位体面的男人正陪着一个穿着一身浅色裙衫的高雅妇人。那妇人见恽云出现,她连忙走上前来。 年已四旬的岑岚,她盘在脑后的雅致发髻显得她的椭圆的脸容规整完美,在日光的照耀下,她的高洁的前额闪射出端丽的华光,眉眼口唇虽都经过细致的描绘,但其天生的美质仍通过一种无法掩饰的自然力量显示出她那份凡妇不及的高贵。 恽云一与这美丽的夫人相对,心里抑制不住的激动,他激越的眼睛轻易就流泄出他对美的倾慕。 “我是少尉书记官恽云,欢迎您,岑夫人。” “我是柯英韵的生身母亲――岑岚。” “我知道。”恽云想,一看你的脸,我就知道她的母亲非你莫属。 这时,岑岚身后的一个中年男人走到恽云跟前,“少尉,我是顾局长派来的,我送岑夫人与岑先生到这儿,这两位……”他指了指一旁的另外两个男子。 那个相貌堂堂、戴着眼镜的高个男子沉稳地,“恽先生,我是她的长兄岑岩,他是她二哥岑崴。”岑岩旁边站着默然不语、神情郁闷的岑崴。恽云看出这个剃着板刷头的帅气男子与绅士派头的岑岩不同,弟弟显然比哥哥刚毅,岑家兄弟是京城上流社会的头面人物。 “很抱歉,先生们,按照约定,你们是不能进去探视的。”恽云知道自己的姿态有些绝情,他不敢看岑岚。岑家的财势再大,在西郊监狱的铁门前恐怕作用有限。 “恽先生,我们明白,今天只要我能见到我的女儿,我们就满足了。”岑岚的眼睛牢牢地盯着恽云。 恽云这才发现夫人的神情里隐含着几乎是渗人肌肤的痛苦,他想,今天你的母性之美将浸泡在女儿的血情里,你还不知道吧,可怜的夫人。他眼神暗淡,“夫人,我们会让你见的,你跟我进来吧。” 岑岚觉得这个年轻的警官有一种纯诚的学生气,没想到这种地方还有如此秀逸的男青年。她回头,“哥,我进去了。” 岑崴不放心,“阿岚,镇静点。” 岑岚接触到二哥忧心的目光,她低下头,移开视线,向那位陪同他们的中年男子说,“谢谢你的陪送,罗先生。” “不用,夫人,祝你如愿。” 岑家两兄弟眼看着他们唯一的妹妹走进西郊监狱的铁门,他们只能恨憾地站在门外等着,岑崴跑到车子跟前,长吐一口气,“这个小兔崽子!真是冤孽呀!” 岑岚走在年轻的恽云身边,恽云尽力使自己的步子放缓,他的训练有素的军警姿样是威仪雄性的引人,而且他又是书卷气的,才俊而超拔,他的与生俱来的雅致在这位贵妇人的面前更加显然。 岑岚被监狱院里的冷寂氛围感染,她等待今天已快半个月了,这种她从未设想过的彻底变质的痛苦聚会,她无数次的幸福想象已被锋利的现实之刃刺穿走形。她不知道,她热爱的女儿会以怎样的仪容出现,她心如刀割,惶惶不安。 他们走过两道门,恽云机械地说,“过了第三道门就到了。”他已说不出应酬的话,他想再过片刻,自己就会被夫人视为恨死不能的仇敌。 第三道门在他们身后慢慢合拢。恽云意味深长地看了夫人一眼,“这是警务大楼,夫人,到了。” 岑岚站在五层高的警务大楼前,这和她想象中的魔窟完全不同,它太平淡无奇了,“是这儿吗?” “是,夫人,我们进去吧!”, 岑岚一走入阴凉的警楼,就觉得有点冷森,她人微颤。“夫人,你不要紧张。” 恽云尽量放松岑岚的情绪,现在只有他能给予夫人一点人性的力量。 他们沿着楼梯节节攀升,岑岚实实在在觉到了恐怖,“恽先生,我女儿真在这里?” 恽云想自己在把夫人引人一个可怕的陷阱,在这个炎热的下午,柯英韵正昏迷不醒的倒卧在刑讯室的水泥地上,而他居然领着她的母亲来探望她,他岂不是天底下最残忍的恶棍? “是的,她在这里。” 他们终于来到三楼审讯室,恽云低头走入,“处长。” 中校正独自站在窗前,他回过身,看见了恽云身边的岑岚。这个残酷整治英韵却毫无结果的军警头目被岑岚的高贵仪容震住了,岑岚的成熟的妇人之美是有着极大的摧毁力的。难怪!有这样的贵妇做她的母亲,柯英韵怎能不自视甚高、极求至尊? “夫人,这是中校处长童希雄先生。”恽云介绍。 中校客气地,“欢迎您,尊敬的夫人。” 岑岚一见中校,心里就有种不安,她勉强自己笑笑。 “早就听说夫人要来,你请坐。” 恽云倒了杯开水放到岑岚跟前,岑岚坐在靠背椅上,轻轻道谢。她见审讯室陈设简单,眼前仅仅中校和恽云两人,内心不由涌起惶乱与痛切,她与中校对视,这个人控制着女儿的现在。“中校先生,我女儿……” “夫人,你今天能来这儿是很不容易的。你女儿柯英韵的案子,本人是奉上级的命令才得以审问的权力,这是我首先必须告知夫人的,以免除夫人可能对我产生的误会,我的权力是有限的。” 恽云默默站到门边,岑岚喝了口水以镇静自己。“中校先生,我今天来是想与英韵见上一面,你知道,虽然她是我亲生女儿,但我与她并未真正相认过……”岑岚有些急切,“你如果现在就让她来见我……” 中校不以为然地看着岑岚,“我不是说了,你女儿的案子,对你是关键,虽然,你对案情并不了解,但我希望夫人能本着你个人情感与实际利益的考虑,等会儿,你最好能对你女儿施加扭转局势的积极影响。” “英韵,她现在怎样了?”岑岚不安地问。 中校眼里闪过一道幽光,“我可以如实告诉你,夫人,你女儿的态度很强硬,她从不与我们合作,已完全置生死于度外,更别提对你这个母亲的骨肉之情的顾忌了。” 岑岚脑子如遭荡涤般一阵空荒,她眼前立刻浮现出小珂年轻的遗容,英韵也要象她父亲一样吗?她人发软了,“中校先生,你的话让我很不安,英韵她究竟怎样了?你能否现在就让她到这里来?我会象一个母亲那样的会见她的。” “你今天来,就是为了这个,只是夫人,对于你的毫不悔罪的女儿,我们采取了一定的对付措施,等会儿,你见到你女儿时……”中校别有用意地看看岑岚,“最好控制一下你的感情,你要面对的是现实,也仅仅是现实!”他站起了身,拎起桌上的电话机,“青铜,你和阿富汗立即把柯英韵带到三楼审讯室,她母亲来看她了。” “夫人,你等着,柯英韵马上就来。”中校对面色发白的岑岚说,他心想,这幕惨剧可不是我童希雄要上演的。 门口的恽云人都呆了,他知道即将发生的一切会是丧尽人性的。他看见中校走到他身边,“少尉,咱俩一块去迎接他们。”他朝恽云眨眨眼,恽云竟依从中校,两人一起跑到三楼走廊的一个窗户,从这儿往下可以直接看到警楼的门口。 岑岚被死寂的空气包围,她头脑僵怔,浑身虚软。她茫然地望向窗外,六月的夏日正热力四射,上天才不管你们人间的祸福呢!在这凄凉无助的时刻,她想起母亲、小珂。敞开的室门毫无动静,她想要看见的,她只能看见的,是从未真正亲近过的、却又长久思念的女儿英韵,女儿,唯有女儿才能引使得她回投入痛情的往昔。 她抬起手腕,一点三十分,历史走到这个时辰,她进入的是一个幻梦以外的梦幻,那扇敞开的室门,是闪着神光的天堂?还是亮着魔色的地狱?她已听到钝重的脚步声,她想从男人的踏步声中分辨出女儿的足音,“她来了,”可为何没有她的脚步声? 中校走进门来,他的表情象个正在表演的魔术师,岑岚再也忍不住了,“中校先生,英韵呢?” “她来了。”中校朝门外递了个眼色。 岑岚站起身,这时,身着黑背心的阿富汗把一个遍体血痕的人拖进门来,他把她象麻袋一样扔到岑岚的脚下,岑岚听到这个粗汉的呼呼的喘吸声,他的壮实、油亮的膀子上汗水直淌。阿富汗看都不看岑岚,他走出了门。 岑岚发懵的脑子不断的爆响,眼前的景象和她的想象相差实在太远,她的整体被迅速炸裂,无数块血肉在室内炎热的空气中横飞纵撒,她眼看着自己的身体剧烈地变形,这变形的自身和地上那个遍体血痕的伤者融为一体。 “岑夫人,这个躺在地上的人,就是你的女儿柯英韵。”中校的声音十分冷静。 岑岚终于看到了命运呈示给她的真正意图,她慢慢蹲下身,靠近伏卧在地昏迷的伤者。她不相信,但她还是伸出双手把被水血透湿的女孩身体搂到胸前。女孩衣裤上的血水立即沾染了岑岚洁净的裙衫,她的手抚到那张鞭痕交错的年轻面容,她看清了,那副和小珂一样俊扬如漆的剑眉,是英韵!她掏出手帕,轻轻地为英韵拭着血痕。 英韵的右臂动了一下,岑岚把她的右手放到前面,突然她惊呆了,英韵三个右手指滋血肿胀、伤惨裂离,这伤口象英韵惨痛的呼叫朝着岑岚的心头阵阵传来,她的心成了冷风中最后一片枯叶簌簌地抖个不停,嘴里难以抑制的发出呜咽。她用手帕轻裹住英韵的血指,英韵似乎感觉到痛苦,她侧动了一下身体。 看着仍处于昏迷的女儿的脸,就是这张年轻、纯真的脸,面对那些油汗淋漓的粗野凶汉,承受那种非人的折磨,即使自己财势威重的父亲也没能让她躲过被残虐的厄运。岑岚愤激地抬起头,绝望地看着站在眼前的中校,“中校!你们是怎么答应我们的?英韵到这儿才十天,你们就把她……”她悲痛失声,再也说不下去。 “夫人,你们要求的是什么?你们想要的不过是你们家女孩子的清白。你的女儿躺在你的怀里,虽然她遍体血痕,可她就是你想要的、你所奢望的那个清白的女儿,任何的流血创伤都没有改变她原来的本质,你这个做母亲的难道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中校冷酷的回答使岑岚僵住了,“清白”一词被中校说得十分不屑,好象“清白”是这些恶魔奉送给她的厚礼,岑岚立即想起英韵翻译的《永恒的天使》中的那句台词,“让女儿的遗体送给母王作慈悲的圣礼”,去年是可怜的梦卿和她疯了的妈妈,今天又轮到英韵和无辜的自己,她俯下身抱紧英韵。 “英韵。”岑岚朝昏迷的女儿轻唤,无知无觉的英韵难道还不知道自己已躺在母亲的怀抱?她惨遭刑伤的脸上表露的情色不是在告诉母亲,象这样的安睡漫长而又幸福? 岑岚的母唇碰到了英韵嘴角的伤口,她尝到了女儿鲜血的滋味,是痛情的咸苦,又是难忘的纯洁,“你是从我的血中而来!”她的眼睛这样向女儿诉说。 懵懂中的英韵一阵挣动,“英韵,”岑岚叫了一声,她看见女儿又动了一下,“醒了吗?” 英韵全身浸泡在血火中裂痛燃烧,她恍天惚地的漂游,初睁的眼睛迷蒙地映见岑岚的脸。岑岚的脸轻贴英韵的面庞,这时的英韵仿佛成了初生的婴儿,她的眼睛清明如波的闪动起来,“是妈妈吗?” “是的,英韵,我是妈妈!”岑岚怜爱地笑。 “……妈……”英韵的双眼闪过一道爱柔的光,她激动的想支起身子,但极度虚弱的伤躯耐受不住地颓软下来,她无力地倒向母亲的怀里。岑岚急切地叫,“英韵!英韵!” 一直站在门旁,看着这幕母女聚会场景的恽云再也看不下去了,他跑到桌边,把刚才为岑岚倒的那杯开水端到岑岚跟前,“夫人,你给她喝点水,会好一点的。” 悲痛难忍的岑岚惊异地抬起头,她看到的是一张年轻、温淳的脸,“这个年轻的少尉也是一个孩子。”她接过杯子,扶着英韵,“英韵,喝点吧。” 英韵把嘴唇抵着玻璃杯沿,慢慢地喝着水,一喝完便又气力不支的倚在母亲的臂腕。她支撑着自己多看母亲几眼,她与母亲已相聚无多。 “要再喝一点吗?柯英韵。”恽云看着依在母怀里的女孩,英韵朝他看看,摇了摇头。 “谢谢你。”岑岚感激地递过杯子,恽云感到乱箭穿心,他默默退到一边。 岑岚搂住女儿,英韵微微笑着,望着母亲,“妈。”岑岚含泪点点头。 中校见她们不太说话,阴沉的,“夫人,今天这种场面对你是终身难忘的,如果你想使危难的局面改变,也不是没有可能。” 心潮难平的英韵一直没注意到中校的存在,现在一听到他对母亲发出如此明显的威胁,她挣扎着强撑起自己的伤躯,攥眉直视中校,“请你……别这样对我的母亲说话!” 岑岚连忙劝阻,“英韵。” “柯英韵,事已至此,你还这样顽抗,这对你和你的母亲是很不利的,如果你母亲的眼泪都打动不了你,那么,夫人,你女儿的不幸结局就怪不得我们了。” 英韵被击中要害,她两颊滚烫,抬眼望向母亲。岑岚搂抚着女儿,轻声说,“我的好孩子。” 中校火了,“夫人,现时的每一分钟对你都是非常宝贵的,你最好不要浪费时间。” 岑岚抬起头,心如刀绞地朝向这个一身警服的威挺警首,这个男人秉承着龙家王朝的灭杀意愿,她作为母亲是无力与之抗衡的。她从头到脚的视看,倒使中校不自然地后退了一步。 “中校,我知道,你们一定要我的女儿抵偿命债,这已无法改变。但是,我作为英韵的母亲,一个与她分离达二十多年的不幸母亲,恳求你,不要再用酷刑折磨英韵了。” 中校沉默了,英韵听到母亲对敌人哀求,她用力拉住母亲的衣角,“妈妈,你别求他们!” 岑岚转向女儿,痛切地,“英韵。” “不!妈妈!”英韵咬牙坚拒。 中校冷冷地,“听到了吗?夫人,你的女儿一心想当英雄。“ 岑岚的心陡地落到谷底。中校看着岑岚怀里、伤血淋漓的英韵,“柯英韵,你是英雄,但在这个世界上做英雄是要付出代价的。” 英韵的嘴唇因为鲜血的沾染更加鲜红,她一字一句地,“姓童的,如果我现在手里有支手枪,我就立刻把你的心脏打烂!” 此语一出,岑岚悲痛地拥住英韵,但她已无法阻止女儿。 中校猛地转身,他拎起电话,“青铜,你和阿富汗立即到三楼来,带好家伙,给柯英韵上烙刑!” 岑岚一听,吓得赶紧抱紧英韵。中校在桌边来回走了几步,他情绪非常躁动。恽云见势不好,他走近中校,“处长。” “什么事?”中校很不耐烦。 “你不能再对柯英韵用刑了。” “为什么?” “她的身体抵不住的。” “是吗?恽少尉,柯英韵本来就是个死刑犯,即使我现在把她活活弄死,我也用不着抵命。” 岑岚实在听不下去了,“中校,无论如何,英韵才二十二岁,她还是个孩子呀……”她的话音未落,青铜和阿富汗一起走了进来,室内所有的人都看见青铜手上钳着的烧得通红的 烙铁。 “处座,现在就干吗?”阿富汗粗声粗气,恽云眼都红了,他不顾一切地对中校叫,“处长,你就发发慈悲,看在岑夫人求你的份上……” 中校睬都不睬恽云,他酷狠地命令,“你们给这位勇敢的柯英韵小姐盖一个英雄的图章,以表彰她今生今世的功德。” 恽云拦阻中校,“处长,你就可怜可怜她们吧,柯英韵的母亲在场,你不能这样啊!”中校凶狠地盯着恽云,“少尉,我看你是不想在这儿呆下去了!” 恽云痛苦地低下头。青铜、阿富汗疾风般冲到英韵和岑岚面前,岑岚的心迸溅起冲天的血浪,她双手死死拥住女儿。阿富汗嘲弄地,“怎么,你想让你的女儿在你怀里受烙刑吗?”说着他便用力去掰岑岚的手。 英韵怕妈妈受到损伤,“妈,你放开我吧!” 岑岚呜咽着,“英韵。” 阿富汗象蛮牛一样哼鸣,岑岚的手已被强行与英韵分开,她恍恍惚惚如飘散空中的碎纸,她看见英韵被那个凶悍的打手往地上一摔,英韵痛得叫了一声,在地上辗转了一下。 在桌子的脚前,阿富汗粗壮的双腿狠恶地压到英韵的膝上,两只大手死死摁住英韵的双臂,他抬头叫,“青铜,你来吧!” 泪水肆溢的岑岚向英韵那儿扑过去,“英韵……” “夫人!”突然一双手有力的摁住了她,岑岚回头,看见恽云沉痛的脸,“你就认了吧!”他半扶半拦的安镇住岑岚,岑岚瘫软下来。 青铜把火红的烙铁放到英韵的眼前,中校站在被揿压在地的英韵身边,他欣赏的看着英韵脸上的表情。英韵屏着气,“我千万不能叫,妈就在旁边,她正看着我呢。这帮野兽!” 中校朝青铜点了下头,烙铁终于不可抗拒地放到英韵的胸膛上,英韵猛吸一口气,巨大的热力在她前胸迅速传递开来,她拚命压制自然力碾压下肉体崩散的极痛,她用自己柔软的舌头和坚硬的牙齿把凶狂的痛叫抵下了喉咙。 岑岚看见英韵被揿压的四肢不住的挣动,身体剧烈的蜷缩,很快她安静下来,不再动弹。她没有听见女儿的惨叫。 恽云放开了岑岚,在麻钝的迷觉里,他看见刚才还在强韧反抗的女孩现在象一只被杀的羔羊,静静的躺在灰色的水泥地上,这只纯洁的羔羊在失去对人世间的所有感觉前,一心惦念的是她的可怜母亲吧。 岑岚跪在英韵的跟前,视线凝集在英韵胸前褐色的烙痕上,“这从生至死的极痛呵,……我为什么生的你呀?”一张巨大的黑死的幕布罩住她的眼睛,她没有听见恽云的叫声,她只听得自己的心声,“结束了!结束了……”,她倒在英韵的身上。 “英韵……英韵……” 泪迹未干的岑岚人还没醒,嘴里已在发着泣声,她睁开眼,看见自己正躺靠在一张黑皮沙发椅上,房间也是陌生的,不再是刚才的审讯室。 “夫人,你好些了吗?”她面前站着两个黑衣女警,她现在一看到这种颜色就觉刺目难受。 “你如果好了,我们就送你出去。” 出去!岑岚的忧心似海水回潮般复苏,“我女儿呢?” 女警回避着岑岚痛切的眼神,“她被送回去了。” 岑岚完全清醒了,她站起身,“你们把她送哪儿去了?她被你们弄成这副样子,难道你们还不立即把她送医院?”她愤怒的四顾,要是那个狼心狗肺的中校还在她面前,她会真的跟他拚命。 “夫人,这个我们无权决定,我们只能负责送你离开这儿。” 岑岚浑身火烧般灼热,她要呆在这个非人的地方,她今天遇到的……她的眼泪又盈上眼眶,她踉跄着往门外走,女警要来搀她,她嫌恶地甩开她们。 岑岚走出了警楼,她伤心地回望这座平常的五层大楼,“魔窟,名副其实的魔窟。”她现在才知道为什么外界对西郊监狱谈虎色变,“英韵,你被他们弄到哪儿去了?我走了,你一个人……” 炎阳迷化了她的虚肿的眼睛,监狱院子里值哨军警肩上的钢枪闪着幽光,岑岚看见自己裙衫上还沾着英韵的血迹,“今生今世,还能再见吗?”想到敌人的凶残,她怎么能再跨入此地? 岑岚终于走出西郊监狱的大门,她的两个兄长象艳阳下的两头劲勇的雄豹迅疾朝她奔来,当她的身体一接触到哥哥们亲和、有力的臂膀,受尽折磨的岑岚再也支撑不住的倒了下去。 十 八 临 界 暮色罩到了岑岚离去不久的西郊监狱,它象郊野上一头蹲坐不动的黑兽,里面包藏着人世间难测的凶象。 恽云怀着怨苦走进男浴室,他郁闷地脱下衣裤,光裸着年轻、健美的躯身,拖着海绵拖鞋,走进一间日光灯亮照的单人淋浴间。 他拧开了水龙头,温热的水阵雨似地浇洒在他塞满乱绪的头上,他用力地抹着肥皂,狠狠地搓洗肩背手臂。 “青铜,你好了吗?” 恽云一惊,隔壁浴间传来阿富汗雄浊的声音,他猛吸一口气,拧大了水势,水肆意冲刷着他的全身。愁闷愈加浓重地堵在他的胸口,他艰涩地洗完澡,仅穿着条短裤走进更衣室。 “哦!恽少尉也在这儿。”阿富汗笑看他。 恽云没吭声,他打开更衣箱。 “怎么不说话?是不是下午的事给你的刺激太大?”阿富汗开始挑衅。 恽云虎起脸,迅速穿着衬衣、长裤,当他系领带时,阿富汗故意在他肩上一拍,恽云狂怒地,“滚开!” 青铜见势不好,“少尉不痛快,阿富汗,让让他。” 阿富汗坦胸荡性地看着恽云,“是不是心疼那个柯英韵?” 恽云瞪着阿富汗,他的拳头紧攥起来。 “哼!那个欠揍的小娘们,要不是靠着她的外公,早就被我……” 恽云的拳头猛地砸到阿富汗的鼻梁上,一股鲜血从阿富汗的鼻子里流了下来。阿富汗是西郊监狱里最凶暴的打手,恽云的这一拳在他看来还够不上分量。他连鼻血也不擦,冲上去两拳就把恽云打倒在地。 “你这个兔崽子,跟我打架,我在这里混时,你他妈还在学校里啃书本呢。” 青铜急得紧紧拽住阿富汗,他知道阿富汗撒起野来不要命的,“少尉。你快走啊!” 阿富汗被青铜强拦着,按他的性子,他要狠很地揍恽云一顿。恽云的脸颊迅速红肿起来,他忍着痛,从地上爬起来。 阿富汗继续骂恽云,“没用的小白脸,看上人家贵小姐了,可惜那是个杀头鬼,没几天活头了。” 青铜叫,“恽云,快走啊!要被上头知道了,你们都要受处分的。” 恽云的嘴里渗出鲜血,他用舌头舔去,他没再去看阿富汗,他知道自己打不过他。他从不跟人动粗,今天,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孩子,他被人打得鼻青脸肿,他踉跄地跑出了浴室。 汗水又浸湿了他的衬衣,他紧了紧松了的皮带,“这个下流的恶棍!如果他敢对英韵……”恽云悲愤地走在空寂的走廊里,他摁住腹部别着的手枪,“我绝不允许!” 强使自己镇静下来的恽云,刚跨下楼梯,没想到遇上了中校。 中校一见恽云,“怎么,跟人打架了?” 恽云连忙回答,“没有,不小心碰的。” “你今天下午的表现很让我吃惊呵,少尉。”中校戏噱地。 恽云直面中校,“童处长,你今天下午,不该那样对待柯英韵和她的母亲。”他的两眼分外俊明地看着他的上司,这个上司远比阿富汗厉辣。 中校开心的笑了,“恽少尉,我看你年轻,原谅你。”他又调侃恽云,“也许你是喜欢上她了,那么个漂亮的角儿。” 恽云脸红了,“中校!” “可惜,柯英韵今生再也不会有什么爱呀情的了。” “童希雄!”恽云悲愤地制止。 “恽云,你应该明白,在我们这个地方,她柯英韵没遭到强暴,就算是得到了最好的待遇。这个才貌双全、狂妄自大的圣大优等生是这里所有犯人中最幸运的一位,你应该祝她,今生圆满,来世无憾。”说完,中校头也不回地走了。 恽云象被劈了一样呆立在楼梯上,“男人是怎样一种无法限制的凶猛力量?对于他的异性,他们的面目难道就象童希雄、阿富汗之流残虐可怖?” 他一气冲到底楼,走出门外,他困惑的眼睛一下遇到黑夜的障击,他清醒了,“童希雄至少说对了一点,那黑暗的至虐兽狂的核心之力终究没有发生,它没有发生!上帝慈悲!圣母慈悲!那可怕的渊狱的一切仅仅是发生在表层,停留在表层……” 恽云不由自主的靠到大楼的墙上,湿漉的头发贴着坚硬的石壁,他刚刚冲刷一清的身体象被抽取掉血髓般虚脱,他向着茫茫夜色射发他的悲痛、脆弱的目光。他不知道,不知道自己,不知道那个叫柯英韵的、被摧折的女孩子的不幸与幸运的真正缘由,这原本与他无关的一切,如今却深深印刻在他纯直的生命线上。 被中校称为“今生不再有爱”的英韵,不知在真空的世界中溺沉了多久,她最终从昏死的状态里返回现境。她的双眼一感受到明亮的光线,身体立即以一种难忍的剧痛不断提醒她自身的可怕存在。 她灼热的头部稍微移动,胸口的裂痛激出她一身汗,她想起,她就是在这种极痛中失去知觉、并且与母亲诀别的,那一刻,她就象未成熟的胎儿被残忍地从紧密连系着的母体上硬扯下来,“妈……”英韵喃喃念叨。 汗水涔涔地流入她血红、淤肿的创口,浑身的伤象狂暴的车轮一样向她碾压过来,她孩子气地把眼睛朝向狱墙上方的小窗口,太阳已升得老高了,妈妈已在家里了吧。今天是几号?怎么有一只犬扑在她身上撕咬?英韵觉得厌恶从她的每一毛孔往外渗透。“太疼了。” 英韵慢慢滑入幻觉,她的手指好象有个奇怪的精灵在跳着狂欢的舞,那指上染血的手帕,“妈妈,你是来过了……” 英韵又被抛入凄荒的原野,恍惚间汹汹围奔来许多兴奋欲狂的狼犬,它们的嚎叫传自地底下。而她的眼睛却明澈地映照天空,“天空象狼犬的身体一样的灰惨!”她只不过是一顿供应群兽的美餐,她无知于这恶的规定性,她无奈地等待那致命的时辰的到来。 “妈,我将不存在了……” 地球又绕着太阳转了一圈,灿煌的昼光再度照入英韵的狱室。 迷迷糊糊的英韵听到了开门声,“柯英韵,柯英韵。”英韵没有反应地闭着眼睛。 女看守把手放到英韵的额头,她默默地看着一动不动躺着的这个女孩子,“伤太重了。”她迅速的走出狱室。 英韵魂游着,不知怎么竟看见米峰含笑向她走来。他走来了,雄气勃勃,象是赴梦卿的约会;他走来了,朝着身遭酷刑的英韵。英韵有点奇觉,他是在向即将离世的她发着召唤?可是她是为了梦卿才沦落此中,梦卿为何不来? 米峰的到来让英韵获得了天国的信息,她还有救?她从来都是被眷顾着的、不会沦亡的宠儿。 昏迷的英韵越来越滑向缈远,半死的灵魂潜泳在昏暗波荡的水幕间,她极力穿过障碍重重的水幕,梦卿的亲柔面影终于临到她的梦里。 “英韵!”梦卿只叫了她一声,她还象在七室的床边一样对她爱怜。 “你来接我了吗?”英韵不舍地注视梦卿,在那个天国的远方,她是她唯一的引路人。如果没有梦卿的牵引,死后的英韵将去何方寄托? 梦卿渐渐淡化而去,英韵的身心又静静的停滞,她沉入了荒漠般广辽的寂灭里。 “她在发高烧。”女狱医李杳面无表情地对一旁的中校说。 “有生命危险了?”中校皱着眉。 李杳慎重地点点头,“她已垂危了,童处长,必须立刻进行救治,如果你不想让她就这么死掉。”李杳斟酌了一下,还是说出了“死”这个字,“天气太热,她全身的伤开始大面积的发炎,她熬不过几天的。” 中校低垂着眼,看着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英韵,就是这个年仅二十二岁的女孩,她用她自己的血肉证明了他这个冷酷凶残的警首的可耻挫败。他盯着英韵胸前那块褐色的烙痕,这枚英勇的图章是他凶恶地印刻在她的身上的,他长长地吐了口闷气, “只有死!只有坚硬如死的子弹,射入她未被玷污的女性之躯,让她永不回返的彻底消灭。当她俊明的双眼不再睁开,让她的母亲痛抚她的墓碑,泪洒四周缀饰碑座的花草……” “把她送到隔壁去!”中校低沉地命令女看守,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狱室。 英韵终于被带出了这间容纳了她半个月、她青春的鲜血深深熏染过的、六平米的狱室。 女看守的脚步声在监狱的走廊里单调地响着,担架上昏迷的英韵的头萎垂向一侧,她右手的三根血指好象成了燃烧的红烛,母亲与梦卿都已从她体内消失,她至伤的脸容无法掩饰地抹上了死神的色光,它和早晨蓬勃热烈的朝阳奇妙地交融,它们一起降临到这个囚笼中的天使身上,――英韵已达成了她的完美的永恒时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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