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妨浪漫一生

 

生意上的一些事情，说来也很有意思。当经理回上海汇报工作后，我在江城就成了王。当时恰好遇到笔大生意，经理本来想要赶回来亲自参加谈判的，偏偏没买上飞机票，而对方老板是个台湾人，当天下午就得离开江城。我就赶鸭子上架，带着两个副手和异彩便坐上了谈判桌。

 

说赶鸭子上架不是谦词。平时业务上的谈判主要是经理与业务部的人负责，我主要负责广告策划、宣传和人事上的一些事务。初坐谈判桌，我有点紧张，有点新奇，还觉得有点好玩。看着那个从台湾来的贺经理与他的两个副手煞有介事的认真样，我忍不住微笑。甚至思想上还开了会小差，心想要是清水一荷坐在我身边一起参加谈判，事后她会写出怎样的文字来呢？

 

“关于价格，我们只能给这么多，每台1100元，再多我们就没得赚了。”贺经理的话飘进我耳朵。但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却本能地微笑回答：“您给的这么个价，我们就没得赚了啊。”说完才记起，我们事先的最低价位就是1100元，这样也能赚个30多万。可我觉得对方的价格还有许多升值的潜力，至少还可以拉高8至10元，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达到我心中的目标：利润100万元。所以就坚持咬价1110元。这可把我们公司几位业务经理急坏了，认为我是狮子大开口，定然要把生意搞砸了。尤其是看到对方死死咬着最后给出的那个价格，坚持不肯让步，致使谈判都僵持下来时，便越发的急了，急得恨不得把我赶下谈判桌，赶紧签署合同成交这笔生意。

 

“如果你们不同意，这笔生意我们就不做啦。”对方看出我副手的焦急，趁机给予威胁。

 

几个业务经理看对我使眼色没有用，就让异彩拉我去洗手间，他们也跟着去，在洗手间门口对我展开批评。说你不要太异想天开，不要把眼看到手的生意给丢了，现在生意这么难做，三十多万也是钱啦。虽然没有一百万，但总比一分没有强多了啊……我微笑着请他们沉住气，不要急。我们一分赚不了的话他们也是如此，谁也不会费老大劲而不想做成生意。大不了不就是在那个最低价钱上签合同吗？怕什么。

 

这倒把他们给点醒了，再回谈判桌，一个个也沉着冷静下来，微笑着与对手展开拉据战，与他们比耐心，比勇气，拼智慧。眼看快到中午十二点了，对方显得焦急、不耐烦起来，使出最后的杀手锏：“看来我们这次真是谈不成了。下午我们要赶飞机，这事就谈到这吧。”

 

“也好。”我连忙接过话说，“没利润的事谁也不会做。但做为朋友，我想请你们吃顿饭，吃完饭再送你们去机场，这点面子该会给吧？”

 

贺经理一笑，“恭敬不如从命。”

 

在餐桌上，我首先举杯给贺经理敬酒，“佛说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我浅浅笑道：“今天我们能坐在这里喝酒，不知前世有多少次的回眸哟。为了这难得的缘份我祝您健康快乐，生意兴隆！”没想到这话竟然感动了他， “这酒先不喝，先签合同吧。” 他说，“柳经理是个实在人，胸怀如此坦荡，不愧女中豪杰。我愿照你们说的价格把合同签了。”

 

这真是意想不到，想不到谈了一上午也没做成的生意，却在酒桌上一句不经意的话中给解决了。

 

回到公司，异彩和两位业务经理高兴得差点没把我举起来，又是给我泡茶煮咖啡，又是给我揉肩膀捶背！经理下午赶回来，也一个劲给我道谢。他们又把这场谈判绘声绘色地讲给单位别的人听，讲时还加进一些传奇色彩，好象这场谈判多么与众不同，多么别开生面，让我一时都成了英雄人物。

 

坐到电脑前见到清水一荷，我禁不住心花怒放地把这事讲给她听，她也高兴得直笑，笑着时不时赞美一句：“你真棒！”听完了又总结说：“是你的真诚和热情打动了他。在这缺少真诚的年代，有时一个真心的微笑也会打动人。你太棒了，让我抱抱你！”

 

“你真的觉得我优秀吗？”我依然追着问。

 

“当然！”清水一荷毫不含糊地说，“从我认识你第一天起，就知道你是最优秀的！亲爱的，难道你不相信我的眼光吗？”

 

我可以不相信我自己，但哪会不相信她！我完全找到了自信，自信自己真的很优秀。因为自信，我在她面前再也没有了幻得幻失的感觉，我相信自己爱她是真诚的，她爱我的心也充满真诚。既然两心相爱，我又何必计较那么多。只这样经常在网上见面，只这样开开心心聊天，就多么幸福！如此幸福地相爱，如此浪漫地相爱，我该感谢上帝感谢命运，怎么能胡思乱想、在幻得幻失中折磨自己也折磨她呢？想想自己在谈判桌上的胜利，说来也跟亲爱的一荷有关。因为当时就是想用最好的成绩来让一荷为我高兴，她说过喜欢聪明、智慧的女人，我就让自己的才智发挥出来，表现格外从容与自信。哦，我真的很优秀呢！

 

第二天在视频中见面，好似心有灵犀，清水一荷笑着说，我给你讲个故事，要听吗？

 

我笑着答：要呀。

 

于是她讲了天堂与地狱的故事。有个人到地狱去参观，发现那里的人活得很凄惨。他们都无法吃饭。不是没有饭吃，而是有饭吃不上。大家围着一口大锅，手上的勺子却有三尺长，根本送不到嘴里！看着美食却是日夜挨饿，一个个惨嚎不止。参观的人不忍目睹，赶紧走了。

 

听到这里，我的心也是一凉，有饭吃不上，那可真是太凄惨了！

 

清水一荷一笑，接着讲：导游又带着那人去参观天堂，天堂的人活得好幸福！同样是一口大锅，同样是三尺长的勺子，可是大家却是你喂我吃饭，我喂你吃饭，吃得欢天喜地，无比幸福……

 

我忍不住哈哈直笑，原来幸与不幸真的在一念之间！幸福的差别不在于你拥有什么，而在于你拥有的是否珍惜。那一刻，我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一荷还在那边说：“明白我的意思吗，我只希望你活得开心快乐。不要因为与我相爱而苦苦折磨自己，更不要因为你有丈夫而觉得对不起我。要知道，我们相爱的是两颗心，相依的是两个魂！我们的灵魂是自由的！有你有我的世界就是天堂！”

 

“啊，有你有我的世界就是天堂！亲爱的我记住了！”

 

从此，我不怪老公忙得没时间理我，不嫌儿子淘气起来把满屋弄得像个垃圾场，不因一荷相距遥远而痛苦流泪。因为我拥有的已经很多，老公没时间理我，我正好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儿子淘气，我正好享受天伦之乐；一荷远在天边，我正好放飞自己绵绵的思念……

 

 

“喜欢《荆棘鸟》这部小说吗？”

 

“啊，听说过没看过。”

那天一上网，清水一荷就跟我谈到了《荆棘鸟》这部小说。得知我没有看，她就详细地讲解起来：有一种鸟一生只歌唱一次，比世上一切生灵的歌声都优美动听。从离开巢窝的那一刻，就在寻找着最高的荆棘树，然后把自己的身体扎进那最长、最尖的荆棘上，不顾血流的痛楚，在那荒蛮的枝条之间展开歌喉,曲终而命竭……听得我心里一痛。我说：“这样的小说，我得看看。”

"因为最美好的东西，只能用最深痛的巨创来换取... ...”清水一荷深沉地说：“这些话都是考琳麦卡洛说的。这本书是一部澳大利亚的家世小说，以女主人公梅吉与神父拉尔夫的爱情纠葛为主线，十分动人心魄。我尤其喜欢她在描写荒蛮广漠的澳大利亚风光时，颇有苍凉悲壮之美。如果可能，有一天我想沿着主人公的足迹去踏访澳大利亚。”

 

我当天就从网上找出《荆棘鸟》来看，很快就被里面的故事深深吸引了。美艳绝伦而纯洁的梅吉和在爱情与权力中挣扎的拉尔夫都让我感动。澳洲的风光山水也让我入迷。难怪一荷想要去踏访的。看完小说，我突然生出一个梦想，与一荷去寻梦，一起去澳洲！

 

这想法让我欣喜，也让我激动。我当时就跑到新华书店买来世界地图和澳大利亚地图细细研究，首先在地图上了解熟悉梅吉他们走过与生活过的地方。想到多年过去，那里有许多的变化，最重要的该是语言勾通。清水一荷说她英语不行，学过的英语早就忘记了。我英语还行，可是只能听、能看，却是不能说！也就是哑吧英语。这在澳洲是行不通的。我跟她去寻梦，首先要做的该是当好她的翻译，不让她为语言勾通问题而操心。那么，我现在就该练习英语口语。

 

我是个想到就做的人，马上去买了一堆电影光盘回来，边看电影边跟着说话。我这人不太喜欢照本宣科，而是喜欢在娱乐中学，一边享受外国经典电影的精彩，一边跟着故事中的人叽哩哇啦讲英语，乐在其中，也学在其中。为了让自己的哑吧英语变成开口就能说的英语，我到单位也开始跟那些懂英语的年轻人讲英语，时不时在中文中夹一两句英语，逗得他们惊奇地看我，“哇，柳经理的英语讲得好正宗！”这让我窃喜不已。嘴上却十分谦虚地告诉别人，我是为了给儿子当好英语老师而练习英语的。这个理由更让大家对我刮目相看。

 

也确实，我想当好儿子的英语老师。不想儿子像我一样学许多年英语最终用不上。将来是经济全球化，英语在新一代的年轻人中缺一不可。

 

为了引起儿子学英语的兴趣，我在家里用双语讲话，首先教他说“我爱你” （ I love you）、“我非常爱你（ I love you very much）”.“我永远爱你 （I love you forever） ” “我很想你（I miss you so much）”之类的话。高兴得他一直重复个不停。有一天，我按时下班，去幼儿园接拉拉回家，坐上车我笑着说，“I love you， baby。”拉拉马上答，“I love you very much，mum。”乐得我在他脸上亲一口，紧接着说，“我会一直爱你，一直支持你！”这两句他不懂，就缠着我赶紧教他。我就一路上“ I will always love you. I will always support you.”讲个不停。其实这些话是我一直在心里对一荷说的。

 

晚上，当儿子睡觉之后，我打开电脑，见到清水一荷，我开口便说，“I love you。”她用中文答，“我也爱你。”我接着说，“I will always love you！”她没听懂，但也大概猜出是什么意思，就在那边笑，笑得灿烂而甜蜜。我忍不住说出自己憋了许久的梦想，“亲爱的知道我为什么要学英语吗？”不待她回答，我快言快语地告诉她，“我有一个梦，我要陪你一起去踏访澳洲，给你当向导与翻译！”

 

“真的吗？”清水一荷惊喜地说，“亲爱的你再说一遍！”

 

“当你有一天要去澳洲寻梦时，我想陪你一起去！”

 

“谢谢你，你太好了！”她说着飞快地打出一行数字：771881，1314520

 

我看了就笑。这是“亲亲你抱抱你”“一生一世我爱你”的意思。是我在办公室不好当别人直接说时打给她的数字，没想到她在家里，在此时还不好意思直接对我讲，要用数字跟我说。我不依地叫，“你这样太不真诚了吧，那么两句话也舍不得对我说？”

 

她笑，“我不但想说还想做啊。”说着却又回头去看。显然她家里不止她一人，我问，“你男朋友在？”她说，“他在厨房给我煮咖啡。”

 

我心里一酸，有种苦苦的滋味。但转而又想，我身边不是也有老公与儿子吗，我比她更不自由，她从来都不嫉妒我，我也该为她祝福才是呀。当下便又笑了，笑着说，“你可要对他好一点呀。”她起初一愣，很快又了解地点点头，“我努力吧。”

 

心在相通时总是让人觉得特别幸福。可这种特别的幸福也让我觉得特别的伤感。生怕这份来之不易的幸福会突然消失不见，忍不住说，“你去澳洲，到时一定要叫我呀。”

 

清水一荷：不管将来如何，我去澳洲的话，一定请你一起去。

 

柳馨：说话要算数啊！

 

清水一荷：请相信我！

 

我不是不相信她，是不相信命运，不相信生活的变化。世事的变迁，往往根本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谁知将来的某一天，会不会一切都变得面目全非了呢？我只能抓住心底的那份真诚，坚持说，“不管世事如何变迁，也不管我们能不能见面，将来能不能相依相守，我只要求一点，我们相爱的心永远不要改变。好吗？”

 

清水一荷马上答应，“好。”觉得这样说太简单，怕我不开心，紧接着又添加道：“不管世事如何变迁，不管见不见面，不管将来如何，我们心存对方，永不改变！”

 

这如誓言般的爱语深深刻进我心里，鼓舞着我，也温暖着我。但我还贪心地把自己才说的话打进电脑发给她，让她把说过的话打进电脑发给我才罢休。想到她男友在身边，我不能一直拉着她不放，便说，“那我去学英语了，88好吗？”

 

“好，”她说，“你去学吧，我也得写那个《前世的约定》，那篇文章一直只写个开头，我也得抓紧了。”

 

“保重！”

 

“珍重！”

 

 

她下线了，我却舍不得关QQ。放了光盘看电影，眼晴里晃动的却是一荷的面影，耳朵里也只是她的声音。实在看不下去，我退出光盘，再看一遍我们刚才说过的誓言。呵呵，真该感谢我刚才的一时聪明，要只是说过的话，就无法保存，不像在电脑里一直存着有着无限温情。真有点恨视频，怎么不能录音呢？要是能把说过的话全部录下来，让人时时聆听，经常回味，该有多好！想想最初我们没有话筒，只是打字，留下了多少动人的话语呀！可是又偏偏电脑染上病毒，重装系统，最初的谈话全没有了。好在我记忆不错，每一句话都仿佛响在耳边……就这样一直相亲相爱，何妨浪漫一生！

 

想着一荷，我干脆又拿出《雪花》来读。

 

万想不到，清水一荷会突然过来看我！她来时正好我老公与儿子都不在家，我牵着她的手走进家门，好似上辈子就这样牵着她手，那么亲切而熟悉，没有半点陌生感。

 

开始我们都有点衿持，有点不好意思。她说自己是陪经理出差到江城，在我家最多只能呆一个晚上，一早就得走。我说只要见一面就好。也许是在视频上说过太多的话，见了面倒不知说什么了。把最初的几句话说完，就只是相互默默凝视，傻傻的不说话也不做什么，就那样彼此看着。后来，我考虑到她旅途累了，让她洗澡休息。

 

当她躺到我的床上，我也躺到她身边时，我依然不知道该怎么做，只是本能地握住她的手，轻轻地抚摸。进而又抚摸她的胳膊。她的皮肤特别光滑，像花瓣一样光滑，让人心生无限暇想。又像湖水一样轻柔，轻柔得让我只想探索那水的源头，手指不禁抚上她的背脊，依然那么光滑，那么让人情不自禁，我不自觉地就把她抱在了怀中。而就在我们相拥的那一刻，我们的嘴唇吻在了一起！

 

她的嘴唇远不是她皮肤那样温柔，也不像她的面容那样柔和，而是带着一股燃烧的激情，一股烧灼般的力量，一下灼得我身上的每根神经都疼痛起来，所有的细胞也都在那火焰般的热情中跳跃起来！哦，我的上帝！哦，my dear！我在心中呼喊：我情愿就这样死了呀！就这样死在她激情的亲吻里，那我真的是浪漫一生了！哦，my god……

 

忽然感觉有人推我，一惊，才发现老公站在我面前，我坐在电脑前睡着了！唉，原只是一梦！那么甜蜜的亲吻，只是一个梦！心中非常失落，身子一动，落在腿上的书掉到了地上。

 

“要做梦，去床上睡呀。”老公说，“在那里可以做更美的梦。”

 

我抬眼看他，才发现他正怪异地看着我。我这才完全从梦中醒来。发现电脑也亮着，QQ上我与清水一荷的誓言清晰地在眼前闪动。看来，他是看到那些话了！我一时愣愣的，既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呆呆地看着他。

 

他不再理我，自顾走出书房，抱了被子去客房中睡了。

 

我拾起地上的书，慢慢放进抽屉。再轻轻关上QQ，再关电脑。什么都不想，回房歇息。

 

2005-9-16下午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