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6-04-23 00:43:23 编辑:jyj 字体: 大|中|小】
日本作家德富芦花的小说《黑潮》中有一个引人注目的美少女――道子,她年仅十二,天赋美貌,父亲富豪,母亲贤良。照理像这样甜蜜的小姐应该是温室里一朵娇艳的鲜花,然而,作者是一个批判现实主义作家,他把原本甜美的少女塑造成了剑锋般锐利、富于反抗性的英勇的女孩子。据说德富芦花对道子这一人物十分厚爱,他从她的外貌、性格、言行到她周围的环境、人际关系来全方位的展现她的理想、叛逆的形象。
道子一出场就开始了她的英勇的历程,在东京达官显贵举办的游艺会上,女主持人向众人募捐。十二岁的道子作为募款的小使者出现,作者描写她,“小嘴抿成一字形,两条赛过男人的浓眉,一对凛凛发光的眼……”,她既不轻笑,也不羞怯的姿态立刻给人与众不同的突出感,道子天生就属于那种“英明俊美”的女孩子。随着她的身影,贵族们投以关注的目光,“凶!天生尤物!将来不得了!”他们的议论使读者也为道子的理想的亮色赞羡不已,她将扮演一个“了不得”的角色。
可是,这位被寄予莫大希望的小女主角,在整篇小说里仅有一次温顺平静的人生时刻。她的贤良母亲――华族夫人贞子被丈夫喜多川伯爵放逐前夕,她和母亲的好友――佐佐仓子爵夫人的一双儿女在别墅的花园里游玩,仅在此刻,道子才显出儿童的天真无邪。
道子的母亲贞子出生失势的忠臣家庭,品貌出众的她嫁给了华族富豪喜多川伯爵。她恪守妇道、温顺忍耐,而喜多川一直过着嫖妓、蓄妾的荒淫生活。伯爵的小妾农民出身的阿隅为他生下独子,失宠的贞子就被丈夫弃于别邸,道子和母亲正面临着极其严峻的局面。
贞子正在向佐佐仓夫人诉说自己的不幸,又一个灾难降临。贞子为她的纨绔弟弟梅津子爵向大人物藤泽疏通关系的事被丈夫获悉,伯爵怀疑贞子有外遇,暴跳如雷地把妻子贬到了离东京更远的沼津别墅。这是小说里第一次直接描写贞子与伯爵的冲突,也是唯一一次把道子和父母放在一个场景里,表现他们之间的真实关系。
年少的道子轻蔑而愤怒,她的叛逆性是父亲的倒行逆施培植出来的。喜多川伯爵是日本社会父权的典型代表,而且他的父权和夫权同时并存。道子在无道的父亲、柔弱的母亲身上产生了她的爱与恨。温柔、善良、高雅、华美的母亲,而专横、自私、荒淫的父亲反衬出母亲的高贵价值。所以道子在父亲面前坚拒低下自己的头,她的心是无俱的。这样围绕着道子的是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温情、善意、美丽的母亲引导道子――纯洁、丽质的女儿走向女性的王国,而父亲的丑恶、凶残、无理、强大迫使道子显出烈女的本色,男性的力量完全成了负性的象征与女性的正面力量强烈对峙。
在母女告别的场景里,那种被摧毁、被粉碎的女性的悲惨使人柔肠寸断,爱女的贞子和恋母的道子在喜多川的压迫下哭泣拥抱,绝望的母亲竟然对女儿吐出将来的预言,“决不做人妻,要做尼姑!”无论贞子如何憎恨丈夫,她也只是一个无能反抗的痛苦女人,她从来没有像道子那样直接抵抗伯爵,但她的母爱终使道子走上与众不同的道路。
小说中第二场的父女冲突发生在道子被迫与母亲分别、孤身寄寓在父家时。这场因粗鄙、阴险的小妾挑唆引起的伯爵鞭打道子的惨剧,使小说达到了情节上的高潮。伯爵和阿隅以贞子为敌,当然引起道子的仇恨。当被父亲鞭打的道子发着“妈妈”的呼声,母女之情如汹涌江潮冲向伯爵与阿隅,他们战栗了,卑劣的伯爵更加凶狠的鞭打女儿,他一定要让自己的父威压倒不驯服的女儿。道子始终咬牙怒目、决不求饶,最后伯爵的暴行被家里的仆人劝阻,作者让女主角独自面对强大的父权,除了做出这种英勇的反抗姿态,她还能怎么样?
这场可怕的父女对敌的惨剧结束后,作者让情节继续朝着既定方向发展――父女决裂。道子孤身逃离了父家,她想投奔母亲,但身无分文的她滞留在车站,只有她的忠犬纳德紧随身旁,此时,孤傲,纯洁,幼弱与无靠全都凄凉的显现出道子的人生内核,最后道子巧遇舅舅梅津子爵,佐佐仓夫人把她迎归自家使她暂时摆脱困境。
但是作者紧接着让“热病”缠住道子,道子的病倒是她遭受一连串折磨的必然结局,病象的昏睡给予了女孩短暂的避世机会,仿佛冬眠的蛰伏――由此道子的英勇品格获得了里程碑似的印证。
在道子以自己的鲜血反抗父权同时,母亲贞子孤立无援、如陷囹圄的住在沼津别墅。这位高贵、仁德的贵妇,因为软弱而被丈夫遗弃,她的不反抗使得伯爵暴虐横行,她的美貌与妇德都不抵夫权的强悍,她是男权社会的高度结晶。但她的身心焕发着女性的优美、高贵色彩。她对母亲的怀恋,对佛祖的信仰,对女儿的爱,对自己的完满保持,男权的欺凌、压榨终于使她弃世自杀。无论是作为妻子、还是母亲,贞子都是绵弱无力的,年方而立的贵妇人的自杀是柔弱女性在男权社会的必然结局。然而,贤妻良母的贞子毕竟证明了她丈夫的男人的处于盲点的残废与变态的失控,喜多川其实是慑于女性力量的自暴自弃。
对于道子来说,母亲的远逝是否意味着无情的抛却?没有母亲的世界和冰天雪地一样寒冷?道子最后出场是在母亲葬仪的寺院,她与父亲的对峙,和母亲的感情,最终总得有个结果。“我不回去!我要做尼姑!”道子苍白、无泪的脸面对着伯爵,身体嗦嗦发抖却坚决的,“我要和妈妈在一起!”她绝望、漠然的眼神掠过冰冷的世界,毫不犹豫的遁入空门。
道子的落发为尼和母亲的弃世一样的勇敢,母亲的鲜血永远流淌在她纯洁的体内,虽然她的手再也触摸不及母亲的温暖胸怀,“那华美、高雅的源头,显贵、超绝的面影,你足以使我生死相随……”道子随着母亲一起去了。
贞子的爱女情结被男权社会强行扯断,道子的恋母情结却由于女孩的英勇品格而终身不渝。德富芦花在塑造道子与贞子这对母女形象时,几乎把男权世界的丑恶性质无情的暴露殆尽,自私的喜多川,无赖的梅津,表面上贞子、道子母女不敌男权的力量,实际纯洁的女性世界由此而现,也许没有男性社会的霸道强权,也就不会有这样圣洁的母女的产生了。
纵观道子的整个历程,她的完美的造塑,正如她出场时,一个贵族的议论,“有其母必有其女”。柔弱、骄傲的贵妇拥有的就是同样高洁、丽质的女儿,贵族之女也只能以英勇无畏、纯真柔情来回报华贵母亲的天赐之恩。她们结成了一对理想的母女,为世界文学史上美好的女性画廊增添了形象。尤其道子这一少女形象,她的从容不迫,反对礼教,对欧洲激进自由主义的向往,对母亲的爱,和父亲的决裂,作者是用非常急骤的情节紧紧催逼着道子成为不屈、反抗的女英雄――必然的女主角,最终完美的弃绝了男权世界,真是“几度风雨几度仇”。
德富芦花没有如愿写出《黑潮》的第二部,他们说如果有第二部,道子将是一个引人注目的女主角,成长了的道子……她正是死去的贞子的终极,那清冷寺院里静坐、轻步的道子,想象着她的日益优美的形容,她的愈加坚韧明敏的才智,她的在天俯瞰的华贵之母将多么喜悦的说,“这是我永远心爱的女儿――道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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