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5-10-12 20:01:00 编辑:真爱如初 字体: 大|中|小】
第一章 生日奇遇
晃眼,我三十四岁的生日就要到了。离生日还有半个月,丈夫吴成君就对我说:今年要给你好好庆祝庆祝。我听了只是笑。往年我过生日,都是邀请三五好友,开开心心随随便便就过了,何以今年要与往年不一样呢?他说:“你嫁给我这么多年没让你过什么好日子,每次过生日都简简单单的,今年我要为你庆祝一番,让你有一个难忘的生日。”
我听了仍是笑。因为我历来不喜欢大操大办,怕麻烦也怕累。但他想热闹,我也不好泼冷水,心想只要不麻烦我就行。他仿佛看透我心思,接着说:“不用你操什么心,一切由我安排。”我就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他说,“你丈夫对你这么好,你就亲这么一口呀。”
我扯扯他胡子,说:“好什么呀,一个好生日都没过个,这回还没过呢,就想让我感恩戴德呀?再说老都老了还过什么生日?”说到老,我突然感到,岁月无情,我真的不再年轻了。不再是十年前初嫁他时那个水灵温柔、天真稚气的白菱了。
吴成君笑着看我,一手托起我下巴,说:“你老了也没关系,我一样爱你如初。”
我问:“我真的老了吗?”他不说话,凑过嘴来想吻我,不料女儿吴雨在房门边喊道:“妈妈没老,妈妈年轻得很哩!”吴成君连忙放开我,转头笑道:“老罗,我刚凑近她的脸看了,满脸皱纹。”
“爸爸说的不对!”儿子吴子哲也从门外跑进来,跑到我身边拉住我的手,接口道:“我们幼儿园小朋友都说白菱老师真年轻,他们都羡慕我是白菱的儿子,都说我妈妈好漂亮!”姐弟俩竟然一唱一和地夸我,夸得我美滋滋的直笑。吴成君打断他们说:“好啦,别把她吹到天上去了。”故意板起脸来,黑黑的眉毛拧成一团,严肃中更透出几分英武之气。女儿却过去吊到他胳膊上,半是撒娇半是逗趣地说:“爸爸你该高兴才是呀,因为你是白菱丈夫嘛。”我和吴成君互看一眼,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孩子们也跟着一起欢笑。笑声荡起窗边的风铃,叮叮当当地奏出很奇妙的音韵,那音韵直拂过我们的心湖,飘出好远好远。
吴成君和我在同一所大学执教,他是教授兼历史系主任,今年四十岁,他为自己这么年轻就功成名就感觉十分满意,就常在家中开些小玩笑,使得俩孩子都跟他学得没大没小地叫我白菱,他自己的名字却不准孩子随便叫,他说这叫权威。我原是他的学生,毕业留校工作,最近升为讲师,教大二的中文。工作倒也开心。每天生活在一群大孩子中,自己不觉也变成了孩子,不过,只要站在讲台上,心总是变得庄重而沉稳。
“白老师,”肖波叫着,从教室里追出来,一双细长的眼睛在镜片后面微笑地看着我,“想请教您几个问题,可以吗?”这小伙子身材高高的,站到我面前都高出我一个头了,是班里的学习委员,很有灵气。我执教他半年来,他已经在全国有关报刊上发表十多首诗了,是学校公认有前途的才子。“什么事?”我笑问。
肖波没有提问,却说,“我是代表张伟、刘革他们来的,我要问的是我们三个人的问题。”
我听了越发笑起来。这三名学生都是我的得意门生,张伟写得一手好字,写散文是他的专长,我常常把办黑板报的任务交给他。刘革则写小说,一篇《我们这帮大学生》在省刊上发表,引起一阵轰动。我不知这三个才子联名问我什么问题。看肖波那调皮的样子,准是开心的事,就问,“什么事说吧。”
肖波说:“第一个问题,白老师最喜欢听那些歌曲?第二,您最喜欢哪个诗人的哪首诗?第三,您最能猜测哪方面的谜语?”
我说,“你们想做什么游戏?”
肖波说:“请回答我的问题,您可是答应了的。”
“可是歌那么多,诗那么多,我实在搞不清自己喜欢哪一曲哪一首,平时就喜欢听那些深情婉转的歌,诗也一样。”我笑道,“至于猜谜,我好象很笨。”
肖波开心地笑道,“我现在就给您出一道题,白老师您猜猜看,国歌有多少字?”我一怔又猛醒,说,“两个字。”
肖波高兴地向我一鞠躬,说谢谢,几步就跳着跑开了。我忍不住在心里笑着嘀咕:这孩子,搞什么鬼呢?
回到家,吴成君还没有回来。俩孩子的书包放在客厅里,却不见他们做作业的身影。我喊着吴雨、子哲,就朝他们的房间走去,子哲很快出现在房门边,一双象极了他爸爸的圆眼睛,笑悠悠地看着我说。“妈,你回来啦。”一双小胳膊一伸,像个守门神般顶住了门框。
“回家不做作业,你们在干什么呀?”我问。
子哲眼晴里的笑意更深了,“我们在做一个小小的游戏,请不要打扰我们。”小家伙最能用这副笑容打动别人了,就像他爸爸当年用这副笑容感动了我一样。我没说啥,轻笑着进厨房做饭。
干吗有其父必有其子呢?我一边洗菜一边想:明明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却有许多地方像极了他父亲。只是子哲长得太纤弱了些,皮肤像我,细嫩白净,一副小天使模样。脑子也聪明,跟他姐姐一样,学习都是出类拨萃的,深得老师喜爱,这样的两个孩子在一起做个小小的游戏,我当然不会反对。只是,他们平时做游戏都是拉我参加的,怎么今天将我拒之门外呢?我忍不住又回到他们的门前,门关着,推推,插上了。我用手指扣门。
“妈,今天谢绝参观!”是吴雨带笑的声音。
我问:“你们搞什么秘密活动?”
屋子里只是传出脆脆的笑声。 我也只得笑着回了厨房。
第二天是星期天,我照例在六点钟醒来,但懒得起床,顺手拿起床头柜上的诗词百篇看起来。“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看到这几句,心里没来由地涌上一种苍凉悲壮之感。似曹操那么一个豪气轩云的人物,其实是活得很苦很孤独的。他内心的脆弱除了他自己,恐怕没有人可以了解。人们了解的都是他的豪情壮志,以及他伟大强健的一面。不然,他不会感叹“人生几何”,不会唏嘘“去日苦多”。人啊人,人为什么要这样苦心经营自己呢?古人如此,现代人更是如此,我们往往害怕没能活得最好,怕职称没别人高,名气没别人大,钱没别人多,家用电器没别人高档……以至无法笑谈轻松,却又不得不轻松笑谈。以至在笑僵了脸部肌肉之后仍然笑着,在站抖了两腿之后依然站着,在想烦了心情之后依然想着。于是我们日复一日地感到活着的沉重,生存的不易。其实我们完全可以不必这样的,我们可以奉献一份爱心,给生活空间增添一份和谐。但活在这世上的大部分人都做不到。想到人都要这样的苦心经营自己,心里禁不住感觉难过。这时,吴成君醒了,睁眼便问:“想什么呢,亲爱的?”我把刚才的想法跟他说了,他不以为然地说,“何必替他人担忧。”我听了心里怔怔的,再无话说。 吴成君在我唇上轻轻一吻,麻利地翻身下床,走到门边又回到床前看我,俯头问:“白菱,你知道你沉思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吗?”我拿眼看他,他眼睛笑笑的,嘴角弯成一条沟,说,“很美。”给我掖掖被子,就出去了。这人,高兴起来的时候,很孩子气,也很会说几句暖心的话。我靠在床头继续看书。
一会儿,吴成君破例带两个孩子走进卧室,一齐站在床边说,“白菱,祝你生日快乐!”我惊喜地叫道:“今天是我生日呀,我都忘记了!”继而我又倒在床上,手指着丈夫说,“你这人,干吗老是没大没小地让孩子叫我的名字?”
子哲抢答道:“妈,这是我的主意,叫你名字使得你显得年轻吗。” 吴雨说,“妈,看你笑得像个小姑娘了。”
我幸福地把脸埋进枕头里,问:“这就是你们送我的生日礼物吗?”
吴成君说,“不,这只是序曲。”
“还有什么节目,告诉我吧。”
三人都笑而不语。子哲挨到床边,把头凑近我的耳根,我以为他要告诉我了,他却吐出两个字:“保密。”我把他拉到怀里,在他脸上左右亲了两口。吴雨忙也把脸凑过来,娇憨地叫:“妈妈,你也得亲亲我呀。”吴成君也喊,“还有我呀!”把腰一弯,将一颗大头插在俩孩子中间,俩孩子那个乐哟!乐得我心里甜甜的,恨不得天天这么过生日!
晚上,当我置身于一片烛光之中时,我才真正明白“保密”二字的含义,也才知道吴成君的“好好庆祝”是怎么个庆祝法,那热闹那排场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这是他学生开的一家饭店,饭店很有特色,“千元不嫌多,十元也吃得起”,就这一句口号就足以吸引各方食客。我们来了四十多人,有同事、朋友、学生,在大厅摆了五桌。老板为了我们能玩得尽兴,把其它食客安排在楼上和雅座间,不另收费用。把地方腾出来,让我们可以跳舞、唱歌,表演节目。我在寿星首席上,旁边是丈夫,一双儿女坐在两边,几个德高望众的朋友跟我们同桌,其它人随意落座。
大家寒喧着,谈笑着,灯光幽暗下来,一双儿女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舞台上,手拿麦克风,声音脆脆地宣布:“各位叔叔阿姨,各位来宾,你们好!今天是我妈妈白菱的生日,作为寿星的孩子,作为今晚的节目主持人,我们祝大家今晚玩得开心,吃得愉快!现在,生日宴会开始。”姐弟俩一唱一和,神采飞扬。怪不得昨天将我拒之门外的,八成是练今天的台词了。大家热情鼓掌。掌声中,我的三个学生肖波、刘革、张伟抬着一个三层的大蛋糕放在了我面前的桌上,“生日快乐”几个字一看就知道是出自张伟之手。奇妙的是,还有“白菱”两字同两只小船幸福地飘泊在一片波浪之中,船是两只菱角,那么和谐地融于一片奶白中,又象云中飞翔的小鸟,精致而美丽。周围红花绿草点缀,风景独好。看得其它桌上的人都围过来,啧啧称奇。我只觉一阵感动涌塞心中,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两只菱角。肖波他们在蛋糕上细致地插上蜡烛,当一只烛光像欢乐的小孩跳动的时候,大厅里的灯光完全暗下去,而我们桌上的烛光却一束束跳跃了起来。当三十四支蜡烛一起燃烧时,我一双儿女首先唱起“祝你生日快乐”的歌来,众人一边鼓掌,一边跟着唱“祝你生日快乐”。
烛光欢快地在众人脸上舞蹈,大家都显得十分高兴。吴成君尤其显得兴奋,他的目光在众人脸上跳跃,一会跳到我的脸上,一会跳到儿女的脸上,那神情就像个志得意满的国王巡视在自己富饶的国土上。
忽然,他在我腿上悄悄掐了一把。我看他,用眼睛说,“别这样没规矩,你是教授呢。”他只是得意地笑。我只得笑着将目光转到舞台上的儿女身上,他们说,“第二项,请寿星切蛋糕。”我用劲吹灭蜡烛,吴成君替给我一把瘦长的餐刀。我接过刀,一时不忍破坏那美丽的和谐,我说:“这么美的艺术品,我哪舍得破坏呀。”
吴成君捅捅我说:“别浪漫了,快切吧,大家都等着你呢。”我把刀替给他,“那你替我切吧。”他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对我的行为大为不满。我不敢破坏气氛,忙把更多的笑堆到脸上,问张伟,“你怎么把字写在这上面?”
张伟笑道:“为了写这几个字,我在面包房学做了一星期面包哩。”
“那,这菱角又从哪找来的?”
刘革说:“这都是肖波的主意,菱角自然是他找来的了。”
旁边就有人议论:“白菱的学生真不错,她真是教育有方啊。”……
我不敢再耽搁,狠心将餐刀插进那片美丽之中,然后将蛋糕分送给大家。
吴成君拿着一块蛋糕,却依旧显出几分不高兴,不防调皮的儿子却蓦然把奶油抹到他脸上,周围立即爆发出一片大笑。顷刻间,你的脸我的脸他的脸,都成了花花绿绿的一片。
大家都笑弯了腰,一边笑,还一边互相抹一把,个个都变成了调皮的顽童。我是寿星,脸上受灾最严重,鼻子、脸蛋、下巴上都是奶油,沾着奶油的地方怪庠庠的,我就把奶油赠给那些受灾轻的、平时不拘言笑的人脸上去,激起周围更多笑的声浪……吃完蛋糕,几个服务员端来了洗脸水,更多人奔向了洗脸间。
恢复原形后,大家各就各位,有人提议要我致辞。我想大家都是来寻开心的,谁也不会喜欢那些正经的废话,就简单地说:“感谢各位的光临,希望大家吃得开心,喝得痛快。”
说着端起杯来,邀请众人,“来,我们干一杯!”
又有人提议请吴教授说几句,吴成君笑容可掬地站起来,说:“今天是我白菱的生日,我都听她的,她说干杯,我们就干杯吧。来,大家共同干杯!”
所有的人都站起身来,一齐干了一杯。酒过三巡,张教授提议:“白菱,你得敬大家一杯。”
我连忙摇手说:“我酒量不大,表示一下行吗?”
张教授说,“还没开始呢,你怕什么?等会儿你快喝好时,让你的学生代替,你只管喝。”
众人都笑盈盈地看着我,我要不喝就扫了这许多人的兴,如果喝下去,很可能就醉了。因为敬了这一桌就得敬那几桌,我敬了别人,别人必然会敬我,我喝了这个人的就得喝那个人的,不然,就会得罪人,惹人不高兴。要得高兴,就得痛痛快快地喝。可我生来就喝不了多少酒,喝三杯就脸红,喝一两就发晕,三两就醉了。我求助地看向众人,却找不到一个帮助我的人,就连儿女与丈夫都是幸灾乐祸的,都鼓励我说:“喝吧喝吧,今天是你生日哩,敬大家一杯。”
我知道今天这酒是不能少喝了,当时便鼓了勇气说:“来,我敬各位一杯!”
一时间,灯光、酒光、目光都在杯沿边碰撞,笑声、语声、音乐声相互交织,使大厅每一寸空间都充满喧响。我的耳朵被胀得满满的,感觉享受不了这份喧哗的幸福。我让服务员把音响调得低一些,和丈夫双双下席,到各桌敬酒。回到席上来的时候,脸上火烧火燎的,脚步都轻飘了起来。我忙对丈夫说:“我不能再喝了,你得保护我。”
他说:“我知道你的酒量,放心吧,有我哩。”
可才坐到桌边,就有好几个人要敬我酒,那态度那热情那诚恳,哎呀,实在让人无法抗拒。吴成君要代我喝,众人都不肯。我少喝了一点,就说我架子大,睢不起人。特别是丈夫的几个商界朋友,他们都是经理什么的,平时都是泡在酒桶里的人,喝个斤儿八两的都没事。我忙于应付,怎么劝也不再喝,感觉昏沉沉的很累。
正当难分难解之时,肖波上台为我解了围,他手拿麦克风,说道:“各位老师各位朋友,值此白菱老师生日之际,我为大家献上一首歌,祝吴教授、白老师幸福愉快!“掌声响起,舒缓的音乐便在大厅回旋了开来,人人屏声静气。
你的心情现在好吗? 你的脸上还有微笑吗?
肖波唱出两句就赢得一阵掌声。真没想到,他诗写得好,歌也唱得格外动听。那略带沙哑的嗓音将人们带进一种迷惘的温暖之中。
祝你平安, 让那快乐围绕在你身边; 祝你平安, 你永远都快乐是我最大的心愿……
我快乐地和众人一起使劲鼓掌。
“白菱,你学生这么优秀,献这么动听的歌给你,”张教授说:“你得喝一杯。”又来了!张教授是学院有名的老小孩,五十多岁的人了,脸上少见皱纹。他是我的上司,平时见了面总喜欢叫我“百灵鸟”。
学院每有聚餐,他总劝我喝酒,我总也不喝。今天轮到我生日,他看来是不放过我了。
大家一致拥护张教授的提议,几个厂长经理当即举起杯来,说是愿意陪我干杯。我说不行,真的是酒量有限。一边把手乱摇,一边让肖波陪他们喝。肖波说:“我可以代白老师,不过吴教授得同端。”这一来,大家把目标转向了吴成君,我赶紧坐下了。
但就在坐下的瞬间,我忽然强烈地感到有一双眼睛在背后看着我。猛回头,果然碰到一双眼睛,心中顿时一,脑中跳出两个字:苍桑。但那双眼睛是年轻的、敏锐的、充满了雾样的迷惑。迎着那目光,我不觉微微一笑。她也一笑,随即低下眼睛,不再看我,自顾端起面前的杯来,喝了一口。她坐在厅中唯一的一张空桌边,年纪大约二十五六,一身牛仔服紧裹她瘦长的身子,淡淡的烟雾中,她一张脸却有着刀刻一般坚韧的线条,不象个女子,却分明是米开朗基罗雕刀下的美少男!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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