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5-10-16 13:12:20 编辑:真爱如初 字体: 大|中|小】
生日奇遇(二)
她谁也不看,修长的左手仍然端着杯子,右手举起筷,挟一口菜放在嘴里慢慢地嚼。那一种清静,那一种自在,让我特别心动。
一个人坐着,想吃就吃,想喝就喝,想咀嚼自己的心事就咀嚼自己的心事,不必迎合别人的笑脸,不必强自欢笑,更不必对着粗俗的调笑,仍旧强忍恶心保持优雅的大家风度。似那女子,自斟自饮,自在快乐,多好!
我忽然羡慕她,直想自己也能单独呆一会。
我不由自主站起来,还没往外走,张教授又叫住我,“白菱,你学生对你这么好,表现这么优秀,你说啥也得表示一下呀。”
我顿时从梦中迭进现实。 肖波马上端杯对我说:“白老师,我敬您一杯。”
我端起一杯啤酒说,“好,我表示一下。”
“不行,你放下!”
张教授又喊:“他敬你白酒,你怎么能喝啤酒呢?虽说是你学生,你也不能轻视呀。”
几个人跟着一起起轰,没法,我只得换上白酒,和肖波碰一下杯,沾了一下唇,马上变被动为主动说:“张教授最会唱京剧了,今天你得为我们表演一段!”
张教授说:“你把这杯酒喝了我就唱。”
我推推儿子,让他到台上请张教授。子哲立即跑到台上,对着麦克风喊:“下面,欢迎张教授为我们演唱一段京剧。”
我急忙鼓掌,引来一片掌声。
子哲还在喊:“请张教授上台来,有请!”这小家伙,真聪明。张教授不再推辞,一边起身一边说:“你这酒不能免,我唱了你得喝一杯。”
我只是笑。
子哲把话筒递给张教授就跑下台来,我马上满斟一杯白酒让他端上去敬张教授。张教授刚唱了一句,我就带头鼓掌,子哲适时地敬上酒,他高兴地接过一口干了。我再倒一杯,让另一小孩上去敬。张教授嗓子不错,唱得有板有眼的,等他唱到第三句,我再鼓掌,那孩子把酒敬上。众人一边鼓掌一边笑,张教授快乐地喝了第二杯。接着我鼓动肖波、刘革他们也上去敬酒,结果,张教授一段京剧唱下来,赢得六次掌声,也就喝了六杯酒,把他幸福得什么似的,下来还要我喝,我说:“您得到那么多掌声,说明唱得太好了。您再唱一段,我喝两杯,两杯一起喝。”张教授摇手道:“我要再唱一段,你非得鼓动众人把我喝醉了。”
我乐得直笑。感觉背上盯着一双眼睛,转过头去,那女子并没看我,仍旧慢慢地品着她的酒吃着她的菜。我直想过去打声招呼,或是请她过来与我们同饮。因为她独坐的身影,除了悠闲,更有一种孤独和失意,还有一种说不出的寂寞。
“各位老师,各位朋友,”
肖波对着话筒说:“我们欢迎白老师为我们表演一个节目好不好呀?”
“好!”众人一齐喊,并使劲鼓掌。
我走上台去,拿起另一只话筒,却实在不知表演什么才好,就说:“我真的什么都不会,请肖波代一个怎么样?”
没一人响应,肖波只是说:“欢迎白老师来一个。”
底下的人也一齐喊“来一个!”
我笑道:“各位佳宾,各位朋友,我非常高兴同你们一起庆祝我的生日,也非常愿意为大家表演节目,可我实在没什么特别的才能。”
众人一味鼓掌,不肯罢休。这时,我看见那女子抬起头来,静静地看我,看得我老大不自在。就想下台去,像她一样找个角落坐下来,不必迎合别人,也不必辛苦自己。但大家还在鼓掌,我只得说:“这样吧,我给大家出个谜语:太阳什么时候从西边出来?”
大家互相瞪着眼,竟没一人猜得出来。当我问到第三遍时,子哲脆脆的童音响起:“妈妈,是不是做梦的时候?”
我高兴地说:“对极了。”
这时肖波说:“白老师,我也给您出个谜语,如果您猜对了,就由刘革上台表演,如果猜不中,还请唱一支歌。”
问众人同不同意,都说同意。肖波就说:“白老师,这世上偷什么不犯罪?”
偷什么不犯罪?偷钱犯罪,偷吃犯罪,偷玩也犯罪,偷……我明白了,朗声说,“偷哭!”而在我声音响起时,另一个人也跟着喊“偷哭不犯罪。”
寻声望去,正是那女子。但她说完那话就低了头,谁也不看,就像她刚才没说话一样,自顾喝酒。我心里很舒服,她居然和我猜得一样。肖波说:“不对,是偷笑。”
我说:“偷笑不犯罪,偷哭也不犯罪。”
众人就笑着鼓掌。我连忙喊刘革上台表演,自己走下台。没回席上,而是去了洗手间。我照照镜子,脸红红的,洗了一把脸依然是红,比抹了胭脂还红。我笑自己没出息,站到外面去吹风。
正是初冬季节,风吹到脸上凉丝丝的。没有月亮,星星也不多,天空暗黑暗黑的。路灯很放肆地照着马路,一辆辆汽车亮着车灯,跑过时卷起一层尘土。我讨厌那些尘土,回到大厅去。
大厅里仍然热闹非凡,我一双儿女正在台上表演节目,大家随着节拍打着拍子。而那女子――却已经走了!我怔在当场,一阵莫名的孤独袭上心头,就像以前曾经经历的那样――那种几乎与生俱来的、在与同事、朋友、家人,甚至和丈夫的交谈中,欢宴时,我眼前会突然出现一层隔膜,它越来越膨胀,拉开我与他们的距离。同时,我越来越渺小,我看着他们高谈阔论,笑声阵阵,恍如隔世。这时,无限的欢乐与友情、亲情和爱情都离我远去,我拥有的只是漫无边际的孤独和心痛的寂寞。它像一只巨掌,牢牢抓我在手中。我用力摇摇头,想把这种不快摇走,心中努力地想:大家都是来给我过生日的,我该快乐才是。
我不知怎么走到了那个女子才刚坐过的桌边,慢慢坐了下来。忽然就想:在某种时刻,一个人的不幸和悲哀,是在他要独处时,离不开包围着他的人群。现在,我是这场宴会的主角,一切都由不得我自己。只盼望这场宴会早点结束。
就在这时,我感觉有一双眼睛在看我,猛抬头,是她!――那个满脸苍桑的女子。我不知她什么时候回来的,只见她静静地坐在对面,静静地看我,静静地说:“白菱,我在这附近有一处能遮风挡雨的洞穴,你可愿跟我去,让心在那休息一会儿?”
我心里顿时一热,觉得在这大厅之中,在这许多人中,她是唯一了解我的人了。我当时就跟她站了起来,跟她走出大门,甚至忘了跟丈夫打一声招呼。走到门外,被那凉丝丝的风一吹,我才转头对守在门边的礼仪小姐说,如果有人找白菱,就说白菱有事先走了,不必找她。然后就随那女子去。
我们彼此都不说话,只是默无声息地走。走过一片灯光辉煌的街市,拐进一条暗黑的小巷。巷边有树,树枝撑起一片暗影,阵风起处,落叶纷飞。双脚不时踩着落叶,轻微的响声仿佛来自遥远的梦境。我一声不响地跟着她,仿佛走在一条深邃的隧道,去一处神秘而温暖的地方,没有一点恐惧和怀疑。而且感觉我曾经跟她走过这样一段路,走过这样一段幽深的静秘的路。但我们分明是第一次见面。她不时看我一眼,目光亲切而友好。
巷道很长,走了好大一会儿也没走到头。终于,我看到了一片亮光,那是从一个窗口散发出来的,柔柔的暖暖的,我预感那就是我要去的地方了,是我可以休息的地方了。她果然将我带向那幢小屋。
“到了。”她说,开门将我让进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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