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一片云彩

 

奇怪，是谁给我打电话呢？是个陌生的号码可感觉那是个熟悉的人呀！可为什么不说话呢？荷，难道是她吗？可是，她不会不说话呀……

 

然而，我还是昨天一早见过清水一荷，这之后她就仿佛从这世界上消失了一般，不上网，不接电话。打她家里的电话总是一声一声寂寞地响着，无人接听。这在我们聊天记录上，除她那次生病之外，是从没出现过的情况。近几个月，我们至少一天见一次面，在网上发送三五次信息……猛然间24小时失去她的消息，真让人担心！每次听到手机响都以为是她，可每次都听不到她那熟悉的略带沙哑的声音！

 

我有些失魂地回到老公身边，他随口问，“谁来的电话？”

 

我说，“不知道。不知是打错电话还是信号不好，没声音。”

 

“你打过去看看啊。”

 

他一语提醒我，也顾不得什么，当即打回去，却是电脑提示音“已关机，请稍后再拨”！怪了，才刚来过电话的。可我满腹的疑惑不能表达，装出不在意的样子，笑着摇摇头。老公也不再说什么， 我们牵了儿子的手继续散步。拉拉却又调皮地要求，“妈妈，爸爸，我们来合唱一支歌好不好？就是那个，那个《相亲相爱》！”说着就带头唱出了第一句：“我喜欢一回家，就有暖洋洋的灯光在等待……”

 

我一直喜欢流行歌曲，平时在家常常哼唱。《相亲相爱》还是拉拉今年三月过生日时我给他唱过，没想到他现在要唱。只见平时很少唱歌的老公也笑着跟着和上去，我也只得跟着唱――

 

我喜欢一起床，就看到大家微笑的脸宠

我喜欢一出门，就为了家人和自己的理想打拼

我喜欢一家人，梦朝着同一个方向眺望

……

因为我们是一家人，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有缘才能相聚，有心才会相守，

何必让满天乌云遮住眼晴

因为我们是一家人，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有福就能同享，有难必然同担，

用相知相守换地久天长……

 

唱着唱着，我整个人都融入到那优美的歌声与旋律之中，心中的忧伤与疑惑都随之飘散。

 

 

老公自从发现我有网恋的迹象之后，他什么都没有问，只是与我冷战几天后便和好了。这之后他竟然发生了许多的变化，应酬少了，回家吃晚饭的次数多了，即使有应酬，他也尽量少喝酒，尽量赶在十点之前回家，陪我说说话或是看电视。双休日，他宁可把公司的事拿回家来办，也不再去公司。晚饭后总主动提出到外面散步……对我和儿子都格外的好起来。

 

他这一好，倒让我心里更乱了。原来我都是自由自在地上网，现在只能是偷偷摸摸，只能是在他不注意或是不在家时赶紧上一会，赶紧聊上几句，然后赶紧关电脑。这让我内心既紧张兴奋，又痛苦矛盾。感觉既对不起老公，也对不起一荷。每一次的视频之后，我都对自己说：忘记她，忘记她！再也不要想她了，我没有资格想她，更没有资格爱她，我该忘记她！可另一个声音更加响亮地回答：决不决不！我不能没有她，不能不与她交流。如果失去她，我就等于失去了这整个世界！

 

在家上网不方便，我只能尽量在单位上。可单位无视频。而一荷上班时总是很忙碌，聊不上几句。我们就利用中午休息聊。这让常常往我办公室跑的异彩看出了端倪，这个一贯标新立异、敢作敢为的女孩子竟然极力反对我网恋。尽管我从来没在她面前承认自己在网恋，她仍然一本正经地劝我，千万别干傻事。见我不承认，她说别以为你装得多严密，我都知道的。开始只以为你闹着玩，没想到你竟然来真的。瞧你那眼神，一会为那人哭，一会为那人笑，一会为那人忧，一会为那人甜……你不知自己整个人都变了样，那人简直成了你心情的晴雨表，你还说自己没恋爱！

 

“没有就是没有，你胡猜乱想些什么？”我坚决不承认。

 

她笑着摇头。“你也就是瞒着你自己了。”她转而跟我讲故事，“我有个同学搞网恋，觉得特别谈得来，两人又是电话又是视频，爱得死去活来，最后不听我的劝告，非要跑去见上一面。结果见面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回来跟我说，相见不如怀念。”

 

“理解，你说的有道理。”我推她出去，虽然承认她的话有道理，但觉得她不了解我们的故事，那是根本不能混为一谈的。等异彩出了办公室，我把门关上，一荷不在网上，我就找出与她的聊天记录来看。本来是已经经历过的事，可还是看得心直跳，真的是一会跟着笑，一会跟着哭，一会甜一会苦……那完全是两颗心的交流，因为心相近，情相同，致使两颗心深深地交融一起！这样的心心相印，这样的灵魂相融，岂是他人可以比拟？！

 

 

“老婆，你还不下班吗？”接到老公的电话，我才发现已过了下班时间。因为清水一荷已三天没有出现，我心里都急得六神无主了！我只能等她上网，等她电话。等不到，我就一遍一遍地看我们的聊天记录。我想，如果她明天还不出现，我必须去广州找她了。我必须找到她，弄清楚是怎么回事！“老婆，你忘了今天答应我去参加朋友生日宴会的事吗？”老公提醒我。

 

“啊，我没忘，我马上回去。”我这才记起一早答应他的事。中间他还又打电话来说过这事的。本来以前老公一般都不带我参加社交活动的，我自己也不太喜欢那种场面，如果不是非参加不可的应酬，我是喜欢一个人清清静静呆着的。可近来老公不管我愿意不愿意，也不管那些社交重要不重要，他都一再请我参加。我知道他的心意，他是不想把我一人冷落在家，不希望我沉迷于上网。可我并不是沉迷于上网，只是迷恋一荷啊！

 

“你别急着回家了。”老公体贴地说，“你就在办公室收拾一下自己，我开车过去接你。”

 

“好，谢谢你。”放下电话，我连忙收拾自己。因为与老公出去，我是从不敢马虎大意的，也习惯了把自己收拾一新，给别人一个礼貌。

 

当我挽着老公的手臂，走进他朋友包场的酒店，接触到许多的目光，老公似要挡住一些男人贪婪的目光，紧紧挽了一下我的手臂。我向他微微一笑，也向他人微笑，礼貌而不失热情。在公众面前，我们夫妻是恩爱的和谐的，无论是长相气质还是生活质量，大家都认为我们是幸福的一对。我也认为该是幸福的。然而，我内心的凄苦，与谁去说……

 

像今天这种晚宴，老公那朋友我都不怎么熟悉，全场一百多人，相识相熟的没有几个，大家都客套着、奉承着，感觉无比辛苦却还一直装着轻松地笑着，那种虚假的繁华与快乐让我只想逃开现场，但我却只能随着老公与人周旋。此时我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道具一个摆设，只是一个不断送出微笑与礼貌的机器人。真不知道，人为什么要这样活着？

 

九点多钟，正是晚宴进入高潮时，手机突然响了。尽管此时老公去了洗手间不在身边，我仍条件反射般离席、掏手机，一看是前天傍晚那个号码，我急忙接听，同时身子已飘到了酒店外的小花园中。

 

“你好，是我……”正是她的声音，是清水一荷的声音！

 

“你你……你还记得打个电话来呀！”我说着话，眼泪不争气地跟着流下。

 

她沉默着没有马上说话，我也哽咽得不能讲什么，就那样听着对方的呼吸。只这样感受她的存在，只要知道她在，她健康地活在某个地方，我也知足啊。“前天傍晚，是你打的电话吗？”我努力平静了声音问。

 

她低低地应，“是，是我。”

 

“那为什么不说话？当时我就觉得是你！”我气得都想骂她，可发出来的声音低柔得差点让自己都听不到，我说，“知道我有多想你吗？你要再无消息，我就找你去了……你，到底干什么去了？”

 

“我实现我的诺言，去看你了。”

 

“什么？！”我吃惊得张口结舌。

 

“我那天，就在你不远处……”

 

“你……为什么不出现？！” 我恨声喊了出来。如果她在身边，我真会上去掐住她的脖子！荷，你怎么可以这样？你好残忍！

 

“我看见了你的幸福。”

 

“你怎么知道那是我的幸福？”

 

她依然用平直的声音说，“他很配你，还有你的儿子，儿子是只有拥有你们两个才幸福的。从你们的歌声中，我也能感觉得到……”

 

“你这样对我，太不公平了！”我不自觉地又哭起来，心底的那份伤心怎么忍也忍不住，“至少，你该让我真实地看你一眼啊，我们相爱一场，难道让我看你一眼的幸福都不能拥有吗？”

 

“我只答应去看你，并没说过，让你看我……”

 

“荷，你想气死我？！”

 

“我……祝福你。”她说完便轻轻收了电话。只让我一人孤单地立在那里，泪水长流。我知道，有些事已经发生，我渴望的梦已离我越来越远。虽然她仍近在我心里，而我再难触摸到她。

 

不知过了多久，老公找出来，找到我说，“老婆，你一个人呆在这冷天里干什么呢？”

 

“我有点不舒服，在外面透透气。”

 

也许是觉得我声音不对劲，他仔细地看我，“老婆，你怎么啦，哭了？”

 

我装着没事地摇摇头，“没有，大概是风吹得迷了眼晴。”

 

“你看你，大冷天的，你跑到外面吹什么风呢？”老公责备说，“要是冻出个什么病来，别人操心不说，你自己还受罪。快回屋去吧。”过来就拉我。

 

“我不要你操心！”我突然恨他，如果他早点这样关心我心疼我，不是像先前老是把我一个人扔在家，让我在冷落中倍感孤单和苦闷，我哪里会去网上找人聊天？不聊天我又怎么会与清水一荷相知相爱？我今天又怎会受如此的痛苦与折磨！“都是你，都是你！是你害的！”我捶打着老公的胸脯，伤心的泪水又忍不住涌了出来。

 

老公只是傻傻地看着我。他不知我为什么伤心，不知我心里在想着什么？而知我了解我的一荷将从此不再理我，我将重新回到过去那无言的苦苦的孤寂之中，内心的那种伤痛怎么也无法抑制，忍不住一个劲地哭。

 

“好了好了你别哭了，老婆。”老公拍打着安慰我说，“你不喜欢这种场合，我们回家去就是，你以后如果不愿意，我也不再带你来，好吗？……”

 

 

一连几天，我都忍不住偷偷落泪。只要一想到一荷千里迢迢跑来看我，却是一个正面的招呼都没打，我就伤心。为我，也为她。她来看我，心中该是怀着怎样的梦想和快乐！走，又该是带着多少的凄苦与无奈？荷啊，我亲爱的的一荷！我该怎样补偿你？怎样才能医治你心灵的创伤？我想不出。

 

我只想再跟她联系上，哪怕只说一句话，只看她一眼，我也安心。可是，她不上网，不接电话，手机也关机，让我根本找不到她！我只能把所有的思念所有的深情都化成简单的文字，打进QQ短信发给她，“爱路迢迢，魂灵飘飘，如果与你只是瞬间，我愿用一生真情换取瞬间将你缠绕……”

 

夜深了，我还在楼前的花园中流连、徘徊。初冬的风已带着深深的寒意，除了几棵常青的树木之外，别的树木落叶飘零，小草也开始枯黄。可是，我仍固执地在那枯黄的草木之中，在那常青的树叶之中寻找清水一荷的气息。是的，她来过。她曾在这里徘徊几个小时，这里的土地上有她的足迹，花草树木上留下她的气息，甚至可能还触摸过她！我留恋地不肯离去，一棵树一棵树地触摸，一丛一丛小草地寻找，感觉她的存在，她曾经的到来。而我的心，又一遍一遍重温与她在网上那些愉快的片断――

 

柳馨：我知错啦！

 

   清水一荷：知错？有何表示？

 

   柳馨：有何表示？你想要什么呀？

 

   清水一荷：没有悔改之心！

 

   柳馨：你告诉我呀？

 

   清水一荷送支花；

   清水一荷发一个对不起的图形； 

 

   清水一荷送一个亲吻……

 

   柳馨：哈哈 哈！！

清水一荷：是你道歉还是我啊？

 

柳馨：当然是你呀！！ 

 

清水一荷：明明是你错了！！

 小心了呀亲爱的。

 

柳馨：我错了你道歉不是一样吗？

 

清水一荷：好讨厌啊。

  快点表示一下。不然我下了！

 

柳馨： 770880亲亲你抱抱你！

 

清水一荷：呵呵呵……

 

我禁不住在林中寻觅她那畅快得意的笑声，可只有风儿掠过耳畔，听不到她的笑声，也闻不到她的气息！而我分明看到她依恋的目光，正远远地看着我。有多少次，我们都是那样深情地互相凝望着，迟迟不肯离别。总会无数次地――

 

“让我吻你一下吧。”

 

“吻哪？”她调皮地问。

 

我笑着反问，“哪儿都可以吻吗？”

 

她笑着摇头，却又羞羞地，“随便你啦。”

 

那含羞带笑的样子，勾得我心动神驰，一双眼晴尽情地在她身上抚摸，“我想吻你的脖子，吻你的眼晴，吻你的耳朵……”虽然我只能用眼晴吻她，可心，早就醉了！

 

她难为情地喊起来，“哎呀，亲爱的你别肉麻啦！”又生怕我不开心，赶紧又说，“还是让我亲你吧。”

 

“亲哪？我准备一下！”

 

她笑，笑着说，“左右脸各一下！”

 

我幸福地摸摸脸，“今晚，我可舍不得洗脸了！”

 

“怎么，就今晚啊？”

 

“反正，你还会在梦中亲吻我的。明天，你依然会亲吻我……”

 

“呵呵，亲爱的真想抱紧你！”

 

 

静夜寂寂，只有冷风抚面。荷，亲爱的荷，你为什么不来抱紧我，为什么不真正地亲吻我一次？你不是说要真正地亲吻我一次的吗？我以为这一切都不是梦想，不是幻影，我们终将让它成为真实，让我真实地拥有你，你拥有我，让我们的心我们的情相互缠绵，相互交融……

 

而掠过我身边的只有冷风的叹息，飘飘落叶都发出流泪的声响。没有情，没有爱，没有一荷。只有冷风从四面八方向我吹，直将寒冷送进我的心里。冬天啊，你的气息为什么这样浓？是不是严冬过后，就是春呢？遥望天空，只见寒星点点，孤清一片。

 

初冬还没挨过去，我就病了。重感冒，一连三天，打针吃药，仍高烧不退。老公出差在外，拉拉哭着给他打电话，急得老公忙打电话请我妈妈来照顾我。看着妈妈头上的白发，心疼的眼神，还有儿子祈求的目光，我知道自己没有权力生病，我还有许多的责任和义务要去担当，便乖乖地按时吃药。可吃多少药进去，感冒只是不见减轻。妈妈急得要送我去医院，我坚持不肯离开家门。因为家中有电脑，我要等一荷的消息。她曾对我承诺过的，无论我们见不见面，都心存对方，永不改变。

 

 

那天一早，我照例按时打开电脑，沉寂多日的QQ上，清水一荷的头像终于亮了！我忙不迭地发送了视频请求，却又记起自己是生着病的，一付病容岂能跟她见面，让她挂念呢。忙不迭地又跑到梳妆台边给脸上上粉底擦胭脂，把个苍白的小脸弄出几分红润，才又急匆匆跑回电脑边。只见一荷已坐在那，静静地等着我。

 

“嗨，你好。”她微笑招呼。那微笑似春风抚面，一下便温暖了我的心。可眼中却想流泪。但我再也不敢在她面前表现自己的脆弱，便也微笑作答。把目光从她脸上移开，才发现对话框上已留下她的文字：

你让我感动得不能呼吸

但我无法为你停留

就让我做一片

飘逸的云

流连在你的视野

远离于你的生活

 

我知道自己不能开口说话，一说话肯定要掉泪，便低头打字，我本来打字慢，现在更是慢得找不到键盘，好一会才打出一行字：“只要你能出现在我的视野，我就能热爱这整个世界。”

 

她看出我隐藏的悲伤，开口说：“你不要打字，抬起头来说会话，好吗？”

 

我不能抬头，只能打字：“说过的话都会随风而逝，只有文字，多少还能留下点痕迹。”

 

她说，“只要是经历过的，都会在心里烙下印迹，谁也无法抹去。”

 

“那么，你这样躲着不见我，我该怎么理解呢？”我继续打字问，“我们还是朋友吗？”

 

“馨，你不要打字，”清水一荷的声音忽然哑了，她哑哑地说，“你抬起头来，让我看看你。”

 

我悄悄抬起头，发现她在笑，笑得好寂寞！我所有的坚强都在那一刻蹦塌，泪簌簌地掉了下来。

 

“你不要哭啊。”她低低地劝，“其实，我们之间并没改变什么……你开心点，好吗？”

 

是啊，我伤心什么呢，她不是已经出现了，就坐在我面前。我的心愿不就是能看她一眼，听听她的声音吗？老天已经让我实现了这个愿望，我该知足才是！我努力振作自己，终于让自己平静下来，能平静地面对她微笑了。于是我笑着说，“这辈子不能与你相守，下辈子，我愿意等你！”

 

“下辈子，我不再做人了。”

 

“我也不做人，我想做一棵小草。”

 

她马上说，“那我做一片云，飘浮在小草上空。”

 

我说，“最好同做一棵草，在深山老林中相依相随。不过，你做一片云，我喜欢。”

 

“做一粒尘土也不错，附在小草的根须上……”

 

“随你吧，只要在我的视线里。”

 

也许是有了这个约定，离开电脑，我多日不愈的重感冒竟然一下好了。

 

2005-9-24   2、30时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