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6-01-15 15:51:57 编辑:mylkk2003 字体: 大|中|小】
1.我习惯了站在高处。
我以为这样我便可以看清这个世界,至少可以看得多一些,那么我就容易找到他。那个午后阳光下,从紫竹林中摇着折扇,信步而出的男人。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算起来竟该是很久远的事情了。可我还是记得很清楚,清楚到知道他腰间的那块碧玉,雕刻着一行小字:一片飞花剪却春,风飘万点正愁人。
人总是有些印象特别深刻的事情。那时候,我还只是个15岁的小姑娘,鹅黄的绣袍,乌黑的辫子,似懂非懂的在林间高声吟唱: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有意无意间,就像阳光有意无意间投射到他笑脸上一样,我记住了他,还有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半月?
那是我的名字,有多久了,这个名字未被人提及,每次回忆起初见的那一幕,我才会想到,原来我的名字叫半月。
今天正是半月时节。月亮的晕黄透过了月隐,洒下这个世间。
我却要动身了。
很久没有闲适的坐在房顶屋上,欣赏那纯粹的月光了。我逼着自己每夜忙着,去寻找每一个可能。尽管每天精疲力竭之后,徒劳无功。
是的,我在寻找。我已经忘了什么时候开始搜寻的,只知道我的样子和17岁那年,没什么变化,记性却日渐差了。我常常会忘了昨夜从灯火处出现的人,是不是很多年前谢家庄前卖红薯的小贩。想到这点,我便更勤快的寻找起来,我要在忘记那个男人长相之前找到他。
每天落日时分,我就飞过每家每户的窗口往里看,看每个人的脸,看他们有么有他的影子,看他们是不是紫竹林中的那个青年,那个伤春的青年。
这是件累人的活,在如今这个朝代,我常常埋怨日长夜短,埋怨自己不能分身。然而我不能停。
如果一个人失去了他的人生目标,他的人生便会迷茫不知所措;同样的,如果一个鬼忘记了她做鬼的原因,她就是路边游荡的灵魂,不知所往。
所以,我不能停,寻找他是我的责任。
因为,我是个鬼。
2 沈娴
沈娴是龇咧嘴走进办公室的。
一屁股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抱住了头。
[你不想活了?迟到了!]小于偷偷的穿过了3个写字台,趴在她桌子前面,压低了声音,很夸张点着她的脑袋。
[说吧,昨天晚上我又干了什么糗事了?]沈娴连眼睛都不想睁开,该死的,该死的,为什么她们公司是早上8点上班!害她昨天醉成那样,今天早上还要挣扎着钻出被窝挤公共汽车,更可恶的是,为什么所有的公司都要早上8点上班!害得她宿醉未醒却在公车挤得像沙丁鱼罐头中的鱼肉那样的肉泥!
[你还记得么?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小于充满神秘的看着她。
[我记得啊,]沈娴用力的捶自己的脑袋,该死的偏头痛!为什么别人喝酒可以喝得那么豪放,那么尽兴,她却只要一沾酒,就软趴趴得像条扭来扭去的青虫了……恶,好恶心!她都快被自己的想法弄吐了。
头更晕了。
[我记得我们去参加公司的忘年会了,然后我喝了点酒,然后……]没有然后了,然后就是大清早起来发现自己头痛欲裂。
[你真得不记得了?你也不记得那个上司?]小于瞪着眼睛关注的看着她的脸,这种表情让沈娴觉得她的脸上肯定有一块奶油蛋糕。
[上司?]她努力的回想中。
忘年会是日本人的习惯,每年过去之前,全公司的同事都要聚在一起吃顿饭,代表过去一年工作辛苦,明年开始就要忘记今年有的成绩和辛苦,从新开始的意思。她们公司每年都会举办全公司规模的忘年会,员工领导也是趁此机会交流认识一下。
宴会正式开始5分钟以后,她的同事们已经烂醉,连带不会喝酒的她也被灌了几杯。于是他们便非常嚣张的去骚扰站在一边的领导层。喝酒壮胆,此话不假啊!
[我是不是对总经理说过什么话?]沈娴疑惑的看着小于。
[对啊对啊,你想起来了?]小于有些莫名其妙的兴奋,[那时候你喝醉了,趴在我肩上,很拽的告诉总经理,今年你可要多发红包给我们哦!]小于学着沈娴的语气。
沈娴心中暗暗叫苦,这么没大没小对领导,她今后在公司还用混么?
[还不止这些!]小于现在每说一句话,就是把沈娴往地狱里推一步。[总经理那个时候笑着说:这个么,就要问你们的新副总了。]新副总?她脑袋里没有这个记忆了。谁啊?
小于看出她迷惑的表情,[你不记得了?昨晚上新副总穿了一件白色晚装,盘着头,简直就像电影明星一样!气质超好的,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沈娴软瘫在椅子上,哀怨的看着小于:[你说吧,我承受得住,我对那个美艳不知方物的新副总做了什么?][那我告诉你吧。]小于看上去很大放慷慨的样子,[在副总向大家打完招呼之后,你居然站出人群,笔挺挺的行了一个军礼,还大声地招呼大家:向新副总敬礼!]死了,这回死定了,新副总肯定对她印象深刻,当然不是什么好印象了。沈娴再次用力地抱住头,当然这回不是因为头疼,为什么她每次在重要场合总是要出些洋相才好?!为什么每次深刻检讨之后还是不能避免下次重复发生类似问题!就连第一次见面的新副总这下也对她没什么好感了!懊恼啊,爸啊,妈啊,为什么要把你们的女儿生的这样毛手毛脚,这样粗心大意呢?
[别伤心别伤心。]小于笑逐颜开的安慰着她,拍着她的肩头,[我看副总人挺好的,她一定不会在意的啦。再说啦,你是好意么。你那个时候还要握她的手呢!][那我握了没?]沈娴紧张得抬起头。
[你冲上去拉住副总的手,人家副总不想握也逃不开啊。]小于瞥了沈娴一眼。
如果上天能够给我再来一次的机会,昨晚上我一定死也不沾一滴酒!沈娴咬牙切齿,忽然又像憋了的气球般趴在桌上,可惜,上天永远不会站在她这边!
想想她从小就爱在重大场合犯错。一次是高中运动会,人家放鸽子好好的,她放鸽子鸽子却飞到主席台上拉屎;一次大学毕业典礼,人家都乖乖的听校长演讲,她不知那根筋搭错,站起来很大声地问校长什么时候可以开饭……诸如此类,屡禁不止!这回又是这样……
[估计我要是不拿出12分的干劲,今年就该卷铺盖回家了!]不是么,在上级领导面前如此“表演”,上级领导不注意自己才怪。可是,她要做的不是什么优秀人才,她只想有个工作,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过一辈子。
[沈娴?]一个美丽的女中音穿过整个大厅,回荡在整个工作间。
沈娴疑惑的东张西望起来,谁找她?这个声音很陌生,从来没听过啊。
转眼又看见小于低下头,非常老实,非常乖的,偷偷摸摸的回到了三个桌子外面自己的位子上。离开之前还给了沈娴一个无限同情的眼神。
沈娴的脑子突然间飞快的转了几百转,刚才那些慵懒和惰性马上消失不见,将背挺的笔直,用眼角慢慢的,慢慢的扫描到左边的人影。
一个一看就是女强人类型的女人姿势优雅的站在她的左边,很和煦的眼神,嗯,应该是暴风雨之前的平静眼神,正直直的看着她。她的白色套装是质料很好,应该很名贵,对于这些东西她一向没什么关心,反正也不是他们这种平民阶层享受得了的。
[连,连小姐。]她怎么记起来她叫什么了?幸好还记得,如果连上司的名字都忘了,她直接整里床上用品去得了。
连记川微微点了点头,对眼前这个看见她就缩手缩脚的员工说:[沈娴,你来一下我的办公室。]不要啊,沈娴在心里狂叫,这么快就来报复?这个上司也太记仇了吧,她只不过,她只不过想和她握个手,顶多违背了一下上司的意志,可是她也不是有意的啊。书上都说了,喝醉的人是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的啊!
灰头土脸,作出一幅我很惨我很冤枉的表情,沈娴跟在步履轻柔的上司前穿越了大半个办公室,同时接受了各条战线兄弟姐妹的眼神支援和同情。
[把门关上吧。]进了经理办公室,连记川这样吩咐。
哎,看样子要训得很厉害了,关上门怕骂声太响吵到隔壁同事么?
乖乖关上门,沈娴抵着门口,低下头,这样骂完了逃得比较容易。
连记川把她的行动看在眼里,也不出声,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来。她身后的玻璃窗将阳光送进来,笼罩的她标准匀称的身材发出一段柔和的晕黄。
[你今天上班迟到了。]日资公司规矩严格,上班迟到是要扣工资的。连记川的声音不高不低,也听不出什么情绪,果然是高手,出招前绝对不显山露水。古人说得好:不叫得狗最凶,也是这个道理。咦?她想到哪里去了?
[对,对不起。]结巴着不敢看她的脸,闭上了双眼。来吧,该来的总是要来的,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我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你,今天还好么?]像是犹豫着说出的这句话,连记川沉默了好久才开口。
沈娴有点摸不着头脑。她抬头看向连记川,不知道她的意思是什么。却发现连记川早就转身对着窗户。白色套装勾勒的背影线条在阳光中若隐若现,仿佛有些不真实;高高盘起的发髻显现出她优美线条的天鹅颈。这是个美丽的女人!
美丽的女人不单单是指她出众的相貌,还要有她独特得气质。独特到别人一眼就可以在人群中找出来,独特到没有人可以模仿到她的气质,独特到无论何时何地,她都会吸引你向她靠拢。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觉得宿醉难受的话,可以请假。不要硬撑着工作了。]连记川回过身,双手交叉在胸口。沈娴马上发现阳光下闪耀的她左手中指上的细巧的白金戒指。
订婚了?名花有主?像她那样优秀的女人应该有男朋友的。
[我,我没事。]说话还是会结巴,因为她的眼神太凌厉,和刚才的平静不同,好像要穿透她的身体,这才是商场上女强人标准的眼神。
[那好,那你回去工作吧。]她挥挥手,让沈娴出去。
沈娴偷偷松了一口气,看样子没什么事了。反背得手摸到门把手,旋了一把就要开溜。
[那,那连小姐,我,我走了。]室内再没人回答她,她一溜烟的跑回座位。
头已经不痛了,周围递过来的“关心”的眼神统统装作没看见,沈娴从座位上瞄了一眼白色的副总经理室的大门。
那个女人,神秘哦。
3 陈谅
雾霭沉沉,漫天布地,舟行芦丛,忽隐忽现。
船舱内,是油灯一盏,如豆般火苗随着船身摇摆不定。
[公子,再半个时辰,我们就可以到扬州了。]船家的声音从帘外传来。
陈谅微微一笑。
[少爷,终于要到了]身旁小厮段仁见陈谅露出笑容,知他心情不错。他也开心起来,提前整理起行李。他们从巴山蜀水一路而下,旅途辛劳一月,总算快到了目的地了。
[少爷,不知道扬州城是个什么样子啊?]看段仁一脸兴奋的样子,知他早就听闻扬州的繁华,眼见就要到目的地,自然欣喜若狂。
[只怕有些人还是要纠缠不清。]陈谅的声音低低沉沉,在清晨的浓雾中消散。段仁回首看了一眼自己的少爷,眼神中忽然闪过一道光。
船舱外悄无声息,只有风吹过芦苇抚出音符,仿佛这船已经进入了与世隔绝的地方。清晨阳光还未露面,浓雾飘荡。
静的诡异。
段仁竖耳片刻,回看陈谅。
[的确不在了。]他压低声音说。
陈谅当然知道他在说什么。从前一刻起,船老大的摇橹声就消失了。他从容一笑。
[段仁,该来的我们还是躲不开啊。]话音未落,空气中忽然发出尖厉的啸声,声音连绵不绝,好像利器破空,铺天盖地而来!
[少爷,是箭!]段仁大吼一声,破舱而出。再细瞧间,他手中寒光一闪,竟已是兵刃在握。
雾浓,夜深,以普通人的眼光怎么也搜寻不到箭从何处而来。可段仁动作未作迟疑,挥动短剑,竟准确无误的击落各方来箭。动作迅捷,有如水银泻地,无孔可入!
箭入水,激起点滴水声,在舱内陈谅耳中,倒好像外面只是下了一场小雨。雨声淅沥,别有风味。
段仁左抵右挡一阵,箭势渐渐平息,想必对方应是用光了箭。一时间,水荡波面,芦苇丛中又恢复了死一般的静寂。
[久闻扬州白浪飞龙陆征陆大哥大名,谅远道而来,不赏脸一起来舱中喝杯水酒?]声音悠远而平静。习武之人,自然识货。陈谅这番话,并不大声,却穿透船舱和芦苇荡,飘荡着送出去极远。
段仁则站在船蓬上,目露精光,注视着芦苇间的每一丝动静。稍有异样,便要出击。
夜色苍茫,似乎等待良久,终于有个声音从远处隐约传来:[你奶奶的陈谅,知道我陆征粗人一个,还给老子吊文,水酒个屁!今天老子只是吓吓你,你小兔崽子要是真做了那狗皇帝的奴才,小心老子杀光你全家……]声音越来越轻,到最后就完全听不清楚了。竟似这陆征坐舟越行越远,跑了。
段仁将刀收回腹间,原来他用的是腰间软剑。纫而不软,刚而不硬,微露青光,料想应该是一把名剑。
[少爷,你怎么知道是陆征那家伙干的?]段仁进到舱内,看到陈谅正悠闲的举茶欲饮。
[箭入水,听到声音了吧?]他不答反问。
[是啊,噗哧噗嗤的。]段仁满脸疑惑看着陈谅。
[别人家用箭,前头是铁,后面是木。如果是箭头入水,一定是利器破水之音,转瞬而逝;如果是箭尾入水,无声无息,浮于水上。陆征用箭却不同,他是用江南的竹子做箭身,削出箭头;
所以陆征的箭,无论哪头入水,定有入水之音。刚才我听你在外挡箭,挡下的箭落水的时候像是雨水之声,连绵不绝,我就知道肯定是竹箭,才会次次有声,声声不断。]陈谅慢慢咄了一口茶,含笑看着段仁。
段仁恍然大悟,眼中露出敬佩之色。
[少爷真是博学多才啊。]陈谅笑着直摇头:[我只是个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我还是得依靠你啊,阿仁。]段仁一脸莫名:[靠我?靠我什么?难道还有人偷袭?][没人偷袭,]陈谅用眼神示意段仁看看舱外,段仁依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靠你,划船啊,段爷。]陈谅用扇子轻轻打了一下段仁的脑袋。段仁终于明白了,船老大早就消失了,船内只有他们两人,少爷是不行的,那只有自己才能划船了!
[是的,少爷,我马上就去!]段仁摸摸自己的脑袋,嘿嘿笑了声,便跑出舱外划船去了。
一抹金色穿透雾霭,开始染红整个芦苇荡。
到达扬州城的时候已经是正午了。两人随意的在城里逛着,并不急着去目的地。只因陈谅说,必定会有人来接。段仁虽然不是很明白他的话,,不过见到心仪已久的扬州如此繁华,早就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了。
[少爷少爷,这是什么?]段仁拉住陈谅,指着街边小贩打开的蒸笼里绿意莹莹的点心。
陈谅看了一眼,道:[这是扬州三大小吃中的一种,名曰:翡翠烧卖。][烧卖?可为什么是绿色呢?]段仁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个“翡翠”。
[翡翠烧卖,内馅为青菜。形如石榴,底若金钱,面皮突露蓬头,口上点缀少量火腿茸,蒸熟后薄如纸的皮子上透出碧绿的颜色,犹如翡翠一般。它和千层油糕、三丁包子同誉为扬州点心三绝。]陈谅不看一眼,却如数家珍。
段仁不禁听得垂涎欲滴,眼睛是再也舍不得离开“翡翠”了。
[少爷,我们难得来趟扬州,不如……]正说话间,忽听市集一阵喧闹,竟有人纵马奔来。堂而皇之,穿街过市,闹得鸡飞狗跳,人仰马翻。行人纷纷躲避,段仁气急,浓眉倒竖,正欲上前,却被身边陈谅一把拉住。
[来了。]陈谅轻声说道。
[什么来了?]段仁一头雾水。
[谢家的人。]陈谅刚刚说完。那马就到了眼前。马一停,从上面下来一人,见了陈谅便下跪。
[公子一路辛苦,我家老爷有请陈公子过府一叙。]段仁大吼一声:[报上你家老爷名号!]那人吓了一跳,赶紧磕头:[是,谢继生谢老爷。]果然是他们来江南的最终目的地!段仁赶紧看向陈谅,看来谢家的人一直都知道他们的行踪。
[起来吧。]陈谅右手执扇,轻轻敲打左手。[带我们去见你家老爷。]谢家兴于魏晋,世代居于扬州,是扬州城的名门望族。自然庭院楼台,小桥流水,雕梁画栋,气象万千,不比寻常百姓家了。
仆役带两人穿过了三个庭院之后,进了挽竹居。
这是片在竹林掩映下的庭院,相当偏僻,园内也只有一进,两房。与谢家外面的建筑比起来,完全不能同日而语。
段仁看见房子就有些火大。
[这明摆着瞧不起我们么!]陈谅微微一笑。
[不是很好么?反倒落个耳根清静,你不是一向最怕吵来着?][可是少爷,好歹我们也是……]段仁欲辨,忽见一仆人进来,便住了嘴。
[公子,启禀陈公子,我家老爷正在见客,请公子先作休整,稍后再叙。][这么说我们不是客了?!]段仁更怒,一把抓过仆人,怒斥。
仆人吓得直发抖。
[好了,阿仁,和他没关系,你别吓着人家了。]陈谅依然一脸平静。
段仁只好放开仆人,可依旧未能消气。
[什么诗书礼仪的谢家,明摆着给我们脸色!少爷,士可忍孰不可忍!]陈谅却竖起了手指放在嘴边,示意他不要说了。
[听,竹林里好像有人。]段仁聚神细听。
风吹过叶间,卷起叶浪声声。空寂的林间,的确还有清脆的人声隐约传来。仔细再听,竟是有人在念诗:[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陈谅从房中信步而出,循着声音,合着声音的节奏,踩在落满竹叶的小路。
[ 庄生晓梦迷蝴蝶, 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 蓝田日暖玉生烟……]声音还在继续,却已经可以望见竹林尽头。
那是个花藤作的秋千,阳光穿过林间,照耀着秋千上一张充满生机和幸福的脸庞。笑脸稍稍扬起,红唇微微蠢动,少女沐浴在阳光之下,无忧无虑的吟唱着悲伤的诗歌:[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唱完,少女垂下头,略皱了下眉,再也不出声了。
陈谅慢慢得踱出了竹林。
他的脚步声惊动了少女,她瞪大双眼,抬头直直得看着陈谅,似乎有些惊讶这地方为什么会出现一个男人。
陈谅看着她可爱的表情,不禁也莞尔一笑:[半月?]他问道。
那天,天很蓝,偶尔飘过几片浮云;林间很安静,只有竹叶平静的呼吸。
有些事情,总是偶然。偶然的相逢,偶然的相识,到偶然的爱恨纠缠。然而,谁都不知道,那也许早就是命定的缘分,早就是一种宿命。
4 江之城
沈娴走到公司门口的时候,就看见她漂亮的新副总一身米黄套装站在门口。
她看上去像被这场大雨困住了。
快到夏天了,这种突如其来的雨应该是常事。虽说是雷阵雨,也要淅淅沥沥的下个半天,碰上下班的时候,就走不掉了。所以沈娴他们上班的时候总会记得带把伞。
今天下午就突然下起了大雨,到现在还在外面还是哗啦啦的嚣张的很。看连记川的样子,该在这里等了一段时间了。
沈娴停下脚步,不知道该不该上去和她打个招呼。
虽然和她在一起工作也有一个星期了,可沈娴见了她总是紧张。也许连记川身上的女强人气息总给人一种压迫感,或者高学历有教养的女人都是很难说话,连记川总是一脸严肃对待她。
[副总是不是很难搭话啊?]午休的时候,私下偷偷问过小于。
[不会啊。]小于将头摇得拨浪鼓一样,[副总很温柔的。现在这个世界上又温柔,又美丽,又有气质,又会赚钱的美女不多了!我要像副总学习,成为一个出色的女人!]沈娴撇了撇嘴:[不可能的。你已经先天不足了!]结果当然是招来小于一阵绣花拳的攻击。不过,从小于口中,沈娴得出了2个结论:第一,副总对其他的人非常温柔;
第二,副总唯独对自己非常严厉。
一想到这里,就一阵泄气。为什么啊?就因为那天喝醉了酒没大没小了一下,就让副总对自己有了偏见?这个副总一看样子就是要在这里呆上个5,6年的,这5,6年里每天都板着脸对她,那她还有好日子过?
所以,眼见副总在门口徘徊,沈娴实在是没有勇气上前打招呼。
不过,家还是要回的吧,眼看这雨还没有要停的样子,眼看天色慢慢得变黑。沈娴唯一可以做的,就是硬着头皮,从门口穿越一个叫连记川的雷区,回家。
低着头,迈着小步,沈娴心不甘情不愿的走向门口。
连记川回过头来,就看到了沈娴讨好的朝她笑着。
[连,小姐。]每次和她说话都会变结巴,沈娴恨不得将自己的嘴巴给封起来。
连记川微微一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又挺直了背,看着外面的雨势。
[雨,下的……很大啊!]是感叹么?沈娴觉得自己两颊的肌肉都假笑的发疼了。
对方没作声。
简直废话连篇!用眼睛看看就知道雨下得很大了。
雨声越来越嚣张,沉默在两个人之间爆发。沈娴紧张的扭动身体,在脑中搜寻话题寒暄。
[连小姐,没,没带伞啊?]小心翼翼,虽然有些明知故问之嫌,总好过什么都不说。
连记川看了不安分的沈娴一眼,大概觉得她实在有些好笑,忽的扬起了唇角,微笑着点了下头。
沈娴一阵大汗淋漓,还以为连记川忽然转过头来是嫌她太吵,没想到美人给了她一个微笑。在微笑的鼓励之下,她一个冲动,一把举起手中握着的伞:[伞连小姐先用吧!]不等她回答,便一把把伞塞到连记川手中。
[哎,沈娴,你怎么办?]连记川为她的行动吓了一跳,脱口而出。
[我,我……]沈娴大口喘气,一下子冲进雨里,边跑边回答,[公交车站很近的,我跑过去就行了……]她捂着头丑丑的跑着,好像为了要躲避水塘,东蹦西跳得,手上的公文包不时地打击着她的后脑勺,高跟鞋又好像太大了,老是脱出脚踝,这些都让她速度其慢的在雨中穿梭。
连记川不由自主地浮上了笑容,轻瞄了一眼手中的伞,蓝黑相间的线条,男士用。
[这样不淋透感冒才怪。]她看着沈娴的背影,略带宠腻的嘟囔了一句。
啊楸!这边的沈娴当然不知道她严厉的女上司正在念叨着她,她夸张地在公交车亭掩护下打了个喷嚏。
[我才刚刚淋完雨不到一分钟,这么快就感冒了?]她拧了拧衬衫的水,看见旁边等车的小男孩抬头看着她。
居高临下用藐视的眼神回看了小男孩一眼。怎么?没见过被雨淋湿的美女啊?
正在享受藐视的快感时,一辆黄色的甲壳虫吱嘎一声停在了车站前。
甲壳虫呢!又贵又有品!等下辈子有钱了,沈娴发誓一定要买齐它所有的颜色!
车窗摇下,连记川看着那个只会用贪婪眼睛盯着车身看得办公室女郎。
[沈娴。]她叫了她一声。
沈娴这才回过神来,在看到车里面坐着她亲爱的副总之后傻眼了。
[愣在那里干吗?上车。]用的是命令的口气,权威的音调。沈娴条件反射的迅速拉开车门,上车,端端正正地坐好了。
[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连记川将车开上路。
[哦,幸福小区。]沈娴赶紧挺直了背,毕恭毕敬的回答。
[我很凶么?]连记川双眼注视着前面的路面,忽然这样问道。
[不,不,连小姐怎么会凶,连小姐一点都不凶。]沈娴赶紧摆手摇头。
[那你怎么一见到我吓得连伞都丢了?]连记川幽默的调侃着她。
[不是,不是,我以为,以为连小姐没带伞。原来连小姐有车,是我太自作主张了。]沈娴解释,是啊,人家有车呢,才不是你自以为是的等雨停。连记川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工薪阶层,好歹也是日方独资公司的副总经理,又不会像你这样挤公交车,还等着伞用。沈娴在心中不停的埋怨自己太笨。
两人又陷入了以往的沉默,只有路上车辆飞驰的声音,合着雨滴敲打车窗的节奏。
连记川应该不是个喜欢说话的人。沈娴偷偷瞄了一眼她得侧面,想到。
她正专心的开车,秀挺的鼻梁,小巧的红唇,每处都搭配的完美无缺。加上她专注的神情,也怪不得整个公司男性女性都为她迷倒。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么?]她忽然问道。
沈娴吓了一跳,赶紧收起不规矩的眼神,安安分分的将手放在膝上,坐好。
[说起来,]她忽然想到了话题,[说起来看的问题,连小姐你信不信鬼神?][鬼神?]连记川心中嗑噔一下,挑高了一条眉,[不是很信。]她回答。
[我原来也不信的。]沈娴继续说,[可是最近真得有点不对劲!][什么意思?]连记川问。
见连记川对这个问题表示了一点兴趣,沈娴便开口说了。
[我现在是一个人住的。]她的手还是规规矩矩的放在膝盖上不敢动。[可是最近每天凌晨4点半我总是会自动醒过来。]斜眼看了一下连副总,见她正在听,于是便接着说。
[因为我总觉得房间里面有另外一个人。]连记川只觉背脊一阵发凉。
[不会吧?]她接口道,[你有没有开灯检查过?][我检查过的。第一次有这种感觉是一个星期前,也就是连小姐来公司的前几天,那天睡到4点半我突然醒过来,就感觉有谁站在房间里看着我。我就起来开灯啊,可开了灯却什么都没有呢。][有点吓人呢。]连记川说。
[后来每天到了4点半我就会自动醒过来,也没什么特定的东西把我叫醒。但是每次到哪个时间,我就觉得她来了,于是我就醒过来了。][她?]沈娴点头,[是她。我感确定,是个女人。][那你应该采取点对策啊。]连记川皱起眉头,略带关心的说。[这样每天来上班精神多不好?][没关系!]美女上司的关心让沈娴很感动,她拍拍胸膛,说:[只要她不来害我,就没关系。她看她的,我睡我的!我只求4点半,不要让我醒过来就好。][你不怕么?]连记川问。
沈娴嘿嘿笑了笑。
[还好。不过有的时候越想越恐怖,不想也不怕了。][还是去庙里求神拜佛保佑一下比较好吧。]连记川提议。
沈娴正想开口,忽然听到车内手机铃响。
[不好意思,接下电话。]连记川接起手提。
[喂,什么事?]语气是随便的,对方应该是个熟人。
由于车内空间狭小又密闭,沈娴能够清楚地听到手机那端是个男人的声音。
[下班了没?]声音有些霸道的询问。
[正在送公司的同事回家。]连记川语气有些不悦。
[男的女的?]对方大概没听出她的口气,继续问。
[女的!江之城,是不是我去哪里都要向你汇报啊?]连记川有些怒了。
原来连记川发火时这么凶啊?这么说来平时对她还算不错了。沈娴不知所措的偷看了一眼紧锁双眉得连记川。
[你是我女朋友,我当然有权过问你的行踪!]那人完全不理会连记川的怒气,反而更加大声的咆哮了一句,[叫你同事听电话!][我就算是你女朋友也有我自己的隐私吧!]连记川一怒之下,方向盘有些不稳,吓得邻座的沈娴一脸紧张,难道今天为了一对恋人的吵架,就要丧命?
[听见没有?!叫你同事听电话!]男人的声音更凶,直接命令着连记川。
[江之城,你今天这样对我说话,你给我小心点。]女人虽然威胁着男人,却显得底气不足。她还是将手机递给了沈娴。
[我?]沈娴瞪大了眼睛,用手指着自己,不敢相信连记川竟让她接电话,迟迟不敢伸手去接。
[江之城,]连记川却像换了一幅脸孔似的,对着她温和的解释道,[他想和你说句话。]颤巍巍的接过电话,小心翼翼的凑到耳边,这是个炸弹啊!人家两口子吵架,怎么会惹到自己头上来的?
[喂?]用着不能再小的音量,她轻轻的,温温柔柔的说了一声。
[给你们副总。]那男声闷闷得命令。
[挂掉。]副总在一边也严厉的命令着。[沈娴,你给我挂掉。]夹心饼干真得很难当啊!沈娴苦瓜着脸,对不起了,这位大哥,这边可是我的顶头上司啊!
听话的摁掉手机。小心得看了一眼连记川,看见她一连平和的驾着车,这才松了一口气。还好,应该没什么大事情。
[连小姐男朋友啊?]窥视着连记川的表情,小心翼翼得问。
连记川抿嘴一笑,干脆利落的答道:[不是,从今天开始,不是了。]
5 楚云兰
翌日,谢继生终于传人来召见他们。
段仁自然是看不惯谢继生的傲慢态度,别扭着不肯去见。陈谅却劝他大丈夫要忍一时之气。段仁向来听少爷的话,虽然心有不甘,但还是乖乖得跟着去了。
这边,谢半月正在房中看书。
[小姐,这本书很好看么?你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捧在手上了。]丫鬟流苏将半月搁在桌子上的书收拾起来。
[流苏,这是首诗。一片飞花剪却春,风飘万点正愁人。多美啊……]半月微仰起头,深深呼吸了一下清新的空气。
[可是,昨天你不是还在背什么五十什么的么,还说诗人情真意切呢。]流苏瞪着圆圆的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个喜欢整天背诗,还背到神魂颠倒的小姐。
[哎,你懂什么。春天到了,当然要背春天的诗了。你看杜子美多厉害,春日赏花的时候看见一片花飞落,就想到花飞花谢的那天,感叹春天过去的时刻也将不远了。]半月将手中书上的字再反复的看了几眼,脑中就浮现了那个蓝衣的公子,和他腰间的那块玉佩了。一想到这点,忽然又觉得一个姑娘家老想着男子,实在不好,便吃吃地略带害羞的笑起来。
[小姐,这个诗人有毛病啊?春天过了,花谢了很正常么。]流苏不以为意的撅着嘴,见小姐顾自傻笑,没听她说话。
[小姐,你不要紧吧?]她见半月笑的奇怪,便问道,读书果然会读傻人,幸好当初她娘没让她读书。不然,不是像小姐一样常常自言自语,自顾自傻笑了么。
[流苏啊,我问你啊,昨天那个紫竹林中的公子叫什么来着?]半月开心的问丫鬟。
[那个蓝衣公子?他不是字报姓名:在下四川陈谅,见过谢家小姐。]流苏学着陈谅文绉绉的口吻,掬了一躬。
半月看着流苏,就想到昨天,陈谅微微下拜,于是他鬓角的长发拖曳下来,柔软的垂下长衫。
脑后的白色长巾却随风扬了起来,飘荡着,在绿色的竹林前翻飞。
她展眉一笑。
[你说,他是不是那个人……?]她想问,却又觉得问不出口,便住了口。
[哪个人?]流苏莫名其妙,今天小姐有点怪呢,说话吞吞吐吐的。
[哎,就是那个啊!]半月有些着恼,笨流苏,怎么就不能体会她的意思呢?她跺了跺脚,看着回瞪她的流苏,叹了口气,[哎,就是……]说,还是不说?半月挣扎着,偷偷看了一眼在旁边静静等着她开口的流苏。
[就是那个,皇帝将我许配给他的人啊?][哦,这件事啊!]流苏呼出一口气,还以为小姐要问什么。
[什么这件事!]半月恼了,这件事关系到她一生,当然重要了!
[小姐别生气。]流苏讨好的笑了笑,[我估计那就是姑爷了!][真的么?]半月半惊半喜,[你如何知道?][我听小顺说的啊。]流苏挺起背,这种事情还蛮的过她么,[小顺说昨天老爷派他去接的客人就只有陈公子一行。][那又如何?]半月皱了皱眉。
[听我说啊。]流苏清了清嗓子,[按照皇上的推算,陈公子的行程如果顺利的话应该在最近几天到我们家。而这几天,来来往往的客人中,就陈公子的年纪最为相符。][就这样啊?]半月撇撇嘴,都是推断么。
[当然不是啦。]流苏见自己的情报小姐丝毫不满意,便使出了杀手锏。[听服侍老爷的阿六讲,老爷让总管给姑爷布置客房的时候,说让布置在挽竹居,而昨天陈公子下榻的不就是挽竹居么!]半月听闻此言,心中一动,知道紫竹林中的这个风度翩翩的男子就是她钦定的夫婿了。又羞又喜,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竟只是傻傻的笑着。
流苏见小姐听到这个消息,竟然笑成这样,就偷偷磨蹭过去,附在小姐耳边,说:[听说现在老爷正在不眠阁见“姑爷”呢……]半月眼睛一亮,见流苏若有所悟得看着她笑,又红了一会儿脸。随即,还是斗争不过内心的渴望,她一步跨出门槛,对着流苏道:[我们看看去!]她们口中的姑爷陈谅此时正好拐进章园。
章园是谢家世代议事待客的地方。也是谢家亭台园林中最大的一个园。陈谅和段仁在过了7,8座桥,走过了4,5个园子之后,忽然眼前一亮,出现了一块开阔的空地。
园子中竟然有一个湖,水光潋滟,轻波连绵,正是春天时分,湖边花红柳绿,竟是个山水风光得好地方。
[谢老头子,还真是会享受,自家里挖一口湖。]段仁气还未消,愤愤不平的念叨着。
陈谅微微一笑,看向湖边那座楼。
楼名:不眠阁。四角飞檐,雕有珍禽各一;楼前两块楹联,左书:先天下之忧而忧;右书:后天下之乐而乐。黑底金字,熠熠生辉。
陈谅眯起双眼,似在细细研读这一幅楹联。所以当谢继生从堂前出来的时候,他就好像没有注意到谢继生。
谢继生半闭着眼,看见陈谅一身白衣站在堂下,他也不吭声,只是重重的咳嗽了几声。
陈谅慢慢回头,看见他居高临下的站着,他不动声色上了台阶,等到了和谢继生同一个台阶的时候,才双手一抱拳,朗声道:[小侄陈谅见过谢大人。]谢继生并不还礼,也不回话,只是上下打量了陈谅和段仁一番,忽然,微笑了一下,和气的问:[贤侄远道而来,辛苦辛苦了!]段仁不禁愕然,前一刻还趾高气扬,下一刻就笑容可掬,变脸比翻书还快,官场打混这么多年的老狐狸原来就是这幅模样。
[谢大人客气了。]陈谅也态度温和。
[想我和令尊也是同朝为官,这么多年竟未有联系,如今这天都换了,老夫也是享清福的时候了,不知道令尊他乡是否安好?]段仁一惊,这老狐狸当初和少爷的父亲同朝为官,陈父当年因为卷入某事,被贬至蜀地。谢继生不但不帮同是汉人的陈父说话,还参奏一本,导致陈父永无还乡之日。陈父陈母思念家乡,更加上水土不服,早就仙去了,谢继生在朝为官,应该不会不知道。他这么说,应该是故意刺激陈谅。
陈谅却是云淡风清的一笑:[家父家母早就过世,想必大人政事繁忙,不眠不休,先天下之忧而忧,自然不会知道小民生死了。]话中有话,明褒暗贬,陈谅淡淡地看着谢继生。
谢继生忽然大笑:[你看你看,人老了就容易犯糊涂,居然在门口招待贤侄,失礼失礼,贤侄请进内喝茶,咱们好好叙旧。]陈谅掸了掸衣袍,跨门而入。
进得屋来,小厮端上茶。谢继生独坐上座,也不招呼陈谅,陈谅便顾自坐下。
他一身白衣,折扇轻摇,举止更是大方潇洒,悠闲有礼,坐在厅上便赢得了除谢继生之外所有人的眼光,当然,其中便有谢半月。
半月是跑着来的,气还没喘定,便看见谢继生和陈谅段仁进了厅堂,吓得她躲在墙后,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流苏跟着跑得满头大汗,只觉小姐真是连命都不要了。
[你猜爹会说什么?]半月的眼睛闪动着奇异的光彩,竟让流苏觉得从未见过小姐这样的美丽,美丽到像午后的阳光,灿烂夺目,热浪拂面。
[贤侄可以娶我那个一心想嫁给你的女儿了。]流苏压低声音,学着谢继生的样子。
半月急了,打了流苏几下,又想到爹若真是那么说的话,她就羞愧至死了;又想到爹若不是那么说,又该怎么说,才能和陈谅说清楚呢?
谢继生说的话竟没有半点和半月所想得一样。
品了一口茶,谢继生拖长了语调,开口了:[听说贤侄在川中和草莽交往甚密。][只是一群兄弟们的小打小闹罢了。]陈谅并不等谢继生把话说完,立即接口道。
[老夫在这里要劝劝你,]谢继生捋了捋略微发白的长须。[既然要做我谢家的女婿,怕还是不要在于这些流氓强盗混在一起了。]说着,斜眼看了一眼旁边的段仁。
段仁刚听他称自己为草莽就已经很不舒服了,后来听到他直接称呼他们为流氓强盗,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捋了捋袖子,就要上前评理。
内室的半月自然没有看见段仁的气愤,她只是听到了爹称呼陈谅为女婿,心中暗喜,想到要嫁给陈谅,今后可以整日和那个风流潇洒的公子在一起,听他吟诗诵词,看他舞文弄墨,甚至可以靠近摸摸他,碰碰他,没来由的,心便一阵狂跳。忽然觉得这“夫君”两个字是世间最美妙的字眼了。低下头,一阵脸红心热。
流苏看着小姐又喜又羞,知道她还真的被那个陈公子给迷了七魂八窍了,眼见着这高傲的小姐也如他人般有喜有怒,心中也不免为她找到如意郎君而高兴。
厅中人却不知隔墙人的喜乐。
[谢继生!要不是看你需长年岁,我段仁今天就好好收拾你一顿!]段仁要上前理论,却被陈谅用力按下。
陈谅斜睨了一眼谢继生,起身慢慢踱到门口。
谢继生啧啧有声道:[看看,看看,这就是你所谓的兄弟,缺乏教养,不知死活,残暴不仁。][你!]段仁大喝一声。
谢继生却冷冷的喝道:[这里没你小子的事情,我在教训我女婿,你给我出去!]段仁作势欲打,厅内忽然传来一阵平静的声音:[大人所说女婿,可是区区在下?]陈谅背对大堂,看着远处湖边垂柳,轻吐数字。
谢继生哼了一声:[家门不幸。][可小侄从未答应啊?]他转身,盯着谢继生的双眼,咄咄逼人。
谢继生一愣,呆了半晌。
同时一愣的还有那个墙内人。
半月听到这句话,半刻还没反应过来,只是站在那里,傻了一傻。
流苏却听明白了,她小心地看向半月。
谢继生忽的一笑,自信满面:[不答应你还跑这里来。]陈谅莞尔一笑:[小侄只是来看一眼出生之地,来替父亲问候一下故人罢了。至于婚事,小侄可是从未答应。]这下子厅里人和墙内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
流苏眼见着小姐的脸霎时变了灰白,她低声惊呼:[小姐~!]半月不语,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她有点站不牢,一个踉跄,流苏赶紧上前欲扶,半月却一把推开她,紧咬下唇。流苏心疼小姐,忽然发现半月的紧握双拳,拇指指甲用力掐着掌心,划出两到红痕。
谢继生忽然想到陈谅到了扬州之后,并没有立即到谢府来求亲,还是他派人出去叫进来的;进的谢府之后,也没有大量的行李,这么说来,连聘礼都没有。想到这一层,他忽然有些着慌了,要是真得如陈谅所说,那……
[你这是违抗圣旨!当今圣上亲口将小女半月许配给你的!你不答应,便是要杀头的!]陈谅忽然问:[不知大人可否记得圣旨所写?上曰:降之,则允。小侄还没决定是不是归服当朝,自然皇上不会怪我不娶之罪的。只是大人您,可就要落得个办事不力之责哦。][贤侄,贤侄,好歹我们两家也曾经指腹为婚,小女半月至今未嫁,也算是为君而待,你,你就答应了吧!]谢继生冷汗涔涔。知道现在这个大明皇帝,不抄他这个前朝旧臣的家已经不错了。
若陈谅不归降,那就不好说了。
[不瞒大人,小侄早已娶妻,家内姓楚名云兰,乃是重庆人士,若谢小姐不介意做小,谅倒是可以考虑。]一字一句,说的斩钉截铁,没有半点退路。以谢继生的地位来看,将女儿做小就已经是奇耻大辱了;若不做,他又无法交待上去。进也是死,退也没有活路,谢继生终于明白,这陈谅今天来是为了羞辱他而来的。他脸色苍白,倒退三步。
同样脸色苍白的还有那个墙内人,流苏早就不忍再看。半月将下唇咬至出血,也不自知,直到听到陈谅“做小”两个字,方恢复感觉似的,竟然直直得冲了出去。
流苏大惊,连叫小姐,半月已经冲到堂前,扶住父亲。
陈谅大概没想到半月会冲出来,竟然一愣,无法再言。
谢继生见女儿出来,全身一抖,忽然间苍老至极的声音求道:[陈公子,您大人有大量,当年是我对不住老友,您现在就放我一条生路吧。小女也算面容姣好,品行敦厚贤良,这妾……]说到话尾,竟重重咳嗽起来。
[爹,不用求了。]半月忽然插口。双眼含着恨意,直直看向陈谅。声音却是异常的平静。[陈公子,你也看到,老父身体欠佳,怕是招呼不全,请回吧。]逐客令下得果断坚决。
陈谅也不说话,微微一掬,带着段仁走出门去。
[少爷,你就这样放过他啊?]段仁看着陈谅,只觉他面色格外沉重。
陈谅抬头,见浮云千万,层层铺满天空。
[天道循环。天道循环。]他喃喃自语。
一月后,陈谅返川中。
谢继生上表帝曰陈谅拒婚;三日后密报,称继生态度傲慢,办事不力。帝怒,抄扬州谢家。太祖二年夏,继生忧郁而终。
6 连记川
“啪!”门狠狠的被关上了。
全办公室得人埋头做事,小声说话。顶头上司火冒三丈,做小职员的一整天都要如履薄冰了。
也不知道是哪个不知好歹的小子,竟然惹他们这么好脾气的上司发火了。
“哐R”!门又被重重拉开,连记川板着脸,环视了一下办公室。
立马噤若寒蝉,没人再敢说话。
“小李。”叫的是秘书。
小李一幅慷慨就义的表情,颤颤的站了起来,却不敢靠近她。
连记川也不勉强她,自己迈开步子,走到小李的办公桌前。
[记得下次再有莫名奇妙的人送花,帮我扔掉,我不想看见这种东西妨碍我办公。]语气冰冷,带着不耐,连记川将手中的99支红玫瑰毫不犹豫的扔进了小李桌边的垃圾桶。
天蓝色套装笔直的划出一个优美的弧线,她转身,就要回办公室。
[记川,你还没消气啊?]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打破了室内几乎快窒息的空气。
靠门倚着一个高大的男人,深蓝色衬衫,解开了上面的3颗扣子,露出了精致的锁骨下晶亮的戒指,串着做成的项链。黑色的休闲西服,敞开了,他两手插在裤袋,漫不经心的嚼着口香糖。
[小李,]连记川眯着漂亮的双眼,看着他,却叫着秘书的名字,她冷冷的开口,[从现在开始,如果办公室里出现这种闲杂人等,帮我叫警卫。]说完,挑了挑眉,不再理这个男人,就要回办公室。
男人笑笑,慵懒的,穿过办公室,一把推开了想挡住他的小李。在连记川拉开门之时,用力按住了门,用他的身高臂长圈住了连记川。
连记川回头,平静的迎上他的双眼,不说话。
[我都认错了,这次是我不该乱猜测,记川,你就别跟我斗气了。]他居高临下的看着连记川,眼角眉梢都是漫不经心的笑容。
好像回应他的笑容一样,连记川也漫不经心的一笑,然后轻轻启唇,却不是对他说话:[小李,警卫还不来么?]男人脸色一变。
小李早就对这幅画面看傻了,一听这话,才回过神来,赶紧想起要去叫警卫。
看他的样子,本以为要发火了,谁知男人的眼神忽然又一变,转回了懒洋洋的样子。
[记川,别这样了,你看这99朵玫瑰,我大清早敲开花店的门买来的,你怎么舍得呢?]男人放开连记川,从垃圾桶中,抽出了一枝,放在鼻尖,眼神穿过花枝,淡漠的盯着连记川。
连记川双手抱胸,有些不耐烦的扫过男人的脸。
[江之城,我只能很抱歉的通知你一下,我讨厌玫瑰。]男人的眼睛突然放出一道危险的光,他也不说话,只是狠狠一甩手,将玫瑰扔向连记川的脸。
办公室里的人全都倒抽一口冷气。
连记川轻轻巧巧的避开,却用着最严厉的口吻一字一句地说道:[这里不欢迎你,江先生。]空气紧绷的一触即发,办公室里人人自危,大家好像从两个人对峙的眼神中看得见火苗的喷射。要出人命了,警卫怎么还不来!
警卫是没来,来的却是另外一个人。
沈娴满头大汗的窜进办公室,千万不能让副总发现,千万不能让副总发现!自己居然又睡过了头!谁说的?春眠不觉晓,真是太有道理了!这个月还没到月中,她就已经迟到了3次了。
于是全办公室的人目光随着沈娴的“匍匐前进”而移动。
[怎么今天这么安静哦?]自言自语的嘟囔一句,沈娴摸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哎,不对啊?怎么会有个人站在她办公桌前?黑色的皮鞋,嗯,是鳄鱼的吧?黑色的西裤,也应该是名牌吧?难道,是老板?
沈娴慌张的抬头,正好看到江之城审视她的目光。
[对,对不起……]脱口而出就要道歉,忽然感觉所有人都冷飕飕的盯着这里看,当然,还包括了她亲爱的上司。
惨了!沈娴感觉到背脊发凉,脸上的汗却直流下来,不是才4月么,怎么这么热?另外,这矗在这里的男人是谁?新老板?不管了,态度要好,先笑了再说。
[嘿嘿,……]她一连傻笑的环视了一下身边的高个男人,和对面的冷面副总。[连,连小姐。]又打磕!
忽然那男人态度很好的笑起来。
[记川,那天就是这傻女人吧?]傻女人?嚣张的口吻,熟悉的声音,沈娴有些不服气得看着这自做潇洒的男人。
[哦,你就是那天疑神疑鬼的男人啊!]等到那男人“目露凶光”的转向沈娴的时候,她又开始后悔得要死了,天生反骨,天生反骨!
非要把人家惹毛,给自己招罪不可!
不过,虽然害怕,但还是要面子的,起码在自己地盘上不能输给他。这么想想,沈娴又垫高了脚尖,抬高了头,要和他对视。
[切。]江之城看着她幼稚的举动,轻蔑的笑了一声,就不再看她,[记川,我现在知道你工作的辛苦了,要教会这种白痴,的确要花大量的时间。][你!]沈娴气得要死,[看你说话就知道你也没什么家教,现在我知道连小姐为什么要甩了你了。]这句话,要不是江之城太过分,沈娴也不会说。可她一说,却踩到了江之城的痛处。
[小丫头,你说话小心点!]江之城一怒,高高举起了手。
沈娴只觉得一道阴影覆盖在脸上,惨了!这下死定了,她惊恐的闭上双眼,等待着自己脸上被刮出火辣辣的感觉。
忽然,一阵清凉的感觉从手腕而来。连记川轻轻拉住她,拉到她的身后。
沈娴睁开眼,看见连记川修长的五指轻轻扣住了她的手腕。她的手有些冰凉,慢慢渗入她的皮肤,奇异的安抚了她燥热的心。她安静下来,只是看着她挺直的背影,就觉得一种莫名的安心。
连记川晶亮的双瞳冷冷得看着有些暴怒的江之城。看的他竟然起了一种心虚,江之城本来就只想吓吓沈娴,也知道自己这一巴掌打出去,和连接川算是真得完了,手慢慢得垂了下来。
正在这时,姗姗来迟的警卫终于赶到了。
江之城恨恨得看了一眼连记川,对她无话可说,眼光随即飘到她身后,死死的盯了沈娴一眼:[知道你了,小丫头!]撂下狠话,终于走了。
大清早演出一场8点档吃醋的连续剧,大家不但不能说过瘾,简直就是一种受刑。江之城走后,终于解脱了,纷纷松了一口气。
沈娴也终于透了第一口气。
[吓死我了。]她说。莫名的,一直注意着腕间冰凉的感觉,很想反握那一双青葱玉手。
连记川对着她温和一笑:[你出现得很及时。]她说,[谢谢你给我解围。]沈娴听到赞美,高兴得忘乎所以,虽然她是不知道替副总解了什么围。但被威胁换来副总一声赞美,心情好到和发工资那天一样!
[不过,]连记川放开了她的手,沈娴略有些失望,看见她上司眼中明显的笑意,笑得很得意,笑得好象抓住了她把柄要用来威胁她时那么得意,她莫名其妙的看着连记川的笑容。
[不过,]连记川说下去,[今天你迟到了,所以我只好给你扣工资。]这句话引来的当然是沈娴的嚎叫和哀求,还有连记川酷酷的坚决不开后门的背影。
下班的时候,连记川叫住了沈娴,说是为了谢谢她解围,请她吃饭。
沈娴本来以为像连记川这样的女子,气质高贵,收入高额的高层白领应该会去那种高雅的法国料理餐厅,喝着红酒,切着牛排,谈笑间小提琴琴声缭绕。谁知道连记川却带了她去了夜市,坐在大排挡里点了家常小菜,啤酒饮料,随随便便的就吃上了。
沈娴瞪大了眼睛,看见对座的女人,化着精致的妆,穿着高档的套装,身后停一辆漂亮的黄色甲壳虫,却拿起本地的啤酒,哗哗的倒在了塑料的一次性杯子里。杯子太轻了,风一来就要吹走,连记川示意她要不要也倒些啤酒在杯子里。
[不,不用了,谢谢。]每次想起酒后犯事,她已经下定决心“戒酒”。
[干吗老是看着我?你也吃东西吧。]连记川熟练的“啪”一声,打开一次性筷子递给沈娴。
[连小姐常来啊?]看样子就知道连记川常吃大排挡。[我还以为你们这些人都会去那些高档餐厅呢。]沈娴舒展了眉,忽然觉得和连记川的距离近了一些。
连记川笑了:[我们这些人也是人哦,每天吃法国大餐也是吃不起的。再说,我还是个中国人,三天不吃饭,就想去上吊;牛排是斗不过米饭的。]她笑得那么轻松,那么自然,沈娴从来没见过她这种笑容。只是感觉今天晚上的连副总和平时那么的不同,好像走下了神坛,活生生的平凡起来。正是这种平凡,却让人更加不由自主地想靠近,想触摸,想和她说话了。
[今天晚上真得很舒服啊,清清爽爽的感觉。]她们露天坐着,风清清凉凉的拂过,吹起了沈娴的长发,柔柔的飘舞着,增添了一种夜色的妩媚。天空很清,飘着几朵几乎看不见的薄云。空气中夹杂着炒菜的香味,夜正喧嚣,月色苍茫。
连记川眯着眼睛,从酒杯昏黄的液体中透过去看着沈娴。其实并没有看见,白色的气泡在杯中翻腾起舞,搅乱着她的视线,也搅乱着她的心情。
[连小姐,你少喝点,还要开车呢。]沈娴看着连记川叫了第4瓶啤酒。
连记川的脸有点发红了,却好像一种独特的胭脂,粉红的,弱弱的涂在她白净的脸颊上。精心盘起的发髻有些乱了,散出了几根发丝来,斜斜的在额前。
沈娴看着她,就觉得世上真的是有那么美丽的女人,一举手一投足都是一种风情,就连不经意的失态,都有着失态的迷人。这种东西,求一辈子都是她求不来的。
连记川闭着眼睛,笑了笑,沈娴发现她今天真的笑很多。
[我很想一个人。]连记川忽然这样说道。
说这话的时候,沈娴正在夹菜,那盘芋艿烧肉中圆滚滚的白色芋艿。她的筷子停了下来。
[哦?难道是江之城。]她笑着,继续夹着。
[想起了一个我爱的人。]连记川似乎在用心感觉着这句话,闭着眼睛,不愿睁开。
[怎么夹不起来,这芋艿怎么这么滑?]沈娴嘲笑着自己,避开眼光,用双手握住筷子去夹。
连记川缓缓睁开眼睛,看向沈娴。
她注视着她,开口说:[我没有见过比他更英俊的男子,也没有见过比他更聪明的人。他就像是我心中的神,可以遥望可以膜拜却不可以靠近。]她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在灯火如昼,喧闹的人群中只是轻轻飘过,却一字一句,烙入了沈娴的心。
她徒然的放下手中的筷子,看了一眼芋艿,抱怨道:[败给它了。]然后抬起头,看向那双发着幽蓝光泽的瞳仁。[你干吗不去倒追啊?]她忽然笑起来,拍了一下连记川放在桌上的手,[俗话说,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现代社会了,又不像古时候的大家闺秀,爱得要死也不能作主。女人,勇敢上吧!]一口气喝尽了杯中的可乐。
从臂弯中看出去,看到连记川还是看着她,那眼光好像要她给个承诺才行。
[哎,]她不耐烦的直起身子,[我支持你就是了,你要什么帮忙的话,做牛做马我都上。][是你说的。]连记川的眸子闪闪发亮,沈娴终于承认美女的眼睛都长得很漂亮。
[不过,连小姐,我悄悄问一下行不?]沈娴扬高了眉,压低了声音,[这人我认识么?是我们公司的?]连记川学她的样子,压低了声音,凑到她旁边,轻轻的说:[嗯。]沈娴了解的点了点头,发狠得一下子夹住芋艿,[看你往哪里跑!]连记川大概是因为得到了沈娴的承诺,心情大好的靠在椅背上。
[被连小姐爱上的人一定会很幸福的。]沈娴将芋艿放入嘴中,口齿不清的嘀咕着。
[你可以叫我记川的。]连记川带笑再次看向沈娴,喝尽了一杯酒。
沈娴听见自己的心,第一次跳的这么快。
[那天下大雨了,]连记川慢慢得说着,沈娴知道她指的是借伞那天,难道,那天她就在等那个神秘的“他”?
[我看见一个小笨蛋,]她的语音略带着笑意,[还在办公室磨蹭。以为她没带伞,我想,还是送她一程吧。后来,就碰到了你。]她说的话是如此的简单,她说的事是如此的平凡,但是,她每说一句,就在沈娴心上放了一把火,燃烧着,越来越旺。
那天,她在加班;那天,她在楼下等候;那天,她借伞给她;那天,她其实是等着她。
原来她等待,竟然是她。
[果然是个笨蛋。]沈娴笑起来,将啤酒到进自己杯中,啊,夜色多美好,今晚不喝酒可真是浪费啊!
酒不醉人人自醉,清风夜色,月深沉。
《月深沉3》 BY:夏寻花(gl小说)
猫儿 @ 2005-03-04 12:59
7 段仁
陈谅与段仁回到蜀中的时候,正是花繁叶茂的初夏。
段仁一勒马,兴高采烈地回望陈谅:[少爷,明天就可以到家了!]陈谅微点点头,坐在马上,遥望了一下远处。
川中平原,自古来也是丰饶之地;扬一益二,说的就是除了扬州之外,天下最富饶的就是益州了。
此时正到了黄昏时分,炊烟透着金黄色,缭绕着小镇。此起彼伏的呼唤着孩子吃饭的叫声,和着鸟雀回巢的欢叫,祥和而悠远。
陈谅两人住进了小镇唯一的客栈。
客栈很小,伙计一名,账房兼老板一人。楼下是酒店,楼上住人,木质回栏绕着大厅一周。
[老板,两间客房。]段仁叫着,[再来盘炒菜,记得多放辣椒啊。]扬州伙食口味清淡,段仁刚开始还新鲜着,后来几日就觉得食不知味,整日惦记着川菜的香辣重味了。
老板陪着笑脸,说:[客官,小店本只有三间客房,今日来了两位爷,已经先定下了两间,这……]犹豫着就不说了,只是陪着笑。等着陈谅段仁决断。
[那就一间吧,加个铺位就行了。]陈谅随口说道,顺便打量起四周来。
老板笑颜如花,高兴得直点头,带上钥匙,便带他们上楼。
房间在最中间,陈谅进得屋去,先打开了窗,让空气透了进来。窗外是一户人家,院子里高大的梧桐树郁郁葱葱的伸着四肢,伸向这边。有个妇人正在喂鸡,一派平和景象。
陈谅趁着最后一丝余晖打量了一下屋子。左边是张床,床前一张桌子,一盏油灯。右边则什么都没有,房间干净整洁,也很空旷。
小二拿了床板进来在右边搭了张铺位。段仁赏了些钱打发他走了。临走见他唯唯诺诺的,才知道竟是个哑巴。
[少爷,不知道玉龙城还好不好?]段仁笑盈盈的,想象着回到家见到兄弟们的那一刻。
陈谅坐下来,笑着说:[你说它好它就一定好好的,更何况,大鹏在,你就放心吧。][对哦,大鹏兄啊,]段仁一击掌,[也不知道他娶没娶到六姑娘没有?]陈谅微微叹口气:[这就不好说了。小六一向性子高傲,大鹏虽然深情一片,有人追,就愈发使性子了。]说完,看向窗外。天已经暗了,空中铺满了厚厚的云层,[今晚会下雨呢。]陈谅轻声说着。
敲了三更,如陈谅所言,天空中开始零星飘起了雨丝。刚入初夏,还略带春寒,夜里的雨就更加寒冷了。
屋内早就熄灯,段仁并未入睡,反而双目如炬,盯住房门。
门前悄悄深入一跟竹管。白烟缓缓倾入室内。
片刻之后,门悄无声息的打开了。借着雨声和黑暗,二个黑影偷偷摸至床前,也不出声,手中忽然洒下一张网,网住床头。
段仁无声上前,短刀出鞘,左右手各抵住他们的喉咙:[只有你们二个人么?]其中一人大惊,正要张口,段仁眼疾手快,轻点哑穴昏穴,那两人软趴趴悄无声息得倒下了。
只一会儿,便听得屋外三声哨响,忽然间从客栈各个角落冒出众多黑衣人,冲入中间的客房!
[老大,不在了……]最先冲入房间的几个,傻傻的看着房间内被扒得精光的同伙。
窗户大开,雨丝如注般飘入屋子。
黑衣人从窗口看下去,两行马蹄印在泥泞的小道上驰向远方。
[你们这群笨蛋!]黑衣老大朝楼下担任守望的同伙大声怒吼。[所有人都给我去追!他们冒充自己人跑掉了!]黑衣人纷纷散开,楼下一阵车马喧嚣,吵闹声越驰越远,随即小镇恢复了平静。
[嘿嘿,哈哈哈。]段仁再也忍不住了,从床下爬出来,[这群傻瓜,哈哈哈,居然不知道搜搜房间。]陈谅满身是灰的从另一张床下出来,不笑,反而绷紧了脸:[阿仁,备好马,我们从小路连夜回玉龙城!]段仁见少爷严肃异常,知道事态紧急,也不多问,直接去备马。
两人连夜赶路,雨越下越大,道路泥泞不堪,但段仁眼见少爷心事重重,也不好开口劝他休息,终于在夜开之前,赶到了玉龙城。
玉龙城,建在川中平原极为罕见的一座山谷中,四面悬崖峭壁,临山而建,气势独特。
陈谅和段仁赶到时,雨终于停了,天边忽悠悠的不知从哪里闪现了一道光彩,就那么一道,冷冷清清的照在玉龙城的城头。
陈谅一见,勒马回头,只跟段仁道:[回去!]夹马便走,段仁一头雾水,不知少爷这奔来跑去是什么意思。但也不敢迟疑,赶紧去追陈谅。
还没跑几步,忽然听见背后声音隆隆,震彻山谷。段仁竖耳一听,竟然是震天动地的马蹄声!
[段仁!]陈谅策马狂奔,忽然叫了段仁全名。
[什么事?!]少爷这样叫他,必定有大事,段仁忽然豪气冲天,朗声回答。
[替我挡一刻钟!]陈谅从马上回眸,深深看了段仁一眼。
这一眼,无限谢意,无穷惜别,无边歉疚。段仁从陈谅眼中,明白了些什么。
[这是你的少爷,你从现在开始就要听从他。]还记得那年15,被人从街边招来,从此不用作乞丐,从此有饭吃有床睡有衣穿。领进门后一个月,管家忽然将他带到后院深处,指着远处一个瘦弱的白衣少年,这样说着。
言犹在耳,如今他已经19,少爷也已经20,4年来,分秒未离,一起学武,一起读书,简直亲如兄弟。少爷与他,不仅仅是主子那么简单,已经成了一座神邸,他的能力,就是要保护这座神邸完美无缺。
热血冲上来,沸腾了四肢,段仁明白少爷的眼神,明白他说的话。
[对不起!]少爷这样说。因为今日这战,他必会挡一刻钟,甚至会挡住一刻钟以上!而这也许就是和少爷,和玉龙城的人的死别!
虽然不知道少爷要这一刻钟来做什么,但是既然少爷这样说了,他就要一定会做到。
阳光开始浸透山谷,段仁忽得停住了马,他挺着胸膛,笔直的坐在马上。敌人慢慢近了,前边来的是一路寻来的黑衣人,后边来的是玉龙城里的人群。而少爷,早就拐入小路。
剑一寒,刃冰凉,从腰间出鞘。蜀地少风,这一日,却是大风,风飒飒的吹起了他的发丝,颊边滑落昨夜风雨。段仁看着前方,不知道此时自己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坚毅,和冷静。
[杀!]黑衣人被他眼神愣了一下,稍作犹豫,依然下令。
蜂拥而上。
唇角只是一抹浅笑,段仁终于体会到少爷深悟全局时,为何总是超脱的一抹浅笑。
了然于胸啊!
段仁仰起头,天很蓝,飘着几片云,飞过几只鸟。他闭上眼,大叫一声:[来啊!]
8 陈思君
沈娴忽然醒来。
迷糊的双眼看到了窗外朦胧的月光。
[又来了。]口齿不清的,摸到床边的闹钟。又是4点半!
每个凌晨4点半,没有理由的,她总是会醒过来。
[上班啊?风雨无阻的。]实在没力气继续坚持睁着眼睛,她索性翻了一个身,面对着墙壁。
[拜托了,别来缠着我了,明天休息,就让我睡个好觉吧。]像对什么人商量一样,她喃喃的自言自语。
是的,房间里肯定不止她一个人!
第一次凌晨4点半醒来,是因为突然间心里一阵得发慌。没来由的,就觉得什么人在看着她。于是,起身打开了房间里面全部的灯,却找不到一个人影。
第二次凌晨4点半,她惴惴不安的醒来之后,睡眼惺忪却非常清晰的感觉到有人站在床头,而且是个穿白衣的女人。
第三次凌晨4点半,哀怨的被白衣女人弄醒,她发誓只要这白衣女人不烦她,她就不去理睬她。
第四次,第五次,……直到今天,她和这个白衣女人好象和平共处了,除了每天准时4点半白衣女人出现会吵醒她之外,基本上大家属于井水不犯河水。更何况,沈娴是个脑袋挨到枕头就会打呼的人,吵醒了她转身她就立马睡着了。只是这每天凌晨4点半醒来一次,实在让她吃不消。
用被子蒙住头,沈娴努力的劝自己快点睡着,其他的就不要再想了,因为,这么多天来,她已经清楚的知道,每天站在床头看着自己的白衣女子,一定,是个鬼。
她不知道这个鬼看着她做什么,也不知道这个鬼想干什么,更加不知道这个鬼为什么每天会来。她也不想知道。
她只想好好的睡觉。
说不怕,是谎话。只是她这人也实在是大咧咧惯了。而且她相信,任何事物存在世上一定有它的理由,只要她不害她什么,她也会和她和平共处下去的。人么,放一条活路给别人比较好。
她自己劝自己的时候这样说。
[唔……]虚脱的哼了一声,她开始神志不清,进入梦乡了……
谁靠了过来,谁慢慢靠了过来?
一个白色的东西!她看见了,一个白色的东西看着她!在床顶上,从上而下!
[你要干什么?]她想叫,可是为什么叫不出来?她想挣扎,可是为什么动也不能动?她只能瞪着它。
[你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她瞪着它,哦,不是它,是个女人!一个女人!白色的衣袍,黑色长发垂下来,垂下来!
她在干什么?她竟然想压上来,想压到我的身上来?
[你滚开,滚开!]她妄图扭动身躯摆脱,可她不能动!就像个木乃伊,手脚和身体被紧紧捆住。连发音都不行!
她只有瞪她,努力的瞪她,狠狠的瞪她!
[走开,走开!]口中发出如狗发狠般的威胁声。
怕是这威胁奏效了,一下子顿觉轻松,沈娴忽得从床上坐起,大汗淋漓。
初夏热烈的阳光透过窗幔直直的照在她脸上。门外是重重的捶声,和巨大的噪音:[老姐,懒虫老姐,还睡觉啊?太阳照到你不太丰满的屁股啦!]沈娴气呼呼的[啪]拉开门,看着门外一派油腔滑调的小青年。
[沈昊,有胆你就把刚才说的话重复一遍!]沈昊缩回自己敲门的手,背在背后,嬉皮笑脸的说:[我说什么了?是那句--老姐,懒虫老姐,还睡觉啊?太阳照得你臀部茁壮成长了!]他叫得比刚才更加大声。
沈娴毫不犹豫得给了他一小腿。所谓一小腿,就是指一脚踢在小腿上,依此类推,就可以发展出很多词汇。
沈昊龇牙咧嘴的跳着脚,对着一脸严肃走进卫生间的沈娴叫:[爸妈给你取名字叫沈娴,就是让你改过自新做个贤淑的女人;你这人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学习一下什么叫淑女?]他转成一脸深沉,[真是辜负了一个好名字,也怪不得25岁你还孤苦伶仃……]话还没说完,从卫生间准确扔出来一根牙刷,砸在他头上。
沈娴黑着脸,指着弟弟:[老姐我今天心情不好,你少来给我耍贫嘴,不然格杀勿论!]沈娴老妈准时出场作证:[怎么了怎么了?你们两个啊,这么大了还吵个不停啊?]又走到沈娴跟前:[哎,沈娴啊,你就别欺负你这个顽皮的弟弟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这人喜欢找打。][老妈,你怎么这么说话!]这下,沈昊不满意了,找打?什么话,[老姐正好心情不好么,大早上就黑眼圈熊猫眼,奇怪了,大概自己家的床睡不习惯了。]这么一说,老妈也注意到自己女儿的确精神不振的样子。
[怎么了?没睡好?]老妈轻声细语的问,让沈娴坚强的防卫霎时瓦解。
[老妈,我昨晚上鬼压床了。]带着一股哭腔,沈娴将近来遇到的事情和盘托出,看来周末回家真是一个正确的决策,终于可以找个地方好好的吐吐苦水了,有家人真是好啊。
老妈听完,叹口气:[平常父母听完,是不是会说,看来你是遇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该去庙里求个签啊什么的吧?]沈昊在旁猛点头:[一般父母都是这样说的,只是我们老妈……][所以我要说啊,]老妈喝了口茶继续说,[所以我要说啊,沈娴啊,你大概是最近鬼片看多了吧,老妈是个优秀的共产党员,坚决支持我党的无神论的。你这样是破坏老妈的信仰,老妈绝对不会相信的。]沈娴几乎昏倒,这都什么家人啊!她无力的站起来,不准备于这些无聊的人说话了。
[老姐,]沈昊的声音传来,[班班打电话过来想约你中午一起吃个饭。]班班?沈娴在自己的记忆中搜索,谁啊?
[就是你高中时候的班长。]沈昊漫不经心的剥着自己的手指甲。
[啊!班班!]沈娴大叫一声,[她留学回来了啊!]脑中立即出现了一位清秀佳人,树荫下,纯白的裙角随风飘扬,她温文尔雅的笑着,细语轻声的吐气如兰:[沈娴,你好吗?]哦,想想都醉倒了,班长啊!当时学校里的校花,人长得漂亮是不用说了,更可贵的是她的气质,如沐春风四个字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上至校长下至门卫谁不知道8班温柔大方,成绩优秀,美丽迷人,脾气甚佳的班长陈思君啊!
陈思君,当沈娴得知文理分班之后她将会和校花陈思君同班之时,她可是兴奋了好几天。直到传说中的人物娉娉袅袅地出现在她面前之后,她只能用惊艳两个字来形容。
她忽然想到了一首歌,李丽芬淳厚的嗓音穿透沧桑的唱着: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美得无处藏人在身旁,如沐春光,宁死也无憾多少帝王,为了美人而打天下,为了美人而失天下,她在那刻竟然有了一丝了解的感觉。她那天就傻傻的唱了一天这首歌:让我拱手河山讨你欢万众齐声高歌千古传你看远山含笑水流长生生世世海枯石烂今朝有你今朝醉呀爱不释手你的美呀莫等闲白了发才后悔……
害得她的同桌还以为她疯了。
就是这样一个出众的美人,因为同在校园蒸饭的关系,竟然让她高中时候常常有机会和美人共餐。于是,那些青涩记忆中最美好的时光总是属于阳光午后,菁菁校园中的食堂。
当然,还有个非常讨人厌的捣蛋虫--沈昊!
沈昊只比她小一岁,两人共同读一所高中。因为父母工作关系,两人都要蒸饭,于是沈昊总是很死皮赖脸的跟在姐姐屁股后面,破坏沈娴和班长非常难得的两人共处时光。
[哎,那段日子,除了那个死人,真得很美好啊。]沈娴回头看一眼那个百无聊赖趴在沙发上的沈昊。
后来大家上了不同的大学,再后来听人说班长出国留学去了,再后来……沈娴真的没想到班长回国之后会打电话约她一起出去吃饭。
[班班说了几点吃饭么?]她恨恨得看着看起来躺得很舒服的沈昊。
沈昊懒洋洋的看了老姐一眼:[我好像听见是11点半。][11点半!]沈娴大叫出声,[现在已经11点了!你干吗不早说?!][我不是叫你起床了么?]沈昊一连无辜的看着她。
[哎,这下惨了这下惨了!]沈娴冲进自己房间,换掉睡衣,随便套上了衣服,然后冲出房门。
沈昊咧嘴一笑,慢吞吞的踱步到门口,同时,沈娴再次冲回来,大叫道:[沈昊!地址!在哪里?!][你刚才可没有问我。]沈昊两手插袋,气定神闲得。见老姐一脸凶相的横扫过来一脚,他赶紧跳出门口,边跑边大声说:[快点,慢动作的沈娴!你要迟到了,路上我再告诉你地址吧!]沈娴一愣,傻了:[你,你凑什么热闹?!]边追边骂,[你这个死电灯泡!]沈昊已经站在楼下,拦了一辆出租车,潇洒的倚着车门,看着沈娴气喘吁吁的跑到车边,这才慢吞吞的说到:[因为班长大人说,沈昊,你也来吧。没你不行啊!啊!]最后一个音符消失在沈娴狠狠的一小腿上。
沈娴一直以为再次见到班班,她一定会激动得上去拥抱住她,可她实际上比想象的要冷静很多。
城市里最大的商厦门口。那个美丽的女孩变得更加的成熟和高贵。她一袭长裙,如风如烟,淡蓝色外套,贴身的勾勒出高挑的身材,手握着同色系的拎包。在人群来往中自有她独特的存在,吸引住视线;然而又不会太显眼,灼灼的伤人。她就像初夏的季节,风凉凉的,温暖舒适。
[班班。]沈娴如高中那时的称呼她,看着她高过她一头的目光闪出兴奋的神色:[沈娴,你没变啊!]接着,目光掠过她,看向她身后,神色便沉静下来,温和起来。
陈思君略略朝沈娴身后的沈昊客气的点了点头。
沈昊微微笑了笑,算作回礼。
[淑女面前装作绅士。]沈娴回瞪了弟弟一眼。
[总比装都装不了淑女的人要好一些。]沈昊贴上来,轻声在她身后嘀咕。
沈娴面带微笑和班长寒暄,背地里却给了弟弟一肘子。
[班班,你可变得更加迷人了!]她讨好地说着。
陈思君微笑起来。她笑的时候总有着风拂柳般的轻柔。
[谢谢你,沈娴。我居然没注意到你的嘴巴是越来越甜,越来越会说话了。]沈娴继续奉承着:[这个叫做油嘴滑舌,越学越坏了。]于是又一阵清风吹拂起了柳涛阵阵。
[我们还是进去吧。好久没吃家乡菜了,我已经有些等不及了。]陈思君说。
沈娴沈昊点点头,正欲和陈思君一起进餐厅的门。忽然背后传来一阵冷冷的声音:[这么巧?吃饭呢?]连记川冷笑着站在身后。
沈娴一惊,竟然觉得自己做错了事被副总逮到般的慌张起来。
[连,连小,小姐。]她低头,看都不敢看连记川。
这是她第一次在私人场合碰到连记川。她看见了她一直盘起的长发披在肩上,原来是烫过的,有些慵懒的舒卷。她看见了她永远都是套装的身上,休闲的吊带牛仔,原来她的身材真的不是一般的好。她看见了她高跟鞋的脚上舒舒服服的阿迪达斯运动鞋,原来她也是挺适合运动型的。
所以,她不敢看她,怕她那魅力四射的光芒晃了她的眼;怕她那身上淡淡的女人香迷了她的神;怕她那于生俱来的气势夺了她的,心。
[你不给我介绍一下么,沈娴?]连记川挑高了眉,环视了一下三人,目光最终落在了陈思君身上。
[哦,]沈娴结巴着,[这,这是我高中时候的班长,陈思君;这是我弟弟,沈昊。班班,老弟,这是我的上司--连记川小姐。]连记川听到这句话,回头看着她:[沈娴,我跟你说过叫我记川就好了吧?]口气中有些许责备,沈娴听得清清楚楚,一时之间,手心密密的出汗。
[记,记川。]有着前所未有的紧张,夹杂着紧张中的一丝放松。她一定是疯了!怎么会有放松的感觉?
[哈哈,你们两个真是一对儿。]沈昊忽然笑到,[一个思君一个记川,都痴情的很啊。]陈思君莞尔一笑,对着连记川伸出手去:[这样应该算作有缘分了吧?你好,我叫陈思君。]连记川却不急着伸出手来,她饶有兴趣的打量了一番陈思君。
[思君?日日思君不见君的思君?]陈思君点点头:[对,思君如流水,何有穷已时的思君。]连记川笑了,反握住她的手:[幸会,连记川。]她是笑着的,而且笑得很开心,可沈娴却从那笑容背后看出了一点点地冷酷。冷酷?为什么?
对陈思君?他们不是第一次见面么?她有些迷惑起来。
9 韩六
陈谅浑身湿透,满身是伤的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所有人都不敢置信。
[盟,盟主……]盛大鹏圆睁双眼,不敢置信的看着陈谅从石壁的那端现身。
原本潇洒的翩翩公子,这会儿全身衣衫破碎,划痕累累,但他的双目却依然炯炯有神,甚至有一点得发亮。[大家没事吧?]他第一句便问。
[陈哥哥!]室内一红衣女子尖叫一声,冲上前来,黑圆黑圆的大眼睛关注的打量着陈谅全身,[你终于回来了!]她跳着抓住陈谅的胳膊,[段哥哥呢?]陈谅低头微微拍了拍红衣女子的肩,却面无笑容,也不作答。
他推开盛大鹏伸过来欲扶的手,走到堂前。这是玉龙城秘密的地下城堡的议事厅。
[盛大鹏听令。]他朗声说道。
盛大鹏见陈谅严肃的表情,便知道事态严重。他一鞠躬,下拜。
[盛大鹏,你带领一队人马,从正门出去。现在玉龙城中敌人应该很少,趁此机会,夺回玉龙城,任由谁叫唤,都不许开门。][明白!]盛大鹏大声答应。
[叶空山!]堂上数人中站出一青衣男子,一柄折扇,潇洒至极,再看容貌,却是猥祟得很,小眼微光,只是斜着眼看人。
[拿我令牌去请36道道主,就说玉龙有劫谅有求。]陈谅沉静的说着。
[盟主!]盛大鹏大惊,[36道都要请?]陈谅眼光平静看向身边大汉:[是元兵,这回来的是元兵。][知道了。]声音也仿佛是只老鼠般尖细,叶空山摇了摇扇子,接了令牌便出门了。
陈谅再详细的一一布置了堂下各人,这才转身回看站在暗处的红衣女子。
[怎么?小六,生气了?]他温柔的问。
韩六嘟着嘴,一扭头,使着性子。
[枉我日日惦记你安危,你却一点都不惦记小六。还有,怎么人人都有任务,连那个大呆瓜都有,我却没有?]陈谅微微一笑:[因为小六有别的任务。]韩六一听这话,双眼便放出一道光彩,灼灼的盯着陈谅。
[什么任务?]她就知道,陈哥哥一向器重她。
[救段仁!]陈谅回望着她,轻轻的说。
眼前一片血红,现在,该不会是傍晚了吧?他从来没见过如此殷红的夕阳,染透了整个山谷,连冲上来的敌人穿着的玄衣,也是猩红如血。
再砍了一剑,他的刃,该断了吧?这么柔软的刃,从没想到这么柔软的刃,也会有砍断的一刻。
少爷说过,百炼钢成绕指柔,这把剑,就叫做绕指柔。
[你的底子不好,功夫偏阴柔,这把剑倒是最适合你了。]少爷含笑着将玉龙城最贵的宝物送给他。这本来该是少爷的东西,少爷却说自己用会浪费了。
如今看来,用在他身上,也是浪费了。
[啊!]怒吼一声,再砍了一剑,眼前又有人倒下,身后却明明白白的被刺入一刀。
回身,剑劈出,应声而倒。
他的手已经举不起来了,却还是有无穷的黑色涌上来。
身后是避无可避的石壁。
段仁靠在石壁上,抹掉嘴角的血沫,用力牵扯起了唇角。
因为他听见,那坐在马上的黑衣人大声怒吼着:[抓活的!给我抓活的!][活苍蝇都难抓得很,活的人,你怎么抓?]笑得有些咳了,竟又带出几口血来。
吐掉,靠着石壁借着力,又奋力砍杀了一个。有一刻钟了吧?少爷该逃脱了吧?那领头的笨蛋难道就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自杀两个字么?想从他这里套出少爷的下落,不用说门了,窗都找不到啊!
再砍一人,他听见自己沉重的呼吸,胸膛剧烈的起伏,哼哼,段仁啊段仁,今日这样子,看来你非要成为断气的人不可了!
双腿一软,无力的靠着石壁下滑,他举剑,趁自己还有一丝丝的力气举起胳膊之时,将剑放到喉咙边。
[喂,你们要的人在这儿呢!]一声俏生生的笑声传遍山谷,段仁用最后一丝力气撑起眼皮,看向声音的来源。
山边一匹白马,马上一位红衣女子。风吹乱了她的秀发,吹响了她腰间的一个小铃铛,发出清脆的音符。她笑眯眯,圆圆的黑眼睛闪亮闪亮。
小六!段仁笑起来,总是这么爱摆架子。这么看来少爷已经没事了。心一安,便觉得天旋地转,再也没有知觉了。
这边,盛大鹏率众一鼓作气驱走城内所剩不多元兵,奉陈谅之命,从玉龙城中冲出,和韩六夹攻,出其不意救走段仁。然后紧闭城门,静待援兵。
陈谅推门而出。静夜深沉,显得推门声特别响亮。
盛大鹏怀抱大刀,坐在廊下栏杆上,一听声音,便起身:[盟主,阿仁没事了吧?]他与段仁同在玉龙城中,同为一人而忠,自然也是情同手足。
陈谅微微一笑,轻声道:[只是些外伤,不碍事了。用些药,睡一觉,明天又该呱呱叫了。]盛大鹏大笑出声,陈谅竖起手指,示意他轻声些。盛大鹏这才想到夜深人静,会吵醒段仁,赶进捂住自己的嘴,但还是偷笑出声。
[盟主怎么知道一定会是元兵呢?]盛大鹏问出心中疑问。
陈谅慢慢说了小镇遇伏的事情。
[我们二人刚入川中,便觉有人跟踪;5日下来,竟摆脱不掉,想来应该势力庞大。况且这些人举动奇怪,并非我所知江湖中人;到得镇上,若是普通店家,该主动提出房中加铺,才留得住客人,奇怪这店家非但不提,还一副要睡不睡的态度,我便疑心跟踪之人要在这客站下手;之后店小二装聋作哑;就更让人怀疑了。然而最让人怀疑的是房间位置。][房间位置?]盛大鹏不大明白。
[店家说:今日来了两位爷,占了两间房。若这两人不认识,他应该说,今日来的客官已经占了两间房。可见这两人是一块儿来并且认识的。可这两人若认识,又何必独独只留下中间一间房,除了夹击方便,我看不出任何理由。更何况,]陈谅摇着折扇,[刚到时初到马厩系马,马厩中既有的两匹马可是同一款马鞍。][盟主厉害!我这笨脑子才不会觉察到老板说了什么。]盛大鹏举起大拇指。
陈谅笑笑,接着说道:[后来我推窗见后院有人,那妇人虽在喂鸡,却眼神直朝这边望来。可见也是同伙。这川中能清空小镇来追杀我们的,目前来说也就元兵有这个能耐了。更何况,那小二一声不发,看来该是不会说汉语的蒙古人了。黑衣人偷袭失手,追击我们去的时候,行动迅速,显然训练有素,这就更证实了我的疑惑。也立即想到他们该会来偷袭玉龙城了。便驱马连夜赶来,却在到的时候发现城头空无一人。玉龙城日夜有人替班,怎么会空无一人?我立即便知不对劲,让段仁守着,从密道到了地下城堡来了。][要不是盟主离开以前提醒我小心,我还差点中了蒙古Q子的当。]盛大鹏义愤填膺,[这些王八羔子,扮做平民混入城中,盟主到之前一个晚上,突然发动攻势,我只来得及将城中兄弟送入地堡。][我知道,]陈谅有扇没扇的,吹起他鬓边长发忽起忽落。[他们是来取我性命的,所以我将他们引至城外,调虎离山,好做反攻。却只叫段仁苦撑,真是难为他了。][也辛苦你了,大鹏。]两人慢慢穿过绵长黑暗的回廊,静静在夜中步行。
盛大鹏不好意思的挠着头。
[盟主你这么说就见外了。大鹏一个粗人,也不懂什么,只知道盟主吩咐下来,若有任何事,带所有人入地堡。大鹏只是遵从盟主的话罢了。]陈谅笑起:[该有很多兄弟骂你没胆量了吧?]被陈谅说中,盛大鹏只是嘿嘿的笑着。
[委屈你了。]陈谅停下脚步,仰头看着这个高个子大汉。
[盟主,您再这么说,就把大鹏我看扁了不是?我盛大鹏这么个大男人,受点委屈算什么来着!
]月色正好,照着他一脸严肃。
陈谅笑了笑,继续前行。
[倒是嫂子,这么多天没见你,该委屈了吧。]盛大鹏浑厚的嗓音在陈谅背后回绕。
陈谅一怔。
[先谈正事。]他挥了挥扇子,朝议事堂而去。
陈谅彻夜未眠,布置城中诸事。
玉龙城绕山而筑,面谷而据,易守难攻。当初被元兵破城,只因他们冒充百姓,潜伏至内。这次,却是闭门不开。
元兵虽然围城,却也只能是小队人马。大量士兵都要与明军作战,早就没有精力来控制川草莽。
陈谅三夜未眠。盛大鹏等人也忧心忡忡。
[这叶空山,看他样子就不见老实,怕是拿了盟主令,到哪儿招摇撞骗去了。]玉龙城堂主刘伦双手叉腰,大声骂着。
陈谅眉心微蹙,36道是川中诸侠,看到盟主令一定会赶来,只是时过三日,一道都没出现,就有些奇怪了。元兵虽然无心恋战,但好歹也是正儿八经的军队。玉龙城里却是一堆江湖人士,闲散惯了,要打还真是打不过的。
盛大鹏大手一挥:[盟主做的决定,就要相信叶空山一定会完成。你们就不用再绕口舌了,活像个妇道人家!][那妇道人家就可以绕口舌了?]脆生生的,门前红衣一现,韩六一脸不爽的看着盛大鹏,跨进门来。
盛大鹏一见韩六,便厚道的笑笑,声音也压低了许多:[小六,我也不是说妇道人家的坏话。]韩六斜瞟了一眼盛大鹏,双手抱胸,说:[我就看不惯你比我高!]堂前众人发出哗然笑声。这盛大鹏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韩六发大火。
盛大鹏厚厚笑着,讨好着她:[那小六,你说要我怎么办?][不怎么样。]韩六哼了一声,[我今天就要绕绕口舌。]她看着堂前有些脸色苍白的陈谅,上去便拉起他的手:[陈哥哥,]完全变了一幅小女儿样的撒娇,[我就说么,那个叶空山不好信的,他本来就不是玉龙城的人,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六从来没再江湖上听到过这个人的名字,你还这么信他,让他把盟主令都拿走了。要是他真的不来,那我们不就玩了?]陈谅笑着看着她呱唧呱唧地说着,盛大鹏在堂下一脸无奈的站着。
[那小六说该怎么办?]他宠着她,知道她心思狡猾,必定打着其他的主意。
[我说啊。]韩六靠着他,[我说陈哥哥你就给我一队人马,我冲出去给你解了玉龙城的围!]陈谅哈哈大笑起来,这小丫头,果然鬼灵鬼灵的。
[你说吧,]他笑看着她,[你多久没打架了?]韩六虽然一幅小女儿家的样子,却从小喜欢打来打去,江湖上都知道玉龙城有一个武功高超的小妹妹“赤铃女侠”韩六。当然女侠两个字,也是她自己封的。
[哼,小六一直很乖,哪里打过架了?]说完,怨恨的注视了一眼堂下的盛大鹏。
陈谅看在眼里,知道这小丫头被盛大鹏管得死死的,该很久没架打了,真是一物降一物啊,盛大鹏为了小六,居然心思缜密起来。
正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即韩六高兴得跳起来:[陈哥哥,嫂子来了!她一直说要见你,我就告诉她你在这里了!]陈谅一听,脸色顿时一变。
10 何遇深
坐在对面的男人有着一张非常老实的脸。
[别看他年纪轻轻,来我们单位也不过2,3年,却年年都是先进工作者……]说话的是老妈的小学同学,她称呼她叫张阿姨。
沈娴的视线穿过对面两人,飘向落地窗外。
梅雨了,如丝般的连绵。
[最愁不过,江南雨。]连记川的目光总是放得很远,渐渐的,有些涣散。
[感伤什么呢,记川?]她只埋头于欣赏自己高高堆砌而成的沙拉城堡。
那天休息天,遇到陈思君之后,连记川明显的变了很多。她几乎每天晚上下班的时候都会叫沈娴一起吃饭,然后再把她送回家。虽然沈娴不大明白她的用意,但是也不会拒绝。
[也许是刚刚和沙猪男分手,寂寞吧?]她这样总结。
也常常见到不停有人送花给连记川,成打成打得,当然也有江之城的,这小子还是不死心。
[副总这么漂亮,当然有人追啦。]每天连记川总是会把这些花分给办公室的同事们,女生爱美,对这些花啊草啊有的拿当然开心。小于拿了之后,欢天喜地得这样说。[我还帮你拿了一朵呢,你那个空荡荡的房间里面有点生气比较好。][我不要。]沈娴想推开那束玫瑰,却不小心刺到了手。凝脂般鲜艳的一滴,在手背绽开,如泪,却浓过泪。
[啊呀。]小于惊叫着去拿餐巾纸。[痛不痛?]沈娴却一口吮掉了它,扬着笑脸,摆着手:[不痛不痛。我就说我跟植物犯冲么。]终于明白太美丽的东西也是一种障碍。就像这无穷无尽的细雨,本来到是朦胧之美,滋润之美,连下个一个月,就让人厌烦起来。
沈娴忽然之间觉得心浮气躁,为什么她会坐在这里,听着别人的罗索。
[所以我说,小娴和他也真算是有缘了。]张阿姨呵呵的笑着。
[对不起,]沈娴不耐烦的打断她的话,[请问他叫什么名字?]张阿姨脸色顿时一变,坐在这里辛辛苦苦吐唾沫一个小时,这丫头也太不给面子了吧?
[鄙姓何。]对方沉静的接过话,[何遇深。]沈娴这才正眼看了他一下。
还是个老实人的形象。老实到掉入人群,就被淹没了。他甚至没有穿西装,倒是像模像样的穿了件白灰色的夹克,看上去像工程师的那种。
[公务员啊?]沈娴随口问。[听说现在工资都不怎么样?]老妈在旁边冷冷的斜视了她一眼。好了好了,不就是给张阿姨留个面子么,沈娴收回吊儿郎当的神态。
何遇深却一脸认真地回答:[比起沈小姐这样的外资企业公司的从业人员来说当然不能成比例,但是就公务员本身来说,还是有很大的上升空间的,而且,国家政策正在鼓励给公务员提高工资……。][对不起,接个电话。]沈娴跳起来,嬉皮笑脸的,跑了。
跑出咖啡厅,才发现忘了雨伞,又不愿意回去再拿,索性就一口气跑进了雨里。
雨有些凉,但还没有湿。梅雨的雨总是那么牵牵强强的,非要先把你搞个湿腻腻的,又不爽爽快快的让你湿透。
打了个电话给老妈,说不回去了,叫那个古灵精怪的老妈去对付残局吧。
头发贴在额头,渺渺茫茫的街上的人都在回头看她。
她看上去一定像刚刚失恋吧?沈娴笑出声,失恋?她刚刚才在相亲的现场呢。
有些没有头绪得乱逛,不知不觉来到了风景区。旁边有一座庙,沈娴看了看牌匾--月庙。
她想起了每天来的那个女鬼。
自从那天晚上鬼压床事件发生之后,她索性搬回了老爸老妈家,还拉着老妈一起睡觉。那个女鬼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可这样也不是办法。
不如到庙里求些什么来定心?她这样想着,便随性的跨入庙门。
庙是座小庙。一个院落,一棵樟树,郁郁葱葱。院子的地是用青石板拼凑而成的,樟树周围到是有现代氛围的铁栅栏,上面挂着一块牌子:请勿进入。
红漆的门,青色的墙,黑色的瓦,古朴到心安。
[月庙,还以为是月老庙呢。]沈娴心情舒服了些,便开起了玩笑。
推门进到里面,因为梅雨季节,地有些潮湿,但里面还是布置得很干净。一座佛像,一座供台,还端端正正的放着一个让人跪拜的垫子。
沈娴实在不太明白这叫什么佛。她对佛教一向没什么研究,只知道弥勒佛挺着个大肚子,观世音看上去比较女性化,如来则是满头包;还有喜欢打群架的四大天王,十八罗汉。仅此而已。
这座佛,面容慈祥,应该算不上四大天王,十八罗汉之间的那些凶神恶煞的;但是也没有满头包,也没有女性化,也没有大肚子。沈娴皱着眉头,估计月老也没长得这么年轻的。
[此乃大势至菩萨。]忽然佛像之后慢慢走出一个老僧,淡青禅衣,9点戒疤。
沈娴哦了一声,也没有兴趣去研究佛教。只是奇怪这庙为什么要供奉一个不怎么流行的菩萨。
这年头,不是如来,也该是观音才比较有市场。大势至?名字都没听说过。
老僧看出她的疑惑,双手合十,也不解惑,只低低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沈娴看了他一眼,忽然问:[不知大师傅,这里有没有什么可以定心的东西卖?][不知施主想买什么?]老和尚说话慢慢吞吞,气定神闲。
[不瞒师傅,我最近可能遇到些不干净的东西,求些符啊什么得想定定神。]沈娴说。
老僧却抬头看了她一眼,忽然慢悠悠的叹了一口气:[大势至菩萨佛前参悟,曾做过一个比喻,曰:譬如有人,一专为忆,一人专忘,如是二人,若逢不逢,或见非见。二人相忆,二忆念深,如是乃至从生至生,同于形影,不相乖异。]看出沈娴一头雾水,他笑着继续说:[要去除一些不干净的东西,对外,不选六根种种形象;对内,不取六根种种根性。只依一个清净清明的自性,便可把六根统统管住,也就没有了那些魔障冤孽。]沈娴有些哭笑不得,老和尚是不是有些糊涂了,居然告诉她六根清净些,自然就看不到了,可是,这不是逼者自己做尼姑么?
[老师傅,你是出家人,我是入世徒,你可以六根清净,我还不想看破红尘,我看,我还是到别的地方求些符来吧。]沈娴转身欲走。
[施主留步,]老僧不急不躁得开头道,[我这里倒是有一张纸。]他从内襟拿出一张黄色的纸,[施主只要把它放在床头,不干净的东西就会消失。]他含笑将纸递过来。
沈娴不得不去接了拿在手里,只觉得这纸黄黄的,上面写着些蝇头小字,好像鬼画符一般的,忍不住开玩笑说:[我要不要贴在门上啊?]这根本就是道家驱鬼的符么,什么时候和尚和道士抢起了生意来了。
[多少钱啊?]她问。
[老僧送给你的,不要钱。只希望施主告诉那个人,因果循环,自有天理,让她不要忘了莲花色比丘尼的故事才好。][哈?告诉谁啊?]沈娴莫名其妙,是不是所有的和尚都喜欢故弄玄虚,奇奇怪怪?她拿着那张黄纸,一头雾水的走出了庙。
身后,老和尚微笑着,长长叹息。
沈娴拿着那张纸,也没带伞,怕淋湿了,就揣到了自己胸口。
又走了一阵,实在忍不住了,拿出手机,哆哆嗦嗦的拨了个电话。
[喂,你好。]女声礼貌而温和。
[喂,]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赶紧深吸了口气。[喂,记川……]有那么一刻,沈娴只觉得那个名字遥远到消失在记忆中过,忽然提起的感觉,让她心潮澎湃,不能自已。[记川……]又念了一遍,眼前清晰地浮现出那个美丽的容颜,连周围的空气都漂浮着她淡淡的清香,这个名字呵![记川,记川!]为什么连名字都可以给她带来如此巨大的悸动。
[沈娴?]连记川在那边关切地问,[怎么了?]手机的吊坠轻轻抖动,6月的雨丝打湿了心情。
[你,现在有空么?][有啊,我在家。][我,可以过去么?][好……可是,你没事吧?][没事。]沈娴摇了摇头,笑了出来,[只是觉得想见见你了。]黄纸轻轻从怀中飘落,随风飘了一阵子,被雨打湿了,陷入路边花坛的泥中,字迹渐渐消散,上面隐隐约约还能看到几行字:……………………
世人若悟此身之根本,如我识透你身之不净,应当远离贪著并抛弃,譬如夏日之厕不可近。
无智慧所以冥顽不灵,常愚痴所以覆盖无明,你已被爱乐迷住了心,似老象陷泥越陷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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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vcha
[1楼] 作者:lvcha_les 发表时间:2005/07/23 11:28回复 修改 删除 来源
<<月深沉>> (11-16) 作者:夏寻花
(转自 晋江原创网)
11 叶空山
来得正是楚云兰。
这是一个温柔的女人。恐怕所有看见楚云兰的人第一印象都会如此。她的头垂的低低的,眉眼温温顺顺,衣襟整整齐齐,更有一双江湖女侠们没有的小脚。
她就这么悉悉索索的拖着裙裾,进的堂来。也不看人,只是默默的下拜,轻声细语的说:[楚氏见过各位英雄豪杰。][嫂子多礼了。]堂上那些人粗犷惯了,一时之间手足无措的多了几个。
楚云兰起身,再上前了几步,再拜道:[妾身见过夫君。]声音却压得更低了,仿佛是一件不怎么好的事情,没有勇气大声说出来似的。
韩六却跑去一把拉起了她:[嫂子,你干吗呢,两口子之间这么多礼做什么。陈哥哥就在那里,快过去吧。]说完就硬拉着她朝陈谅而去。
楚云兰一个妇道人家,手无缚鸡之力,怎么挣脱的过韩六这个习武之人的力气。顿时涨得满脸通红,又甩不开,眼见着韩六直直把她拖向陈谅那里,终于有些急了:[小六妹妹,小六妹妹,这不合理数,不合理数。]韩六回身,也不放手,笑道:[什么不合理数,他是你丈夫,你想见他怎么不合理数了。]楚云兰辨不过她,也不愿跟着她,只是皱眉摇头。
[小六,饶了你嫂子吧。]陈谅淡淡的笑着。随即慢慢上前,走到了楚云兰跟前。
韩六见陈谅自己过来了,也就放开,推到一旁笑盈盈的看着两人。
盛大鹏随即给了她一个责怪的眼神,怪她太自作主张勉强别人了。韩六不高兴得回瞪了他一眼。
楚云兰只是低着头,也不敢去看陈谅。
[怎么?我的鞋子上有什么东西?]他轻轻问。
[不,不是。]楚云兰慌张的回答,这才胆战心惊似的抬头看了陈谅一眼,又低下了头。
陈谅微微叹了口气,问:[找我来有什么事?]楚云兰只是摇头。看得一边的韩六直跺脚。
[那我晚上再来看你,这里有些事情要处理一下。]陈谅背转了身。
听到陈谅语气中略微流露出逐客的感觉,楚云兰这才一惊,抬起头来,惊呼道:[我只是来看看你好不好,离开这么久了……]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变成蚊蝇一般,楚云兰又低垂下头。
[你放心吧,我很好。]陈谅没转身,说道。
[那就好。]楚云兰始终未抬头。却也不离开。堂上的人全都眼睁睁的看着这幕。
玉龙城的人都知道,楚云兰来的时候身怀六甲。兵荒马乱之际,一个妇道人家孤苦伶仃,被当时得城主也就是陈谅的师傅收为义女,由他作主将楚云兰许配给了陈谅。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更何况,陈谅从小就失了父母。
只是,所有人都不知道,为何是她。
楚云兰裙钗微动,轻启香唇:[小若,也很想你。]她口中的小若就是她的遗腹子,承了陈谅的姓,叫做陈若水。
陈谅口气顿时柔和:[这小家伙,可好?]眼见着氛围缓和了些,忽听得门外有人来报:[盟主,叶空山和36道道主带领四百多人,到了!]阳光直洒进议事堂,铺亮堂前地。陈谅展眉一笑,“啪”打开折扇:[等候多时了。]来得正是36道道主,齐齐驻在城外,和玉龙城成了夹攻元兵之势。
陈谅站在城墙头,风吹过山谷,发出巨大的啸声,也飘摇起他鬓边长发,和青色头巾。
[盟主,我们已经把他们重重包围了!]盛大鹏豪气冲天道。[叶空山那小子看来还挺有用的!]韩六捶了他一拳:[当初还不是你怀疑来怀疑去,才叫人家也安心不了的!]随即转向陈谅,[陈哥哥,这回你不会阻止我好好打一场了吧!]正在此时,忽然见36道阵前站出一人,用内功传声而入:[玉龙公子陈谅在吗?]这声音相隔玉龙城也有三里之遥,顺风而上,清清楚楚地传到了城中各人耳中,可见此人内力之高。
陈谅微笑,如平常般对面说话:[谅在此,辛苦叶兄跑了一趟了。]众人更是一惊,陈谅非但清晰地分析出那人的声音,更在逆风下,用内力将声音送到三里之外,相较之下,毋庸置疑,陈谅的内力更加出色。
[什么辛苦啊,感谢之类的屁话你就不用说啦,不过从今天开始你可欠了我一个人情了。给我记住了,陈谅!]陈谅一抱拳,也不管叶空山看不看得见,说道:[大恩不言谢了。]刘伦见叶空山这么说话,不高兴了,侧身过来附在陈谅耳边,劝道:[盟主,答应他以后难保不被要挟,谁知道姓叶的会作出什么事情来?]陈谅笑着摇头道:[落叶孤侠叶空山,是个可交的朋友。]韩六瞪大双眼说:[原来陈哥哥你早就知道那个叶空山就是天山剑门的首席大弟子落叶孤侠?那你还装神秘不告诉小六。][小六,既然叶空山不告诉我们他的身份,他必然有其理由。我也不好搬弄是非啊。]陈谅摸了摸韩六的头。
他回头,一脸肃穆,慢慢举起了右手,手中,纸扇一把。扇定,随后,滑出优美弧线,飘落空中……
长空如洗,残月如钩,这一仗,声势如虹,痛溃敌军。
玉龙城傲立,风过川沙。
陈谅喝过庆功酒,谢过36道道主仗义相救,终于可以回房。盛大鹏随身紧跟。
[盟主,你还好吧?]盛大鹏忧心忡忡,看着陈谅有些憔悴的脸。
陈谅但笑不语,双手负背,慢慢走着。
[大鹏,你想如果我有一日不再是盟主了。你说我该做什么?][说什么呢!]盛大鹏扯大了嗓门,[盟主就是盟主,全武林选出来的,谁敢不服?]陈谅有些疲倦的笑:[你啊。]他停住脚步。[我再去看看云兰,你先回去睡吧。]盛大鹏哦了一声,见陈谅精神还不错,虽然有些不放心,但还是听话的走开了。
夜间静静的,间歇有些微凉的穿过廊下。空中有些云,漂泊着,淡淡的,偶而遮了些月色,半清半明。
[半月。]陈谅微微出声,自言自语。
[今天晚上正是半月时分。]楚云兰轻轻拉开门,恭顺的低下眼帘,长长的睫毛覆盖住心情,[你来了。]陈谅回头,轻声问道:[小若睡了?][刚睡下。]楚云兰让开门,让陈谅进内。
陈谅入内,坐了下来,轻轻舒出一口气。
[你若再不来,怕是要发作了。]楚云兰面露忧色,给陈谅倒了一杯水。
[终究要走这一条路,避无可避的。]陈谅看着窗外,那半个月亮。
楚云兰从怀中掏出个小瓶子,从里面小心谨慎的取出一颗碧绿的药丸,哆嗦着手递给陈谅。
陈谅微微看了一眼绿色的药丸,接起,一口吞下,起身便走。
[你,你不在呆一会儿?]楚云兰见此面色苍白,[你看上去不大好啊。]找了个拙劣的借口。
[不必了。]陈谅跨出门,[我回房休息一下就好了。]忽然有白鸽扑楞着飞落,陈谅上前揭开白鸽脚上的小筒,从中取出一张白纸。
是江南来的飞鸽传书。
谢继生已疫。谢家抄家。
再往下看。
谢夫人携眷投靠杭州舅家。谢半月下月出嫁表兄。
谢半月下月出嫁表兄!
陈谅只觉胸中一股恶气,翻江倒海,再也承受不住,一口鲜血,喷洒而出!
楚云兰大惊失色,大叫出声。
苍天如海,深不可测。这夜幕下笼罩成黑色,无穷无尽的逼将过来,魑魅魍魉,放浪形骸。
[解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他苦笑着,辩解着,挣扎着。
月色始终太深沉。
12 勾引
买了两块克里斯汀的乳酪蛋糕,沈娴抬头看了看这栋市中心的高层建筑。
41楼!连记川在电话里这样说的时候她快疯了。41楼,果然高级白领和他们这些小职员是不能同日而语的。
惴惴然的进了大厅,也许她的样子引起了工作人员的注意。有个穿得像宾馆保镖一样的人物朝她走了过来。
[小姐,请问有什么事么?]高大的帅哥说。
这哪里是公寓啊?这根本是宾馆的服务态度么!沈娴有些傻眼,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找对了地方。
[哦,我找连记川连小姐。]心理怦怦直跳,怕自己找错了地方。
那个包装很精美的帅哥背过身去,拿起无线电确认了一下,然后笑容满面的回过身来,礼节周到地说:[对不起,冒犯您了,您可以上41楼,下了电梯之后,请往右走,就是连小姐的房间了。]沈娴谢了几声,溜进电梯之后,才用力翻了几下白眼。
出了电梯,往右,是一条狭长的甬道,铺着豪华的红色地毯。甬道两边还点缀着几幅世界名画,虽然沈娴叫不出名字,不过在电视上看多了,还是知道那些画还是比较有名气的。
[是赝品吧?]她嘀咕着,[这根本就是五星级宾馆么。]右边有一扇门,棕色的,看上去比较像红木做成的。漆着应该是上好的油漆,亮光四射的,却不晃眼。
她站在门口,听到自己心脏的狂跳声。
这是第一次,第一次来连记川的家,而且,她根本没有准备好什么理由,来说明自己的突然造访。其实她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为什么想来连记川的家。
也许,或者,她只是一时发痴?肯定是被梅雨淋坏了头,连脑袋一起发锈了。要不,怎么会站在这个地方呢?还是回去吧。
想了又想,还是找不出合适的理由来看连记川。她拎着蛋糕,转了个身,看向自己的脚尖。
[你准备在走廊上观察你的鞋子么?]背后传来慵懒的女声,夹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
沈娴吓的跳了起来,赶紧回身,送上笑脸。
[连小姐!]脱口而出。
连记川勾起唇角,好笑得看着门外这个跌跌撞撞的丫头。
[进来吧。你湿透了。]她让开门,示意沈娴进去。
沈娴死命的鞠着躬,嘴里说着抱歉的话,小心翼翼的进了门。在日资公司做事情就有这个好处,学会了拼命鞠躬不嫌累得活,现在总算是活学活用上了。
抬头打量了一下房间。
这是一间非常宽敞的房间,落地的玻璃窗可以看见市中心的夜景。前面是米白的沙发,看上去柔软而舒适;玄关处则放着一盏造型奇特,类似于百合花的灯,散发出柔和的黄色光晕。房间里还随意的堆着些书,墙上有几幅油画。看上去温馨大方而宁静。
沈娴站在玄关,实在不敢进去。看地上铺的那层厚厚的看上去很贵的地毯她就犹豫了。
连记川也不管她,笑了笑,顾自走到了房间里。
沈娴这才发现她穿得很妩媚。
说妩媚,其实要表现妩媚这个词非常困难。若是穿的少一点,就会被人说做作,放荡,骚之类的;若是穿得多一点,又根本无法体现女人的柔媚。9F1D1E局的寂的後授权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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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记川却穿得刚刚好。
她套了一件毛衫,大圆领的,露出了漂亮的锁骨,还可以知道毛衫下面什么都没穿;长长一条裹腿的牛仔裤,光脚,长发披肩。就这么随随便便,不经意间就流露出女人的味道。
而且,身上浮着一股淡淡的沐浴后的清香。
沈娴有些傻眼。
连记川从沙发边上的小吧台里拿出了两个酒杯,见她还愣愣的站在那里看着她。她挑眉笑着扔了一块毛巾,正中沈娴得头。
[傻傻的,想什么呢?被我迷住了?]沈娴单手拉下毛巾,瞅了瞅,还是不敢进去。
连记川叉腰看了看磨蹭的她,也不说话,朝她过去,拉过毛巾盖住她的头,蒙头蒙脑的擦拭起来。
[看你,下雨天也不知道带伞,会感冒的。]口气是亲昵的,带着埋怨。
沈娴从自己的乱发和毛巾的空隙去看连记川。
她的漂亮的黑眼睛,她的美丽的唇型,她的高高的鼻梁,她的细腻的肌肤。如果世界上有谁是完美的,那她一定是连记川;如果女人真的是祸水,那她也是连记川;如果世界毁灭,只剩下自己和另外一个人,她只要连记川!
忽然眼前亮了起来,连记川擦完了她的头,看到了她手中的蛋糕。
[好东西带了也不早说,是给我的吧?]她从她手中名正言顺的接了过去,朝里面走去。
沈娴这才意识到,大叫一声:[不好了,可能被雨淋坏了!]冲进了房间。
连记川看着皱巴巴的蛋糕盒子,苦笑了一下:[我也觉得没这个口福了。]剩下的就只有沈娴连绵不断的道歉声了。
连记川开了瓶红酒。说是法国罗纳地区产的1987年的哥纳斯,价格合算又好喝,80个法郎一瓶。沈娴听得似懂非懂,80个法郎多少人民币她也不大明白,本来就不是好酒之人,这红酒好不好喝她就更加不懂了。只是看着连记川优雅的拿着酒杯,缓缓的说着话,她就感到心满满的,愉悦的很了。
[我今天遇到了个怪和尚。]她说起了今天下午碰到的那件事。
[哦?]连记川像只猫般的蜷缩在沙发里,酒精使她的脸上飞上了两朵红云,显得更加妩媚动人。
[他跟我说要我六根清净点,就看不到那个晚上来骚扰我的鬼了。那不是成心逼我做尼姑么?]她呵呵的笑着,当笑话一样说着。
连记川浮起了一抹骄傲的微笑。
[还跟我说叫我去告诉那个鬼,不要忘了莲花什么的故事……][莲花色比丘尼?]连记川接口。
[对对对,记川你真是什么都懂。]沈娴笑着,[这么深奥的名字,记都记不全。]她发着牢骚。
[你没事吧?]看连记川忽然间好像出了神,她奇怪的问。刚才还好好的,现在在沙发上坐直了身子不说,还双眉紧蹙。
[没什么,没什么。]连记川回过神来,[可能喝酒喝得有些头晕了。没事的。]她忽然转了一种慵懒的眼神,斜斜的朝沈娴看过来。
[娴,喜欢诗么?]她的一句娴和那种口气,差点让沈娴将红酒尽数喷出,要不是她是女人,她也是女人,沈娴都要怀疑这女人是不是存心在用沙哑的嗓音勾引她了。
[诗?厚厚。]不自然的笑着,就算是女人,这么暧昧的眼光,也会被勾上的啊!
[知道一片飞花剪却春这首么?]她朝她这边凑了点过来。
沈娴心如小鹿般乱撞,连记川身上清新的香气若有若无的滑过鼻尖,让她的眼神有意无意的飘摇。
[哎,不是-很知道呢。]心不在焉的回答。
连记川越靠越近,如猫般柔软而修长的身体横过沙发;沈娴甚至可以看到她光洁的脚丫,晶莹剔透的肌肤。
呼吸有些急促了,沈娴赶紧收回自己不规矩的视线,盯着自己的脚尖。却依然感觉到连记川慢慢的靠了过来。
沈娴的手猛地一抖,连记川将手放在了她的掌心。她的手始终冰凉,却合适的化解了她掌心的滚烫,一阵舒适。
谁,谁做过诗,做过诗的!
[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沈娴大叫一声,似与自己的意志搏斗,保持清醒似的。
连记川却笑了。离她很近,笑的低低的,像在拨弄着沈娴,直扰得她心里痒痒的很。
[要记住哦!]贴在她耳边,沈娴只觉得耳根发烫,大概整个耳朵都红透了。连记川的声音低低沉沉,似从喉咙底发出缭绕,却揪的人提起了整颗心去仔细倾听。
[一片飞花剪却春,风飘万点正愁人呢。]沈娴闭者眼睛,感受着连记川樱唇一张一和在她耳边带来的触感,一吞一吐得气息冲进耳朵带来的瘙痒。
她狠狠地咬着牙齿,逼者自己保持镇定。这样危险的女人,怪不得世界上总有或多或少的男人现在温柔乡不能自拔,这种诱惑,连女人都受不了了!
[记住了?]她嗓音略带哑气的低声问。
[一片飞花剪却春,风飘万点正愁人!]沈娴扯着嗓子,大声的重复。不这样,她觉得自己快把持不住对一个女人做些什么来了。
连记川却忽的退了开去,哈哈大笑起来。
[真是好,真是个好孩子。]她靠在沙发上,迷人的双眼亮晶晶的,笑意盈然。
沈娴啼笑皆非的看着她。这么说来刚才那一切都是玩笑?也怪她,一个女人来勾引自己,居然像个男人一样的上当。她摸摸胸口,觉得再晚一步,心就要跳出胸口了。
[我,走了。]她说,[很晚了。]连记川的毛衣歪斜着,露出了她圆滑的肩膀,玉似的柔顺。她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看着沈娴:[小心点回家。今天就不送你了。]沈娴点点头,走出了房间。
连记川,笑,她忽然明白了些什么。
刚才那一幕,明显的连记川在玩弄她。原来从头到尾,约她吃饭也好,和她作伴也好,只是有钱人无聊时的体验生活罢了。无知的她却以为连记川真的可以当作朋友来看。枉费了自己的真心和痴心。
沈娴出了大楼,楼下的帅哥很有礼貌的给她开门,送她出门。她回头看了看灯火辉煌的高级住宅,醒醒吧,沈娴。这个是另外一个世界,是不同于你的那个世界。所有的灰姑娘的美梦到头来总是要清醒,不属于自己的阶级,就不要梦想着进入了。
她忽然笑了笑。
家里的蟑螂该想办法收拾收拾了,最近嚣张的要死呢!
红酒,名画,落地窗,下辈子吧。
然而,她看不到。
看不到连记川将红酒狠狠的砸掉,看不到连记川无力的趴在沙发里流下的泪滴,看不到连记川紧闭双眼,似有若无得呢喃了一声:[谅……]
13 谢半月
红妆艳颜,玉镂金佩,赤绸缠梁,喜烛高烧。
谢半月静静坐在铜镜前。
今天,是她出嫁的大喜之日,嫁的是杭州城的名门世家的独子,母亲兄长的儿子,她的表兄,江南第一才子,林琛。
是该高兴的吧,才子佳人,戏文里演得出出都是这样;江南的少女们又有哪个不羡慕她的呢?
可是,那个人在哪里?
那个名满天下,身怀绝技的武林盟主;那个折扇轻摇,笑起来云淡风轻的青年;那个本该是她身边的良人的男人。他在哪里?
曾千百次的幻想过自己出阁的场面,流苏小轿,软顶花帘,掀开帘子的时候,该是怎样一个潇洒风流的少年呵。这样的幻想曾经有那么一刻离现实那么接近,接近到只要她一伸手,幸福就会满握于掌。
可笑啊,终究是太幼稚了。谢半月冷笑了一声。把周围服侍的丫环们吓了一跳。
[小姐……]流苏苦着脸。
[明天,明天我就可以有一笔银两给你。到时候,你就回乡下去吧,流苏。]谢半月挺直的背未动分毫。
[小姐,流苏要照顾你,流苏不要离开你。]流苏哭着跪倒在半月膝前。
半月看着镜子中被妆点得娇艳如花的容颜,表情淡然:[我已经不需要你的照顾了。]她冷然开口。
家被抄了,父亲去世了。所有的一切就像云烟般的消散,她甚至还来不及抓到一缕曾经的影子。所有得下人都走了,只有她和母亲的随身丫环跟着来到了杭州。
母亲是对的,寄人篱下的滋味实在不好受。不如把身上仅有的值钱的东西与人交换,换来下半生的平和。这最值钱的便是自己的女儿。
只是,连女儿也贱卖了。
[哎呀,还没弄好啊,快点快点,及时到了!]喜婆在外面摧着,表情是不耐烦的。
也对,谁都说谢半月是高攀林琛的。一个是抄家之罪,一个是风流之极;一个是戴罪之身,一个是江南世家,怎么配?
流苏还在抽泣,半月却盈盈起身,镶着金丝的沉重的喜服,红得太耀眼了,竟让她觉得眼睛有些刺痛,不自禁的要流出泪来。
她用力的闭了闭眼睛,将痛感收回,然后将背挺的更直,再也没看流苏一眼,跨出了房门。
让流苏还乡是对的。从今以后她连自己的命运都不能掌控,又何来权利指使别人?
有林府的佣人替她掀开了轿帘,然后喜娘塞进来一只苹果让她捏住。她木然的做着这一切,木然的听着母亲在轿子外面低声的哭泣,木然的从喜帕里看到自己红色的绣鞋。
轿子摇摇晃晃的抬了起来。吹锣打鼓,热闹非凡,她可以想象到迎亲队伍招摇的穿过杭州城最繁华的大街,沿路的人们朝着轿子指指点点。
她的表兄?她认识他的,在她还小的时候,来扬州做过几次客。相貌斯文,礼貌得体,也是人中龙凤了。只是曾经沧海,除却巫山。
那天之后,她打听到了很多关于他的消息。也终于慢慢知道了,他曾经是她指腹为婚的夫,后来因为流放,被父亲悔婚,再后来,他在天下武林大会上胜了众多的好汉,成了武林盟主,再后来,就是几个月前来谢府拒婚了。
她知道他到了如此清楚的地步,甚至比了解自己还熟悉他。却发现始终都是迟了一步,错过了,便是错过了,他再也不可能成为她的夫了。如今就算她答应,也不行了,更何况,她不可能再答应了。
轿子晃动了一下,一个不小心,手中的苹果滚了下去。
谢半月只是看着它。
随即便来了更猛烈的一阵晃动,半月坐不住,竟和轿子一起狠狠的摔倒了地上。
肩膀上撞击过后的剧烈疼痛比不上突如其来的恐惧感,轿子外传来了人撕声裂肺的喊叫。
不止一声!
喜娘惊恐的尖叫声,轿夫凄惨的吼叫声,丫环下人,几乎没有人不叫。
到底怎么回事?谢半月瞪大了双眼,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忽然间一柄钢刀插入轿中,半月惊惧的往后一坐,整个人都僵了。
那柄钢刀,离她的脸只有数寸,刀尖在她的眼睛下方,还兀自抖动着,发出森冷的气息。刀身锃亮的晃眼,一片阴森。
半月感觉到手上一滴一滴的湿润,眼神慢慢往下看,竟看到了红色!是血!是刀身上滴下的鲜血!
陡的缩起手,半月浑身颤抖。
那把刀正慢慢的被抽离轿声,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恢复了死寂一片,所以当一个声音响起的时候,半月不自觉地惊了一下。
[他奶奶的,]一个男人粗鲁的骂道,[抽不出来!]然后又是个男人阴森森的语调:[白痴。]半月不敢动,也不敢发声,蜷缩在轿里,怕自己的一个小动静便引来轿外陌生人的注意。
心跳如鼓,她听到男人围着轿子转圈的声音。半月不敢想象,要是这男人再从后面刺一刀进来,她是否还能逃开。
[老四,别转圈了,打开看不就行了。]又是那个粗鲁的声音。
半月又一惊,打开轿帘?呼吸顿时急促起来,她逼迫着自己摒住气息。
千万不要,千万不要打开!
天不邃人愿。
轿帘慢慢的被掀开了。
外面的阳光射进轿子,刺眼的嚣张着,半月下意识的伸手去挡阳光。
随即,一张发青的脸遮住了光源,那鱼木眼黑少白多,狠狠的盯了过来。然后,又有一张络腮胡子的脸挤进空隙。两双眼光放肆的在轿子里搜寻了半天,最后,当看到半月时,顿时从眼中放出万丈光芒,那光芒里面,是兴奋,是激动,是,贪婪。
[老四,嘿嘿嘿。]络腮胡子若有所指的笑着,抖动了腮边的两团肉。
另一人眼光更是放肆,放着光芒,恶狠狠的笑着。
[这笔生意做的真值!]他欺进轿子。
半月退后,死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发青的脸恐怖得扭曲着,直直的逼上来,一把抓住半月露出裙裾的脚。
半月一阵踢打,那人得手却像缠在了她的脚上似的,甩也甩不开。
[放手!]半月严厉的命令道。
大概她的语气过于严肃,带来了一种于生而具的威严,那男人一时间竟然犹豫了一下。然而马上,他反应回来,冷笑了一声道:[装什么清高,死活都是没人要你,你就跟咱哥俩先好上一阵。也许我见你可怜,饶你一条生路也说不定。]半月脸色一变,想到了什么。
[我的夫家是杭州城的大户,冒犯了我你们可要小心点!]她故意这样说道。
络腮胡子噗嗤一笑,咧嘴道:[小娘子,你夫家顾不得你了!]半月皱眉。
[什么意思?][哎,]青脸人摇摇头,[我就告诉你,让你死了这条心吧。你以为这么大个林家会允许自己娶个媳妇都要出事么?][你是说……]半月的心一揪。
[我们两兄弟只是个跑腿的,]络腮胡子色迷迷的看着半月,[林老爷子付钱请了我们兄弟来抢亲的,哈哈哈哈!]青脸人也是得意的一阵笑。
[怎么样?从了我们,我们也许就放了你也说不定,嘿嘿。]青脸人眼见着半月神情之间有些恍惚起来,也对,等着嫁人,亲家却不要,受到的打击也是够大的了。他趁机抓上半月肩膀,往下一压。
[啊!]络腮胡子见好事快成,正向退出轿子把风,忽听到同伙惨叫一声,掀轿正想看,却从里面纵出一把短刃,只取他的双眼而来,络腮胡子吓出一身冷汗,赶紧避开,却见半月从轿中滚出,身后青脸同伙右手捂住血流不止的腹部,左手紧紧抓住半月的脚踝。
半月紧咬下唇,再一刀插入青脸左手。
青脸大叫一声,松开了手,半月挣扎着起身,手中还拿着那把鲜血直流的短刃。
络腮胡子刚一傻,这边同伙已经遭袭击,一时顾不得半月,赶紧照顾同伙生死。
半月连喘大气,刚站起又双腿发软,站不稳跌坐下来,黄土灰泥一身的脏。
青脸痛的脸更青,死鱼眼瞪向半月,对同伙说:[别理我,杀了这该死的臭婊子!]络腮胡子点了点头,杀气腾腾的朝半月冲过去,手中提了那把插进轿子得刀。
[老子今天要你好看!]半月大口喘着气,眼神哀怨的看向他:[大爷,大爷你绕了我,谁都可以杀我,就你不行啊,大爷。]络腮胡子一愣:[为什么?!][大爷,你怎么可以让小女子去服侍他呢?]半月拉住他的裤子,[你怎么忍心对待一个真心待你得女子呢?]青脸在背后大叫:[老二,这婊子耍你呢!不要上当,快杀了她!][不是的,大爷,我是真心实意地准备服侍你的!]半月带着哭腔,仰头看着络腮胡子,眼中盈满泪水,[半月已经是没人要的了,本以为大爷一脸忠厚,必是个可以寄托终生的对象。谁知道,谁知道,原来大爷你也不要半月……]语气泫然,到最后简直是如泣如诉。
青脸一见不对劲,挣扎着站起来,朝络腮胡子过来。
[老二,快杀了她,你还犹豫什么!别被这小妞给骗了!]络腮胡子斜瞪了一眼青脸。
半月抱住络腮胡子双腿,开始发抖:[大爷,大爷,不要杀我,我好怕,我好怕他,他对我毛手毛脚的。][老二,你怎么还不动手!]青脸大声命令着。
络腮胡子转身,中气十足地对他说:[我是老二,你是老四,你凭什么命令我!]青脸一愣:[你这么快就上了小妞的当了?你这个白痴!快杀了她!]络腮胡子一听,大怒:[明明我是你师兄,你他妈的老是叫我白痴!我早就看你不爽透顶了!现在为了个女人,你又跟我来这一套!]他大刀一挥,居然直直的照着青脸一劈!
青脸大概根本没想到自己兄弟竟然朝自己下手,脑浆崩裂之际,还四目圆睁,一幅不敢置信的表情!
一阵血花飞溅四周,半月也靠的极近,那血喷洒下来,淋了她一身,化进血红的新衣!那腥气,那冲击,让她一阵恶心,禁不住呕吐出来。
[娘子,小娘子,没事吧?别吓着了!]络腮胡子扔下刀,去扶半月,只是他满头满脑更是血流不止,半月一见,吐的更厉害了。
[哎,娘子,娘子,你不要紧吧?]络腮胡子顾着替她拍背,没注意到半月慢慢伸手,摸到了那把刀柄,顺手就是一捅。
[你!]那人大叫一声,不可置信的圆睁双眼。他本来就鲜血淋头,更加上怒目圆睁,将半月吓的倒退三步。
他伸出了一只血手,想去抓半月,却再也没力气动了,重重的跌了下来,摔入黄土。
半月直瞪着他,怕他还没死透,忽的跳起来抓住自己,双手只是发抖。
杀了人了,原来竟然有一种痛快!直贯穿心底,将心中郁闷了千年的东西一扫而空。半月发现自己竟然在微笑!满脸的血,加上莫名的微笑,那一定是一种很恐怖的感觉!
嘿嘿,刀!那把短刃,本来倒是想用来做另外一件事的,想不到,居然还真的派上了用场。
她慢慢走过去,捡起了那把刀,用沾血的嫁衣慢慢擦拭。刀刃喂血,却显得更加锋利,充满神彩起来。她转动刀身,擦拭着灰尘,手柄上慢慢浮现了一个刻字:谅。
阴沉沉的天空又开始飘起了雨丝。江南的梅雨就像心中的哀伤,剪不断,纷纷绕绕,纠缠在心,越来越密,越来越紧,透不出气。
最愁不过,江南雨。
半月仰起头,让冰凉的雨丝慢慢柔抚脸颊,身体,心灵。
天地真大,接下来又该何去何从呢?
14 挣扎
[我不正常?]沈娴咬着饭勺,脱着头,自言自语。
小于趁机将她盒饭中的排骨偷去,啃的喳巴喳巴的响。
[喂,你怎么可以这样,偷吃人家最喜欢吃的排骨!]沈娴回过身,非常不满意小于的不合作态度。
[你反正不正常么,不正常就不用吃饭啊。]小于笑眯眯的,顺便手灵脚快的又夹走一块。
沈娴赶紧抱住盒饭。5块钱盒饭里面最珍贵的也就这些排骨了,少一块就好像少了她自己的肉似的。
小于啃了几口,又看了一眼沈娴的盒饭。
沈娴气呼呼的背转身,小心翼翼的用勺子舀着饭,以防小于的再度偷袭。眼光却不由自主地瞥到经理办公室的那扇白色大门去了。午休时间,不知道她在干吗?
[红烧排骨啊?]温文尔雅的问候声突然从背后冒出来,沈娴吓得赶紧站了起来。
[连小姐!]小于惊喜若狂的叫着。全公司的偶像哪!居然这么体察民情,午休时间还和他们这些小职员来共进午餐!
连记川温和的笑了笑,顺便也扫到了一声未吭的沈娴。
沈娴将头垂的低低的,索性一屁股坐下,闷头吃起自己的饭来。
[我可以坐下么?]连记川的声音从她头顶上方传来。沈娴猛扒几口,忽然觉得今天的排骨实在烧得不入味。
[哦,坐这里坐这里!]小于欣喜的拉了把椅子过来。平时见到副总都是一付很忙的样子,就连谈话也都说的是公事,想不到今天能与偶像零距离接触,偶像啊,偶像!她非要趁机好好问问副总的化妆品用的是什么牌子!
连记川拉了椅子,坐在沈娴身边。
沈娴知道她的眼神一直在观察她。她依旧低着头,默默地退了几步,将自己和连记川的距离过于接近的距离拉大了点。
[啊,连小姐,想不到你做菜的水平也这么高!]小于夸张的奉承让她觉得有些刺耳。
连记川笑笑。[随便做做的。][我可不可以吃一块?]小于已经动手了,[连小姐真是入的厨房,出的厅堂!谁能娶到你谁就有福气了!][过奖了,]连记川摇着手,然后回头,问道:[沈娴,要不要尝尝?]小于也窜过来,在旁边怂恿道:[快尝尝啊,连小姐的手艺一级棒啊!对了,也是红烧排骨呢!]沈娴从盒饭堆里慢慢抬头,一抬头,就对上了连记川询问的眼神,赶紧又把头低下。
[不用了,我够吃了。]闷头猛扒饭,将嘴巴撑得鼓鼓囊囊的。
连记川夹着排骨的筷子在空中停顿了一段时间。笑容有些凝固。
小于见沈娴这么不给副总面子,也有些急了,手伸过写字台,暗暗的打了她几下,提醒她不要得罪上司。
沈娴二话不说,抬起头,也不看连记川,一把夺过她手中的排骨,塞到本就鼓囊的嘴里,口齿不清地说了一句:[我吃。]连记川的脸色一瞬间阴暗了下来。沈娴也不闪避,一边努力的吞咽着嘴中的食物,一边挑衅的看着她的双眼。
小于赶紧打圆场,推着沈娴道:[好吃不?好吃不?我就说我们副总厉害,红烧排骨比起你盒饭里的要好吃不知道多少倍吧?]沈娴倒也实事求是,嘟囔了一句:[好吃。]她满嘴米饭却还要说话的模样逗乐了连记川。连记川脸上阴转多云。
小于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刚才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吓惨了她。
沈娴这丫头吃了爆竹了,今天说话这么冲!拉了副总,赶紧转移话题,说些不找边际的娱乐新闻啊,时尚啊之类的。
沈娴坐在旁边,听她们两个东扯西扯的闲聊,继续埋头收拾她的盒饭。只是那声音,如魅惑般,总是钻到脑子里来,心也就随着那声音,一阵一阵的悸动。
她轻轻巧巧的笑着,她低低沉沉的细语,她理所当然的口吻,她闲话家常的轻松。
随后就想起了那晚上她附在她耳边的低笑,那擦过耳廓的酥痒的触觉。
忽然就觉得自己真是没用,说好了不再上她的当,不再受她玩弄,但只要她一说话,她全身的神经都会往她身上靠。大的小的,敏感的细微的粗犷的。
沈娴愤恨的用力站了起来,将连记川和小于吓了一跳。
[我吃完了!]她恨恨得说,也不管他们两人莫名其妙,拿着空饭盒便跑出了办公室。
天空阴沉沉的,梅雨季节也到了最后的时光。每到不下雨的时候,便有了夏日的一丝气息,热的潮湿。
[气压太低了。]沈娴站在公司门口,看着天空发呆。所以才会让她有种透不出气的感觉把?
树叶被洗的泛着光泽,兀自不动。街上的人始终都不见少的流动。这是每一个普通到极点的生活片断,可为什么这里有一个不普通的她存在呢?
从小就和男孩子一起玩耍,打架,打弹子,打陀螺,滚铁圈,抓蚯蚓,甚至变形金刚机器人。
而女孩子得跳皮筋,洋娃娃,做手链,对她来讲都是一个太过遥远的距离。
[沈娴,沈娴,你快来。]小伙伴叫她做绑皮筋的柱子呢。
[沈娴,他欺负我,你帮我报仇!]顽皮的男生拿着壁虎吓女孩呢。
[沈娴,这回你别想耍花样了。]她的手下败将提着棍子带着一帮人将她围在巷子口。
这么说来,从小,她就不是个正常的女孩子了?
小学4年级开始,就喜欢那种文文气气,白白净净,却又大大方方的女孩子;初中的时候,这些被她“看中”的女生统统成了她的好朋友;高中的时候像条哈巴狗一样跟在班班后面。这么看来,她从一开始性取向便有了严重的问题?
啊,越想越郁闷了!沈娴摇了摇头,觉得做人实在是痛苦。
正在这时,手机铃声忽然想起。沈娴一看,是个陌生的号码,犹犹豫豫的接了起来:[喂,你好。][喂,你好。]是个低沉的男声,还没等沈娴分析出是谁,那人便自报家门:[请问是沈小姐么?我是何遇深。]哦,原来是那个老实人。
[你好。有什么事么?]某些人还是开门见山些比较好。
[今天晚上有空没有?]何遇深问。
[有啊。]看了看表,工作时间快到了,沈娴边打边往公司大厅走去。
[如果有兴趣,一块儿出来吃个便饭吧?]何遇深的口气始终都那么平平稳稳。
沈娴直觉想开口拒绝,本来都对人家没什么意思,不好害人家对她有什么的。只是眼神一转,正好看见大厅楼上,一个灰色的身影。
笔挺的灰色套装勾勒出她纤细的楚腰,她居高临下看着她。
[喂,喂?沈小姐?]何遇深在问。
沈娴迎视着她淡然而来的目光,带着一点点的赌气,她回答他:[好的。今晚6:30,在明光电影院门口。]随即便按掉电话。看着她迈着高贵的步伐,慢慢下楼,朝她而来。
高跟鞋敲打大理石地面,发出优雅的节奏。连记川唇角略带着笑意,款款而来。
沈娴不得不承认,她,很美丽,很有气质。
[心情不好?]连记川有些揶揄的看着她。
沈娴不回答,也不笑。
[发什么脾气呢?]连记川好脾气的看着她,走到她身边,单手搭到了她的肩膀上。
沈娴感觉全身的血液流向了肩膀。她执意的,退了开去,也不做声。
连记川皱起了眉。
[娴?]沈娴的心砰的一跳。
[我要去工作了。]她匆匆的说着,跨步而去。
连记川没有追上来,因为没有那熟悉的高跟鞋声。
她有着一刹那的失落。随即开口对着沈娴离远的背影大声说:[晚上请你吃饭,下班等我哦。]沈娴停了脚步,用力咬住牙,转身对着她说:[不用了。有人约了我了。]见到连记川一愣,她索性把话挑明了讲:[是我的相亲对象。一个看上去很老实的男人。我想,我可能会结婚了。]她笑了笑,[毕竟年纪也大了,是该考虑一下了。对吧,副总。]也不等连记川回答,也不知道连记川的表情,她猛然回头,朝办公室冲去。面容上,残留着惨白的笑容。她想,她是任性的说多了,是不是和这个男人结婚,有必要,和连记川说么?
我真的不正常!她这样对自己说。
下班的时候又下起雨来。飘飘绕绕的,没完没了。
沈娴站在公司门口,望着阴沉沉的天空一怔。
想起了第一次,和连记川的单独的相处,也是在突然变天的傍晚。那身米黄色的高贵,那笔挺的背影,那浅浅的笑容。一切就像已经在脑子里面扎了根,只要扯上连记川,便会跳出很多的片断,挥也挥不走的留连。
禁不住抬头看了一眼楼上的办公室。属于她的那间还泛着微黄的灯光。
[沈小姐。]有人呼唤她的名字,她回头,看见何遇深执着伞,站在雨地。
[你怎么来了?]她惊讶,约的不是在明光电影院门口么?
[我看下雨了,怕你没带伞,反正也要见面的,不如就到你公司门口来等了。]何遇深站在台阶下等她下来。
[哦。]沈娴点了点头,[谢谢你了。]只是不知道那个人是不是也带着伞。
钻到何遇深伞下,两人并肩要走。沈娴这才发现,何遇深将伞的大部分倾向了她这边。
[何先生,不用的,你看你都淋湿了。]她推托。
[没关系的。]何遇深得脸尽管柔和,却始终不大会笑。[我叫了出租车,在大门口,一段路就到了。][出租车?很贵的!]沈娴叫。
何遇深表情未变:[没关系,约女孩子么。总要大方一点。]言外之意就是不约的话就不用大方了?沈娴为自己的想法吐吐舌头。既然他这么坚持,她也不好说什么。
快要到门口了,忽然门外驰进一辆跑车,泥水溅起来,差点洒到走在路边的沈娴。
何遇深赶紧护住她。沈娴却火了,扯开何遇深,对着跑车后屁股就是一阵大骂:[你哪个啊?有没有道德心啊?!]跑车吱嘎一声停在办公楼前。从驾驶座出来一个身材高大的帅哥,得意地将头发拢了拢,骄傲的神色看着进进出出的职员。
是莲花跑车!
是,江之城!
沈娴猛抬头一看。
连记川站在楼上的办公室,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只是深深的一眼。
随即便将百叶窗放下。
沈娴忽然觉得有些晕。何遇深在边上劝着她:[别理这种嚣张的家伙了,我们走吧。]她木然的任他牵着转身,往前而去。
从哪家那户的窗口传出了歌声,不紧不慢的飘到了街上。里面,一个纯净的女声,缓缓地唱着: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
手心忽然长出纠缠的曲线……
风更急了,雨,也就更大了。
15 林琛
陈谅身体康复的时候,已经在夏末了。
残红败柳,竞放着最后的一丝喧嚣。
陈谅的眼光有一丝空蒙。
段仁在庭院里练着剑,他的伤两个星期就痊愈了。那把软剑是没了,陈谅又送了把短剑给他。
金铜的手柄,雕着褐色的苍鹰,展翅欲飞。
[这把剑叫振翅。]陈谅慢慢的抚着剑身。[剑身逞红色,只因它是紫铜铸成。紫铜性软,本不宜做兵器。但你用惯了软剑,反倒有了一种举轻避重之习惯,这把剑应该适合你。]段仁看着少爷从病榻上将剑递给他,不由得一阵心酸。他在病榻上还处理着武林和玉龙城发生得大大小小的事情。总是熬夜到很晚才睡。大夫说他是因为心疾劳苦,需要修身养性方可调养妥当。可是照他那常常彻夜不眠,日出而作的方式,反而累上加累,只见的一个本就苍白的少爷生生的消瘦下去。连他都觉得自己一餐吃三大碗饭是一种罪过了。
玉龙城所有的人也都为陈谅着急。韩六在陈谅吐血之后,不眠不休的照顾了他三天三夜,直到陈谅醒来之后,才放心去休息了。她毕竟从小便跟在陈谅身边,如看待大哥哥般对待陈谅,也是该心急如焚了。盛大鹏也后悔得很,毕竟若是他那晚他跟在陈谅身边,也还有个人照应着。
当然更加着急的是嫂子了。楚云兰衣不解带,更是求神拜佛,人人都以为她心急陈谅,却不知道除此之外,她更是背负着一种深深的责任感。她总觉得导致陈谅吐血是因为了她。
陈谅在凉亭里坐下。盛大鹏立即给他拿了条毯子盖在膝上。
[我已经好了。]陈谅无奈的笑笑。
[您大病初愈,身子骨弱得很,小心点为妙。]盛大鹏一个粗人,也被陈谅这场病吓的小心翼翼起来。
段仁见少爷出了房,便收了剑。
[少爷,你还是别过来吹风了。]段仁劝着。[看你那幅文文弱弱的样子,我怕风把你吹走了。]毕竟是从小在一起长大的家臣,没有盛大鹏那种距离感。
陈谅哈哈笑了一声:[怎么我自己都不知自己竟然娇弱到这种地步?连出来透口气都要受这么多人劝?]见那两人一副不以为然又不得不听话的表情,不禁摇了摇头,[看来我这盟主少爷,做的也是挺没威信的。
]盛大鹏抬头,不满道:[哪个敢说盟主没威信,我盛大鹏今儿个就跟他拼了!]说的盛气凌然。段仁也在边上猛点着头。
[那好,]陈谅啪的打开折扇,[那你们就自己跟自己拼吧。]盛大鹏和段仁一时之间不解,面面相觑。
[你们这两个大笨蛋!]楼阁转角处,轻轻脆脆的传来一声娇叱,韩六一身黄衣,面带笑容的走了出来,腰间还挂着那个小小的红色铜铃。
[小六。]段仁拍拍她的肩,[你鬼灵精的又知道了?]盛大鹏却一声不敢吭的红着脸笑了笑。
韩六仰起头:[当然,本女侠哪里有你们这两个五大三粗的那么笨啊?]陈谅纵容的一笑。
韩六见陈谅一笑,更加得意了:[谅哥哥的意思是你们两个不听他的话,还要劝他入房休息,他这个武林盟主当然做的一点威信都没有了。][盟主,我们可没有这么想!]盛大鹏一听冤枉,赶紧开脱,[对吧,段兄弟?]段仁嘻嘻一笑,说:[对啊,少爷你就饶了我们吧。我也大病刚好,打不得的。]韩六瞪了他一眼:[你还好意思提,还要老本姑娘大驾去救你。再说了,你那些伤不过是刀刀剑剑的外伤罢了。哪里能和谅哥哥的心伤相比啊?]顺手便不满意的捶了他一拳。
陈谅心中咯噔一下。心伤?原来是心伤了,才会有那口血,喷洒而出。只是,这心伤到头来还不是自作孽啊!
段仁笑嘻嘻的躲着韩六的拳头,一边作揖道:[还要多谢六姑娘那时候的救命之恩呢。]韩六见他还记得道谢,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便也消了一半的气,不理会他了。
正在这时,有家丁来报,说有杭州林府公子林琛来访。
[林琛?谁啊?]韩六眨巴眨巴眼睛,[从来没听过呢。][报六姑娘,他自称谢半月的表兄。][谢半月?]韩六和段仁大鹏同时回头看向陈谅,所有的人都知道这谢半月是陈谅拒婚的对象。
陈谅却没有任何惊诧,云淡风清的说:[让他来这里吧。]斯时,荷花已败,烈阳已退,园中暗暗流动着一股气息,心旷神怡。
陈谅屏退众人,独自坐在园中欣赏着暗荷残阳。夕阳的红晕将他白色的衣冠染色,他周身散发出一股晕黄的光圈。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拐角处传出。
林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天人般的人物站在夕阳中,沐浴着最后的辉煌,他一时心急的心忽然就舒缓了不少。
[林兄,你终于还是到了。]陈谅开头,回身抱拳向着拐角处静静站着的青衣男子。
林琛轻轻回礼。
[陈兄既知小弟要登门造访,恐怕也已知小弟为何造访了。]他看着这个白衣公子,这就是名扬天下的武林盟主陈谅?他看上去比他想象的要瘦弱的多。
陈谅背过身:[为了什么呢?]林琛眼中一紧,陈谅是明摆着摆脸色给他看,既然早就算准了他要在这几日之内到四川,不可能不知道他是为了半月的事情来的。但是,这次来是求人的。既然还要陈谅帮忙,也就只好忍气吞身了。
他叹了口气:[恐怕陈兄已经知道小弟表妹半月出嫁路上被袭之事了。]他不提半月为他未过门的妻子,是因为他知道眼前这个人也曾经差一点成了半月的丈夫。如果说话一不小心惹恼了他,不知道这种绿林中人会作出什么来,一切以他答应为上。
陈谅并不回答。半月出嫁路上遭袭,随即失踪的事情他10日后便得到了密报。心中不能说不恨的。恨眼前这个要娶她却不能保护她的男人,恨世间居然有如此凶残的歹徒,恨,恨,最恨得还是他自己!
恨自己家庭变故,从此陌路;恨自己明明对着她,却不能娶她;恨自己太残忍,害她沦落到这个地步。一想至此,心中又是一痛。
见陈谅完全无视自己所说的话,林琛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毕竟,他也是当今江南的第一大才子,如今低声下气的却在对着个强盗,心中也是百转千折。
一时情急,林琛低低咳嗽了一声,暂时掩盖住自己的情绪。
[所以,小弟恳请陈兄动用武林之力,来帮助小弟寻回表妹。]陈谅一皱眉,回头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厉狠之极,和平时的温和完全不同。林琛一个文人,竟有些被吓倒了,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事情出来。
陈谅慢慢朝他走过来,忽然有平心静气地问道:[找到她之后呢?]虽然语气极缓,林琛却感觉到肃杀之气,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是啊,找到之后,娶她?
看眼前这人,虽拒婚,但起码也算是个曾经的未婚夫。他若说出娶半月,不知道这人是否还肯答应帮他找半月了。语塞起来,迟迟不能回答。
陈谅挑高了眉,轻蔑的说:[找到之后,你还要想娶她的吧?]林琛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被陈谅气势咄咄逼得倒退一步,默默低头,算是默认了。
陈谅见他低头默认,冷笑一声,随即再逼:[再然后呢?]林琛不懂他意思,抬头看他,再然后?成亲之后,就是生孩子,过一辈子了。
陈谅双手反背,不再看他:[你连一个姑娘成亲都保护不了,我若将半月寻得给你,又怎么能相信你可以保护她一生呢?]林琛大惊。这么说来难道他不答应?
[我发誓,我肯定会照顾好她的!这件事情只是小弟和家人一时疏忽,保护不力。][保护不力?]陈谅大笑,[我问你,那日你派了多少人去迎亲?][3,30人。]林琛结结巴巴不敢说话,陈谅看上去有些癫狂。
[你家在何处?]他又问,却始终不再转身过来。
[西湖边。孤山下。]林琛小心翼翼的回答。
[对啊。]陈谅叹了口气道,[西湖边孤山下,本是杭州最热闹之处。迎亲队伍从驿馆出发,本可以稳稳当当沿着湖边走。为何要突如其来转入小路,从北山绕过来?孤山北麓荒无人烟,不知林兄能否替我解答这奇妙的行径路线?][这,这是家父的主意,莫要太张扬为好。]林琛低头喃喃道。
[莫要张扬?为什么?一个是江左世家,一个是江南名家,更何况你是家中独子,亲上加亲,明楣正取,为什么不能张扬?]陈谅未回头,却让林琛仍然感受到他的严厉气势。
[这,]林琛咳嗽一声,[这是因为半月她家……]实在说不下去。
陈谅回头,直盯着他:[怎么?]声音严厉,让人不得不答。
林琛尴尬一笑:[因为她被当今皇帝抄家之人,娶她不能太张扬,父亲怕连累我家。][好!]陈谅一击掌,[好极了,好一个怕连累你家!这恐怕也是你父亲暗下杀手要阻止你和半月成亲的理由吧!]林琛忽然一身冷汗,赶紧摇手道:[非也非也……]陈谅却不容他在辩驳,一句一句似刀入心般狠狠说着:[你对半月一直都心怀仰慕,所以她们母女前来投靠时便有心娶她为妻,正好半月母亲也想寻一依靠,于是半推半就两人便决定半月下嫁于你。只因你是独子,你父亲也不愿意当场违逆你的意思,更何况,半月母亲与你父亲乃一母同胞;然你父亲始终害怕这抄家之人不知何时会连累你家!于是便布下这愚蠢的先斩后奏之计,让你和半月母亲误信贼人残暴,捋走金银,杀死半月!你说,是也不是?]说到后来,竟好像那字句都是从牙缝里面挤出来的,竟是情浓转恨了!
[这,这……]林琛大汗淋漓,一时腿软,竟瘫坐在地。他知道陈谅必定怀疑当日之事,半月未死,疑点太多,连他都觉得事情太蹊跷,跑去质问父亲,才得知真相。但是他没料到陈谅所猜竟一字未错,仿似亲眼看见,亲身经历般如此准确。大慌起来。
[陈兄,陈兄!]他上去抓住陈谅衣袍,[为父不尊,是家父的错,是家父的错。]陈谅亲耳听见自己的猜测被林琛承认,不禁长叹一声,闭上双眼。
[可是,可是小弟不是前来求你帮忙,求你去弥补了么?所以,所以这个忙,你是不能不帮啊!
谅兄!]到后来,他竟然跪倒在地,苦苦哀求。
陈谅挣开衣袖,听他这话,语气更加激动:[补救?哈哈,当初事发之后,你和你那家族不仅不马上搜寻杭州四周,连孤山四周也没有查过。如果要补救,一两日之内,凭半月这个弱女子,能出得了杭州城么?官府也动作迟缓,不仅不查,连那两个死去的匪人身份也查了好久!若不是你们这江南世家在暗中施加压力,怕自己的丑恶无耻的雕虫小技走露出去,查两个尸体有必要花上3日么?!]林琛正要开口,陈谅又接道:[你,林琛,事发之时第一件想到的竟是维护你家族的尊严,替你父亲遮丑,可笑啊可笑,像你这般人,我还能替你将半月寻的,然后再双手奉上,让你羞辱么?]林琛大惊,竟道:[我是真心喜欢半月妹妹的!所以非要找到她不可,也许有一时的错误,可,可我真心忏悔,让我补偿她。你,你也不是真心喜欢半月妹妹么?为什么就不能答应我找到她呢?!她平安与否你真的就不在乎,就不挂念吗?][来人!]陈谅大吼,[送客!]立即有人来拖走了文弱的林琛,可他的叫喊声依旧响彻楼阁。
[陈谅,陈谅,你就不忍心让她飘零江湖吗,她一个弱女子会发生什么啊?陈谅……]陈谅静静站在园中,夜色开始笼罩大地。一切似乎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回复了平静。只是,人心也是否如前般波澜不兴呢?
昨日飞鸽密报:谢半月寥无音讯。
他回笔:派人找,继续找,找遍江南。
现在想来,对林琛的句句指责,对于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什么都是从他开始的,什么都是他当初报仇心切。一切的一切,命运仿佛给了他一个极大的教训。只是他不知道这教训竟来的如此之快。
现世报啊,现世报。陈谅,你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心中不禁又犯涟漪,激荡起来,竟又冲出了胸口。这回,他吞咽着,用力的,趁夜色默默的擦掉了唇角的一丝溢出。
帕巾如雪,胭脂似梅。只是半月啊,你到底在哪里?
16 约会
何遇深带沈娴去的是一家极小的比萨店。隔了一条街,坐落在这个城市最繁华街道的后面。
周围都是快餐店,和破旧的房子。连路都是坑坑洼洼的水泥路面,伴随着三步一见铁质栅栏的下水道口。
那家店就在这样的街道中,夹杂在被油烟熏成暗红色的木制梁柱两边。不仔细看还真的分辨不出这家比萨店和旁边的早餐摊子有什么区别。
[大学时代和同学一起逛街的时候发现的。]何遇深慢慢解释道,[这里东西好吃,还不贵。]沈娴点了一客牛排。铁板端上来的时候,香气四溢,还真的挺好吃的。
[可以满足你和你同学对资本主义的美好向往而不用在乎它的门槛?]沈娴叉了一块何遇深点的比萨,铁板的,周围的边松松脆脆,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好吃好吃。]沈娴直点头。
[好吃吧?我常带朋友来这里。]何遇深见沈娴喜欢,面色柔和的说着。沈娴觉得这个时候他的表情应当相当于正常人的“笑”这个动词。
[嗯,常客啊?]沈娴漫不经心的品尝着沙拉。
[希望你以后也能够是这里的常客。]何遇深忽然这样说。
沈娴一怔,她不傻,当然听得出这话中的暧昧。她嘿嘿笑了一声,说:[好的啊。有人请我吃饭了我一定把他拉到这里来。]何遇深点了点头,没说话。
[待会儿去看电影吧?]他忽然皱眉说。
[好啊。]沈娴点头,用无辜的眼神看着他,装听不懂就非要装到底。
结帐的时候何遇深抢着付了帐,说是他约她出来的,他有责任付帐。
[你下次请我吃吧。]在两人争执不下的情况下,何遇深这样说。
[那我就不客气了。]沈娴只好将钱包藏回去。
接着便去看电影。放着三部片子,最新大片《后天》,经典怀旧爱情电影《情书》和搞笑片《野蛮师姐》,旁边还高高竖着好莱坞的大片《特洛伊》的广告牌。
何遇深选了《后天》,沈娴反正也对电影没什么研究,看什么都无所谓。
电影很好看,很激动人心,场面也很壮观。特别具有环保意义,沈娴散场后这样想。
[患难与共的爱情,很感人对吗?]何遇深和她慢慢的散着步去公交车站。
[奇怪了,]沈娴笑着说,[怎么你这个大男生注意到的是这些内容呢?我还以为你一开口就会谈地球环境保护呢。][日有所思,夜有所想,看电影也就会重视这一点了。]他步履坚实的走着,沈娴抬头看了看身边这个男人。她第一次正眼看他,他高大的身形把她罩在了他的影子里。目光始终是向前的,看得远远的;不像她,永远走路都是看着地上有没有一文钱。他的气息始终平稳而沉静,让她不由自主地随着他的呼吸而平静。他走路的时候永远脚踏实地,不跑,也不小跳,而她总是急匆匆的。
[你们这些人说话是不是都很深奥啊?我都有些不大明白了。]沈娴扭转头,不在看他,笑笑。
[没什么深奥的,只是自己的胡言乱语罢了,你不用听。]他说。
沈娴低着头,没吭声。
[其实我想告诉你,]她不知道是不是该这个时候说出来,吞了吞口水,鼓起了些勇气,[其实我想说,我们做朋友挺好的……啊!]忽然高跟鞋一脚踩空,沈娴怪叫一声,正准备让水泥地板和千疮百孔的膝盖做亲密接触,何遇深已经像猴子捞月般一把捞起她。
[谢谢谢谢!]忙不迭得道谢。沈娴扶着他挣扎着起身。
[你总是这样不小心吗?]何遇深似笑非笑的看着狼狈不堪的她。
沈娴喘着气,拍着胸口。
[还好还好。]然后抬头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脸。
公交车正好丁丁当当得过来,沈娴朝他挥了挥手,便挣脱他的怀抱,上了公交车。
车很挤,因为在市中心。沈娴往后看,却只看到了他的一个脑门。
有人用力的挤了她一下。她痛苦的缩紧了双眉。
脚好疼,扭到了。
然而更疼得,是胸口。
她和这个男人吃饭,看电影,聊天,做着所有普通情侣应该做的事情。他也很尽忠职守,说着一些远远近近的情话。可为什么她,始终都在游离自己应该扮演的角色?
当她和他一起共进晚餐,她为什么会幻想对面的人是她?
当她和他一起聊着天,她为什么会奢望搭话的是她?
当电影里毁天灭地的爱情发生时,她多希望主角的脸孔换成是她。
当他们慢慢在夜里散步的时候,她多么希望身边的人是她。
当他跟她说着情话,她总是心不在焉的想着她在做什么。
为什么满头满脑都是她?为什么心心念念的都是她?
为什么是,连记川?
沈娴一瘸一拐的回到家已经很晚了。她住得比较偏远一些,公交车慢腾腾的开了好久。
刚到楼道口,便看到那辆黄色的甲壳虫。
她的心猛地一跳,接着便是乱跳。
连记川出了车门,倚在车边看着她。
天空中又飘起了细细的雨。绵软而悠长的雨丝慢慢润湿了泥土。
[连,副总。]沈娴扯动唇角笑着。[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她慢慢的走过去,尽量不使自己的步伐看起来奇怪。
连记川只是看着她。
她看不出连记川眼中流露出什么情绪。鼓起勇气,她走到她身边,说:[不好意思,这么晚了,我也不请您上去了,您有什么事么?]连记川抬腕看了看表:[11点了。][如果没什么别的事的话,我想上去睡觉了,连总请回吧。]沈娴亮晶晶的眼睛询问着她。扮无辜?她会的。
连记川低下头,叹了口气。
沈娴见她不回答,迅速的转过了头,迈步正要上楼。忽然从背后传来了连记川悠悠的一声叹息:[我做错了什么?]沈娴撑住墙的手一抖。
[连副总怎么会错呢?]她干笑着。竟有些累了。
连记川的高跟鞋声音从背后靠近,然后站定了不动,也不说话了。
背后传来的阵阵气息让她清楚地意识到连记川站在那里。也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就这么沉默了下来。
沈娴有点耐不住这种折磨人心扉的沉默。她深深呼出一口气,转身,对上连记川美丽的双眼。
[你,到底要什么?!]连记川迎上她的双眼,她的瞳仁清晰明亮,从中散发出一股坚强的意志,和她平心静气的一字一句:[我要你。]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一丝的激动情绪,就好像聊天那样随随便便,平平白白。然而就这么一句,在沈娴而言却是惊天动地。她只觉得连心都翻绞起来,连天地都开始翻动。
[你,你不是有喜欢的人了么?]她重重的喘着气,想起连记川曾经亲口对她说,她爱着同一个办公室的男子,还希望沈娴帮她的忙,她明明亲口说的。
连记川上前一步,淡淡地说:[那是你,从来都是你。]沈娴仰头笑了一声:[我是女人哪!怎么会是我?连副总,你就别在耍我了,这种游戏一点都不好玩。]连记川不怒反笑了笑。
[那是我的借口。]她伸手搂住沈娴的腰,将她拉近。
[沈娴,我喜欢你的。]沈娴迷惑的看着她:[我怕你。]她说,[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说真话,什么时候说假话。]连记川将脸凑近,轻轻的,眼睛中开始浮起了一层白雾:[我没说过谎,相信我,我从来不说谎。]抵住了沈娴的额头,气息竟然有些紊乱。
沈娴皱着眉。看见她迷乱的眼神。
[娴……]她轻轻的在她颊上一吻。
沈娴一惊,跳了起来:[我们都是女人哪!]连记川轻笑出声:[你的脚跳来跳去没事了?]沈娴这才回过神来,感觉阵阵疼痛从脚踝处传来。也知道自己那拙劣的演技,骗不了连记川的双眼。
她不悦的皱起眉头,心中却忽然有了一抹轻松。
[你笑什么?]见连记川站在楼道边上只是笑。
那种笑,温柔而多情,含着点宠腻,含着点放纵。她看过连记川这样笑过,第一次和她出去的时候,那个大排挡的夜晚。然而还是有些不同。那时的她笑得忧郁,然而今天的她,笑得如此多情而开怀。连老天也都让她感染,今夜的雨下得特别的温柔。
她喜欢连记川,这样的笑容。没有城府,没有阴郁,没有那种不知何处来的沉重。这样的笑容可以让她本就出色的脸庞增添了更多生气,更加迷人。
见她看自己看傻了,连记川一伸手,又要去搂她的腰。
沈娴惊恐的叫:[我们都是女人!]连记川只是笑。
[我只是想扶你上楼,你用不着这样怕我吧?]沈娴勉强点了点头,伸出手,勾住连记川的肩膀,任凭她的手环住自己的腰。
她的手轻柔细腻,轻轻的触碰到腰间。她的肩膀瘦弱而单薄,让人忍不住就想好好疼惜;她低着头,露出顺滑柔白的细颈,引诱的沈娴想咬一口。
她慢慢将重心偏移,小心不会压坏了连记川。
楼道漆黑,偶尔传来两人慢慢爬楼低声交谈的声音。
[那男生不错哦。又带你去吃比萨,又带你看电影。]连记川低低的声音。
[你怎么知道?]嗓门高的那位。
[我跟着呢。]不急不缓。
[你这是侵犯隐私!]大叫。
[嘘,楼道里的人都要被你吵醒了。]压得更低。
[你不是和那个帅哥走了么?]疑惑得问。
[我打发他了。]干脆的回答。
[哦……为什么?我还以为你们也去吃饭约会了。][你嫉妒了?]带笑得细语。
[哪里!是你嫉妒了才来跟踪我的吧?]不满。
[我想你了。]黑暗中一片沉默,只有不匀称的脚步声。
[我们真的都是女人呢。记川。]低不可闻。
[如果我爱你,那有什么可以阻挡我们?金钱?地位?距离?生死?还是性别?]一阵沉默后。
[不知道呢……你怎么突然想到这个?][没什么,随便说说。][哦……]迷惑的。
[要不,我们下次也去看电影?][好,好,我带你去一家很好吃的比萨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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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vcha
[2楼] 作者:lvcha_les 发表时间:2005/07/23 11:34回复 修改 删除 来源
<<月深沉>> (17-24) 作者:夏寻花
17 盛大鹏
秋去冬来,转眼已是白雪苍茫的季节。明军攻城略地,夺取大好江山。这一年,徐达下平凉,延安,常遇春克开平,元帝北走。明军夺取南方。但十二月,元军主将扩廓帖木儿回攻兰州。
指挥于光战死。这一年动荡的岁月,结束在白雪掩埋之下。
夜色苍茫,朔风凛冽。吹的林间叶影憧憧,鬼飞魅流,不似人间。
林中灯火一点,飘摇不息,竟好似狂风暴雨中的萤火虫,不知所往。
[少爷,夜深了,早点休息吧。]段仁将被风吹开的窗子仔细关好。
陈谅轻轻咳嗽一声,道:[看来明年,明军要攻北方了。暂时四川应该没有大碍。]段仁笑着说少爷不是常背以前大诗人的诗么,他都说了:蜀道难,难于上青天。明军没有这么快到打进四川的!][你学得挺快的。]陈谅笑眼看着段仁,[先去歇着吧,我看完书就去躺下。]段仁叹了一口气:[少爷就别忙着看书了。从入秋开始到现在每天看书至清晨,也不知道有什么书这么好看。][阿仁,你最近更罗嗦了。]陈谅取笑他。
[还不是你不好好照顾自己!]段仁见说不动陈谅,又连叹几口,将火盆拨旺了,让房子暖和一些,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嘟囔了一句:[那我先去睡了。有事记得叫我。]陈谅点点头,挥挥手示意他快点去休息。段仁又拿了一件披风来替他盖了才不大放心的离开了。
门开的时候,飞雪入室,带来一阵寒风侵袭。陈谅不自觉地打了个寒噤,搂紧了披风。
还有多久?还能撑多久?心中一阵惶恐袭来,就像那忽如其来的风雪,直直的冲向门面,让他无处可躲,避无可避。
如果在这之前找不到半月?他不敢想象,总觉得他亏欠她的实在太多,因为太多太复杂的原因,却间接导致她家破人亡,不知所踪。
[咳咳。]忍住胸中咳意,没找到她,他死不瞑目!
林间有风呼啸而过,陈谅却警觉的一侧耳。不对劲,风声中有树枝摇动的细微响动,却不是风向,而是背风!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外面狂风暴雪,林中的朋友还是进屋来暖暖身子吧。]用内力将声音传出,同时也是为了提醒睡在隔壁的段仁。
没动静了,大概来人正在考虑要不要行动。
就在此时,忽然间门窗同时被破,狂风夹杂着暴雪狂啸而入!夹杂在风雪之间,两个黑衣人拔刀直向陈谅砍来。
陈谅一惊,倒退三步,抵上墙垣。
黑衣人行动迅速,一左一右,成包抄之势,夹风雪之威,奇袭而来。
陈谅退无可退,已成末路途穷之处境。
正在这危急时刻,却见陈谅微微一笑曰:[明帝这么心急,欲取谅之性命了?]一听这话,两人忽然一怔,刀势顿缓。陈谅一笑,等的就是这个时差。
电光火石之间,门外已冲进来一人,二话不说,双手就是一扬!
两道飞镖如虹般像黑衣人射去!
本能迫使黑衣人转身用刀一挡。
[叮!叮!]室内顿时发出利器相碰的撞击声,随之星芒四溅!
[飞星镖!]两个黑衣人同时出声。
门外来得正是盛大鹏!
这一回身,给了陈谅足够的时间脱身。
等黑衣人回过神来,陈谅已经站在盛大鹏背后了。
黑衣人也是反应果断,互使了一下眼神,二话不说,抽刀又上。
盛大鹏也是毫不示弱,左突右冲,并不急于取他俩性命。目的还是在于保护陈谅。
四人在室,却未听一言,只有风声夹杂着呼呼的打斗声。
黑衣人手持钢刀,动作一致,攻向盛大鹏。可怜盛大鹏徒手空拳,还要应付两人,渐渐竟有些不支了。
[右三左七,攻上路,守中盘。]陈谅慢悠悠的声音传来。
盛大鹏一听,气势大振!
依言朝右连跨三步,正遇上钢刀顺势下来欲砍腰部,盛大鹏朝左一避,顺势连走七步,不但躲开了右边黑衣人的攻击,左边黑衣人正好一刀砍空,朝前冲去,盛大鹏这一走,竟然走到他背后,暴露了背心的空档!
盛大鹏大喜,单手聚力,单章击出,去向正是那人背心,取得就是他的性命!
右边黑衣人见形势极转,同伙不利,大惊,用刀直刺盛大鹏。
盛大鹏虚掌收回,向后一跃,避开这刀。
只听的陈谅带笑之声:[我道是谁哪家刀客竟熟知江湖各类刀法,原是山西二剑,金无言,金无语两位大侠远道而来啊。]黑衣人一听这话,顿时怔住。
行走江湖,拼了一条命也要保住的是名号。这两人不用自己擅长的剑法,且蒙面来袭,明显就是不希望别人知道他们的来历。这次为了救同伙,情急之下用了本门武功,被陈谅一眼识破,再加上眼看和盛大鹏缠斗下去并无胜算,打斗声又惊醒了玉龙城帮众,行刺陈谅是再无成功之相,两人一对眼势,随即便窜入林中,飞速而去。
盛大鹏知道自己一时还敌不上两人联手,便也不去追赶,上前询问陈谅:[盟主,还好吧!]此时城中众人皆被声音惊醒,灯火通明之下,全都赶到了陈谅住的流云居。
韩六执剑,火红的一团火般飞入屋中,见到陈谅无事,这才松了一口气,愤怒道:[这两个小贼,等我抓到他们,非把他们碎尸万段,竟然偷袭武林盟主!陈哥哥,你发个通告,叫全武林的人抓这两个不仁不义之徒!]风吹入室,陈谅眯起双眼,挡住眼前狂舞的雪花,轻声道:[明帝看来非要取我的性命了。]韩六和盛大鹏同时一惊,盛大鹏问:[盟主怎么知道是明帝派来的人。]陈谅回答说:[这两人刚来行刺我之时,我便见他们步伐一致,行动默契,迅速,简洁,非军中之人,不会如此有效率。金无言,金无语又在山西,抗元跟随明军已久。这两人作为急先锋来行刺我,可见明帝已经没有耐心了。我看数日之内,武林必有变。]盛大鹏一听这话,赶紧吩咐赶到的属下:[这几日加派人手,保护盟主,日夜不准休。]韩六皱眉不满:[这死皇帝,一个天下还不够,干吗还要插足武林!]盛大鹏见她这样说话,笑眯眯的在旁边劝道:[小六,这样说话可不好。][我说错了么?]韩六见盛大鹏不帮发而劝她,更加火了,[他本来也就不过一个臭和尚!]陈谅听了韩六的话,不禁微笑,韩六这姑娘家的直脾气,也不知道谁能治得好。看盛大鹏对她一幅唯唯诺诺的样子,是没救了。
正在此时,三四个人扶着段仁进来了。
[少爷,你不要紧吧。]段仁气若游丝的说话。
[你死去哪里啦?]韩六见段仁这时候才来,一股子火全倒在他身上。[你是陈哥哥的护卫呢,怎么这时候才来!]段仁苦笑着:[我在隔壁房间睡着,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醒过来的时候竟然一动不会动了。要不是刘伦兄弟来,我还不知道少爷竟然遭袭了。][你是中了迷香了。]陈谅拉过他的手,把了一会脉,这才道,[还好他们没有在迷香中下毒。半个时辰之后,你就完全没事了。][你还说!]韩六点着他的额头,[怎么一点都不警觉!还是要怪你!]说完便泄恨似的踢了他一脚。
段仁大叫,求饶道:[好妹妹,我虽被人下了迷香,痛还是知道的。你就轻点吧。]韩六不屑道:[懒虫就是要踢。看人家盛大哥,流云居一出事,他就马上赶到了。]盛大鹏一听小六称赞他,不禁脸红道:[小六,你就别笑话我了。]段仁嘿嘿笑了声,说:[多谢盛大哥这回帮忙。只是,从盛大哥住的风印堂到流云居,起码有一里之遥,盛大哥如何知道有人行刺少爷,并及时赶到呢?]韩六也正好奇。陈谅的流云居在玉龙城东,盛大鹏的风印堂在玉龙城中,怎么说他都不可能是第一个赶到并且救下陈谅的人。
盛大鹏哦一声道:[是这样的。今天正是我管值夜。行到城东玉龙池附近,忽然见有人影从屋顶而过。我疑惑起来,便跟踪而上。那人轻功极好,跟踪了一阵,便消失在盟主流云居前的林中。我怀疑有人要对盟主不利,便进了流云居来查看,果然正好遇上那两个败类对盟主动武。][原来如此。]韩六点点头,[这么说来,那人影便是两个败类中的一人了。]众人都点头默认这个推断。
陈谅说:[这么晚惊动各位了,大家还是快些回去歇着吧。]盛大鹏不依,决定今晚要通宵看守流云居。段仁则忙着恢复体力。
众人皆布置妥当,正要散去的时候,忽然有马蹄声传到流云居门口,听声音急促非常。
[报告盟主。]有人来报,[洛阳分舵萧总管急件,洛阳西山剑庄韦庄主正月十五召开天下武林大会,欲私下新立武林盟主!]众人一听,当场大惊。
韩六大声道:[反了反了!这群人都反了!]盛大鹏看向陈谅:[看来又是明帝搞得鬼。]陈谅微微谈了口气道:[来的还真快。]他抬头,看着眼前众人,忽然道:[明日启程去洛阳。大鹏,小六,你们这回也随我同去。玉龙城交给刘伦统共管理。记住千万注意奸细混入城中。]刘伦领过命。段仁这时还有气无力道:[还有我呢,少爷。你这回不准备让我去么?]语气哀怨。
陈谅上前,用扇柄轻击了他一下道:[怎么能漏了你呢,我的段爷!]众人哄笑。
正在此时,又有人脚步繁乱的进了流云居。
[陈谅,陈谅,你没事吧?]楚云兰有侍女扶着,跌跌撞撞的进了堂前。她的房子虽在流云居隔壁,但她一个妇道人家,不懂武功,又是小脚,等穿戴好,跑来,已经迟了许久。
只见她发髻散乱,眉心微蹙,花容失色,也不若平常叫陈谅为夫君,直呼其名。可见实在是担心甚重了。她衣服也是凌乱异常,可见只是随便穿戴,便急着过来。
韩六赶紧上前扶住她说:[嫂子放心吧,陈哥哥一点点事都没有。]楚云兰只是盯着陈谅仔仔细细的看了一番,确认了他的确无碍之后,这才重重的呼出了一口气,一个不支,瘫坐在椅子上。
陈谅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交给韩六,让她替楚云兰单薄的身躯披上。转身,不再看她,却说:[明日我去洛阳。你小心些身体。]楚云兰一听这话,猛抬起头看着陈谅的背影,眼中顿时雾气迷蒙。她忽然低下头,一咬牙,道:[我随你去。]眼泪已经猝然而下。
这是她第一次不称自己为妾身,陈谅略有些惊讶,回头看着她,重重的说:[别闹了。][什么叫闹?!]楚云兰忽然大声喊道,冲上前抓住陈谅衣襟,[我忍不下去了!我不能担惊受怕的整日在玉龙城里待着,心惊胆跳的听着别人说你又受伤了,又如何了!我真的怕,我真的怕有那么一天,连你最后一面都见不到……]说着说着,已经泫然而下。
韩六他们第一次见温文尔雅的楚云兰这么大声的对着陈谅说话,个个木然。
陈谅托着她的身子,防止她无力的下滑,对着她的眼睛道:[你知道你什么都不会。你的脚甚至让你不能出远门。你知道你跟着我们,始终都会成为一种累赘!]楚云兰含泪看着陈谅哀求道:[带上我吧,陈谅。我发誓我不会拖累你,我甚至可以保护你的。]陈谅扭头不再看她道:[你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就算我被人偷袭,你怎么保护我?]楚云兰慢慢抬头,看着他无情的双眼,眼神坚定,像在下着毒誓一般,她字字句句如泣如诉:[我会用我的命。]众人愕然。陈谅闭上眼睛,不再出声。
第二日清晨,众人出发,前往洛阳,马队后一顶小轿。
[韩六是个女孩子,会累着她的。]陈谅这样吩咐,如此,便可以顺便带上楚云兰了。
18 决定
接下来的日子日日艳阳高照,舒爽宜人起来。
沈娴总是奇怪为什么忽然就不下雨了,后来才知道原来梅雨过了,夏天终于来临了。只是一直都很讨厌的夏天为什么也变得这么可爱起来?
而且她终于也认识到,连记川是个多么坏的大坏蛋!
她总是喜欢捉弄她,喜欢看着她哭笑不得。
比如今天早上,在电梯里碰到了,趁人多很挤,她居然伸手放在她腰间,不停抚摸,害得她怕被人知道,只好又羞又恼的撑着,连记川计谋得逞般的得意笑着。等两人要出电梯的时候,连记川看周围没人,又偷亲了她的脸颊一下。害得她一直脸红到办公室。
再比如前几天中午,她跑出去买快餐,却被连记川叫到办公室。叫她在她做的便当和快餐之间挑一个,看连记川凶巴巴的看着她,她只好选了她的便当,心疼自己的快餐,准备带回家当晚饭,又被连记川命令着将快餐扔掉了。拜托可不可以早点告诉我你做了便当给我吃?沈娴实在是委屈那份5块钱的快餐。
然而她总是说不过连记川。
连记川巧舌如簧的本领她也算是领教得目瞪口呆了。
比如她对于快餐那件事情的解释是:[我是关心你啊。快餐有什么好吃的,我的便当才是最有营养的。]好吧,她承认连记川做得便当的确很好吃。可是可是,她真的只是工薪阶层呢!5块钱的盒饭浪费了,作孽哦。
再比如今天早上的事件,她堂而皇之的说:[我喜欢你就想亲近你喽。这是恋人间最起码做的事情么。]可是可是,这是在公司那,她为所欲为,难道就不怕被人知道了不小心丢了工作?作风道德问题啊!
可是每次一抬出这样的理由,她就反驳不了连记川。
同样她也反驳不了连记川将他们之间相聚的时间统统定性为约会。
[这叫正名。]连记川这样说,[两个相爱的人一起吃饭看电影游玩不叫约会叫什么?]他们常常“约会”,一起去看电影,一起去吃饭,或者一起去逛街。
连记川很喜欢牵着她的手,逛街的时候总也不放开。幸好这个社会,两个女孩子在街上牵着手走路不算什么;也不比办公室都是熟人,沈娴也就放心的让她牵着。连记川的白金戒指是早就摘下来了。她甚至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摘得。
连记川喜欢看爱情电影,他们一星期总要看一本。沈娴是心疼那个票价的,但是连记川喜欢她也就舍命陪君子了。在电影院漆黑一片的时候,连记川总是喜欢将头隔在她的肩膀上,而她就会紧张兮兮的朝后看,怕被人看见他们的举动。
有一次她随口问连记川:[看完电影之后去干嘛?]连记川靠在她耳边,用着酥软的语气深情款款的说:[看完电影我就会更爱你。]这种回答也只有她能想得出来。沈娴当即决定再也不问这种愚蠢的问题了。
看完电影一般就会逛街。刚开始的时候,连记川一进商场,就开始替她选购衣服,沈娴到后来实在不敢再要了。她过意不去连记川替她花钱,还不是古启就是香奈尔,不是帕拉达就是阿曼尼,害得她总是怀疑一个工薪阶层穿这些是不是会被人误解傍了大款。
[你傍了个小资。]连记川朝她抛抛媚眼,这样说。
她终于又知道是不能和连记川这样的人说正经话的。反正最后结果,她说服了连记川不再买衣服给她,特别是那种高档到天上去的衣服。
[那好吧。]连记川微微笑着,随后又进了一家店。
[记川你……!]沈娴忙不迭的叫住她,不是已经答应了么?
[我买给自己穿。]连记川回头,迷人的朝她微笑道,[迷死你!]她当场目瞪口呆,不能说话。
不过每当她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会回想起这些类似挑逗的对话,类似深情的调笑,类似多情的捉弄。
她知道她被连记川训练到习惯了这些话语,从这些话语中得到了旁人无法理解的快乐。
[看样子那个男生你很中意哦!]小于歪着头,看着沈娴趴在桌上傻笑。
所有办公室里的人都在传有人来接她下班。她们以为她恋爱了,爱上的对象就是那个何遇深。
[就让他们这么以为好了。]她想,这样她就可以对着那扇白色的副总经理室大门,名正言顺的发“花痴”。
何遇深后来也来过几次电话。只是因为两人都忙,而且沈娴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和他发展下去,拒绝了几次,他也识相得不再打电话过来了。
江之城也还是很努力的缠着连记川。沈娴有几次从连记川家中出来,会看见门口那个保安帅哥死死的拦着一个想往里面冲的高大男人。
连记川工作真得很忙,忙到常常没有时间吃晚饭。沈娴有时候会和同事一起回家,然后再回去等她下班;有时候会找借口留在办公室;有时候就会先跑去大排挡等着她下班汇合。
如果下班早了,连记川又善心大发,她就会和沈娴一起去买菜回家自己做。
她的手艺是极好的,好到绝对可以开店的程度。所以沈娴要做的只是把菜洗洗好,然后等着开饭。
这晚在连记川家里也是如此。
沈娴百无聊赖的坐在她厨房的桌边,看着开放厨房里,连记川完美的身材发傻。
[为什么是我?]沈娴托着腮,问出了心中一直来的疑惑。[我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为什么是我?][爱一个人需要理由么?需要么?不需要么?]连记川系着围裙,挑眉看着她,嘴角是一抹笑容。
沈娴摇摇头,[可是,有的时候总觉的你对我太好了。像你这样的人,怎么会喜欢我这样的人呢?]连记川莞尔一笑,将做的汤搬出来放在桌上。双目下垂,她轻声说:[别想了,就当我前世欠你的。]沈娴跳起来,双手直摆:[不是不是,是我欠你的。我欠你的。][真的是你欠我?]连记川反问,慧诘的眨了眨眼睛。让沈娴心中一阵发毛,这家伙不知道又有什么鬼主意。
[我……欠…你的。]她迟疑的回答着。
[那今天你还我。]连记川又说。
不祥的预感更加强了。
[怎……么还?]小心谨慎的不要掉入她的圈套。
连记川凑上来,看着她的眼睛,眼中都是调皮的笑意。
[亲我一下。]她忽然说。
沈娴大跳三步退后,转身拎包,叫着:[我走了我走了!][你还没吃饭呢。]连记川不急不缓的说着。
[我回家去吃。回家去吃。]沈娴冲到客厅,要去拿外衣。
[哎,]连记川在厨房叹了声气,[看来又要到掉了。]刚说完,就看见沈娴乖乖的回到了厨房门口。
[我来吃。]声音像是斗败了的公鸡。
[那你记得继续欠我的。]连记川面不改色心不跳。
沈娴知道自己被她掌握得死死的,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好坐下来闷头吃饭。
[知道了。不过可不可以换种方式偿还?]嘟囔着咕噜咕噜得喝着她的罗宋汤。
[没得商量。]连记川的冷静总让沈娴抓狂。每次都感觉自己像只滴溜溜转的陀螺,被她鞭打着,掌控着。心中愤恨,恨自己太没用,狠狠的戳了几下碗中的饭。
[别郁闷了。]连记川聪明到能够很快猜到她的心思,她拿了一把系着维尼小熊的钥匙在沈娴眼前晃着。
[是什么?]沈娴看着那把可爱的钥匙,有一点点地主意。
果然,连记川懒洋洋的说:[是我家的钥匙。你来不用敲门了。]沈娴心中一热,慢慢接过钥匙。
[记川,为什么呢?]为什么这么个完美的女人却独独对她这么好呢?
[要不要还债啊?]连记川又恶作剧般趴过来。
沈娴赶紧起身,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我真走了。真走了。]这回连记川也没留她。
[小心,听说晚上有暴风雨,要不我送你回去吧。]连记川要拿外衣。
[不用了,记川,你累了,还是多休息吧。]她坚持着,连记川只好放弃。
沈娴出了连记川的家,要走一段才能到回她家的公交车站。她有的时候挺喜欢这样慢慢走着的,这样可以让她清理一天里面发生的很多事情,保留住很多美好的记忆。比如今天晚上的,我欠你。
天空中覆盖着厚厚的云,没有月光。空气闷得让人透不出气来。
看来真的要下大雨了。沈娴想着,加快了脚步。
忽然有人挡住了去路!
沈娴抬头一看,看见了江之城。
[有事么?]她一直看江之城不顺眼,这种小开配得上连记川的多学多才么?
江之城双手插在名牌西服裤袋里,阴狠狠地看着她。看得她心里有些发毛了。
[没事我就走了,明天还要上班呢。]她想越过他。
却被他一把抓住拉了回来。
[你干什么!]沈娴一股热血冲向脑门,她有点发火了。
[你,很得意啊?]江之城有些阴冷的看着她,手上加重了力气,沈娴吃痛,抬脚就朝他小腿踢去。
江之城跳开,随即更用力的一扭她的手腕。
[踢我?你不要命了!]剧痛感从手腕传来,但沈娴强忍着痛不出声。她不能在敌人面前妥协。
江之城嘿嘿的笑着,森森的说:[我一直以为什么时候不小心弄了个情敌出来,查了半天,原来是你这不要脸的玻璃做的丑事!
]沈娴咬着下唇,大声道:[是你自己没用,管不住自己的未婚妻!还来怪别人抢走她!有本事你在抢回去啊?!]忽然间,江之城放开了她的手腕,沈娴用另一手捧住自己的手腕,痛死了,男人的力气果然和女人不一样。
江之城站在一边,没看她,掏出手帕擦了擦自己的手。
[打你这种婊子,脏了我的手。][被你这种王八打,我也没自豪感。]沈娴喘着气回视他。
[哼。]江之城冷笑,挥了挥手。
顿时从暗处站出两个大汉。
沈娴紧张得看着这两人,随后又看向江之城,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
[修理修理。]江之城没看她一眼,吩咐道。
两个大汉朝沈娴走来,二话不说,一左一右夹起她的胳膊,就往黑暗的小巷深处去。
沈娴终于有些怕了,她颤抖着朝江之城大叫:[姓江的,你不怕我告你!你要干什么!]江之城懒洋洋的声音传来:[告吧,看你告到哪里去。]随后就被拐进了小巷。
巷子里幽深黑暗,只有远处一点点的路灯光,能让沈娴模糊的分辨出那两人的位置。
[你们要干什么?]声音颤抖不能言。她往后退着。摸到了墙壁。
忽的左边那人一拳揍来!
沈娴忽然觉得眼前一片血红,还有些神志,却除了痛还是痛,她无力的一下就跌倒在了地上。
天空中闷哼哼的一阵雷,接着一道闪电,沈娴看清了那两人狰狞的面孔!
一把被人轻易从地上捞起,第二拳又是迎面而来!
沈娴甚至没有感觉到自己挨揍了,身体轻飘飘的就飞了起来。等感觉到的时候,已经趴在地上了。
又是一道闪电,沈娴看见地上一滩血红。
接着是皮鞋狠狠的踢到了肚子上!
那种剧痛,让沈娴一下子就蜷缩起来,胸中满溢着的热血,再也收不住的释放而出。
[啊……]在揍第三下时她终于听到了自己闷哼出声。
曾想过很多次遇到色狼的时候应该如何反抗。比如大叫,比如反搏,比如挣扎。现在她终于体会到,当男人存心想把女人往死里打的时候,连呼叫都是一种高难度的事情了。
第四脚毫不犹豫的又踢过来。这下是头部。
在失神的一刹那,沈娴想着这样也好,起码就不用知道痛是什么了。
可是第五脚来得飞快,竟让她又被踢醒了回来。
[沈娴?沈娴?]大声的喊叫,急切的,焦虑的,声音淹没在雷声中,然而又不停再响起。
是,连记川!
沈娴想喊,可是她根本没力气去开口。她想叫连记川快跑,不要被他们看见。
忽然大汉停止了动作,接着,不知为何匆匆跑开了。沈娴无力的趴在地上,失去了所有的知觉。只知道,她居然还活着。
远远的又有脚步声跑来。又回来了?这次是什么?铁棍?还是其他的什么。
一股熟悉的香味窜入鼻中,连记川跪在地上,一把抱住她。
她很想告诉连记川,香奈尔很贵的,不要跪在地上了。可是她根本就开不了口。她也睁不开眼睛,看不清楚连记川的样子。
她听见连记川颤抖的叫着她的名字:[沈娴?沈娴?沈娴?我是记川,我是连记川。]声音带着不可压抑的哭意,小心翼翼的试探。
她想说,她没事的,她真的没事。忽然她恨起自己的没用,恨起自己被人揍了几拳就不能开口说话。
[啊!]她听见连记川撕扯了喉咙吼叫了一声。惊动了天地,风雷滚滚。
暴雨终于下了下来,淋浇着红尘万物。
[来人哪!来人哪!有人没有!]她从来没听过连记川如此惊慌的声音,如此失态的喊叫,声音渐渐的低了下去,嘶哑了下去,她被她紧紧地搂住。
沈娴感觉到她冰凉的唇抵着她的额头,她轻微的上气不接下气的痛苦出声,有什么东西一直不停的掉落在她的脸颊,冰冷的混杂着热腾得。
她觉得她不能看到优雅的聪慧的无往不胜的连记川这样落魄的哭泣。
于是,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头,挣扎着,在应该是连记川的唇部的位置上,轻轻碰了一下。
我欠你的,我要还。
这是她昏死过去之前最后的心愿。
19 柳知秋
连日赶路,终于到了洛阳城外。
洛阳古来即名城。虽还未进洛阳城内,但见驼羊牛马,商贾不息;古道赤城,别有风味。
[这儿可真和玉龙城不一样啊。]韩六一路上嫌坐轿太闷,非要骑马,骑了马又嫌跑得太慢,结果跑到前面和段仁一起开路了。
[那当然,这是洛阳。天下雄奇皆洛阳!]段仁得意地说。
[你又知道!]韩六冲他一句,[还不是从陈哥哥那里学的。][那也比你什么都不知道要来的好。]段仁反驳,不禁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陈谅。
陈谅骑了匹白马,在队伍中间,正皱眉想着什么。冬日夕阳下,风掀起了他的雪袍,飞舞飘荡,煞是好看。
[陈哥哥长得真是好看。]韩六看得有些痴了。
段仁回头,闷哼了声:[少爷已经有老婆了。]这边,押后的盛大鹏骑马赶上陈谅。
[盟主,看来还来了不少。]他压低声音,看了看周围。
一路上,拿刀挂剑,短襟绑腿,尽是江湖人士的打扮。
陈谅抬头,笑着说:[爱看热闹是人之常情么。何况这热闹还挺大的。]此话刚刚说完,忽见前头道上烟尘滚滚,一队人马疾驰而来,气势汹汹。
那人马到了陈谅队前,全都住了脚步。马上众人,纷纷下马跪倒在地。
[什么事?]段仁在队前问。
最前面一人不抬头,声如洪钟地说:[西山剑庄恭迎盟主。请盟主入剑庄休息。]陈谅送声道:[替我谢了韦庄主的好意。不过我已经打算在城外住下了。回去告诉你们庄主,明日午时还要劳烦他了。]说罢,就示意队伍往城南而去。
城南实属荒凉,嵩黄草枯,放眼望去,并无民居。
[少爷,怎么办?]段仁勒马,看看了四周荒芜一片。他们要在落日前找到歇脚点。
[往前一段路有一座庙,我们就在那里歇息一晚。]陈谅说。
队伍继续往前走了半个时辰,人疲马累,月色初现的时候,荒凉的地上忽然奇怪的出现了一座破旧的小庙。
众人下马,段仁先上前观察了一下。庙门紧闭,四周墙驳土碎,还好庙门口还有一块门匾,隐约可以看出两个字--月庙。
[好奇怪的庙哦。]韩六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说道,[怎么不叫月老庙?]正说这话,忽然间门“吱嘎”一声被打开了,吓了韩六一跳。
里面走出个老和尚。
说他老其实也不老,看上去顶多三四十岁;可他却颤巍巍的伸出手来,用近乎呆滞的眼光扫视了一番队伍。形态举止皆是老相,让人不得不怀疑他其实应该近了百岁。
陈谅下马,走前几步,一颔首。
[大师,今晚叨扰了。]老僧不说话,只是抖着抖着转过身去,走开了。
门开着一条缝。
陈谅叫众人安顿行李,自己率先进了庙门。
庙是一座小庙。中间一座小院,种着一棵小小的香樟树。院子里有个小和尚在扫地,9点戒疤,青色禅衣,见陈谅进来,只是看着他,停住了扫地的动作。
陈谅回看他一眼,微微一颔首,随即进了禅堂。
禅堂也很小,却竖着一座显得有些大的佛像。供台上青灯一盏,跳动着微小的火苗。
老僧坐定般的坐在佛前。
[大势至菩萨。]陈谅抬头看这尊佛,形态慈祥,面容和善。
老僧白眉未动,忽然开口道:[施主既然早就看透,何苦还要自投罗网?]他的举动极其苍老,而他的声音却非常年轻,恍若8,9岁的稚童,段仁等一帮人一头雾水。
[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陈谅答道。
这两句话说得没头没脑,不是当事人还真的猜不透他们在说什么。
[世人皆谓红尘苦,却又甘被红尘虏。施主慧根在身,也看不透人世执著,再世即成空之理么?]一个8,9岁小孩的声音却说着极其深奥的道理,众人听来都觉可笑。
陈谅却认真的鞠了个躬:[多谢大师看重。只是放下二字,说来容易做来难。大师不见入了空门又回到红尘,也是大有人在。]这句话众人是听明白了,矛头对的就是当今的明帝,做了和尚又还俗,如今更是夺取天下。
[天生地灭自有循环,命中命外皆有定数。施主已是半烛之身,我就不再劝施主了。只盼施主早日醒悟,也免去众多牵绊纠缠。][谅明白。多谢大师指点。翻滚红尘非我所愿,但就此离去也非我所能。]陈谅再深深一鞠躬。
老僧说完话,微微闭上眼,又好似回到入定之势,一动不动了。
盛大鹏在院中询问小和尚:[小师傅,我们到后院歇息可好?]小和尚收起扫把,又回头看了一眼白衣的陈谅,说:[施主们请随便。缘来缘往,不必强求。]段仁有些忍不住了:[这里的人说话真是怪,一出口就是一段,也不知道什么意思。问个住的地方,也要来一句缘来缘往。]他搔搔头。
[这个就叫做佛理!不懂了吧?]韩六顺手敲了一下他的头,引来段仁不满的眼光。
楚云兰也下了轿,听了这些话,慢慢得踱到了正在四处参观的陈谅。
[不知道我该不该说。]她压低声音,眉眼乖顺的看着自己眼前的地面。
[说吧。]陈谅背手,看了她一眼。
[你是早就知道这回来明帝埋伏下了伏兵要捉拿你的吧?]她轻若蚊蝇。
[知道。]陈谅回答。
[那你还……?]她抬头紧张的看着他,眼神中是不解和困惑。
陈谅微微一笑。
[我不是说了,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只是你放心,我必叫他们放你们回去。明帝要的只是我一人,不会为难你们的。]楚云兰犹豫着伸出手,抓住了陈谅的臂弯,紧紧地。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陈谅低头,将她的手轻轻移开。
[你最清楚了。我从来都只有这条路可以走。命定的,没得选择。]窗外,一轮明月正漂浮云间,忽隐忽现。
次日清晨,众人进了洛阳城。
西山剑庄的韦拂庄主派人来专程给陈谅一行开路。路上所到之处,均见房屋林立,古朴雄浑,自有其天然而生的霸气。
[洛阳果然是个好地方啊。]段仁看的目不暇接。
[中原名城,千古传来,当然与别处浮华不尽相同。]陈谅骑在马上,这样说。
盛大鹏赶上,问前方领路的:[有劳,走的不是去西山剑庄的路啊。]领队的回身道:[盟主莫惊,实乃来洛阳的江湖人士过多,西山剑庄又太小,老爷借了洛阳宫家的产业‘金碧辉煌’来举办天下武林大会。][洛阳宫家?]陈谅微笑,[天下第一大珠宝商?][正是。]领队回答。[盟主请看,前方就是‘金碧辉煌’。]众人抬头一看前方。
最先入眼的是一口巨大的湖。湖水泛着天空阴沉的墨色,深不可测。
中原缺水,单出现这一口湖就蔚为壮观了,再见湖边一座高楼,金墙玉瓦,精工细雕着珍禽异兽。没有阳光的日子,远远看去就已经晃了人眼,想到若有阳光的日子,非要刺了双眼不能直视了。
[想来那就是金碧辉煌的来历了。]陈谅笑言。
众人早就看傻了。单是那个材料的用量就不可考究,最重要的是手工更是出色。楼前两凤,雕的是栩栩如生,若有破水而出,直冲云霄之势。
湖的正中间有一小岛。小岛极小,只可容纳5人并足,但这岛露出水面约2尺,竟都是纯金!湖波荡漾之时,忽隐忽现水下部分,竟都是和水面的金子融合的好无瑕疵,可见水下和水上原是一整块的。但再看这湖水深不可测,竟不知道用了多少金子才F成了这一块极小的“小岛”。
[拿一块金子回去就发达了。]段仁看的眼睛都直了。
[就你想着金子。]韩六不满道,[你想想陈哥哥要是被陷害怎么办?][少爷这么本事,会被陷害么?]段仁回敬一句。
正在这时,只见一50左右,略显发福的中年男人抱拳而出:[韦拂有失远迎,恭请盟主见谅。][韦庄主客气了。]陈谅下马,扶他起身,[这次天下武林大会,有劳韦庄主了。本来这些杂事该是谅来做才对。]面带微笑,却句句指责韦拂胆大妄为,以下犯上。
韦拂略胖得脸上笑容有些紧绷,他尴尬的躲开了陈谅灼灼的目光,低头道:[盟主里面请。]陈谅也不再看他,便跟随他一起朝高楼而去。
湖两边早就人山人海,不单有江湖人士,更有很多百姓来凑热闹,看天下英雄都成什么样子。
宫家这次不仅宣传自己,据说还坐收渔利,卖起了看票。
天空中偶尔飘下来了几朵雪花。接着,雪片狂舞起来,天色更加暗淡下来。
上的楼来,女眷被安排在了别处。韩六很不平的撅起了嘴,段仁却非要嘲笑她。
[这位就是今日帮了在下大忙的洛阳宫家宫老爷。]韦拂引荐了一位和他差不多年级的中年人。
做生意的人永远是和气生财,宫家老也贵为天下第一,笑起来却也是春风拂面,果然不同。
[盟主总算大驾光临,可让老朽好等啊。]陈谅温和笑道:[好说好说。]忽然见宫老爷身边站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浅黄短衫,珠帔玉带,更是明眸皓齿,煞是好看。
见陈谅一直看着小女孩,宫老爷笑道:[此乃小女翡翠,盟主以后可要多多担待啊。]陈谅低身下去,和她看平。
[这么多人打来打去,你不怕么?][怕什么?]小姑娘脆生生的回答,[我们宫家有生意就要做啊。][那你不怕这些人将你家金碧辉煌打烂了?]小姑娘从容一笑道:[打烂了,赔上就行了。不要说一个金碧辉煌,十个都让你砸。]陈谅大笑。
[果然是出自名门啊!好见识!]宫老爷见陈谅和女儿甚是投缘,也很高兴,拍了拍她的头,说:[就你顽皮,学学人家风姐姐多稳重。]陈谅这才注意到宫老爷身后还静静地站着一个小女孩。看上去比宫翡翠大了几岁,苍白得脸,循规蹈矩的并不说话。凌厉的眼神却直直看着宫翡翠。见陈谅转身看她,忽的就收了回去。又是那个安分的小女孩。
不简单啊,那个女孩,那个宫家背后的女孩!陈谅心中一凛。
随后少林方丈,武当道长,崆峒掌门,一一见过,众人表面虽然客气平和,心中却是波澜万丈,谁都不言。
[盟主近来可好?]少林方丈悬清慈眉善目,见了陈谅,双手合十。
当初陈谅当上武林盟主,少林也是功不可没。
[大师可好?]陈谅也回了个礼。
悬清也不做声,拉住陈谅的手,随即放开,大睁双眼,不可置信。
陈谅微微一笑。
悬清随即大叹一声:[阿弥陀佛。]传音入密道:[你可知自己身上已有了另一种毒?]陈谅回答:[大师不必多虑,只是慢性毒药,比我那种毒要来得慢许多。][你就这样随人陷害?]悬清皱眉。
[反正是必死之人,毒还未发,就已经死了。]陈谅笑起来。
悬清无话可说,双手合十,再叹一声:[阿弥陀佛!]此时,正门处人声鼎沸起来,众人纷纷涌至门口。
只听身旁宫老爷惊喜道:[总算到了,总算来了!]陈谅略显惊讶,难道还有什么武林人士要来,居然让宫老爷喜形于色?
只见正门口出现一队人马,膘肥马状,30多号人,个个佩刀带枪,将拥挤的人群摈力推开,让出一条空路;路空出来之后,又有30多人吹锣打鼓,热闹非凡的跟在身后;乐队结束之后,出来的30多号秀女穿的花枝招展,手挽花篮,纷纷将篮中的花瓣抛向四周豪杰,引得众人一阵喧哗。
这一切结束之后,路尽头忽然出现一顶赤红小轿。镶金染翠,珠帘霞云,甚是美丽。众人本来拥挤吵扰,一见了这小轿,忽然就寂然无声。只见所有的目光都随着小轿慢慢移动,一干武林人士居然个个摒住了呼吸,沉心静气起来。
小轿慢慢到了楼前,宫老爷大笑着上前道:[柳姑娘,千呼万唤,我可算是盼到你来了!]有一股软绵绵又轻飘飘的声音轻轻的从轿中传出:[有劳宫老爷久等了,柳知秋愧不敢当。]一听这话,陈谅本已转过去的身子一震,全身竟然僵住了,有一股力量,逼迫他又慢慢的转过身来,和全场的人一起,盯住了那顶轿子。
轿帘被人撩开。一个女子身形妖娆的从里面缓缓而出。
她霞冠玉簪,青丝半挽;纯白雪搂,将肌肤衬托的更是晶莹剔透。
她慢慢抬起头来,风情万种的扫视过在场的每一个男人;俏丽的丹凤眼风尘万千,眸光似水,只那么一扫,就让全场的英雄豪杰鸦雀无声,所有的人都以为她只对他含情脉脉。朱唇一点,灿若朝霞,却又娇弱盈盈,一张一歙,便带去每个好汉半点魂灵,一段呼吸。
[杭州烟宵阁柳知秋,见过宫老爷,见过各位英雄好汉。][柳姑娘好说好说。]宫老爷大笑着,将跪拜下去的柳知秋扶起,[雪地凉寒,柳姑娘楼内请。]众人这才回过神来,大声叫好的有,半痴半傻的有,更多的则是面露欣喜,不可置信道:[江南第一名妓柳知秋果然名不虚传啊!]飞雪狂飘,雪地中柳知秋缓缓而行,那身姿,妖娆迷人;那形态,摇曳生姿;那神态,云烟缭绕。
陈谅只觉满天遍地,迎头盖面都是肆虐的风雪吹来,一阵不稳,他连退三步,握紧胸口。心腹中恍若热焱蒸腾,翻江倒海。脑海中犹如乱絮狂舞,纷纷杂杂。那个天真纯洁的小姑娘,这个风情万种的柳知秋,顿时搅乱纠缠,思绪万千。
[半月。]他轻声低语,几不可闻。
20 报仇
[老姐,你真的肥得像猪了!]沈昊双腿伸直,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
夏日的午后传来阵阵蝉声,令沈昊昏昏欲睡。
[臭死了。]沈娴拍掉放在她床上的臭脚,皱眉道,[你是来探病的还是来睡觉的啊?][看你活蹦乱跳的样子哪里像是病人啊?]沈昊反驳道。随即招来沈娴得栗子头。
隔壁病床的老奶奶看着他们姐弟呵呵的笑。
[李奶奶,您说说看,哪里有人这么大年纪了还喜欢欺负弟弟的人?]沈昊随即搬救兵。
李奶奶啪塔啪塔的摇着蒲扇,面容慈善地说:[你姐姐喜欢你才会捉弄你。]沈娴竖起大拇指:[李奶奶最棒了!]还没等一脸委屈的沈昊说话,顺便又打了一下他的头,[这是你作为弟弟的荣幸。]沈昊装作很生气的样子朝她挥了挥拳头。
沈娴正要继续动武,忽然间看见门口斜倚着的佳人怀抱一只大西瓜,笑容满面地看着他们。
刷的就羞红了脸。
[连副总,您又来了。]沈昊起身,[不好意思麻烦你一直来看我这个傻瓜姐姐了。]连记川将西瓜一递:[沈昊,你不会叫淑女捧着西瓜吧?拿去洗洗,分给大家吃。]沈昊大大方方接过西瓜,连记川每天都来探望,早就和他混熟了。
[我去洗洗,你们先聊啊。]连记川熟门熟路的和病房里的其他病人打着招呼,寒暄着,然后坐到沈娴床边。
[好久没见了。]眼神带着情意,柔柔的看着沈娴,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说。
[昨天才来过。]沈娴笑起来。忽然听到李奶奶赞赏的口气:[这姑娘真是不错。每天都来看你,这么好的老板去哪里找?]啪塔啪塔又是一阵蒲扇。
[谢谢李奶奶。]连记川转身看着沈娴,故意作出一副凶相,[你听见了李奶奶说的话了?病好后就给我加班去!]沈娴哈哈大笑,叫着:[李奶奶,你还说她好!]病房里一片热闹。
沈娴承认她会时不时偷看连记川,看她和病友聊天的时候,放松而可爱的大笑;看她像普通人一样削着苹果;看她一本正经的说着笑话逗翻病房内的所有人。她真得很有人缘,也非常有能力将所有人的注意都吸引到自己身上。所以有的时候,当沈娴觉得连记川生活化到离她真得很近的时候,又觉得这样的女子喜欢自己,真是一种无上的荣耀。虽然她不能大声的宣布这么优秀的人是她的爱人,但是心中始终有那么一种欣喜,为她自豪,为她骄傲。
那天晚上连记川打了电话报警之后,碍着这样那样的原因,只好放手让她的家人照顾她。于是每天到医院探访成了她的必修课。
从下午一直坐到晚上禁止探访的时间。
[你别来了,会引起人家怀疑的。]沈娴常常这样劝她。
连记川摇摇头,抓了她的手。[不行,不行。我会想你,我会很想你的。]就像现在一样,趁人不注意,她纤长的手指总是扣住她的手,紧紧地,像溺水者抓住的一块浮木。
偶尔,真的是非常非常稀少的时刻,病房里面没人的时候,连记川就会闷头闷脑的抱住她。边抱怨沈娴不听她的话,不肯搬入单人病房,边用力的亲吻她的脸,她的脖子,她的耳朵,她的唇。
沈娴开始明白恋人之间为何需要这种爱抚,因为她知道自己看到她迷人的身材时,会想拥抱她;看见她诱人的红唇时,会想亲吻她;看见她奔波到憔悴的神情时,会想把她护在怀中,好好疼惜。
所以那偶尔无人的甜蜜时刻,不仅是连记川,连她也盼望起来。
只是这种时刻实在太少。四人病房里,永远都是来来去去的人。家属,护士,病人,自己的亲戚朋友,有时候真希望所有人都消失了,只剩下她和她;又有的时候,恨这个世界不太公平,非搞得她们偷偷摸摸的不可。
那一点点地独处希望成了两人支持下去的目标。
[病好了住到我家里来,好么?]连记川眸光如水,看的沈娴心旌摇荡,很想在她带着种忧伤的眼帘上印上她的吻,好象这样就可以让她不再那么哀伤。
[好。]她点点头,情不自禁的抚摸上了她的眼帘。[你眼睛上面有东西。]大声的说着,解释给病房里的人听,掩饰着自己的不审。
连记川将她的手握得更紧。
她的手始终冰凉若雪,大夏天也不出汗。总能够让她烦躁的心理安定下来,所以她很喜欢连记川握着她的感觉。
沈昊抱着洗完的西瓜冲进屋子里,看着沈娴。
[什么事?]沈娴适时收回自己的手,幸好没被发现。
[那两个混蛋抓起来了。但是不肯承认受人指使。]连记川面色一变,沈娴却笑起来:[早就知道肯定会这样的。]她悄无声息的伸手抓住连记川的手腕,不出所料,抖得厉害。
[哎,没钱就没道理,欺负老百姓。]李奶奶摇着头。病房其他的病友们也纷纷叹息。
沈娴只是看着连记川。她知道连记川绝对不服输得脾气,她知道连记川比她更加不平,她知道连记川一定会作出什么来的。可是她统统都不要。她不要她也受伤,她不要她为她出头,她不要她处境危险。
只要他们快乐的在一起,就够了。本来这个世界就不认同了他们,能够两心相依,就是一种幸福,她不奢望在这之外还有什么。只求这一顿打,换来和连记川在一起的平安。
沈昊下午上班的时间到了,不得不走。众人听到这些话也失去了吃西瓜的兴趣,燥热的夏天带来得热浪让人疲倦不堪,大家纷纷开始午睡。
沈娴一直看着她,看着她眸中的火焰慢慢消失,看着她忽的扬起了一抹笑容,看着她压低声音说道:[我没事。我也睡会儿觉。]沈娴直觉想把床的另一边空出来,忽的想到是医院,呆了一下,不知该如何是好。
连记川见她手足无措的表情,宽慰了一些,无奈的笑了下:[傻瓜,我在你床边趴一会儿就行了。]然后,趁周围没人看见,凑上来,在她耳边轻笑道:[这么想和我同床共枕啊?]沈娴回头,眼对眼,口对口的看着连记川:[是你勾引我。]连记川再回头四处张望了一下,确认没人注意到他们,飞快的在沈娴唇上轻啄一口。
[你自找的。]她说。
随即,不理沈娴的无声抗议,抓了沈娴的手枕在脸颊下,趴睡在沈娴床边。
沈娴不敢再去惊动她。
病房窗外,一颗梧桐枝繁叶茂,绿意盎然,盛夏的阳光大咧咧的照射着,蝉声阵阵;病房内,沉沉的呼吸声高低起伏,祥和平静。
沈娴看着连记川波浪般的长发垂下来,盖住了自己的手背。她的头侧向另一侧,露出柔腻的臂膀。
和这样的人,可以有一生一世么?如果这样的想法就是爱情,那么,连记川,我爱上你了。
有什么东西凉凉的湿润了她的手背,沈娴静静的,任她的泪水吞噬了她的身体。
啊,这个夏天啊。她多么希望可以永恒。
和朋友泡完酒吧,江之城开车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午夜2点了。
马路上空无一人。以前倒是有些小摊小贩开夜宵店,后来城市整顿的时候,把小摊小贩都赶走了。一到午夜,大街上冷冷清清的。
莲花跑车到这个时候才显得威风。江之城叼着一根烟,将车开到130码。
忽然眼前闪过一阵白影!
车开到130码,周围的东西都变得模糊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午夜的街上顶多是黑影,怎么可能是白色的影子?
江之城想看清楚刚才飘过的到底是什么,便回头往后一看。
除了转瞬即逝的风景,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没有啊。
[奇怪,什么东西?]江之城嘟囔了一句,将头转回来。
一个穿白衣的女人贴在车窗上!
江之城大惊!赶紧踩刹车!
因为速度过快,车子在马路上回转了180度,才停了下来。
江之城摸摸胸口,不会是撞到了什么人吧。超速又撞人,他死定了!
不过,还是要看看那个人到底怎么样。他深呼吸了口气,开门下车。
四周搜寻了一下,没看见有什么物体在,也没看见什么血迹在车窗上,黑漆漆的大街黑的像个将人吞噬的洞口。江之城摸摸头,幻觉?酒喝多了吧……
随即回到车上,吐了一口气。没出车祸还好还好。
发动车子,正要启动,随意往倒后镜看了一眼。
一个女人正在看着他!
江之城吓得大叫一声,往后一看,后座静悄悄的,什么都没有。
冷汗从头上流了下来,江之城大口得喘着气,平息自己的惊慌。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什么东西?
手发抖的掏出手机,慌不迭的按下了几个号码,他需要人,他需要谁来镇定一下。
电话通了。
[喂,阿伟,喂!说话!]电话那边却只有嘈杂的音波。
江之城慌了,又换了个号码,幸好还是通了。
[喂,我是江之城,快说话!]电话那边隐约传来个女声,说了几句话。
[说大声点,我听不见!]惶恐的看了看四周黑漆漆的道路,什么都看不见,只有大灯照着前面,反而更添了一种恐怖。
夹杂着嘈杂的电波,女声断断续续隐隐约约的,大概再重复刚才说的话。
[我他妈叫你大声点!我听不见!]江之城坐不住了,大声吼道。
忽然飘过一阵空灵的声音,女声在电话中略带着颤音地问道:[你要听什么?]那声音,恍如地府而来,又清晰到空灵,江之城睁大双眼,一阵强烈而巨大的恐怖向他袭来,他猛地扔掉手机,吓的根本说不出话来!
冷汗刷刷而下,他脸色苍白,浑身颤抖。
后座忽然伸出来一只手,如青葱般的,慢慢的摸向他的肩膀。
[你要听什么?]那只手搭上他的肩膀同时,江之城也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喊叫!
[啊~~~~~!]回荡在寂静的午夜,恐怖的嘶喊……
回到公司正常上班已经是2个星期之后了。公司里的同事都知道她被小流氓揍了一顿,却不知道为了什么原因。她也不想去解释。
同事们见到她当然非常高兴,小于更是亲热的缠着她,唠叨着她离开之后公司里发生的一些八卦。
[你知道么?那个办公室的小徐和扫地的小周私下里原来在交往!]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哦。]沈娴心不在焉的眼神飘向那扇白色的门,她不知道她回来了么?她在干什么?早上开始就没看到过她。
[还有我们的连副总。]小于更加神秘的说。
[怎么了?]沈娴赶紧回头,聚精会神。
[你还记得那天来砸场的那个副总的前男朋友么?]小于压低声音。
沈娴心中一惊,江之城?
[记得,他怎么了?]迫不及待想知道。
[他啊,据说进了精神病院了!]小于拖长了音,加重八卦的真实效果。
[怎么会?!]震撼和惊讶是不小的,江之城进了精神病院?就在她入院期间?[为什么?][我怎么知道?]小于卖着关子,[不过听会计课的小杨讲,他好像一直在叫啊,见,鬼,了!][见鬼?]沈娴皱起眉头。
[很恐怖吧。世界上到底有没有鬼呢?]小于自言自语了一下,[你信不信鬼神?]沈娴没有听进去任何小于的话,她从记忆中挖出了那个女鬼,定时来报道的女鬼。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出现了呢。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也许只是路过她家,现在又上路了吧。
[副总呢?]最关心的还是这个,实在忍不住了,开口问道。
[不知道啊。前一段时间一到中午就消失不见人影,今天到现在还没来上班呢。][哦。]有些无奈的点了下头。沈娴无精打采的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到了午休时间,还没见连记川出现的迹象,沈娴觉得有些不对劲,找了个隐蔽的角落打了手机给她。
[喂,沈娴啊。]手机很快接了起来,连记川的声音闷闷得传来。
[记川你没事吧?怎么今天没来上班?]沈娴着急得问,听她的声音好像不大好。
[我感冒了,没事的。休息一天就好了。]连记川回答。
[我下班去你家吧。]沈娴说,[给你煮点东西吃。][不用了。]声音怪怪的,连记川还是阻止了她,[别来了,会传染给你的。]她坚持着,沈娴没办法,只好放弃。
[小心身体,记川。]轻轻的说,[我还希望和你一生一世呢。]连记川半天没出声。沉默了一会儿,沈娴尴尬的笑道:[怎么,被我吓倒了?][不是。]连记川慢慢的开口,[如果我们不能一生一世,你会记着我么?][说什么呢。]沈娴有些恼,这家伙净会逗他,说些不好听的话。[我要和你在一起。我喜欢你,连记川。]这算是她的告白了吧,一向都是连记川说着情话,如今她也算是尘埃落定,终于向她告白了吧。心在狂跳,话已经不经考虑得说出了口。她有些紧张的,握住了手机。
[我的意思是,一生太久了,只争朝夕。]连记川静静的开口。
她的声音虽然有些陌生,但是她的语气从未改变,沈娴心中竟有了些安定,仿佛只要她一句承诺,这天地她都可以不要了。
连记川,爱你竟然如此美丽!
21 韦拂
柳知秋慢慢上的楼来,带笑的眼神就这么拂过苍白的陈谅。
[陈公子,久违了。]柳知秋停了脚步,忽然对陈谅这么说。
陈谅苦笑了一下,抬头看她,微微动了动唇,吐出两个字:[半月。][陈公子您说什么呢?]柳知秋咯咯笑着,柔软的腰肢倒向一边的宫老爷。
[妾身啊,和陈公子可是旧相识了。]人虽然靠在宫老爷身上,眼波却朝陈谅这边流转过来。
[哦?盟主果然交游广阔,三教九流都是朋友,连知秋也居然是陈公子的旧识啊!]宫老爷说着最好听的话,在陈谅听来却是句句讽刺。那句亲热地“知秋”更是让他心痛如搅。
[岂止是旧识,]柳知秋含笑的拍了一下宫老爷的胸膛。[知秋当初可差点就要嫁给陈公子了。只是陈公子是人中龙凤,又怎么会看上妾身呢?对不对,陈公子?]柳知秋笑中带讽的问他,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说是,那就是承认当初看不上半月;说不是,半月的确是差点就要嫁给他了。
他站在那里,窘迫不已。是自己的错,从头到尾都是自己辜负了她,如今报应到了,陈谅啊,陈谅,天下谁都困不住你,只有眼前这个女子才能让你束手无策啊!
柳知秋见他并不说话。便柳腰一扭,靠在了陈谅身上。
[陈公子啊。你看。]她纤指一点雪地里的轿子,轻声细语,[像不像新嫁娘出阁时候的排场啊?
知秋特意命人安排的呢。]她发间传来的阵阵香气,她盈盈一握的腰肢,她如青葱般修长的玉指,她吹弹可破的肌肤,她妩媚的声音,这一切,对陈谅来说,都是一种诱惑。诱惑到心灵深处埋藏的渴望都被一点一滴的翻搅上来;如果眼前这个巧笑颜兮的人不是半月,他不会这么渴望;如果自己不是陈谅,他会不顾一切甘作她的裙下之臣。只是这一世,木已成舟。
陈谅托起她的手肘,不动声色的将她推开了一些距离。
这举动显然触怒了柳知秋,她低下头去,眼神忽然闪过一阵怨恨,只那么一瞬,抬起头来,又换上了一幅笑颜,带着一点点的冷酷。
[哦,原来陈公子是正人君子,妾身都忘了呢,坐怀不乱柳下惠啊。]陈谅心中闪过一阵苍凉,听见她娇笑着,漫不经心的说着自己的故事,,他恨不得将自己整个劈开,掏出心来,任她处置,只是,他不能。
随手掏出一块绢帕,附在口上,轻轻咳嗽了一声,将帕巾收回。
很好,谁都没有注意到帕巾中的鲜红。
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再看向柳知秋时,眼中已经没有喜乐,只有淡漠。
[柳姑娘说笑了,天下英雄好汉见了柳姑娘的绝色容姿哪个不会心动?只是谅家室在侧,实在不敢乱来。]长袍一指,指向楼旁小侧房。
竹帘轻摇,楚云兰在里侧看向他们。
柳知秋笑得更欢了,她拍着手道:[原来陈公子还真是成了亲的,知秋当初还一直以为,只是你的推托之辞呢。陈夫人也真算是倾国倾城,知秋的确比不上呢,呵呵。]陈谅的面色被北风一吹,更加苍白如纸。他浅笑着:[柳姑娘过奖了,家内不过是一平常妇人。怎么可以和柳姑娘相提并论呢?]柳知秋冷冷的说了一声:[知秋就算是平常妇人也是做不来了。]宫老爷一听这话不对劲,赶紧打圆场。
[哎,柳姑娘,你是江南第一美人,怎么会是平常妇人呢?快进去吧,要开始了。]柳知秋对着宫老爷柔媚的笑了笑,走过陈谅身边的时候,抬头望了一眼陈谅,擦身而过。
陈谅站在原地,风雪迷了他的双眼,他只是看着湖水,竟有些痴了。
那眼神,如冰,如雪,透彻心肺的寒冷;那眼神,如泣,如诉,直穿胸口的哀怨;那眼神,明确的传达给了陈谅一个讯息--我恨你!
[半月。]他无奈的一抹笑容,喃喃自语,[你该的,你应该恨我的。]段仁和盛大鹏上来劝他到楼里可避风雪。风更猛烈,雪更狂放了。
一声锣鼓,好戏终于开场了。
韦拂清了清嗓子,面色凝重的挥了挥手,沉声道:[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我武林人士,自从玉龙城原城主修老先生统一武林,到如今已有30多年。这30年来,江湖算是风波不兴,太平盛事。]他顿了顿,看了一眼楼下频频点头的人群。
[可是,老朽前几日和几位武林人士商谈了一下,觉得武林盟主四个字,一定要德高望重,德才兼备的人才配得上。]说完,见没人反驳,便继续说,[可是这陈谅,年纪不过二十出头,如此居然也能领导武林,老朽觉得辗转反侧,觉得实在不妥,便召集江湖诸位人士,召开这武林群英会,重新来选一位江湖中德高望重人士担任此任。方能领到我武林走上中兴之路。]盛大鹏一听这话,不仅怒从中来,站出来质问道:[韦庄主,你既然不承认陈公子的盟主之职,又为何去年陈公子夺取武林盟主之时,不提出意见,隔了一年多才说陈谅年轻不适合?]韦拂冷哼一声道去年玉龙公子得了盟主地位的时候,老朽只是想给年轻人一个机会。谁知他不做无为也罢了,如今更是和明主暗地勾结,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要出卖我整个武林!老朽看不下去,所以才伸张正义,顶风而出!]此话一说,台下哗然。
众人议论纷纷,千万双怀疑的眼神指向陈谅。
陈谅只是淡然坐着,并不开口说话。
少林方丈悬清却开口了。
[阿弥陀佛,韦庄主说话可要有凭有据才可,陈盟主虽然说不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可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出卖武林这种事情,老僧窃以为陈盟主不是这种人。]韦拂一指悬清:[方丈当然会为陈谅这种小人开脱了,当初可不是方丈力荐,陈谅也不会做上武林盟主的宝座啊!谁知道悬清方丈是不是也对这身外的荣华富贵有想法呢?]话锋直指悬清包庇陈谅。
话出有因,陈谅当初能坐上武林盟主,倒不是凭了自己的武艺取胜,而是当时的玉龙城主修正申修书一封,推荐陈谅,再加上悬清等众位高手力保,陈谅才登上盟主宝座。因此,韦拂这么一说,连带悬清也算作出卖武林一众,属于包庇陈谅之徒了。
[阿弥陀佛。]悬清眉目低垂,双手合十,[韦庄主这样猜忌,悬清实在无话可说。清者自清也。]韦拂呵呵一笑,道:[老朽一时情急,怕是错怪方丈了。恐怕方丈是被这小人利用,成了一颗被人摆布的棋子还不自知吧?]盛大鹏怒目圆睁道:[那你就是怀疑修盟主以权谋私了!韦拂,你好大的胆子!]他大吼一声。
盛大鹏本来的功力就不浅,又是个粗壮的汉子,这一声怒吼居然响彻云霄,连楼外的那个湖水都掀起了三千涟漪。
韦拂饶是早有准备,也吓得退了一步,微颤道:[我可没有说修盟主以权谋私,陈谅那小人自己求荣也不是早就仙逝的修盟主能想得到的,我只是说,陈谅那小人居然居然这么会做戏,连修盟主都给他骗了。]还是不敢说前盟主的坏话,毕竟修正申当时一统武林的风采着实让人敬仰。
[那么,我这小人做戏骗了悬清大师也是有可能的了。]陈谅此时淡淡的插话。
[对对,也许就是你骗了悬清方丈!]韦拂立即改口道。
陈谅微微一笑,这样悬清的嫌疑就被彻底洗清了。
悬清看向陈谅,缓缓一拜,不再说话。
楼下忽然有人叫骂道:[哎,你们这群人吊什么文啊!韦庄主,你倒是把证据拿出来啊!他奶奶的老子在雪地里都快冻死了!]陈谅回头一看,正见楼下一人玄衣短褂,五大三粗,正是那日在扬州威胁他的白浪飞龙陆征。
众人纷纷起哄叫嚷着让韦拂拿出证据。
韦拂抖了抖衣衫,再次挥了挥手叫众人安静下来,然后指着陈谅道:[明主是不是将江南谢家的大小姐嫁给你来作为交换武林的条件?]陈谅不语,却明显感到身后两道凌厉的目光朝他射来。他闭了闭眼睛,在睁开时,又是春风拂面般轻柔:[我,不是已经拒绝了?]他看向韦拂,好像为了证实自己所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我拒婚了。]身后传来柳知秋娇笑一声:[宫老爷,知秋给您剥个桔子哦。]陈谅身形一动,指甲深深扣入自己掌中。
陆征大叫道:[这个老子可以作证。老子当初就想,陈谅这小子要是真地答应了,老子就让他走不出扬州,没想到这小子还真有骨气,拒绝了。老子就保他到了洞庭湖。韦庄主,你这个陈年烂芝麻的事情还拿出来啊?]韦拂故作镇定的笑了笑,说:[我当然不会翻这本旧账,我只是想问陈盟主,为什么你明明拒绝了她,却还要千方百计的差人找她呢?]他双手叠背,自信满满的看着陈谅。
陈谅一听这话,更是微微一笑道:[韦庄主又如何知道呢?]韦拂蔑视了陈谅一眼,走到楼前,对着楼下的众人道:[众位英雄好汉请看,这就是陈谅命人寻找谢家小姐的密条。从夏末到初冬,陈盟主,你还真是多情啊?]他从怀中掏出一叠纸条,向楼下一散。纸条随着朔风猛吹而散,夹杂入飞雪中,在陈谅眼前飘过,激起心中冰凉。
有人接到字条的,纷纷打开一看,上面写着:[找,继续找,找遍江南。]韦拂看着面无表情的陈谅,得意说:[不知陈盟主找的是什么,这字条又作何解释呢?]陈谅叹了一口气道:[韦庄主,你若是不拿出这些字条还好。我倒要问你一句,此乃盟主密令,你又从何得知?]楼下的人本来听了韦拂的话,都感叹起来,一听陈谅这话,又统统看向韦拂。对啊,盟主的密令,韦拂一个小小的西山剑庄庄主,他又怎么得到这些密令的呢?
韦拂一愣,大概没想到陈谅反将他一军。他避开陈谅的眼神,含糊不清的耍赖道:[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你,你怎么解释?!]陈谅不看他,面对着楼下大声道:[诸位英雄好汉,莫要听信此人所言,密令中一字一句都未提到与谢家大小姐有何关系,都是此人不知是何居心,居然诬陷谅。谅只不过教人到处去搜寻那把潜龙九霄剑,以防明帝抢先得到,号令武林!]此话一出,众人更是哗然。
潜龙九霄剑,乃天定地平之象征,是南宋亡国时丢失的一把名剑。据说得到潜龙九霄,就可以平定天下,号令武林,称王称霸。盟主这么一说,倒是为了武林尽心尽力了。
众人纷纷点头。
韦拂一见众人点头,心知不对,顿时脸色苍白。
陈谅上前一步,眼神凌厉,冷冷得问:[韦庄主,回答我的问题吧。这些密令为何会在你手中?你以下犯上冤枉我,又该如何处置呢?
]他气势逼人,进一步,韦拂就被吓得退一步,浑身发颤,犹作挣扎道:[是你,是你太神秘了!才会,才会让人有了疑心……][哦?]陈谅逼近,直盯着他问,[我有什么地方神秘?你直接来问我就可以了,何必躲躲藏藏暗中调查呢?除非,]他顿了顿,转向楼下对这群雄道,[除非你有不可告人的目的,需要抓住我的把柄!]众人纷纷称是。矛头全对准了韦拂,喧哗着让他说出真正的目的。
韦拂一横心,大叫道:[当然是你神秘!你从来没在人前展现过自己的武功。一个武林盟主,难道竟然没有一丝武功?
我很好奇,想必天下的群雄也很好奇,大家都想见识见识盟主的武功如何对吧?]众人转念一想,也对,陈谅自从当了武林盟主以来,江湖中从没有一人看见过他动武,当初当上武林盟主也是众位高手力保。然后就是象征性的比试了一下内力,说起来,还真的有些奇怪。
韦拂见形势又有些逆转,大声道:[一个连武功都不会的武林盟主,我们要来作何用!]顿时人群中陆陆续续得响起了一些声音:[要比武,要比武!]韦拂微笑着看着陈谅道:[盟主,陈盟主,你若有武功,现在就证明给大家看,堂堂正正的夺取天下第一,我韦拂就心服口服了。]悬清此时插话道:[盟主一职,不是说武功第一,就能当了,还要以德服人啊。]韦拂冷笑:[大师,可若是武林中人,却连一招半式都不会,那还配做武林的当家么?]话未说完,人群中就传来一阵呼啸:[陈谅,我来跟你比比!]呼啸声从远处而来,穿透朔风的嘈杂,可见此人内力之强。
接着,一道灰影破空而出,直接冲向湖中间的黄金小岛。还未等到,忽然在空中一个鹞子翻身,转了个方向,随即轻飘飘的落在了岛尖之上。
众人到抽了一口气。本来风雪中要控制方向已经绝难,他还可以在空中翻身,正面对着小岛,姿态优美的落地;如果落在普通的地方还好,但这是黄金岛,磨光的表面本来就已经被水浸湿,滑地难以站立,更加上是黄金做成,软的异常,他却可以毫不影响姿势,毫不影响招式的掌空住自己的力度,优美的站立,这轻功,已是高人一等了!
[陈谅,有种你就来和我比试比试。]他哈哈大笑着,嘲笑着楼中的陈谅。
陈谅淡然背身,轻悠悠的说了一句:[湖南鹞子帮王敬,你还不配。]
22 誓言
连记川说要带沈娴去约会,原来是去登山看日出。
将车停放在山脚下的公园里,连记川将长发绑成马尾,换上阿迪达斯的粉红色运动鞋,背上登山包,利落的朝沈娴伸出手说:[走吧。]沈娴看得有些呆,愣愣的伸出手去。
连记川牢牢抓住,挑高了修长的眉,戏谑的问:[你为什么老是被我迷住啊?]沈娴被她拖着朝前走,痴痴的回答:[记川,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好看?][女为悦己者容,你没听过?]连记川回头朝她笑笑。
沈娴于是也低下头,抿嘴偷偷笑了笑。
由于是凌晨,山路寂静无声,只有两人的脚步声踩在碎石上发出的喳喳声。眼前横枝竖蔓的树林就像张牙舞爪的妖魔鬼怪。若不是有连记川拉着她的手在前面开路,沈娴怕是一辈子都不会在凌晨3点跑到山上来发疯的。
连记川在前边拿着手电,看上去心情很愉快地唱着歌:[是谁在敲打我窗,是谁在撩动琴弦,那一段被遗忘的时光,渐渐地回升出我心坎……][是无间道呢。]沈娴被她的快乐感染着。
[是无间道呢。]连记川拉着她,[走快点,小傻瓜。要赶在日出前到山顶。]沈娴轻轻握紧了她的手,也哼起歌来:[我遇见你是最美丽的意外。][前面部分还没唱呢。]连记川在前头抗议。
[我就喜欢唱这句。]沈娴赖皮。
这么有搭没搭,有聊没聊的爬到了山顶。
连记川找了块大石头,从登山包中拿出一块毯子铺在石头上。拍了拍,朝沈娴道:[过来,小傻瓜。我们坐这里看日出。]虽然是夏日,但日出之前还是有些阴凉,沈娴不自觉地缩起了脖子。
连记川拿出另外一条毯子,裹住了两人。
第一次和连记川靠得这么近,近到她身上的淡淡体香飘过鼻尖,和自己的体香混杂起来,暧昧就流淌出来。她喜欢这种暧昧,喜欢这种似有若无的香味散漫。也喜欢连记川。
虽然依旧夜色迷茫,但她隐隐约约中可以看见连记川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可以看见她秀气的鼻梁高高直直,可以看见她微微翘起的唇形,如此诱人。
山中慢慢流泻出了一些光华,桔红色的,柔和而淡雅。
[就要出来了,太阳。]连记川看着远处山谷。
她的眼神放得很远,很远。远到似乎起了一种空蒙,让人把握不住地游离。
[记川,你那天吃醋了?]沈娴看着她精致的脸,低声问道。
她说的那天,是她住院的时候。那天,陈思君来探病,连记川正坐在床边。
陈思君带了一束康乃馨,沈娴非常喜欢。连记川却表现得很不高兴,摆了脸色给陈思君看,要不是沈昊出来打圆场,当时情形十分尴尬。
连记川扬起唇角,低头凑到沈娴耳边,轻笑道:[镇江陈醋。]沈娴被她逗笑了,她说话时的唇若有若无的碰触着她的耳垂,气流一下一下的痒痒了她的耳朵,慢慢的传染到心里,痒痒的,有了一种欲望。
她不敢看连记川,做贼般的伸手从背后绕过去,环住了连记川的柳腰。
[我喜欢康乃馨,却只喜欢你送的康乃馨。]她低下头,喃喃自语般的说了一句。
半天没见连记川有反应,难道她没有听见?抬头正想看一眼,却见连记川快速的一回头,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
沈娴的心擂鼓般的跳着。这狡猾的家伙,原来等着她抬头可以亲薄她呢!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其实,记川你没有我想象得那么勇敢呢。]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为了接下来要干的事情快跳出了胸口,沈娴命令自己暗自镇定的盯着连记川。
连记川很好笑的看着沈娴奸笑的脸,不知道这丫头打什么鬼主意。
[你想干什么?]她看着沈娴黑漆漆的双瞳涌跳着激动的火花。
[你居然从头到尾都不敢吻我!]沈娴搭住连记川腰部的手一用力,再一低头,含住了连记川的双唇。
阳光慢慢从桔红转向了金黄,渐渐洒遍了山谷,吹起了鸟儿们早起的号角。太阳在山颠偷窥了一下火热的情人,本来不想打扰,躲藏了一阵,实在熬不住到了上班的时间,整个儿得冒出山峰,大大的打了个呵欠,故意提醒山边忘乎所以的两人。
[嗯。]连记川被压在沈娴身下,挣扎了一下,[太阳出来了。]沈娴笑着将头埋入她的颈窝:[不要管它。]连记川亲吻着沈娴的长发,提醒道:[我们是来看日出的。]沈娴将她玲珑的身材抱得紧紧地,轻轻地说:[那又怎么样?]连记川摸上沈娴的腰,嘻嘻笑道:[不怎么样。]沈娴听出她的话中有着明显的坏意,正想着她会作出什么,连记川已经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你居然欺负到你家老板头上!我要报仇。]说完便俯下身去。
艳阳高照,岩石上情意浓浓。今天又是个好天气呢。
[记川,为什么我不是男人?这样我就可以娶你了。]深深的叹息。
[下辈子,下下辈子,转世投胎重新做人,我一定会做你的新娘。]信誓旦旦的诺言。
[那你一定要和我一起死才行。][娴,如果我不在了,你替我活着,我在奈何桥上等着你。][你发誓?][我发誓。][那我就活下去。不过也许是我先死呢……]那些信誓旦旦的话还在耳边萦绕,谁都没料到变局会来得这么快。也许幸福真的只是一线,一点点的风云都可将它绞断,撕碎了,散开了。
沈娴星期一去上班的时候,办公室门口已经围了很多同事,不知道再说什么,叽叽喳喳的非常起劲。
她也没仔细想,也不是个会凑热闹的人,眼神不自觉的就飘到副总办公室门口。
门忽然开了。她的心一阵狂跳,出来的却不是连记川。
是一个中年妇女。穿着淡紫色的套装,看上去高贵典雅。
然后出来的是老总。
[知道了连夫人,我们会妥善处置好这件事情的。至于连小姐,还请多多保重吧。]老总是日本人,一个劲的朝着中年妇女鞠躬。
沈娴皱起了眉,这妇人是谁?为什么会在连记川的办公室?而连记川又在什么地方?
她慢慢的靠近聚成一堆的同事,拉过小于问:[怎么回事?这人是谁啊?连副总呢?]小于压低了声音道:[这就是连副总的老妈,太后啊。]连记川的妈妈?沈娴仔细一看,妇人雍容华贵,眉宇之间的确酷似连记川。她顿时对她有了好感,连记川的母亲也一定是个好人。只是不知道连记川出了什么事,竟让她母亲亲自到公司来见老总。
心中压抑不住的一阵关心,她鼓起勇气,上前,拦住了连记川母亲的去路。
[对不起,您好。我是连副总的同事。我想问一下连副总有什么事么?]她友好的伸出手,看向看上去有些傲慢的连妈妈。
连母习惯性的挑了一下眉,这个动作像极了连记川。她并没有意思要和沈娴握手,只是冷冷的打量了一下沈娴,傲慢的口气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沈娴尴尬的收回被晾在半空许久的手,无奈的笑了一声道:[我叫沈娴。][沈娴?你就是沈娴?!]连母突然面目狰狞的盯着沈娴。
沈娴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这个名字会让连母有这么大的反应,她踌躇着点了点头。
[你好,你好极了!]连母用着极其怨恨的口气盯着沈娴,沈娴禁不住倒退了几步,那眼神恨不得将她撕碎,仿佛她与她不共戴天,仇深似海了。
[连,连妈妈。]她从喉咙底逼迫自己出声。
连母却不再看她,转身趾高气扬的对老总说:[牧村先生,我也不说什么了,就看您了。]说罢,似嫌恶沈娴万分一般,狠狠的盯了她一眼,转身而去。
老总送走了连母,看了一眼还傻愣在那里没有半点反映的沈娴,叹了一口气道:[沈小姐,请你跟我来一下。]沈娴有些麻木,为了连母那明显对立的语气,为了今天连记川的没有出现。难道,难道最坏的事情已经发生了?难道连母已经知道她们是同性恋了?
头晕晕的,她觉得自己已近找不到前路的方向,看不到黑夜的光明。
23 陈谅
风雪迷乱着众人的眼,看不清楼上陈谅的神情。
[陈谅,你个胆小鬼!你有种就下来和老子过过招!]对于陈谅的轻视,王敬怒不可遏。
陈谅叹了一口气,对身边的段仁道:[阿仁,别下手太重就行了。]段仁一笑,道:[好,我陪他去玩玩。]随即,便纵身从楼上跃下。
风雪凄迷中,段仁破雪而来,似天神从天而降。
王敬只一眨眼,段仁的人便已经站在岛上,满场的人竟没有看清楚段仁究竟是如何落地的。
[好功夫!]围观的人中有人大赞。段仁的灵动和轻敏一出手就胜了王敬。
王敬扎稳马步,叱道:[陈谅,你没胆和老子较量,派个小毛头来?]段仁却微微一笑道:[王敬,你若连我也胜不了,怎么和少爷打?]王敬斟酌了一下,拍了一下胸膛:[好,老子就先把你打趴下了!]话音还未落,他便一掌劈向段仁。
黄金岛太小,他一手偷袭出去便可以触及到段仁脸部。往前绝无可能,若往后退,是墨蓝冰水,而且落入湖中,就代表段仁输了。众人倒抽一口冷气,谁都没料到王敬竟然偷袭!
段仁但笑不动,待得那一掌近了,突然用力一纵,身子竟然平地拔起,直蹿而上,随即在王敬肩上轻轻一点,飞身而下,竟转到了王敬身后!
王敬本就一股惯性往前,被段仁一点,更觉一股冲力,直直向前扑去,眼看就要掉入湖水。他心下一惊,索性一点足,身子斜蹿出去,硬是在半空中翻了个跟头,这才勉强触到了岛面。
天寒地冻,身上竟出了一身的冷汗!
[好一个“鹞子空翻”,果然是王大哥的成名绝技,起死回生啊。]抬头看,段仁好整以暇的拍着手,看他空翻好像看大戏。
王敬大怒,双手一扬,顿时从袖中飞出十几枚飞镖。银光所指,俱是对面段仁处。
镖势更快,遍布范围更广,除了往湖里跳,前上左右,段仁竟然无处可逃。
王敬心下略喜,只待段仁被射成马蜂窝的好戏上演。飞雪狂舞中,他竟然看见对面的段仁眼中竟然闪过一阵怜悯。
怜悯?王敬还没反应过来,段仁只是右手轻轻一扬。
狂风雪本来逼得人睁不开双眼,看不清方向,看湖中两人搏斗,也只是看清楚了两个身形。但段仁扬手的同时,众人忽然眼前一亮,一道紫光破空而出,穿透雾霭,辉亮四方!
[是振翅剑!]早就有人识货,脱口而出,[潜龙九霄,振翅惊天!非潜龙不可以御宇内,非振翅不可以御潜龙!]众豪杰早就瞠目结舌,再听到这句话,更是倒抽一口凉气。
只见岛上段仁早已展开招式,紫铜振翅飞舞若流星,将全身封的滴水不漏之外。
段仁一出剑,王敬就已经目瞪口呆,待他反应过来,射出去的飞镖已经如虹般飞了回来,不但去势未减,更加上了一层力道,速度极快!
如蝗般的飞镖铺天盖地而来,王敬连下巴都来不及合上,一个纵身,便扑入湖中。
湖水冰冷,漂浮着一些薄冰,飞镖入水,仍然发出“嗖嗖”呼啸,王敬被瑟瑟发抖,却依然不敢浮上水面,憋住呼吸,死命在水底扑腾。
只见段仁站在黄金岛上,朝水下的王敬轻轻一笑,振翅滑了个剑花:[承让了。]稀稀落落的人群中有人开始鼓掌,本来就看不惯王敬一上来就偷袭的作风,见他被段仁弄到水里,心里痛快得着实不少。
虽有些人还是不服气,但眼见得段仁手中那把名震天下的振翅,谁都不敢忌惮。
段仁潇洒的站在黄金岛上,回首看了一眼楼中那个白色的影子。
陈谅淡淡的瞥了一眼韦拂。单就眼神,就逼得韦拂退了一步。
忽听人群中有个尖锐的声音撕裂了风雪而来:[陈谅啊陈谅,你就准备缩在楼中不出来,靠你那群喽罗打发人?]话音还在旋绕,已经有了人影站在岛上。
段仁只是眼前一花,便见一瘦高男子,一身青衣,站在风雪中却摇摇晃晃,看似极其不稳,一吹便会摔倒的感觉。
段仁嘿嘿一笑:[阁下又是哪位?][我是……]此人一开口,声音便如破锣砸地般嘈杂,众人纷纷捂住耳朵,段仁刚一皱眉,忽见黑影一闪而来,竟是那青衣人速度奇快的朝他一头撞来!
段仁直觉要闪开。
楼上陈谅一惊,刚要开口,段仁已经动了身形,闪侧到一边。
只听得青衣人尖锐的嗓音怪笑一声,人已经飘飘荡荡得落在了段仁身边。
而段仁,一动不动,竟然被点住了穴道。
[哎呀,陈谅,你手下就这点本事啊?我才用了一招哦,嘿嘿嘿!]陈谅反而从容一笑,道:[神不知前辈,别来无恙,师傅生前倒是常常惦记着您老人家,想不到,您也赶来凑这武林大会得热闹来了?]陈谅一上来就满口前辈,对神不知和对其他人的态度完全不同,这让神不知觉的非常有面子。
脸上虽然不怎么高兴,心底下却是得意的很。他也就做个顺水人情:[废话少说,念你年纪小还不懂事,我就放了你家这个傻子。]陈谅等的就是这句话。
[那前辈可以替我家这个傻子解开穴道,方便他回来么?]江湖人士,讲究的就是个义字,既然说出去了话,自然不能收回。陈谅这么要求,神不知虽然不怎么心甘情愿,但碍于面子两字,便给段仁解了穴道。
段仁怒目圆睁,不甘心就这样被暗算了。振翅一挥,就要拼杀一番。
[阿仁。]陈谅从楼上叫他回来。不得已,只好悻悻而回。
[论明斗,我肯定不会输他!]他愤愤地瞪了湖中人一眼,[小人,用暗算,少爷你还叫他前辈!]陈谅轻轻拍了一下段仁的肩膀。
[稍安毋躁。]楼下,神不知用着破嗓子,大声吼叫着:[陈谅,陈谅!你可以将盟主宝座让给我了吧!]此言一出,众人哗然,议论纷纷。
[嚷什么嚷?]神不知大叫,[不是说赢了就是盟主?][可是前辈,你还没赢呢。]陈谅微笑出声。[大鹏,你去会会神前辈。]盛大鹏抱拳,声如洪钟:[是!]陈谅轻声对他说:[记住,不动如山。]盛大鹏点点头,虽然不知道陈谅是什么意思。朝下一纵,身形已如大鹏展翅,稳稳当当的站在黄金岛的中央。
[在下盛大鹏,见过神不知前辈!]盛大鹏双手抱拳。
神不知怪声怪气地说:[怎么还有一个?麻烦!]又见盛大鹏礼数周到,拉不下面子,这才挥挥手,[罢了罢了,我就再陪你这厚道小子玩玩吧!]话音刚一落,他已经飞速朝盛大鹏冲去。
盛大鹏一惊,直觉要闪,但忽然想到陈谅那句话,便沉下一口气,扎稳马步,不动了。
神不知一头撞过来,眼看就要撞到盛大鹏,却不见盛大鹏动。不得已,竟生生的扭转了方向,擦着盛大鹏身体飞过!
原来这神不知向来是以拼命的样子破了别人的防护。他飞速过去,正常的人都会直觉闪避,这一闪,就暴露了身上的空当,他就可以趁飞速而过时,顺便拂了人家的穴道。可盛大鹏一动不动,将全身护的密密实实,让他毫无空当可钻,只好擦身而过。
神不知喘着粗气,道:[咿?还真行啊!]还未说完,第二波就飞速而来。
盛大鹏心平气和,看着他冲上前来,这回神不知手前竟然寒光凸现,是一把匕首!
只听空气中“啪”一声爆出火花,盛大鹏面不改色,再看神不知,面色惨白,右肩已入一炳飞星镖!
原来竟是盛大鹏的飞星镖不但击走了神不知手中的匕首,更是直接射入他的右肩!
[前辈,得罪了。]盛大鹏一脸正气的抱拳看着神不知,若不是你暗中偷袭,我也不会如此伤你。
神不知黯然转身。此人最重面子,终究输不起。只见他悄然没入人群,走远了。
众人皆无语。看来不仅当盟主,单单想和陈谅比试一番就已经难于上青天了。
陈谅并不开口,只是看着韦拂,看他下步还能耍什么鬼花样。
眼角却有意无意的瞥到了柳知秋雪白的长袍。她在看着他吗?她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
正在这时,一声笛声吹破风雪迷蒙。狂风呼啸中,悠远的笛声传来,闲淡如云,清幽如水,好似这恶劣的天气竟是鸟鸣涧幽,暖阳高照的融融春日。
笛声尽处,风雪间,一个人影飘然隐现,长阙翻飞,身子潇洒,从天而降,姿态优美,轻飘飘落在岛中央。
[陈谅,你还欠我个人情,对吗?]声音婉转如黄鹂鸣柳,动作优美如方外仙人,他优雅的摇了摇手中的折扇。
陈谅会心一笑,道:[叶兄,可好?]
24 消失
默默无言进了办公室,老总示意她先坐下来。
[沈小姐,我知道你们中国的年轻人一向作风大胆,我本人也是对此表示非常欣赏的态度。]老总的嘴唇一张一歙,说着些毫无意义的废话。
沈娴静静的坐着,任老总拐着弯说着虚伪的话。
她什么都听不见,因为她有些害怕了。
从小到大,她向来都是一个平凡而普通的女孩子。不会太出挑,也不会太落后,总而言之一句话,她是个容易被人忽视的人。
还记得高中时候,她曾有过暗恋的男孩,在同桌鼓励下,偷偷的写了一封信,结果听到那个男孩到处追问别人沈娴是谁。还记得在家里,沈昊是宝,老爸老妈没少费心思去教他,爷爷奶奶也向来喜欢男孙,她则是每天回家,做功课,睡觉,用不着谁来操心。大学毕业,找工作,也是平平常常,不高不低,更不用老爸老妈四处求人。
这样一个性格,她本来以为就会平平淡淡的过完一辈子,除了偶尔脑袋秀逗,不正常的反骨之外。直到遇到连记川。
有很多东西,不去经历,只在外围观看,是体会不到它的美丽。爱情就是这样,沈娴从来都没有想到过牵挂一个人,想念一个人,是这么一件痛和快乐参杂的事情。更不用说,这段感情从来都不能曝光。珍惜来得如此明显,让平凡的她也不禁奢望起灿烂年华的永驻。她以为,她们会这样下去,她和连记川,会这样,爱着一辈子。
然而现实终究是残酷的,从来不让人越那么一点点的轨道。她只是奢望了一下幸福,伸出去的手便被无情驳回。她脑中闪现着家里人知道真相后的惊讶,沈昊的嘲笑,父母的失望,朋友的讽刺,怕是再也挡不住了。所有人心中的乖女孩,做出的却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她,竟然爱上了一个女人!
可是,爱情有什么错?沈娴摇了摇头,爱上连记川是如此自然的一件事情,自然到就好像吃饭睡觉洗澡那样。这么优秀的一个人,不爱上反倒是一件难事了。那么,爱情有什么错?
既然如今到了这个已经被人知道的地步,那就不需要躲躲藏藏,更不用刻意隐藏自己的感情;
既然现在所有的人都将嘲笑她的行为,那就让他们继续嘲笑下去,反而自己会得到一种别样的解脱。
事实就是事实,爱情不因人而有差别!
沈娴一咬牙,唰的站了起来,以前所未有的坚决,大声对老总道:[告诉我,副总去哪里了?]老总显然被她吓了一跳,刚正在说话的嘴都没来得及合上。
[沈小姐,我只能说,连副总要休假一个月。]他解释。
[休假?她从来没跟我说过,怎么突然要休假?]老总咳嗽了一声,毕竟大风大浪过来,受了惊之后又恢复了平静。
[沈小姐,我已经知道你和连副总之间的事情了。]总算绕完了圈子,说到了正题。
沈娴听到他提到自己和记川之间的事情,便知道今后一切生活改变就从此开始了。
她坐了下来,不知道自己人生出轨的第一步打击会是如何的。
[我个人是不会干涉你的私生活的。]老总顿了顿,看了看还算平和的沈娴,接着说,[可是,公司总要顾着自己的形象。你这样纠缠副总,不但影响公司里其他员工的工作情绪,更是影响外面的客户对我们公司的评价。][纠缠?]沈娴对这个词非常不满。纠缠?他们就这样侮辱她和记川之间的爱情吗?纠缠?
她冷笑一声。
[那牧村先生的意思是什么呢?][我知道这样说显得我们公司很没有道德,毕竟你也为公司做出了很多贡献。所以我们也决定不会公开解雇你,希望你可以顾全大局,自动辞职。你放心,档案方面我们也不会写什么的。]老总始终是一个生意场上的高手,趁事态还没恶化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先清理门户,将人扫地出门。
沈娴心中百转千折。
原来生活就是这样开始变化的。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她以为可以在这个岗位上一直平平无奇做到退休,她以为她可以无功无过的混下一生。只是一段感情,便可以毁了一种平静。失去了工作,失去了面子,她不敢想象今后的生活会变成怎样的地狱。
自动辞职?沈娴很想笑,多么冠冕堂皇的借口啊。为什么世人一个个都蜷缩在壳中,以为一些苍白的语言便可以掩饰事实的真相?只要一个人知道了,还怕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吗?只要她今天踏出这个大门一步,还怕没人来鄙视来讽刺来厌恶吗?
[我不辞职。]她恶狠狠的看了一眼老总。只要你们不拉下面子,休想我先退步。[我要在这里等着,等着连副总回来。我不会辞职!]她斩钉截铁道。不管连记川发生了什么事情,她都要在这里坚持。她相信,连记川一定会回来,那些山盟海誓还在耳边萦绕,她不会扔下她独自一人等待的。越有人反对,就越坚定了她的决心。
[这样对你,对公司都没有好处的!]老总站起来,有些气愤。
[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副总发生了什么事情,在哪里,告诉了我我就辞职。]沈娴抬起头,已经被人鄙视了,也就无所谓继续鄙视,反正痛都是一样,到了极限也不过是痛。只是,连记川,你到底怎么了?
[我不能告诉你连副总去了什么地方,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你等在这里也没用的!连副总是不会回来了!]老总对这个顽固不化的员工气愤不已。
[她到底怎么了?!]沈娴大吼一声,有些慌了。这些天来过惯了有连记川在身边的日子,她不敢想象没有她会是什么样的黑暗。回到从前那种懵懂的,对什么都不在乎,对什么都毫无兴趣的生活么?不行了,她回不去了,见过了繁华又怎么能甘心平凡?
[沈小姐,我告诉过你,连副总是不会回来了,你等在这里也没有用!]老总也口气强硬。
沈娴站起来,惨然一笑:[那我也不辞职。]说完,剩下目瞪口呆的老板,出了办公室。
她清楚的知道,周围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她窃窃私语;她清楚的知道,明天全公司的人将会用更加奇怪的眼神迎接她;她一度以为她会在乎这些东西,可是她现在终于知道了,她更在乎的是连记川。
摸出手机,按下熟悉的号码。电话那头传来的冷冰冰的声音仿佛一盆冷水浇在头上。
[您所拨打的用户不存在。]不存在?她看向那扇白色的副总经理室的门,原来一个人的消失竟然如此容易,只要不来上班,取消电话,便找不到她存在过的痕迹了。
沈娴咬紧下唇。
小于关心的凑了过来:[沈娴,老总找你什么事啊?你不要紧吧?]不会的,连记川不会就这样消失了的。她不相信那个在阳光下带着抹忧伤笑容的美女会这样轻易背弃了诺言,她不相信那个轻轻哼着歌总是从容不迫的副总会这样欺骗自己,她不相信这突如其来的一切。沈娴一把推开小于,冲出办公室。
她有钥匙!想起来了,她有连记川家的钥匙!就算连记川不来公司,她还能不回家?
在所有人惊诧的目光注视下,沈娴风一般的跑出办公楼。
天空蓝的清澈,清澈到空明。
沈娴重重的深吸了口气,找到她,上穷碧落下黄泉,她都要找到她!
轻悠悠的空中飘落一片黄叶,宣告着火热的夏日即将谢幕了。风夹杂着最后一丝的燥热吹乱了沈娴额角的长发,秋天就要到了。
飞奔到连记川的高级住宅,熟门熟路就要进门,那个帅哥这回却主动迎了上来。
[沈小姐。]高大的身形拦着了她。
[我找连小姐。]沈娴无奈的叹了口气,对他拦住自己非常不愉快。
[对不起,沈小姐,连小姐有过吩咐,不能让你进去。]帅哥无可奈何的说。
[什么?你有没有听错?]沈娴笑出了声,[连小姐不让我进去?我有房间钥匙呢!]她举高手,用力的愤恨的甩了甩手中的钥匙。
[真的对不起。]帅哥耸耸肩膀。
沈娴叹了口气。
[拜托你再去问一遍,就说是我,沈娴来了,连小姐肯定会让我进去的。][很抱歉。]帅哥一个劲的道歉,[沈小姐,恐怕不行。]沈娴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在她可以顺利出入连记川家的时候,她时常会看见江之城不死心的在门口围着这个帅哥保安磨嘴皮。再看看今天自己的处境,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原来一切皆有定数!
连记川,真的是你吩咐的?你真的不要我了?
沈娴只觉得一颗心已经掉入了冰窟,什么感觉什么心情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全都灰飞烟灭。
连记川说不让她进去。
连记川告诉了她母亲他们的事情。
连记川不再来公司了。
茫然走出连记川的公寓大门,她抬头看那扇属于她的窗户。
那么高,高到猛烈的阳光刺眼,她直觉得双眼发花,四肢有些发软了。
[连记川!]她朝着高层建筑大喊,[我不相信!]只有这样,她才会觉得自己是坚强的。只是,颊边清凉而下的又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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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vcha
[3楼] 作者:lvcha_les 发表时间:2005/07/23 11:43回复 修改 删除 来源
<<月深沉>> (25-28) 作者:夏寻花
25 叶空山
众人定睛一看,这才看清岛上此人虽然身姿优雅,却面目猥祟,獐头鼠目。
来人正是叶空山。
只见他冷笑一声,大声道:[陈谅,我好得很,你看上去可不怎么样啊?怎么个小小的玉龙城,你还是没整顿明白啊?][托落叶孤侠的福,玉龙城如今太平无事。]陈谅略施了一礼,道:[不知叶兄从天山远道而来,所谓何事啊?]叶空山道:[我说过了,你还欠我个人情吧?]见陈谅点了点头,道:[我今日来就是要你来偿还这个人情的!]陈谅侧首,笑道:[怎么偿还?][下来和我打一场!]叶空山气势凌厉指向楼上的陈谅。
[少爷,别答应他!]段仁在旁边站起来,急道。
陈谅阻止了他继续往下说,沉声问道:[不知道叶兄想从谅这里得到些什么?]叶空山仰天大笑道:[陈谅啊,陈谅,你果真是个聪明人!也不枉我千里迢迢而来。我要你和我比试一场,如果我赢了,你就把你的盟主宝座让给我!]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
陈谅等众人平息下来,这才笑着问:[如果你输了呢?][随你处置!]叶空山大手一挥,豪气冲天。
陈谅双手叠背,双眉紧蹙了会儿说:[不如这样,如果你输了,你就答应我三个条件吧。][好!别说3个,10个我都答应你!]叶空山爽快地答应了。
陈谅这才放松眉间,笑起来:[好啊,那我就答应你和你比试一场了。]此话一出,众人更是一惊,陈谅居然以武林盟主的宝座作为条件,答应了叶空山!看叶空山刚才露的那一手,姿势优美,轻灵至极,内力深厚,又来势汹汹,怕是不会输;看陈谅斯斯文文,软软弱弱,但却好似成竹在胸,笑看风云,武功更是从未露手,是深是浅谁也不知,怕是也不会输。这场比试,真正个悬念迭起,精彩异常才是吧?
[盟主!你……]悬清一听这话,赶紧上前握住陈谅的手,眼神焦虑的看着陈谅,却又不好说别的。
陈谅回头,对着他温和一笑,随即转向楼前,对着楼下,大声道:[各位在座的英雄好汉,在此作个见证。我陈谅和落叶孤侠叶空山今日在此比试一场,如果我赢了,落叶孤侠便要满足我陈谅提出的任何3个条件;若是我输了,]他顿了顿,喉中有些发痒,便咳嗽了一声,环顾四周道,[那我就将武林盟主宝座拱手让给落叶孤侠!希望各位英雄好汉,尽力辅佐新任盟主,算是我陈谅的一个小小的心愿了!]叶空山一听此言,双目放光,炯炯有神!陈谅这番话说出去,那就是再也反悔不了的了。
[盟主!]悬清大急,手中一紧。
陈谅将手覆盖在悬清手上,眼神淡然的看向悬清:[大师,知遇之恩,无以回报。还望大师今后依然多多提携。]他闭口不提提携谁,但悬清和他心里都明白这句话指得是谁。
[盟主,你这又是何苦?]悬清白眉微抖。
陈谅一笑,道:[佛法讲求一个缘字,大师应该比谅更清楚这个字的含义。]拂开悬清的手,他轻轻道,[大师,珍重了。]悬清眉目低垂,双手合十,略微颤抖长叹一声佛号:[阿弥陀佛!]陈谅看了一眼段仁,他正面露悲色的盯着陈谅。
[快去帮我拿披风来啊?傻愣着做什么?]陈谅取笑他。
段仁却声音哽咽,低唤一声:[少爷……]陈谅笑道:[怎么?我还没死呢。]随即吩咐旁边的盛大鹏,[大鹏,弄条船来,载我过去。]盛大鹏神采奕奕,中气十足道:[是!]便转身下楼去叫船。
[不要!]凄厉的女声从帘子那边传来,楚云兰拼命的摇着头,死死盯着陈谅。身后韩六死命的拉住她。
[嫂子,盟主这么厉害,不会有事得。你别担心了!]陈谅抬头看了一眼楚云兰,她的眼神充满焦虑,见他看她了,便不再挣扎,双目盈泪,轻轻摇着头。
[不要。]唇型痛苦的诉说着。
陈谅未发一言,忽然沉下脸,避开了她的眼神。低头接过段仁递过来的披风,系上了。
楚云兰见他不再理她,终于知道他下了决心,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夺眶而出,痛苦出声。
[盟主,船好了!]盛大鹏在楼下大叫。
这一声,好像催命符,所有楼上楼下人的眼光一瞬间统统瞄向同一个方向同一个人!
只见陈谅从容一笑,朝楼里众人轻轻一鞠,大声道:[众位,多谢关心,谅,这就去了!]他举步缓缓走去,走过韦拂身边时,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轻笑道:[韦庄主,自己小心些吧。]韦拂一怔,双手竟不由自主发起抖来。
众人摒住呼吸,一步步目送着陈谅下楼,走到雪地中,朝湖中而去。
他的披风乱舞在狂风中,他的黑发穿梭在暴雪里,他优雅的在雪地中走着,仿佛只是去赴一场老友的约会,而不是权力之争,生死之战。
陈谅的身形渐渐的变得模糊而又迷茫,变得那么不可捉摸和虚幻起来。白色的披风融入雪中,好像那场巨血正一步步的吞噬着他,撕咬着他,掩埋着他。
终究还是放不下。
陈谅在雪地中站定了身子,苦笑了一声,慢慢回头。
回头处,暗流汹涌。
柳知秋。
她正淡淡的望定他,穿越了风雪的眼神悠悠飘来。
不屑。
陈谅心中一紧,气血翻涌。
那站在楼上,天香国色的人啊。那美丽迷人,穿透风雪的身姿啊。那流泻而出,盈香满室的气息啊。这一切,纵使没有亲手采撷,也将缭绕心间一生了。
陈谅闭上眼,再睁开眼时,已是满脸笑容。
足够了,已经足够了。能够再见到她,他该满足了。
[春庭月午,摇荡香醪光欲舞。步转回廊,半落梅花婉娩香。]他轻轻吟着,再抬头一看,将她印入脑海之中,转身而去。
天色灰暗,世间迷茫,眼前湖水冰凉,泛着墨色,就如死般的颜色。脚步沉沉,雪地拖住不归人。
柳知秋面无表情注视着那个人,雪中留下的他的脚印,随即又被风雪掩埋,也许本来就没有这个人的存在,也许到头来都是春梦一场,醒过来,她还是那个谢府的掌上宝,手中珠。只是,这场梦,好长啊!
陈谅乘上小舟,慢慢的驰到了岛上。
叶空山鼠目放光,极具信心。
陈谅由盛大鹏扶着,小心翼翼的下了船,上了岛上。
狂风吹来,小岛湿滑,他站立不稳的摇晃了几下。
风雪肆虐,周围的人只看得清岛上的两个人影。
叶空山扔掉折扇,慢慢抽出手中的落叶剑。
落叶剑泛着淡淡的青黄色,仿佛秋风中飘荡无助的落叶。
[真是把好剑。]陈谅笑着说,[落叶无声,空山无息,天山剑派落叶孤侠的落叶空山剑法,陈谅今日有幸要领教了。]叶空山划了个剑花,空带出一种萧瑟的气息。
[陈谅,废话就不用说了,亮出兵器,开打吧!]他已经不能再等待了。这么多年来卧薪尝胆,苦练武学,就是为了要向世人证明他的价值。而要证明的最好方法,就是打败武林盟主,当上武林盟主。这是他这么多年来苦苦追求的唯一目标!所以他连一分一秒都等不了了。
陈谅笑着说:[我没有兵器,我的兵器就是这一双手!]他伸出一掌。
难道,陈谅练的是掌力?叶空山一皱眉,也对,当初和他比拚内力,陈谅可是明显胜出了他的,可见他极有可能内力雄厚,靠掌力制胜。
叶空山不敢怠慢,摆了个剑招。
围观众人仅仅看清了岛上两人剑拔弩张的影子。依稀能够分辨出使剑的叶空山和没有兵器的陈谅。
忽见使剑之人腾空跃起,挥剑斩下。
叶空山腾空跃起,落叶剑临空一挥,直指陈谅。剑去如虹,人随风动,端得个潇洒异常。
陈谅微笑:[好功夫。]并不躲闪,只是推出一掌,罩住命门。
叶空山剑到人到,却见陈谅只是不动,招式却分明指出剑法去路,心中一紧,怕是这招早就被他识破,他不动声色,该不会是暗里藏刀?
想到这里,硬生生在空中璇身,趁快接近之时,第二剑便又发出,直攻陈谅心口。
他虽在空中急转方向,但旁人看来依旧从容不迫,身轻如燕,优美至极。
早就有人大喊一声:[好!]剑如风,落叶漫空山,肃杀之气弥漫陈谅四周。
陈谅依旧不闪不躲,覆掌缓下,放置胸口。
叶空山见他虽然动作轻缓,却总是在差不多剑要到的时间出掌,及时护住要害。心下更惊,这么淡然从容,更是成竹在胸了吧?
额头微微冒汗出来,这么看来,陈谅武功之高,他是远远不及了?今日这一仗,怕是有去无回了。
心虽乱,动作不乱。叶空山抽剑漂亮的回身,定身,随即一个优美的璇身侧劈,就是那落叶空山剑法的最后一招--落叶满空山!
只见一时之间,剑气腾腾!剑影所过之处,水漫湖破,云雾蒸腾。
众人惊呼出声,这一剑所过之处,怕是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幸存了。单这剑势,就已经肃杀十方,落木萧萧了。
[好一个落叶满空山!]陈谅双目放光,[就在这里吧!]叶空山一怔,就在这里吧?是什么意思?
正思索间,忽见陈谅竟然逼近身前!
叶空山大惊,落叶剑收势往后一退,陈谅身形一歪!
飞舞的本是白雪,忽染一抹鲜红,飘荡着,跌入墨蓝湖水。
青黄的落叶剑,流转着几朵红花,灿若朝霞,艳若夕阳。
剑尾微微颤动,世间忽然静寂无声,连风都停了,雪直直的下落,就像那血,也直直的下落下去。
叶空山听见自己的呼吸,沉重的,带着颤抖。
他的目光顺着剑尾,慢慢而上,直至剑尖。
那尽头,那人笑d如花,那血灿烂如花!
[为,为什么?]他重重的喘气,瞪大双眼不可置信。
陈谅唇边溢出灿烂,他将它抹去,无力的笑了一声:[你输了。]随即翩然倒下。
叶空山惊慌着,接住那脆弱的身形,仿佛不去扶,他就会被风吹走,被雪消融。
的确,他输了!输的彻彻底底!
落叶空山剑最后一招落叶满空山是以气取胜,或者说落叶剑根本不需要出手,靠它的剑气杀戮四方。所以剑气所到之处,无人可以幸免!然而这陈谅不但轻松避开剑气,更是冲到叶空山眼前,这就是为什么叶空山见到陈谅时大吃一惊的原因。明显陈谅不但取胜,功夫更是远远在叶空山之上。可是,为什么陈谅明明可以躲开,却偏偏要上来,让回势的只剩招架之功的落叶剑生生贯穿了身体!
[为什么!]叶空山大吼,看着无尽的血从这个看似瘦弱的书生肩膀不断流出。
[你答应我要允我三个条件的。]陈谅虚弱得看着他。
[你说吧。]叶空山愤恨道。
陈谅微笑,用着残存的力气,轻声道第一件,就是答应接替我做武林盟主。]叶空山瞪眼,不可相信。
[今天这场比试,除了你我谁都不会相信我胜了你,你可以放心做你的武林盟主。]陈谅去除他的顾虑。
的确,所有的人在风雪迷眼下只看清楚了落叶剑实实在在的贯穿了陈谅的身体,他的输,叶空山的赢没人可以怀疑。
[第二件,替我接管玉龙城,要对待你师门般对待玉龙城。你愿不愿意?]陈谅看他,看他一脸不屑,知道他是看不起玉龙城,和玉龙城里的人的,[你看见段仁手上那把振翅没有?]叶空山点了点头。又见陈谅喘了几下,这才接着说:[你该是知道那句话的吧?]叶空山居然瞪大双眼,心有所悟:[潜龙九霄,振翅惊天!非潜龙不能御宇内,非振翅不能御潜龙!]他惊呼出声。
陈谅有些困难的点点头,笑了笑道:[你见振翅在我玉龙,那潜龙就不用我说了吧。]叶空山大惊,虽如此,但眼中依然闪过怀疑神色。
陈谅见说服不了他,咳嗽了一声,这才问:[你想,我为何丢下玉龙只带一人远赴江南?][你不是,去,拒婚么?]叶空山疑惑。
陈谅大笑,牵动伤口,又大咳,咳出血沫,休息了片刻,才道:[我若拒婚,直接写给明帝即可,何苦千里迢迢,单身匹马远赴江南?]叶空山双目圆睁:[你的意思是那次去江南,你已经拿到了潜龙九霄?!][你若作武林盟主,怕是需要这把剑来证明自己名正言顺吧?我只能告诉你,潜龙在玉龙。至于在哪里,只要你能找到就归了你,你说,你愿不愿意替我照顾玉龙城?]叶空山这才终于相信他的话,不假思索,重重点头。
[第三件事,]陈谅目光放远,看向湖边楼中。
楚云兰狂呼着,被段仁拦着,到了楼下,韩六面露悲色,泪流满面的扶着楚云兰,三人站在湖边,朝着湖中痛哭。
再看楼上,悬清满脸愁云,韦拂面露喜色,宫老爷万分震惊,柳知秋,柳知秋。她还是静静的站在那里,悲喜不明,面无表情。
陈谅大恸,气血翻涌而上,不得已又吐出一口鲜红。
[第三件事,]他稍稍顺了口气,辛苦的说,[就是替我照顾楚云兰母女!]叶空山目空一切,不发一言。
陈谅微笑道:[因为我若死了,就只有楚云兰知道潜龙的秘密了。我要你一句承诺,必会善待他们母女。]叶空山虽然不心甘情愿,思索半天,还是决定答应这个要求。
[好,我答应!][那我就放心了。]陈谅再看了一眼飞雪尽处,楼中倩影,慢慢闭上眼睛,躯体无力的滑下黄金小岛。
冰水漫上肌肤,冰彻骨髓,仿似肉体与灵魂已经分离,痛不知痛,生仿若死。
叶空山一把抓住他下坠的手。
[盟主!]他惊呼出声。
陈谅只觉累了,总是身体已经麻木,他只觉得无比困乏,勉力睁开双眼,他看着叶空山最后嘱咐道:[韦拂只是个幌子,真正的黄雀是明帝,要消灭的是整个武林。这个金碧辉煌已经被明军彻底包围了,只等韦拂一个手势。要逃,除了这湖通着洛水,可以逃脱,还有就是楼下有个地道。明军的奸细佩戴着绿色的坠子,要帮武林避开此浩劫,就看你的了,盟主。陈谅去了。]他松开手,深深看了一眼叶空山。
那是信任的目光,燃起了叶空山前所未有的斗志。也许前一刻他还介意陈谅“让位”与他,这一时刻开始,一种属于盟主的责任感包围了他。
陈谅慢慢没入冰水。
忽然一个高大的人影从空中飞来。盛大鹏一把捞起水中的陈谅,带上船中。
船竟然慢慢的驰离金碧辉煌!狂风暴雪中,船影越来越依稀。只听得盛大鹏豪气冲天的大叫一声:[各位,后会有期了!]眼见船就要驰离,叶空山看向楼中,果然见韦拂心焦若狂,手中夺了条绿色的旗帜,用力一挥!
金碧辉煌门口果然涌入兵马,只听得带头一官大声道:[奉大明皇帝御令,将所有聚众闹事者全部拿下!]双目燃上熊熊火焰,叶空山如弦般登上金碧辉煌主楼!
26 寻找
窗外的鸟儿嘈杂着,将她的记忆带回现实。沈娴依旧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昨夜,又是一个美好的梦。
连记川回头,笑容闪耀在阳光下,晶亮晶亮。
枕边巾上却是泪痕。
想起片山恭一的小说,《在世界的中心呼喊爱》:[每次醒来时,我总是哭着的。不是因为悲伤,而是要从美梦回到现实时,必须跨越的那条鸿沟。不流泪,无法逾越。]不流泪,无法逾越。
她体会到了。
又有眼泪滑落颊边。
她很想很想就这么躺下去,起码那里还可以看到连记川。好过现实里无穷无尽的等待,从希望到失望,从失望到绝望,等待无边无际,浩如烟海,埋没了所有她的灵魂,她的意志。
她依旧每天上班,日资公司永远不会主动辞退员工。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公司里的流言蜚语,同事在背后的叽叽喳喳,指指点点,都是她预料到的,只是当一切预想突然变成现实,她终于承认自己没有想象得那么坚强。
所有的人都避着她,连小于也远离着她。常常在公司做的一件事情,就是在自己的写字台上,从上班做到下班。不会有人来安排她的工作,不会有人来和她说话,不会有人来,哪怕给个同情的眼光也没有。
她也只是每天那么坐着。如今的她经常不是很清楚自己身处何处,大脑中是一片的空白,看着的却永远是那扇白色的门。
那里才是她唯一的希望。
她常常幻想不知何时连记川就会从那扇门里推门而出,精神奕奕的眼光扫视过干劲十足的办公室;她常常幻想那扇门里面连记川正在埋首工作,不知疲倦的奋笔疾书。
她只能幻想,她只有幻想,如果连那扇门的幻想都失去了,那她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人能活下去,应该感谢幻想和回忆吧?
沈娴慢慢的睁开眼,窗外的风轻轻吹动着窗帘。
她想起了她们办公室的第一次见面。
连记川优雅的身姿背对着她。那时候,白色的套装合衬的勾勒出她的身材;那时候,阳光也像今天这般和煦,染得她周身散发出一阵柔和的光晕。她是动心了吧,在那个时候?第一次,对一个女人的背影。
物是人非事事休。
手机铃声忽然在床头响起,沈娴有些机械的接起电话:[喂?]连自己的声音都恍若虚幻。
[老姐,不是吧,你还睡着哪?]电话那边,精神十足的小伙子怪里怪气叫道。
[嗯。]沈娴木然的回答。
[老妈说,你已经二个星期没回家了,连消息都没有。她很担心你啊。]沈昊在电话那头叫,[你今天休息的话就回来一趟吧。][我加班。]她不想见任何人,她也不想和任何人说话。也许今天连记川会偷偷摸摸回公司呢?她要去公司守着。
[不是吧,你们公司这么没人道?连星期天都要加班?]沈昊大声道,[老姐,你骗我吧?]沈娴连否认的力气都没有,淡淡的。
[我骗你。][老姐,别耍我啦,要不,你不回家,出来和我见个面?我好回去报平安?]沈昊听出她有些奇怪,便转了个弯。
[嗯。]沈昊在电话那头吭哧吭哧的交代好了时间地点,沈娴这才起床。
照镜子的时候凝视着眼圈下深深的黑色。
[人面桃花。]有些脱力的嘲笑了自己一句。
原来一件事情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从春天到秋天,才短短的几个月,她仿佛从一个不知人事的小女孩,长大到了年迈体衰的老婆婆。就为了一件事,就为了一个人。为了那个,女人。
木然穿行在街上,周围都是成双成对的情侣。想起三个星期之前,连记川还与她一起痴痴地笑着,啃着同一颗棉花糖,穿街走巷的买衣服。改变来得真快,快到她根本还未意识到,那么一丁点的幸福就已经如沙般在指缝流走,一颗都不剩。
思念原来就是疼痛,回忆其实剩下悲哀。
沈昊远远地看见了老姐在大太阳下缓缓走来。她看上去不怎么好,面黄肌瘦,神情木然。沈昊三步并两步的下了台阶,跑了过去。
[老姐,你看上去不对劲啊?是不是生病了?]沈昊跑到沈娴跟前,将手放到她额前,[你发烧了,我陪你去医院!]沈娴抬起头,看见台阶上盈盈站立的人。
[班班?]有些知觉得将沈昊的手推开,拒绝他的拉扯。
陈思君微皱着眉走下台阶,吐气如兰:[沈娴,你看上去不大好啊?]沈娴扯出唇边的一丝笑容,对班班,她永远不懂得拒绝,就像对那个人,她该是永远都舍不得放下了。
[我没事,只是有点感冒了。]解释,其实是一种浪费。
沈昊扶住她,说:[思君,要不你先回去吧,我送她去医院。]虽然心是空的,但感觉还是存在。沈娴呆呆得转过头看着沈昊。
[思君?]这小子从来不会这样叫班班。
陈思君则有些害羞得笑了一下。
沈昊不自然的咳嗽了一下。
[本来今天叫你出来,是想第一个通知你,我和思君决定结婚了。]结婚?沈娴在脑中搜索了一下这个词。结婚呢!
[真是可喜可贺。]出自真心的,她也曾经想过和连记川的将来,她们就算在如何,也不会有婚姻吧?两个披婚纱的新娘?所以当有人提起结婚的时候,她总要仔细想一想这是个什么样的场面。因为那对于她和她来说,太奢侈,也太幸福了,幸福到恐怕要将一生的分量都一下子用光。
[谢谢。]陈思君笑逐颜开,顺便温柔的看向沈昊。
那眼神,那举止,沈娴终于明白,那就叫爱情。
丝丝缕缕都系在一端,喜怒悲哀全牵与一线。想起痞子蔡的《槲寄生》:对我而言,认识你之前,前面就是方向,我只要向前走就行。
"认识我之后呢?"
"你在的地方,就是方向。"
可是如今,她该怎么做,才能找到自己的方向?
[那沈娴,我们去医院吧。]陈思君非常有默契的和沈昊一人夹一只胳膊,将沈娴拖向路边,准备叫出租车。
太阳猛烈,秋老虎肆虐。沈娴听话的任他们拖着走。马路上浮动着一股燥热,热气喧嚣。
沈娴真的觉得头有些沉了,连对面巨大的广告板都在晃动,晃动。
忽然笑了笑,广告板可千万别掉了,它下面名贵的甲壳虫啊。
甲壳虫?!
沈娴一个激灵,瞪大双眼,仔细一瞧!
没错,是黄色的!
黄色的甲壳虫!
她忽然挣脱沈昊和陈思君,有些跌撞,有些执著的,朝前走了两步。
车在等红灯。
她听见自己的心跳。
恍若战鼓,又似海浪,催发人醒,汹涌不息,直到喉间。
是她吗?那个辗转反侧,思念不停的人;是她吗?那个相思入骨,终不得见得人;是她吗?那个忘记不掉,也不愿忘记的人。
她捂住胸口,小心翼翼的朝前走着,想那希望有那么一点点的持久,好过终日的绝望;可又那么希望知道答案,离得那么近的答案;却又怕那么快知道答案,得到的却是再次的绝望。
我想你,已经到了泛滥的极限。
驾驶座上的那人正在和邻座说话的样子。看不出来身材和长相,但可以清楚地看出是一男一女。态度很亲昵的凑在一起交谈。
慢慢的看到了侧面,男人的脑袋遮住了女人的脸。
再慢慢踱步,转到前面。
女人的脸随着脚步的移动慢慢从男人阴影中展现。
一步,她有一头波浪卷的头发,散了下来;
二步,她有洁白细腻的皮肤,吹弹可破;
三步,她有一条修剪精致的眉,迷人的翘起。
正要看到正面,绿灯忽然亮起,甲壳虫开了起来。刷得从沈娴眼前掠过。
[记川!]嘶声裂肺用尽全身的力气,沈娴绝望的大喊。
[姐!]沈昊和陈思君从后面抓住她,震惊得看着她。
沈娴直觉的甩掉他们,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她要看到她!她要追上她!
她跑了几步,甩掉后面妨碍她的人。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量,统统涌现出来,她拼命的跑着,只有眼前那辆黄色的甲壳虫。
风在她耳边呼啸着往后,车却在眼前无助的飘远。
沈娴不停得跑,告诉自己不能放弃。
唯一一次她离希望那么近,近到只要她努力就可以得到,她不能再放任这个机会在自己手中溜走。
连记川,连记川!
车在前方不远处开始转弯,沈娴毫不犹豫,跑进车道。
[姐!]身后传来沈昊惊恐的喊叫,还有陈思君的尖叫。
沈娴忽然看见左侧那辆大卡车。
车很高,黑色的车体,仿佛一条黑龙,张开了口,准备吞噬。
那是她停下脚步时的唯一想法。
下一刻,腰部忽然一紧,整个人顺着惯性已经倒退了开去,接着,在空中转了一圈,跌落在地。
沉重的呼吸从她脑后传来,一个阴影包覆着她全身。
沈昊和陈思君跑了上来,大口喘着气:[谢谢谢谢!]激动的只会道谢。[谢谢救命之恩。][不要紧。]男人温厚的嗓音如此熟悉。
[下次不要乱穿马路了。]他又说,在她眼前伸出一手来。
沈娴顺着这结实的手往上,他站在阳光下,让她不得不眯起了眼睛才能看清。
熟悉的脸庞,熟悉的眉眼,熟悉的气息。
[何遇深,我嫁给你吧。]沈娴说。心底绷着的那根弦断了么,还是希望被摔碎了?为什么叮叮当当的,她听到了一地玻璃破碎的声音?好像挽歌,好像敲起的丧钟。
27 盛大鹏
雪后初颀,泥泞的小道上驰来一辆马车,在积雪处艰难的前行。
车前一人,面色凝重,只是挥鞭前行。
车内偶尔传出轻声的咳嗽。
[盟主,你还好吧?]驾车的壮汉听到咳嗽,拧眉回身。
从里面传出一阵温淳却虚弱的嗓音:[没关系,大鹏,硬把你拖来,辛苦你了。]盛大鹏赶紧摇手又摇头:[哪里哪里,为盟主您做事,是大鹏的荣幸。]陈谅在车里苦笑了一下:[我已经不是盟主了。][可是,在我心中,你才是真正的盟主!]盛大鹏为他鸣不平。
陈谅摇了摇头,肩上又渗出了血液,染红了白衫。没有力气再说话了,他伸出手掀开帘子的一角,外面的天空一碧如洗,浮着几朵悠然悠然的白云。
天下广大,陈谅只是微末,少了一个,大概也不会有人记得了。
心又没来由的揪了起来,只是难得到人间一趟,究竟为了什么呢?什么时候,他也才能像那浮云般悠闲在空中?
今生已了,原来竟只能等待来生了。
远远的有马蹄的声音震地而来,听到盛大鹏警觉的赶着马车往小路而去。
陈谅微微闭上了双眼。
来了,还是来了。终究是不肯放过他。
马蹄声很快到了跟前,听上去竟有20多号人,训练有素。
一个傲慢的声音响起:[哪儿的?]盛大鹏略略压抑的声音:[扬州人,和公子回家探亲的。]陈谅一听这话,苦笑了一番,撑着剧痛,在车里坐了起来。
[扬州人?听你口音不像啊?]果然那个声音开始怀疑。
[我是四川人,我家公子才是扬州人。]盛大鹏解释。
[扬州的?]带头的人显然连马都没下,骑着靠近车子。
陈谅坐在车里,一股亮光忽然扎疼了眼。有人用剑撩开了车帘,朝里面探头看了看。
是一个军装的官兵。
[我家公子身体不好。不能见光。]盛大鹏在一边将帘子拽了下来。
[看上去是不大好啊。]那个军官怪里怪气的说着,忽然提高声音,[是不是因为跟人比武受伤了?!]此话一出,顿时听闻车外刷刷的拔刀出剑声。果然是训练有素的军人,长官一声令下,毫不含糊,蓄势待发。
[哪里的话,公子一向体弱,怎么会和人打假比武?]盛大鹏解释着。
那个军官嘿嘿一笑,忽然加重语气道:[是骡子是马,牵出来遛遛!]此话一出,顿时车外四方传来利器破空之声,显然那20多号人竟同时出兵器,直朝马车而来。
[不要!]传来的是盛大鹏粗厚的大吼。
若是不会武功,这架势怕是要把人戳成马蜂窝了。陈谅无奈的笑了笑,气聚丹田,只待的刀剑之声近了,这才一用力,破车顶而出!
肩上的伤口被扯动,鲜血预料之中的流了出来。
陈谅脸色苍白的俯视了一下车厢。
20多号人的刀剑插在车厢里,不远处坐在马上一军官目瞪口呆,盛大鹏正站在车边,瞪大了双眼,可见诧异之极。
[盟主你会武?]惊讶的表情复杂的转为喜色,不自然的浮在脸上,盛大鹏愣住了。
陈谅捂住肩膀,轻笑出声:[大鹏啊,大鹏。]盛大鹏倒退了一步,浓眉紧皱:[什么事,盟主?]正在此时,那个马上的军官用力一挥手:[给我抓住他!重重有赏!]语音还没消散,20多号人同时举起兵器,“啪”一声砍断车轮。
车子摔下地,顿时粉碎!
陈谅不得不从车顶跃下。
刚落地,前后左右共计10人便挥刀而上。
陈谅深吸一口气,环视了一下四周,忽然身形一动!
攻击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耳边一阵风刮过,手上就一阵酸麻,刀剑落地!
再看陈谅,脸色苍白的已经站在包围圈外,仿佛只是一个旁观者,而不是被人围攻的对象。
只一顿,那些兵士便反应过来,剩下的10人忽的围成包围圈,举刀又上。
陈谅呼吸沉重,只有他自己知道刚才那一用力已经耗去他残存的大半力气,他已经不可能再作同样的举动了。
迎面就是一刀而来,陈谅退了一步,身后有风声,他转身便踢,正中后面那人的手肘。那人痛叫一声,刀落地。
还未收回腿,身前身侧便又是两刀而下,陈谅毫不迟疑,用脚勾起地上得刀,反手隔住身侧的攻击,一个璇身,侧过身前的刀势,右手刀上,直指对方咽喉!
对方一惊,没想到刀来得这么快,本能往后直退三步。
陈谅得到空档,刀锋一转,已经劈向身侧!
他这段刀法一气呵成,水泻而下,更是身形优美,让人毫无空隙可乘,不仅转败,而且有冲出重围的可能!
军官的脸色开始变得难看。
[杀了他,给我杀了他!]此话一出,盛大鹏的脸色顿时铁青,他回头狠狠地瞪了一眼军官。
围攻的士兵得令,更加凶狠,刀剑齐上,一时间风声鹤唳,杀气腾腾。
陈谅惨笑,仰头看了看清澄的蓝天,还没来得及思考,6,7把刀就已经直指全身各处要害!
出手时,刀去无声。师傅说过,最厉害的剑法刀法就是没有法。随心所欲,随心所往。
[陈谅陈谅,你顾虑太多!]师傅教他剑法的时候这样感叹。
是,他总是太多执著。学武不杀生,学文不入仕,纵有一身绝学一世才华都不愿展现人前。
如今,为了生存的本能,他终于下了狠心!
第一刀出去的时候,和小时候所练的并没有区别,那唯一一点的不同在于:这次,他的目标,是人!
空中洒出了一道鲜红的弧线,落在白色的积雪上,分外的妖娆!
有人闷声倒地,连叫喊都来不及了。
接着便是第二,第三!
有了第一次,接下来终究没有那么困难了。
血染红了他的白衫,自己的,混杂着别人的,泥一样的粘稠!
身后一刀擦过背心!
原来杀得兴起,竟然忘了防御。或者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去防御?陈谅回身一抹,便了断了那人性命。
对方人数虽然众多,但陈谅武艺极高,众人虽然车轮战围攻,却连近身都不得,反而伤亡惨重。剩下的人虽然仍勉力围攻,但已经面露惧色,行动迟缓了。
军官一见形势不力,大怒,从马鞍后抽出弓箭,眼中闪过一丝阴冷的目光,他缓缓举箭,搭弓便射!
箭去如虹,直对陈谅!
陈谅本在酣战,忽听背后利器破空之声,心中便知不妙,只可惜身前数人仍旧与他缠斗,一时之间竟然无法躲开!
忽然有人大力推开兵士,直入包围圈!
陈谅回头,箭已经近在咫尺,来不及避开!
正在此时,一黑影忽的罩住陈谅全身!
灿烂的血花激散开去,仿佛小石子落入水中激起的涟漪。一波波,画入陈谅眼中,缓慢凝重而又悠远。
[大鹏!]陈谅抱住盛大鹏厚重的身躯,直直的跌下泥泞的雪地。
箭贯穿眼角,盛大鹏口吐鲜血,却还未死透!
再抬头,眼中已经冰冷,陈谅怒视着那个军官,握紧了手中得刀。
军官被他瞪得有些惧了,倒退一步。
[你杀了我玉龙城的人!]咬牙切齿,陈谅怒不可遏。
眼前有人上来攻击,陈谅随手一挥,便杀了一个,一步步往前向那军官而去。
军官不安的冷笑了一声:[你,你怕是不知道他才是出卖你的人吧!]陈谅扯动唇角,并不停住脚步只要他还愿意,他就永远是玉龙的人!反倒是你们,忘恩负义,居然痛下杀手!]军官反驳道:[是他自己寻死,与我何干?!]见陈谅渐渐逼近,却无人可挡,眼中透露出的杀意如此浓烈,竟让他凭空打了个冷颤:[杀了他,杀了他!]他惶恐的大叫。
兵士纷纷上前,围攻陈谅。
陈谅双手拾刀,杀红了眼,也不再防守,竟瞪着血眼直对着军官而去,仿若战神,无法抵挡!
军官见陈谅似疯了一般,便知大事不妙,一夹马,便落荒而逃。
陈谅满脸是血,眼中却是熊熊燃烧的火焰!
他一发狠,手中钢刀飞般而去,直取那人背心。
趋势太快,众兵士只听的空中一声尖啸,眼前一花,远处马上那人便惨叫一声,跌下马来!
一切忽然寂静下来,雪地一片狼藉,是血,是泥,是夹杂着的生命消失的痕迹,是鼓动的心跳平息的瞬间。
剩下那些残兵败将见军官已死,纷纷逃离。
风猎猎的吹着陈谅血红的长衫。
盛大鹏嘴角吐着血沫,剩下的那只眼睛泛着泪光,无助的看着陈谅。
陈谅只觉得生命中最后一丝力气都已经被抽走,他颓然倒下。
雪掩埋了他的半边脸孔,那暂时的冰冷刺激着他唯一的感觉,他睁开眼睛,看向身边的盛大鹏。
[盟主,对不起,我错了。]盛大鹏无法开口说话,满是悔恨的眼神传达着这样的讯息。
陈谅无力的笑了笑:[我知道。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趁我不在放元兵入城好让我无家可归,你却没料到我知道密道,赶回玉龙;盟主密令非我亲近不会知情;那日来偷袭,你辅佐金无言金无语迷倒段仁,我知道是你,因为你居然没有带随身的大刀却说在巡逻;今天明为避开官兵,实则向人报信,一说我们是扬州人,二说我体弱,分明是跟那军官说我就是不会武功的陈谅。]见盛大鹏眼角含泪。陈谅叹了一口气,虚弱得说道:[可你终究还是下不了狠心杀我。每日下的毒是最慢性的那种,甚至只要最普通的草药就可以解毒;金无言金无语来袭,本欲杀我,你却最后时分出手相助;今日又拼了性命替我当了一刀。大鹏啊大鹏,你知道我为什么只让你驾船载我离开?我是将你支开玉龙,不能再危害玉龙和当今盟主。我本欲与你一道回扬州,让我落叶归根。今日看来,我和你都回不去了。]轻轻叹了一声,陈谅疲倦的闭上双眼:[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天下大势,必为明夺。将武林交给明帝,必有荣华富贵,可是,大鹏,你也体会到了:狡兔死,而走狗烹;飞鸟尽,则良弓藏!大鹏啊大鹏,你可明白这个道理?]盛大鹏用仅有的一丝知觉,用力的点了点头,眼神中十足哀伤,无限悔恨。
陈谅觉得所有的知觉正从体内溜走,那冰冷透骨的雪地也不能保持他的苏醒。意识慢慢陷入模糊,身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却无法再激起他的神志。
会死吗?流了这么多血,也该死了吧?可为什么还是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死去。他还没回到扬州,还没回到那个梦中,不想死,不想死呵……
[小姐,这里躺着很多死人,我们要不要绕道啊?]顺着声音,轿帘被掀起,一张精致的脸庞姿态优美的伸出轿外。狭长精细的凤眼只那么一扫,便停留在不远处雪地中躺倒的一个身形。
[天冷着,别绕道了。]放下轿帘,冰冷的语气响起。柳知秋唇角爬上一抹玩味的笑容。
28 绝望
[一片飞花剪却春,风飘万点正愁人……]迷迷糊糊中有人在耳边轻吟着,[一片飞花剪却春,风飘万点正愁人。]是个女人的声音,好像从遥远的地方传过来,带着一种不可抗拒的苍凉和悲哀。
沈娴努力着想睁开双眼,却觉得似有千斤重担搁在眼皮上。
忽然觉得脸上一阵冰凉,似有什么人正轻轻的抚摸着。从额头到眼角,从眉梢到脸颊,从脸颊到唇边,从唇边到下巴,那缕冰凉不急不缓,缓缓而下,奇异的带出一阵前所未有的安宁。
那冰凉,和那舒服的气息,她竟然如此熟悉!
[娴……]在耳边,那声音软软的叫着她的名字。
连记川?是你吗?她几乎一下子就听出那种只属于连记川的叫法。深情中带着点点宠腻,还夹杂着那一丝丝的叹息。
她从来没有如此急迫的想睁开眼睛!
[记川……]她在心里挣扎了几句,却发现自己的四肢也像被什么捆绑住了,忽然间一种绝望就铺天盖地而来。一个爱到深入骨髓的人就站在眼前,可是自己却无法伸手无法触摸到她。
[对不起,娴……]声音依旧遥远的飘来,却仿佛就在耳边。[对不起了。]双眼上覆盖上冰凉的感觉。
[记川……]呢喃着,无力的,沈娴又沉沉睡去。
忽然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家里的房间。那天发烧之后,老妈不相信她会自己照顾自己,坚决要她回家来住。
昨晚上好像做了个甜美的梦,她睡得好香,努力摇了摇头,还是想不起来梦的内容。
客厅里传来沈昊的大笑声,这家伙最近春风得意的很。两家已经商量好了什么时候结婚,美人在手,他当然得意了。
还有个声音,稳重的笑着,不那么嚣张,也不那么轻佻。
何遇深。
那天他并没有立即答应她,发烧的人烧糊涂了脑袋作出些令人费解的举动,是可以得到宽容和理解的;那天之后她也没有再说起过这个话题,因为她知道自己只是一时的冲动。所有的人都心照不宣的回避着这个问题,所有人也都在自己肚子里暗自打着小算盘。
也许给了何遇深一个错误的信息,他在这之后显然很积极的跑动起来。每个周末大大方方的来沈家一趟。陪老爸下棋,陪老妈聊天,陪沈昊玩游戏,准女婿的标准作风。沈娴是绝对不敢提出抗议的,当初是她自己说出口的,想后悔也来不及了。
父母和沈昊绝对是赞成派。特别是何遇深如此正经,每次来总要拎上一大袋水果。
沈娴终于明白父母家人其实是很好收买的,只要有一个老实的脸孔,和一个谦逊的性格,他们把不得把自己的女儿双手奉上。
这样的日子在秋风飒起,落叶纷飞的季节里持续着。
沈娴有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已经忘记了那个人了。原来时间真的是一种非常好的创伤药。它可以抚平一切曾经以为剧烈的伤口。淡淡的,不着痕迹的,那些甜美得幸福的痛苦的就被尘封了。
她已经正式辞职了,还没找到新的工作。
每天起床,吃饭,看电视。为着电视里的人笑而笑,为着家人的聊天而聊天。生活过的平静,而又波澜不兴。
这才是属于自己的生活。沈娴有的时候这样想,这才是她的真实。仿佛和连记川的那些日子都可以盖上童话的烙印,成人的童话罢了。这样想来,和何遇深开展一段婚姻也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今天是那家日资公司发工资的日子。她要去一趟公司拿上个月的工资清单,这样,她就与那家公司彻彻底底,清清楚楚地断绝了关系。也与那个人永永远远的失去了所有的联系。
何遇深果然在客厅里和老爸下着棋。
看见她起来了,便朝她笑了笑。
他还是不大会笑,好像硬是扯动了脸上某一寸的肌肉。沈娴抓了抓自己的头。她是不介意给何遇深看到这幅邋遢的景象的,女人果然是个势利的动物,不放在心上的永远都不在乎展现自己的丑陋形象。
[今天怎么在这儿?你不上班?]很没有风度的打了个呵欠。
沈昊在旁边懒洋洋的说:[人家何大哥请假了。]沈娴点点头,迷糊地说了声:[哦。]收拾好自己,换了件衣服,沈娴准备去公司。
[我陪你去吧。]何遇深主动提出。
[何大哥可是在这里等了一上午了,老姐!]沈昊挤眉弄眼。
沈娴白了他一眼:[我没说不让他去啊。]两个人走在秋风萧瑟的林荫道上。叶子铺积在地上,随着脚步发出“嚓嚓”的清脆声音。
[你还带着伞啊?]沈娴看到何遇深手上的黑色雨伞。
[今天天气预报说下午有雨,我就拿了把伞出来。]何遇深见沈娴一脸的不屑,又补充道,[毕竟是秋天了,被淋了雨会感冒的。]沈娴抬头看看天空。
天蓝的出奇,在这个早就被污染的城市来说,算是个难得的景象。天空中滑着几多厚实的白云。
没说话,两人就这么慢慢地走向公交车站。
到公司的时候,沈娴让何遇深在楼下等一会儿,她上去马上就下来。见何遇深欲言又止,她皱眉问:[有什么事么?][待会儿一起去吃晚饭吧。]何遇深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说,[去那家比萨店。]沈娴一怔,被他眼中放出的深情感动了。他的情感,他的容忍,厚积薄发,却又那么来势汹汹。她忽然有点觉得自己太可耻了,可耻到她根本就没有爱上他,却还依恋着他,拽着他,无耻的扒着他。
[好啊,我请你吃。]终究还是说不出拒绝的话,沈娴一扭头,朝电梯而去。
对不起,何遇深,我不爱你。
一个见识过了繁华无限的人,是不甘心于就这么回到平凡的,尽管她本就是个平凡的人!
电梯门就要合上了,沈娴猛跑了几步,在门就要合上的一刻窜入电梯。
[对不起对不起!]电梯里似乎只有一个人,低着头拼命道了会儿谦,沈娴终于注意到她的那双脚。
那脚纤直小巧,皮肤洁白晶莹,像极了某个人。
沈娴忽然听见自己心脏的狂跳。不是吧?不是吧?原来朝思暮想,原来刻骨铭心,原来众里寻他千百度,暮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她用力一抬头,只觉得这个抬头的动作就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等到再看到那张精美无瑕的脸,她直觉千般委屈,万种心疼如泉般涌出,感情的阀门打开了便再也收不住,所有的相思想念潮水般扑来,汹涌着,泛滥着,无边无际,她感觉自己像是溺水,溺进了那一汪深潭,溺进了那万劫不复!
原来时间只是会让人遗忘痛楚,原来时间只是会尘封悲伤,而那曾有过的事,曾经过的情,曾享受的爱,曾拥有的一切,都随着那人的出现而解印,于是心魔孽障都再次复活,再次喧嚣着将她推入不堪往事!
[记川!]几乎是用喊的,喊出了心底这个故意去遗忘的名字!前尘往事,随着这个名字,渐渐清朗明晰,浮了上来,历历在目了。
连记川穿着上好的绿色套装,将头发高高挽起,露出她迷人洁白的细颈。
她挑高眉,冷冷得看了一眼眼前这个涕泪横流,显然激动不已的女人。
[你是这里的员工?]口气高傲,完全陌生的口吻。
这句话,这个眼神,让正在心中沸腾的沈娴一下子跌落到冰窖。
怎么回事?什么意思?记川为什么这么说话?
不甘心的,她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记川,记川,我是沈娴,就是那个,]她嘿嘿哧笑了一声,[就是那个不会喝酒,第一天就冒犯你的沈娴啊!]她的举动和她的笑容显然吓坏了连记川。
连记川尖叫一声,用力挣扎着甩开了沈娴的手,大叫着:[啊!你干什么?你想干什么!]甩起包用力的击打着想靠近的沈娴!
[你给我走开!]她眼中流出惶恐的神情,好像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恐惧的看着沈娴。[你是谁啊?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你想干嘛?!]她较弱无助的用包护着自己的身体。
不是的,沈娴倒退了一步,不是地,这不可能是连记川!她的行动,她的举止,她的所作所为,没有一丝像她熟悉得连记川。
[记川,我是沈娴啊。]她重复着,忽然心中跌落,好像一个溺水者忽然间抓住一块浮木,却发现那浮木小得不能承受她的重量!她死命的想抓住连记川,死命的想解释,她是沈娴啊,她不是其他的陌生人,她是沈娴啊!不行,连记川不能不认得她的,连记川怎么可以不认得她!
难道那些山盟海誓真的是用来背叛的?难道那些真实的感情真的是用来伤害的?为什么她咬定不认识她?为什么她躲着她就算见到她还要避开她?沈娴本来以为一定是有外在的压力才迫使连记川离开了她,可她现在却害怕了,害怕是连记川自己不再爱她所以离开了她。可是为什么她要装作不认识她呢?有什么话当面说清楚就可以了,她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人啊,为什么她要装作完全不认识她呢?
沈娴的心在滴血,她终于知道当一个人心伤的时候是多么多么痛,痛到她宁可去自杀,也好过如此的折磨!
[记川,你不要躲着我!记川,你不要躲着我!]她早就泣不成声,在电梯里两人玩着可笑的追逐游戏。
连记川尖叫着,用力的打着她。她的神情如此惊慌失措,竟让沈娴错觉她真的不曾认识过自己了。
电梯叮的一声开了,连记川趁她不注意,急急得跑了出去,一出去,她就大声叫着:[来人哪,警卫啊,这里有个疯子!快来人抓走她啊!]办公室里忽然间涌出许多人,男同事一马当先的拿着扫把拖斗,女同事们则抱着看八卦的心态看着电梯。
沈娴回身,泪流满面。
电梯那头,是人山人海,连记川站在人群后,惊恐的缩起了身子,看着她的时候,除了恐惧还是恐惧。
电梯这头,是阿鼻地狱,沈娴站在电梯中,绝望的看着那个身形,看着那个之前的爱人如今的陌路人。
她怕是真的不再爱她了,她怕是真的不再要她了。断绝得如此残忍,倒也像是连记川的作风。想第一次坐她的车时,她回绝江之城的手段和狠心。原来女人,绝情起来真的要比男人狠。
心好像被掏空了,只留下个位置,让风贯穿了全身。
全世界的人都在看她吗?为什么用这同情的眼光?她不是令人可耻的同性恋吗?为什么他们要可怜巴巴的看着她,好像她真得很可怜似的?
她抬起头,茫然的看了一眼四周。
看上去都是熟悉的同事,可实际上呢,不都是陌生人吗?一个电梯,不同的两个世界。她在这里,他们在那里,终究是彼岸,谁也跨不过。
她是可怜?或者她自己也不清楚了,原来心被掏空了,人就无知无觉了。也好,这样她反倒无所谓痛与不痛了。
[哈。]她干笑一声,眼泪却跌落手背。
就当是一场梦,就当是作了一场春梦,就当是作了一场一厢情愿的春梦!电梯门慢慢合上了,沈娴目不转睛盯着人群中那个美丽的人影。
就让她再看她一眼吧,就让她再看那么最后一眼吧。从此,所有的梦都会结束,她会醒来,会面对现实,会忘记她吧?
门终于合上了,也许从今后,她就无门而入了。
门再开的时候,已经是底楼,终究是下雨了。
天色阴沉,那么大的雨倾泻而下,连老天爷都哭了么?
微微笑了一下,可是她没哭,抹去颊边泪珠,她没哭呢!因为她不是还有人爱着她吗?
何遇深站在雨地,打着伞,看着她静静的走到台阶下。
雨打湿了她的长发,他赶紧上前,将雨伞的大半遮住了她的身体。
[幸好我带着伞。]他说。
沈娴不语,那个傍晚,她站着这里,看着雨势,她曾经告诉过她:[我等个小傻瓜呢。]不再想了,不能再想了!
沈娴仰起头,朝何遇深笑了笑,雨滴打湿了她的唇角,冰凉一片。
她主动的上前环住何遇深,将头埋在他胸前。
[我们去吃比萨。]声音如常,只有她自己知道,润湿何遇深胸前,不是雨滴,而是她的泪。
※※※※※※
lvcha
[4楼] 作者:lvcha_les 发表时间:2005/07/23 11:54回复 修改 删除 来源
<<月深沉>> (29-结局) 作者:夏寻花
29 柳知秋
陈谅直觉口舌燥热,他呢喃了一声:[水……]忽然就有水滴在他的唇上,他饥渴的添了添唇,天生的谨慎让他顿时清醒过来!
他反射性的坐起!
他的举动吓倒了身边的一个婢女,那婢女跌坐在地,惊惶万分。
摸了一下胸口,长袍已经敞开,露出夹衣。
[你要干吗?]口气低沉,陈谅忍痛坐直了身体。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痛的,他盯着婢女,顺便环视了一下四周。
这是件普通客栈的某个房间,一床,一桌,白烛高烧。
原来竟是晚上了!想来他昏迷也该有些时候了,只是不知道大鹏到底如何了。眼前这个婢女也不知道是哪家哪户的,是朋友到还好,若是敌人,他怕是再也没有力量反击了。
[婢子只想给少爷换脏衣服,小姐吩咐下来的。]婢女低着头说。
陈谅看出她并没有武功,心下略宽了些。
[小姐?你们小姐是谁?]正在此时,窗外忽然传来一阵缓慢的脚步声。陈谅直觉得提起了气,这才发现伤太重,丹田无力,竟一口血吐了出来!
[少爷少爷!]婢女慌了,上前欲扶。
陈谅艰难的推开她,现在他每做一个动作都会牵扯带来一阵钻心的疼痛,额头竟然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外面有人停住了脚步,开始轻声的说话。
[小姐,那个家伙又追上来了,说一定要见你一面。]然后是个吐气如兰的女声,却是语气冰冷:[把他撵出去好了。一个乞丐,有什么本事进店?][是,小姐。]男人随后离去的脚步声。
女人轻柔的脚步如猫般站到了门前,接着,毫不犹豫的推开了门。
柳知秋见到陈谅坐在床边,很是惊讶了一阵,她挑高了柳眉,很有兴味的笑了笑:[这么快就醒了,早知我就早些过来了。]单手轻轻一挑,示意婢女出去。
陈谅悟紧胸口,早就分不出哪里痛了,他咳嗽了一声,还是挣扎着笑了笑:[原来是柳小姐,小生身体不便,便不行礼了。还望柳小姐见谅。]柳知秋的眼神慢慢拂过陈谅的脸颊,温柔似水。
[你我之间还用说什么客套话么?]语调轻缓。
陈谅抓着床沿的手紧紧颤抖,纵使他聪明透顶也猜不透柳知秋这句话的含义。他只能放任自己的心一点点的沉沦。
[不知小生下属盛大鹏如何了?]他喘着气,问。
[哦,就是那个汉子啊?我们找到你们的时候他已经断气了。]她慢慢欺近陈谅,轻声细语。
她身上的清香似有若无的拂过他的鼻尖,她柔媚的眼神缥缥缈缈的看着他的双眼,她身上的一切都在魅惑着陈谅。
[多谢柳小姐救命之恩。]陈谅避开她的眼神,低下头轻叹。
柳知秋轻笑一声,缓缓移动步伐,索性蹲在了床沿下,抬起螓首,漆黑的眼珠带着笑意看定他,让他避无可避。
[你为什么不看我?我长得不美么?]柳知秋双眼含着风情,笑意盈盈。
陈谅侧头,他猜不透她的用意。也许她觉着这样折磨他她会快乐?那就让她快乐吧。
[不,柳小姐很美。]柳知秋却将青葱玉手轻搁在陈谅膝上。陈谅顿时一怔,不敢动弹,阵阵麻感从她的手放着地方传来。
柳知秋半嗔半怨的皱紧柳眉:[那你还不看人家?你怕我么?]那眼神,十足诱惑,那声音,十足娇媚;陈谅心跳如鼓,额前冷汗又流淌下来。
[哎,陈公子,你怎么流这么多汗呢?]柳知秋从袖中拿出一方丝帕,轻轻的抚上陈谅额头。
陈谅不着痕迹的退开,却扯动了伤口,血又流出了肩膀,染湿了本就一片血红的肩头。
因他避开,柳知秋眼中闪过一丝阴霾,转眼又化成了水样得温柔。
[陈公子。]柔媚的呼唤着他的名字,水蛇般的腰紧贴上来,她坐进陈谅怀中。
陈谅全身一僵。双手却不由自主地圈住了她的柔软,只因她的身体在他怀中摇摇欲坠。
[陈公子……]故意拖长的音调,玉手芊芊,圈住了陈谅的脖子。衣袖下滑,露出她一段洁白如玉的臂膀。晶莹剔透,光洁顺滑,有意无意的触碰到陈谅的脸颊。
陈谅僵直,手中蛇般的腰肢轻微的扭动着,将他全身的思维都吸引了过去。
如此近的距离,让他无处可逃,他被逼着看到她漆黑的双瞳如漩涡般的将他吸入,闻到她身上的体香和他的味道融合,触到她的鼻息深深浅浅的在他脸上搅动,搅动得他的呼吸也跟着零乱,去迎合着她的呼吸。
柳知秋含笑,娇艳的红唇轻轻拂过陈谅唇际,碰触到了他的耳边,在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
陈谅浑身一抖。
[你喜欢我对么?]她在他耳鬓厮磨,娇声细语,辗转低回。
陈谅重重得喘着气,将手中盈盈一握的腰肢握得更紧。
[对。我喜欢你。]他的声音几不可闻,他的双眸紧闭低垂,他终于不用再伪装,不用再隐藏自己的感情。阴谋权利,所有的一切都远去吧。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人,如今被一个女人诱惑着罢了。这四字虽短,但说出它尽花光了他的一生!
[我喜欢你的。]着魔般的,他再次重复,将头埋入她的发间,嗅着她隐隐约约的发香。
就这么死了吧,就让他这么死了吧,他已经无怨无悔了!
[半月……]喉间盘旋的这个名字终于喷吐而出,他低吟反复,念着这个相思刻骨的名字。[半月……]他愿意沉醉其间,他愿意余生尽付!
柳知秋眼中闪过一阵冷意,随即又添上笑意。
[陈公子,你可知知秋为什么要救你么?]她转回他身前,泛着柔波,双目如水般的看向陈谅。
陈谅稍稍皱了皱眉,随即摇了摇头。
[你听见我刚才在外面和下人说的话了吧?]柳知秋双手抚着陈谅的脸,那冰凉柔腻的触感让陈谅再次心旌荡漾。
[听见了。]他已经无力再回答了。
[你知道那是谁么?]柳知秋俯下身,伸出丁香小舌,在陈谅唇边轻轻一舔。
陈谅一怔,微微颤抖起来。
[那是林琛林公子。]柳知秋非常满意地看到他得双眼中闪出一丝波纹,素手手背轻轻滑过他苍白的脸颊,[可惜江南林家这么大一个家都被林公子给败光了,啧啧。]柳知秋叹了一声气,[他要是败在赌博啊酒馆之类的还好,偏偏他就败在了花街柳巷,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陈谅一听此言,脑中就清晰起来,那混在缠绵中的所有知觉都回来了,他略显僵硬的依然抱着柳知秋。
[他的家产都败在柳姑娘手上了吧?]看向柳知秋的双瞳已经冷静了。
柳知秋痴痴的笑起来:[陈公子果然是人中龙凤,一下子就看出了其中的玄机。]她的手不安分的往下,抚着陈谅得颈子,[如今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救你了吧?]陈谅不自觉的苦笑。他明白了,他终于明白了柳知秋的意图。
柳知秋脸上带笑,嘴中却吐出冰冷的字句:[我要报仇,我要把我的仇人一个个的毁掉。林琛不娶我是因为他们家地位高不是么?那我就败光他的家产,看他还傲气到什么时候。]她又轻轻笑了声,手流连在他的肩膀。
[我已经不再是什么谢半月了。我是柳知秋,知道是什么意思么?]陈谅叹了口气。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如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她虽然吟着悲伤的词,却眼波流转,仿似那词一字一句皆与她无关,[我终于知了那愁,知了那秋了。]她笑着,依偎在他怀中。
双手慢慢的往下欲抚摸他的胸口,陈谅心痛,颤抖着叹气道:[我不能娶你。][所以我要杀了你这罪魁祸首!]柳知秋抚到了他胸膛,怀中凸现一把精光闪亮的匕首,她柳眉倒竖,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陈谅胸膛刺入!
下一刻,柳知秋忽然怪叫一声,摔落在地,神态恐惧,双目无神,死死的盯住陈谅。
[你……你!]她颤抖着指着陈谅,好像见到了天下最大的怪物。
陈谅喉口一甜,一口鲜血尽数喷在地上!
匕首很新,直入胸中,鲜血汩汩,染红了地面,陈谅倒在地上,双目含泪,只是看着柳知秋。
[你,你不是陈谅!]柳知秋全身颤抖,终于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我见过陈谅,我小时候和他在一起玩耍,我知道他,我知道他不是个女人!]她大吼着,近乎癫狂的朝着陈谅吼着。[那把刀,那把刀还是他送我的!那上面还刻着他的名字!你不是陈谅,你不是陈谅!]竟有些痴言痴语了。
陈谅没有力气再动了,他困难的看着失态的柳知秋。
[我,我不是陈谅。]他从牙齿中挤出这几个字,眼泪便滑下了脸,[我只是个小乞丐,只是个扬州城的小乞丐。]眼神空蒙,他又回到了过去,[你还记得扬州城外的那个破庙吗?半月呵,你那日回家路过破庙,里面有个奄奄一息的叫化子。你不惜大小姐的身份,将她救回,喂她吃饱,还给她梳洗。你可知,对于那个叫化子来说,你就是天神,你就是仙女,你就是世间最美丽的化身。半月呵,那时你才几岁啊?]他唇边有一抹浅笑,是对那段美好记忆的回想。[然而后来,鬼使神差的,我被师傅救起,教我武功,教我知识。我本以为我从此就可以过上太平日子,原来师傅救我,只是因为我是扬州人,穿上男装后又酷似陈谅,他只是要将我培养起来,作他玉龙城的接班人。]他不再看柳知秋,完全好像自言自语的将心中掩埋的一切秘密统统说出,眼泪又夺眶而出,[那时候武林人士都在抗元,师傅却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他必须找一个名正言顺的接班人,来维持玉龙领导江湖的局面。而被元迫害导致流放四川的陈家正是一个好人选。可惜,真正的陈谅早就染疾去世了。师傅却找到了我,一个来历不明的小乞丐从此摇身一变,成了君临天下的武林盟主,呵呵,很可笑,不是么?]他咳嗽着,咳出更多的血沫,[可惜师傅终究还是不放心我。他给我下了毒,毒药却给了个手无寸铁的楚云兰,两个月服一次。因为他了解我,他知道以我的性格,绝不会为难妇孺。这样也是个一箭双雕的办法,起码只要我娶了妻,江湖上便不会有人怀疑我的身份了。]他回头看了一眼早就泪流满面的柳知秋,[对不起,半月,我不能娶你,因为,我,是个女人。]柳知秋泣不成声,无法说话。
[我去你那里拒婚的时候,已经发现那毒药毒性变强了,我便知自己的身体可能拖不了许久了。于是我便要在最后的时间里,替武林找出另一个盟主。叶空山野心虽大,但武功的确高强,也是个说一不二的好汉子。所以我要得到他的承诺,我要助他登上盟主宝座。潜龙九霄更本不在玉龙,或许谁都不知道它在哪里?我去江南,只是想再见见那个仙女般的女子,也好一偿夙愿,死而无憾,想不到,]她抬首,[我拖累了你……今生我谁都不欠,就欠了你,半月呵……]她眼神开始涣散,意识开始模糊,蜷缩在地,喃喃自语起来。
柳知秋颤抖着上前仔细一听,是一首词,东坡居士的《浣溪沙》:[山色横侵蘸晕霞,湘川风静吐寒花。远林屋散尚啼鸦。
梦到故园多少路,酒醒南望隔天涯。月明千里照平沙。]她又吐出一口血,沉沉的放松了身子,身体慢慢伸展开来,她的喉间依旧嘶吼着:[母亲啊,为何将我生下呵!]柳知秋双手发抖,看见她眼中晶莹的泪花一滴滴的落下,连绵不断,好似那无瑕的珍珠。
她忽然想到那泪的掉落也许就是她灵魂的流失,心中一慌,居然盖过了震撼!
她爬过去,爬到陈谅已经没有知觉的身边,眼泪垂下,滴落在她苍白的脸上。
她用手去抹着她得眼泪,想要将那些泪珠再放回去,也许这样陈谅就会在醒过来。
只是那泪,滚滚而出,怎么也放不回去。覆水难收,覆水难收!她的脑中旋转着这句话,居然疯狂的摇起头来。
[不会的!不会的!]她哭着,狠狠地抱起陈谅,抱在怀中,仿佛这样就能拥有她的一生,能抚平她的伤口,能带给她不曾享有的幸福!
[陈谅,陈谅!]她抱着她,轻轻的摇着,痴痴傻傻的,[我来爱你,我爱你的。半月来爱你……]怀中的人温度却正在一点一滴消失。
正在这时,忽然窗外闪入一人,单手执剑,见陈谅双目紧闭,躺在地上,胸口插着一把尖刀,不禁失声大叫:[少爷!]随即又闯入一女子,更是尖叫一声:[陈哥哥!]她转向少年,气急败坏道,[还不快点去救陈哥哥!]少年惊慌失措,哦了一声,冲到知秋身边,狠狠地蹬了她一眼,一把扯开她,抱起陈谅,大声说:[谢半月,你把我家公子搞成这样,也算扯平了吧!咱们就算两清了!]说着,和女子飞身而去。
柳知秋怀中空空,木然抬首,眼角依然有泪痕点点,窗外却是半抹月光。
[谅……]她轻呼这个名字,随即温柔莞尔一笑,仿佛念着心上人名字,害羞待嫁的闺中少女,[我要找到你,不管你去了哪里,我都要找到你……]月深沉。
古代版正式完结。
最后
电话铃声嘈杂的响起。沈娴在厨房里探出头来,发现家里空无一人,这才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接起了电话。
[喂?是沈娴吗?]对方急急得问。
[是我,小于?]沈娴听出那个声音。她以为小于不会在理她了,真没想到她会主动打电话过来。讽刺她,辱骂她吗?
小于却声音迟缓的轻声问:[你,还,好吧?]沈娴心中一暖,看样子小于还是关心着她的。
[谢谢,小于,我很好。]她有些心潮澎湃了。如今谁对她稍微安慰一下,她大概都会感激涕零了。
[嗯。]小于沉默了会儿,深吸了一口气,[我觉得我还是该把这件事情告诉你的。][什么事?]听上去好像很严肃的感觉。沈娴不禁紧张起来。
[是关于副总的。]小于语调低沉。
沈娴紧绷了身体,一股气没来由的上来:[这个女人已经和我没关系了!]狠狠的。
[沈娴,你听我说,]小于劝道,[她那时候对你非常好,现在完全不认识你,也许是有原因的。][什么原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那我算什么?!]满腔的委屈终于可以发泄。
小于在对面叹了一口气:[也许她“见鬼”了。][她就是见鬼了!]沈娴抱怨着,忽然想到小于这句话说得语重心长,说的一本正经,她愣了一下,[你说什么?]小于再叹一口:[沈娴,听说副总是被鬼上身了。][你说什么?]沈娴笑起来,[不要开玩笑了。][我没有开玩笑。据说她被个女鬼上身,原来是谁也不知道,那女鬼隐藏的很好。可是后来未婚夫,就是那个江之城住院后,江母问起,才说连副总喜欢上了女人,江之城又说自己被鬼缠身。结果江母打电话给连副总母亲,连母就从外地赶过来,发现自己的女儿连自己都不认识,这才意识到连副总真是有点问题。结果就请了道士和尚等等,据说后来连副总身上的鬼就被驱逐了,连副总就恢复了连副总本人,任何公司的新同事都不认识了。]小于说的拉拉杂杂,沈娴听得糊里糊涂,但她总算从小于的话里总结出了一点意思。
连记川爱上她,是因为被一个女鬼附了身;如今离开她,也是因为女鬼被驱除了。
[哈哈,]沈娴大笑起来,[小于你还真把这些八卦当真啊?]小于淡淡地说:[信不信由你。反正如今的连副总和当初的连副总,我看在眼里,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说完,便搁下了电话。
沈娴拿着话筒有些发呆。
女鬼附身?那么是那女鬼爱上她才上连记川的身喽?爱她?哈哈,她是谁?连人都不爱,竟让一个鬼千辛万苦附身到人身上爱上她?
她笑了一声,忽然想到了什么,笑容僵硬在脸上,飞快的朝房间跑去。
女鬼,女鬼!那个夜晚四点半总是站在床头看她的女鬼!是她吗?
跑进房间,她开始翻抽屉,记得哪天去一家有着奇怪名字的庙里的时候,那里的老和尚告诉过她什么来着?
[只希望施主告诉那个人,因果循环,自有天理,让她不要忘了莲花色的比丘尼的故事才好。]老和尚是这么说的吧?她记不清楚了,她还记得老和尚给过她一张纸,放哪里去了,放哪里去了?
她翻箱倒柜,却找不到那张黄色的纸。
莲花色比丘尼?莲花色比丘尼?
她手忙脚乱的扑到电脑前,查找莲花色,握着鼠标的手轻微的发颤,那延长伸展的进度线好像她沉重的呼吸,心上好像压了一块石头,重重。
莲花色,一个前世今生的故事。因为这前生的索求,莲花色在今生淫乱,乱伦,嫁给了众多的男人,最后和自己的女儿争夺起自己的儿子作为丈夫。佛祖告诫说:这就是过去生中的莲华色比丘尼,她的所愿所求,所作所为,都在今生感到了应得的果报。最后莲花色终于感悟到了,潜心修炼,成了比丘尼。感悟莲花色的是目犍连尊者,他曾这样告诫莲花色:世人若悟此身之根本,如我识透你身之不净,应当远离贪著并抛弃,譬如夏日之厕不可近。
无智慧所以冥顽不灵,常愚痴所以覆盖无明,你已被爱乐迷住了心,似老象陷泥越陷越深!
沈娴呆在电脑前,等她再有知觉的时候,她已经飞奔出家门,朝着某个方向狂奔!
何遇深在楼道口见到沈娴飞一般的下楼,视而不见他的存在,从身边狂奔而过。
他紧跟了几步,追上她,大声问:[沈娴,跑这么快去哪里?]沈娴根本没听见何遇深的任何一个字,她知道她要去哪里,她知道也许就那个地方能够解答所有的疑问,她知道所有的答案也许就在那个人口中。那个,月庙的老和尚!
何遇深见沈娴有些精神恍惚,担心起来,一把抓住她迫使她停下脚步。
[沈娴,你要去哪里?]沈娴被拉住,心头一急,大声道:[别拉我!我要去月庙!]她甩开何遇深的手,何遇深又抓住她,定住她的身子,大声道:[你跑的过汽车么?我们坐出租去!]说罢,放开她,摇手打的。
沈娴本以为他要阻止她的行动,略显不爽,却见他这么说,登时一愣。看他宽阔的背对着她,摇着手,忽然便感到了一点安心。
她慢慢地蹭上去,站在他身边,低下了头。
[好吧,我们打的过去。]声音轻轻的,顺从而安分。
何遇深低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女人,禁不住一抹微笑划上唇角,又怕被她看见,赶紧转身,努力的摇起手来。
到了月庙,沈娴下车,叫何遇深在这里等会儿,自己一个人准备进去。
[小心点,有什么事大声叫唤就行了,我在外面等你。]何遇深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沈娴笑了笑,点了点头,这时候她已经紧张到说不出话了。
深吸了一口气,沈娴第二次退开了那扇红漆的大门。
庙还是那座庙。
清幽的院落,古朴的门墙,郁郁葱葱的,那棵香樟。
院子里却多了一个小和尚,淡青禅衣,背对着她,用笤帚有一下没一下的扫着落叶。
沈娴只看了那小和尚一眼,便走到堂内。
[大师在吗?]她朝四周打量了一下,佛堂很小,没有多少空着的地方。
[阿弥陀佛。]身后忽然传来一声佛号。沈娴转身,就看到那老僧站在门口。
[大师,大师你是不是知道那个鬼的来历?]沈娴上前,急切的问。
老和尚从容的朝佛像行了个礼,缓缓问道:[施主,知道了有何用呢?]依旧是那慢慢吞吞,心定气闲的口气。
沈娴虽然心急如焚,却从他口中隐约听出些讯息,他好像,知道些什么。
[我想找到她,我想见到她,我想知道一切的事实真相!]沈娴大声说。
老和尚却摇了摇头,微笑再问:[找到了,见到了,知道了,又如何呢?]又如何呢?沈娴一愣,和一个鬼谈恋爱吗?
老和尚见她有些踌躇,双手叠背,云淡风清道:[所谓水清月现,心清佛现。佛有云:若人欲了知,三世一切佛,应观法界性,一切唯心造。施主痴缠红尘,怕是末认识此心,迷了此心,受苦无量,生死轮回无了期。]沈娴一急,说:[你到底想说什么?我只是觉得,难道所有的东西都会这么快灰飞烟灭,连爱情也不能持久么?那个女鬼,她又是为了什么来到我身边,让我爱上连记川?师傅,]她心中有些悲痛,[我真的很想她,很想连记川。]老和尚双眼微眯,轻声道:[缘生缘灭,皆是心结。我问你,施主,]他站到沈娴旁边,指了指院内的小和尚,[如果你想的那个女鬼,如今是这幅模样,你还爱么?]沈娴愣愣的看了一眼院内的小和尚。
小和尚注意到有人在看他,便抬起了头,看向这边。
这是一张美丽无瑕的脸,清净如玉,润泽如水。凤眼狭长,只是作为个小和尚,看上去太为阴柔,带出些隐隐的妖气。
沈娴摇了摇头。
[我只要连记川。]她喃喃的拒绝着,老和尚想用这个小和尚来诱惑她?来劝解她?她不是个容易被色迷昏了头的人!
小和尚又转过了头去。
[阿弥陀佛!]老和尚长叹一声,[施主,你该走了。贫僧怕是无法帮你了。][你!]一心以为她可以从他这里得到一切答案,到头来却是这老和尚狂打碣语,说了些她听不懂也不想听的话就这样下了逐客令?
沈娴有些气愤,却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恨恨朝门口走去。
[大师!]忽然她停下脚步,直直的看着那个和尚,[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回答是与不是就行,其他的废话你说了我也不懂。]见和尚不搭理她,她憋了口气:[我当你答应了!我问你,我这一生,还能在见到她么?]她的“她”,双方心知肚明。
老和尚垂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沈娴眼中忽的泛上一层泪花。她看了一眼这个庙,头也不回的便踏了出去。
红漆大门慢慢关上,小和尚抬起头来,凤眼中珠泪泫然。
她不作声,闷头朝前而行。
[谢半月,你去哪里啊?][我要去她那里。]她声音柔和,却散发着一股冰凉。
[你还没看透么?]老和尚合十,轻声细语。
[看透什么?]谢半月忽的转身,眼中泪珠滚落而下,如花般绽开,沾湿青砖地面。[看透她不是陈谅?看透她不认识我?可是你这和尚又没有看到她对我的一片痴情痴心?岂是你们这些出了家自称六根清净的门外之人所能了解的!]老和尚淡淡一笑,等谢半月激动的情绪挥发完了,这才慢慢开口道:[世人皆重臭皮囊,以为看到的表相即真实;谢半月,连你也看不破么?]他指了指门外,[她们岂知一切真实即在红尘外?若不是劝告六根清净,又何苦堕入这人间地狱,受这煎熬折磨,剥皮剜心之痛呢?只是既入红尘,贪恋红尘,也怪不得她们看不透这红尘万化本就不是永世。我辈虽可渡化,修行造化却在个人,若她执意,也只好让她继续翻滚红尘,不能开脱了。你已经追求了几百年,却还不明白沈娴也好,陈谅也罢,都是你心中的浮世花,孽世缘。放下执著,便可明心,便知生死本无,烦恼皆空,一切罪孽皆从心起。]谢半月冷笑一声,道:[大师所言甚是,只是我这么多年来已经看不开了,也不在乎这次继续执著了。]说完便又要起身。
[谢半月,你不怕魂飞魄散么?]老和尚突然说。
谢半月刚举起的脚步放了下来,她摊开双手,看见自己的身形几似透明般浮在空中。
[你帮我!]她转身,直指着老和尚,凶狠的说[你可以帮我固形的!是你把我救回来,你就一定可以让我恢复法术!]该死的臭道士,不知道用了什么阵法,活生生的将她从连记川的身上驱逐出来,被封印在炼丹炉,差点被火烧得魂飞魄散。要不是这月庙的老和尚突然出现,救了她,并帮她定了魂,她才活了过来。但是只要她一离开这月庙,便会不受保护,消失在天地中了。
老和尚微皱起眉,用力道:[谢半月,你还不明白,还不知错,还不悔改吗?][我错了什么?我悔改什么?我该明白什么?!]谢半月冷眼看着这老和尚。[如果我爱她,那有什么可以阻挡我们?]她目光凛冽的看向老和尚,只要回到她身边,破釜沉舟,在所不惜!
老和尚叹了口气:[只是如今你已非你,她亦非她,阻挡你们的恐怕是自身的心魔吧?]谢半月听到这话,忽然心中一凉,其实自己比谁都清楚这个道理,只是从来不愿相信,也就不愿承认了。
[生死轮回皆有定数。缘起缘灭均是天定。罢罢,我就告诉你吧!]和尚看了一眼迷茫的谢半月,淡淡说道。
[你可知你在为鬼之后,陈谅已经轮回二世?人投胎前可许一个来生的愿望。陈谅第一生许下的愿望是,愿与半月共结连理。]谢半月一愣,忽然一阵心痛如绞!
[可是,她不知我竟然未入六道!]悔恨万千,潮水般涌现,[我以为,我以为我不用花那么长的时间,就可以找到她!]她捂住胸口,第一次,终于,后悔起自己的决定!
[那一生,世间名将,白发红颜老;空守孤城,不见佳人笑。]老和尚叹了口气,[那一世,陈谅转世许下愿望:与其孤傲,不如舍弃一身灵气,愿为凡人。轮回至今,就是刚才的门外人。你又知否,前世轮回今世了。前世陈谅身边的人后世便了了恩怨,今世便不再见。只有痴儿一个楚云兰,幻化成今生陈思君。思君思君,思陈君。而她今生也了却前缘,从此后与陈谅便无瓜葛。连记川本配与江之城,却因你一捣乱,和陈谅转世沈娴扯上了关系,下世因缘因此而定啊。]谢半月已经泪流满面,她扑通一声跪下,拼命磕头。
[求大师指点,求大师指点,谢半月愿堕入轮回,愿从新做人,只愿大师成全!]老和尚合十道:[你心已定,不再悔改?]谢半月抬头,眼神中有着一丝的坚定决绝。她重重的点了下头:[只求大师成全。]老和尚微微一笑:[好,我就送你入地府,摆脱这无穷无尽红尘之苦。但是之前,你附耳过来,我讲于你听。]谢半月疑惑得凑过去,老和尚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
谢半月登时抬头:[多谢大师指点,多谢大师指点!]拼命磕头。
老和尚却闭上眼睛,轻声念起了咒语:[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密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谢半月跪在地上,只觉神志渐渐远离,那一切久远的,眼前的都恍若浮沉身侧,忽的要飘了开去,于是那些痛苦的,快乐的感觉也渐渐抽离身体,只剩下一些断续的不可连贯的碎片,如纸般漂浮着,旋转着,在她眼前一一闪过,不可获得。
[半月?]轻佻的语气,执扇的玉手,光影剪碎了照下;腰间闪动的玉色,蚊蝇般的小字,飞花却春?蓝色,面容模糊,模糊……
尾声
阳光透过青翠叶间,斑斑驳驳洒在博物馆巨大的草坪上。
草坪中间围了一群女生,正在兴奋的尖叫。
[又是群花痴女!]刘扬伸头看了看,[为什么帅哥就是那么吃香?]青蕊微笑着瞄了一眼。
扯碎了的阳光点点滴滴化在眉眼间,帅哥微笑着,将薄薄得唇抿起。
[笑得很阳光呢。]她轻轻柔柔地说。
[不是连你也花痴了吧?]刘扬等着眼睛。
青蕊笑笑:[漂亮的东西人见人爱,没有错啊。我们快点进去吧。]这座博物馆是这个城市最新的建筑。他们的学校居然包了场参观博物馆的落成典礼。
在一个冗长的剪彩仪式后,终于可以进这个最先进科技包装下的博物馆了。
青蕊一向不喜欢热闹,散会之后,便钻到看上去比较偏僻的一个馆里。
这个馆室坐落在博物馆主馆的背后,清幽的小路延展而来,郁郁葱葱的樟树下掩盖着一栋白色的小楼。
[日月馆?]观察天地的么?青蕊跨进馆事。
馆内很空旷,一个巨大的穹顶高耸入云。屋顶上是玻璃,将阳光玄妙的变了柔和,化散成光柱,投影到室内各个角落。
室内陈列着一些台子,半人高,台子的上部是玻璃制品,好像一面墙一般的玻璃高高竖起,而不是普通的玻璃柜。
青蕊好奇的凑过去,低下头,才发现每个台子里都放着一些古物。
奇怪的是这些古物旁边都有一个小按钮。
青蕊的目光被一片温润的光吸引了,她移向左侧。
那是一块古玉,比手掌稍微小一些,泛着莹莹的光泽,上面刻着些字。
青蕊皱起眉,想看清楚被岁月磨糊了的字迹。
[一片飞花剪却春,风飘万点正愁人?]她轻轻的念出了声。
伤春?她笑起来,该不是有一段儿女情长,才子佳人的故事吧?
抬起头,双眼正对上了一双漆黑的双瞳,青蕊顿时愣住了。
[你可以按一下旁边的按钮。这样你可以看到这块玉的故事。]男孩温和的笑着,看着她的眼神和煦而温暖。
青蕊看着迷人的双眼,有一刹那的错觉:[我们,认识吗?]男孩挑起眉,饶有兴味:[如果认识,你可以给我电话号码吗?]轻佻的语气让青蕊赶紧推翻了自己的想法,这家伙简直就是登徒子么!
她有些赌气的按下了按钮。
玻璃墙上忽悠得投射出一个画面,好像电影般的,青蕊被吸引住了。
画面是一片青翠的竹林,风动叶摇,沙沙作响,竹林间忽然出现了一位蓝衣少年,轻轻摇着折扇,慢慢走出竹林。
不知哪里传来的声音,柔声细语的解释着:[鸳鸯玉,因产于我国甘肃武山县鸳鸯镇梭岭中而命名。此玉光滑润泽,色呈绿色,是鸳鸯玉中的极品。此玉发掘与江苏扬州市,据科学家考证,乃是明初古玉。玉上一孔,疑是当时的年轻公子将玉打穿,系在腰上……]竹林中的人影越走越近,腰间的玉石随着他的晃动而动,青蕊恍惚间觉得,那个公子就站在眼前,阳光下,他的笑容温柔和煦。
画面忽然消失,青蕊一愣,才发现自己盯着的竟又是那个男孩!
[看完了?]男孩含笑的眼角老是让她觉得被人嘲笑。
[鸳鸯玉呢。]他说,[我们一起在这块鸳鸯玉前相逢,算不算有缘呢?]男孩双手插在口袋里,穿着件花花绿绿的短袖,里面是一件白色的体恤。很活力,也很青春。
[可惜,和你有缘的女孩太多了,你要分几块这样的玉啊?]青蕊扬起头,撇撇嘴,长的高就怕你么?刚才草坪上招蜂引蝶的还不够,跑到这里来花言巧语,当她小女孩么?
[啊,是啊,我也要考虑一下我的家产问题。]男孩笑得更开心了。[多谢提醒啊。]青蕊假笑一下:[不客气。]做戏,谁不会啊?
[不如,]男孩从自己包里掏出一张纸,一支笔,[不如我给你画幅肖像画当作补偿?]青蕊看了看他棱角分明得脸,不知道他到底要搞什么鬼。
[好啊,给你一次机会,画得不像要你赔哦。]男孩笑得更开心了,他醇厚的嗓音迷人的回绕在大厅:[那我宁愿画得不像。]青蕊冷笑一声,色鬼,心里想什么她还会不知道?
[以身相许么?好啊,我有权力把你卖给别人套现吧?][哈哈哈。]男孩愉悦的笑声回荡着,[你没有我想象中那么笨啊。]青蕊冷静的等他笑完了,这才双手绕胸,冷哼一声:[承认我比你聪明那么困难?非要拐弯转圈说些废话让自己占便宜?男人啊,都是虚伪的动物。]男孩举起了手中的笔,却依然带笑着说:[看来我是从博物馆隔壁的动物园跑来的,一种叫虚伪的动物。幸好不是青蛙,说明你还是承认我挺帅的。]青蕊投降,她不知道这男生自恋到这种地步。她不再开头跟他说话,顾自参观起了厅内其他的展品。
逛完了整个展厅,也没见男生再搭话过来,她稍微有些好奇,便回头想看看他在做什么。
他还是站在原来那个地方,门外的阳光和弧顶的阳光交界的地方。穿堂风偶尔吹起他的花色衬衫,带出一种潇洒。
帅哥就是好。怎么摆造型都赏心悦目。
他的神态很专注,专注在一比一划之间,这让他俊朗的面容格外的吸引人的注意。就好像美丽的雕塑,一种独特的静态美。
青蕊一直觉得他很熟悉,她一定在那里看见过他,特别是,现在这幅专注的样子。
啊!忽然间脑中灵光乍现,记忆库的门悄悄打开,怪不得,这么熟悉,原来如此。
男孩忽然神了伸懒腰,看样子已经画完了。
[我真的认识你。]青蕊这才过去,转到他身前,看着他纯净的黑眸。[你姓江,对不对?]男孩有些惊讶的神情,帅气的挑高了眉。
[是。看来你真的认识我,而不是为了接近我才说这样的话的。]青蕊一是语塞,这家伙,一说话就很欠扁啊!
男孩这才换上一幅正经的脸,伸出手来:[我叫江示。很高兴认识你。]这副表情又与刚才完全不同,让青蕊哭笑不得。
江示见她不伸手,一把拉过她的胳膊,握住她的手:[请问小姐如何知道我的名字?]青蕊见他随随便便到这种地步,无奈的笑了笑,任他牵了她的手胡乱摇晃。
[我爷爷,一直都搜集财经杂志。所以我曾经一本杂志中看到过你。][哦?]江示表情丰富,[这么说来你爷爷是我的fans了?]青蕊抽出手,咳嗽了一声:[严格的说,是,我奶奶是你奶奶的fans,而我爷爷则是帮奶奶追星。据我爷爷说,奶奶常说连记川是这个世界上最风华绝代的女人。][是么?]他看上去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你奶奶叫什么名字?我回去跟奶奶说说,也许可以让他们见个面。]青蕊苦笑了一下:[我奶奶叫沈娴。可是,她不能跟你去见你奶奶了。因为,她已经去世了。][沈娴?很抱歉在这里打扰一下。]江示忽然收起了一幅油腔滑调的面容,急切的询问,[你奶奶可是知名画家,以画忧愁笑容闻名的沈娴沈老师?]青蕊喜滋滋的一笑:[对啊,就是她。她很棒吧?]江示拼命点头:[她是我的偶像!她画的人的笑容,谁也临摹不了!那种带着忧伤的却又渗透出喜悦和满足的笑容,世界上独一无二啊!][可惜,她在我出生前就去世了。]青蕊摇了摇头,[不过据说我长得很像她,要不江示,你崇拜我吧?]江示一愣的表情让青蕊大笑出声,绝地大反击,得一分!
他一生不吭,将自己的画一把递到没有形象大声笑着的青蕊面前。
[嗯。]鼻子哼了哼,很不开心的样子。
青蕊皱了皱鼻子,接过画。
寥寥几笔,却勾勒出她细小的下巴,大大的双眼,好像从纸中会蹦出一个性情开朗的女孩。
[看不出来你刚才观察我还挺仔细的呢。]青蕊很满意这张画,虽然简单,却将她的外貌和性格描写得栩栩如生。奶奶是画家,孰好孰坏,她还是有点判断水平的。
[啊,我没有观察你,我只是画了我心中的感觉。我觉得你完全符合我心中那个女孩的形象。]他看着她,黑眸深沉。
[没观察?又开始自大了,]青蕊笑着,[你这臭脾气可不好。什么心中不心中的,没观察能画这么像么?]男孩温和的笑起来:[我的确没观察,因为我看不到。]这句话让青蕊傻了,看不到?那他还一幅耳清目明的样子,还画画?这个谎也撒得太大了吧?可是看他一连正经的笑容,不像是在开玩笑啊?
江示笑了笑,举手在后脑勺摸了摸,掏出一块绿色芯片样的东西。
[看,这就是我的眼睛。]青蕊愣住了,她认得的,她知道这芯片是科学家最新研究出来的高科技产品。帮助盲人感测到热量,就好像红外线探测仪,只是它是通过震荡脑波,将信息输入脑中,转化为具体的一些范围。这样,盲人就可以分辨出前方是有人,还是有物。
虽然如此,但也只能给出个具体的信息,至于那人长什么样子,那物体是什么,现代科技还做不到。更何况,这么一块小小的芯片,不是江示这种有钱人是买不起的。
这么说来,江示真的是个瞎子?可是,青蕊低下头,他怎么可以将她画得这么像?他说,他是从心而画……
[用话交换,我可以拿到你的电话号码了吧?]江示将芯片插回后脑。
[你,真的?可是你怎么能画出我的样子,而且画得这么像呢?][啊,]江示满不在乎的说,[我不是告诉过你,我心里住着一个女孩,你的出现让我相信你就是她。]他语调平稳,不像说谎。
[那个,]青蕊抬起头,决定相信他说的一切,[我们还不熟,我不能把电话随意给一个陌生人。][喂!]江示抗议,[我们这么有缘你还说不熟?]青蕊微笑:[你还没约我,还不知道我的名字,我怎么能把电话号码给你?][那么,]江示扬高眉,[我乃扬州江家江示也,敢问眼前这位美丽大方的小姐芳名为何,家住何处?我好半夜翻墙,做个风流书生。]青蕊大笑,用力拍了他一下:[江公子听明白了,我乃母夜叉何青蕊,你半夜若翻墙过来,我必定给你一记榔头吃吃!][哇,这么凶?]江示张嘴,[隔壁动物园里有只叫母老虎的,大概就是你吧?][哈,绿皮青蛙,等着我吃了你!]青蕊不示弱。
[要不要去动物园逛逛,让你看看癞蛤蟆哪有我绿皮青蛙帅!]江示大笑。
青蕊有些看呆了。他笑起来的时候就像阳光散漫,这样的迷人,这样的容易感染周围的人一起快乐。谁料到,他深色的黑瞳中竟然什么都看不见。
[好啊。]她学着他扬起眉。[现在就去!]江示微微一笑。
青蕊见他笑,仰起头,在他身前也微微一笑。
两人沿着绿茵小道慢慢走出博物馆。
间或传来他们聊天的声音。
[喂,你为什么看不见啊?][先天性纤维膜后增生症。][那是什么?][没知识就是没知识。就是说是瞎子呗……]博物馆全院在播放一首世纪初的老歌。歌手纯净的嗓音悠远般的唱着: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
传远,传远
{全文完}
番外 《月深沉》黄泉路无月色。
我抬头,天空灰暗的沉重。
牛头马面步伐坚实,而我却浮在半空。
终于知道自己走上了不归路。
我死的时候,只有17岁。
在蜀道上,跌落了悬崖。依旧记得失足时候那奔腾跳跃的心脏,擂动出千军万马的汹涌。
不是害怕,是惶恐。
惶恐了,因为死亡,会让我再也寻不见他。
[他已经死了!]跟在身后的林琛劝解我,想阻止我爬上那崎岖的羊肠小道。
可是我知道他一定没有死。
透过风雪,上演那场欺骗了全武林的金蝉脱壳后,我坚信自己比谁都了解他。
于是我命人,转走的是回扬州的小道。
我找到过他。
我一定会再找到他。
是“他”么?还是“她”?
避开地府无穷的搜索,飘荡在世间,千年的岁月消逝,反复的询问内心。我有些迷茫了。
手中的触感慢慢模糊,就像掌心的纹路渐渐消失。原来鬼真的不在六道轮回。
我只是想再见到他,我只是想再确认一下。
所以我忍受了孤独。
看不到尽头的孤独。
[谢半月,拨乱生死簿,破坏人间轮回定数,更是越界犯法,罪大恶极,下十八层地狱。]判官面无表情。他是习惯了看这些来来往往的孤魂野鬼吧?
可是对于我是第一次。
人总是对第一次留有很深的印象。
就像我永远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的情景。
也就像我永远记得第一次见到“她”的情景。
她躺在床上。月光辉映着她健康的肤色。
我看着她安详的睡容,忽然有了一种心静。
孤独与平静原来只在一线之间。
线的那头握在一个人手中。
然而,我是鬼。
连记川出现的时候我只犹豫了一会儿。
因为我要见到她。
我要在阳光下见到她。
我要和她在一起。
[大家!]她红着脸,扯着喉咙,召唤着同伴,手却不规矩的放在我的肩上,[大家!像新副,副总敬礼!]我笑了。
我已经很久没有真心的笑容了。
从那天起,从我杀了第一个人之后。
那天黄沙弥漫了前路。
何去何从只在心中犹豫了一秒。
我只能选择自己先毁灭,才可以毁了别人。
杭州的烟宵阁日日翠柳红花,夜夜纸醉金迷。
这样,我才能见到林琛,见到狗皇帝,见到他。
入江湖,只能这么做;是男人,谁都逃不掉。
然而最终毁灭了的,原来是仇恨。
油锅翻煎着我的皮肤,啃咬着我的肉体,我听见周围的鬼哭狼嚎,和人叫,没有区别。
不像他和她,没有相同。
有那么一刻,看着她无邪的笑容,我会问自己。
我爱她么?还是爱他?
然而等待太累,寻找太苦,做鬼太孤独。
千年来的寻觅,换来她的真心一笑。
她比他幸福。
于是,我也幸福。
我要她幸福。直到那一幕。
那一幕太熟悉。
我抱着她,她躺在血泊中。
指下触摸到得是生命鲜活,流失成死灰。
终于感受到了,爱情的来临。
老和尚说:阻挡你们的什么都不是,而是你们自己。因为你已非你,她亦非他。
所以我们不一样了。
爱情也不一样了。
刀山其实很轻松,比起我落下悬崖时的粉身碎骨。
我是记得那个痛得,虽然我以为我忘了。
如果人是一个茧,一个人的离开就会带走一缕丝,那么我想:他带走了一缕,她带走了一缕。
偏偏任何一缕都是半颗茧。
抽丝原来就是愁思。
还有刻骨铭心的痛楚。
奈何桥边孟婆处,桥下就是忘川水。
前尘后世,一碗汤中浮现。
爱恨情仇,全下喉间忘却。
从此明月清风,重新做人。
从此无牵无挂,无知无觉。
从此两处相逢皆不识。
我惊觉。
我不愿,我不愿。
我退,孟婆进。
[你忘了那刀山之痛,忘了那油锅之苦,忘了那日日夜夜无穷无尽的孤单寂寞,形影相吊么?]抓着我的手干瘦枯萎,青筋暴露。
[不,不。再受苦也比忘记好,再受难也要记住他。千年的寻觅,不愿换来一场空。][何谓空,何谓实?千年的相望比不上一生的相守。你心甘情愿再寻千年?]眼泪滴落碗中,我不要。
我不要再等千年,等来的是他人的姻缘。
我不要再等千年,等来的是梦境的相拥。
我不要再等千年,等来的却是她的泪珠。
[喝了吧,喝了这碗汤。]汤无色,照出颜无色。
一口喝下,心中无色。
奈何桥上风声大作,吹起忘川水中涟漪阵阵。
天帝问:你们来生有何愿望?说一个,必帮你圆。
有漂浮的鬼影。
[我愿家财万贯。]有细小的身形。
[我愿做人。]你呢?
我?
我是谁?我喜欢什么?我有什么愿望?
一生无外乎贫穷富贵,容颜地位,生老病死,我要的究竟是什么?
[是你吗?]奈何桥那边的追寻,孟婆汤未喝时的执著。
是我啊。
你是谁?
陌生熟悉的气息,成全了等待的欣喜。
[我找到你了。我终于赶上你了。你等我喝下这碗汤,我们一起去投胎!]心暖暖的,满满的,一句话,一个字,便愿生死相随。
她是谁?
你有什么愿望?天帝逼问,目光凶狠。
我?
我愿做个男人。我只愿做个男人!
轮回转动,天阴地暗,那边那人喝下汤水,上了桥顶。
往下堕,我往下堕。
记忆如粉,朝上飞,朝上飞。
原来孟婆汤只是尘封了记忆,轮回才让它彻底剥离。
蓝衣的公子;酒醉的女孩;
从容的举止;真实的笑容;
他的无奈;她的痛苦;
他的血;她的泪。
老和尚招招手:[你附耳过来,我说与你听。]什么?
[泄露给你的是天机,奈何桥上记分明。你与她,三生缘定不可违。记住记住,三生缘定不可违。]我与她,三生缘定不可违。
一生蹉跎,二生错过,第三生,我愿投胎转世,相爱一生。
我愿是个男人,我只愿是个男人……
黑色降临。红色喷薄。窗外月色竟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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