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疼痛

当在QQ上见到柳馨的那一刻，我心里的忧伤疯涌而至。也许是隔着遥远的距离，也许是对着电脑，我的脆弱经由手指直跑到电脑上，“今夜我有无限的心事，无处诉说……”想不到她说“我好心疼你”，心里的泪就把自己淹成一片，就仿佛一个迷途的孩子遇到了自己最亲的人，心里宽慰许多。她接着说，“能跟我说说吗？”

哦，能跟她说吗？又从何说起？说有人正式向我求婚，却让我痛苦得不能自己？

本来这一天都忙得够呛，赶稿，看校样，出报纸。忙得中午都顾不上吃饭，只冲了杯咖啡充饥，也不觉得饿。下班前看到报纸出来，闻着那新鲜的油墨香味，我开心地笑了。虽然只是份内部的企业小报，可也是我心血凝聚的成果。真想找人喝一杯，庆祝庆祝。正好少群打电话来，请我到海鲜酒楼吃饭。想不到这个一贯花钱慎重的人，竟然大方地请我到酒楼去，还是我喜欢的海鲜酒楼！八成他也开了窍，也要浪漫一回，给我一个惊喜……

我轻快地哼起了歌，做完最后的工作，忙忙收拾好，还不忘给自己化了个淡装，这才急奔约会地点。

走进六号雅座，我愣住了。

屋里有太多的人！我的父母和少群的父母，他们都在。一看这阵势，我就知道今天这日子不会好过了。我在少群身边坐下，面对满桌的美味，却没了一点食欲。

他们也不拐弯抹角，谈话很快进入主题，要我和少群赶快结婚。最好就在十一国庆，晚点也行，元旦也不错……既然两人相处得来，那就早点结婚，早点让父母放心。有什么想法和要求，说出来，大家一起商量。

我感觉自己都不再是自己。少群事先都不跟我商量，就把双方家长请来，这哪里是求婚，分明是逼婚嘛。可我还什么都不能说，不能说我还不了解他，还一点都不爱他，我只是在跟他交往……

“结了婚可以更好地交往。”少群妈说，“像我们那阵，别人介绍我跟少群爸认识，只见过几面就结了婚，不也相亲相爱过了一生。”

“那电影上的李双双，先结婚后恋爱，不也过得有滋有味。”我妈妈说，“现在的年轻人，就是想得太多。”又劝告：“阿荷，你年纪也不小了，跟少群认识也有一年多，就不要再往后拖了，结婚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可怕。”

看来他们都知道我在想什么，都不给我说话的机会。我也想不出该说什么。这场面完全不是我能应付得来的。因为面对的是双方父母，不是我和少群两个的事，更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我只有乖乖地听劝。我本来就不是那种拍案而起、甩手就走的人，况且大家都是好心、关心。三十岁没结婚已经觉得对不起父母，现在他们又巴巴地来谈，我哪里敢伤他们的心？

只是自己的心，仿佛漂在无边的汪洋中，找不到一个支点可以依附。

……大龄女人生的孩子容易痴呆，高龄产妇更是危险，早结婚早生子不仅仅能让我们做家长的放心，也更有利于你们年轻人幸福生活……

耳朵里不断飘进这些话，想躲都躲不掉。“这些道理我都懂。如果能结的话，我早结了。”不知怎么的心里想的就变成了声音。

“那你们现在有什么不能结婚的？”少群爸说，“你们双方愿意，父母同意，还有什么问题？”

什么时候我愿意了？但我生生将跑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不愿意怎么经常跟他约会，甚至跟他同居，这怎么解释？那不是自找没趣。

“结婚至少要有房子吧？”我挣扎地找出一个理由，“没房怎么结婚？”

“这个不是太难的问题。”少群爸说，“虽然我们没什么存款，但想法凑个十来万元给你们还是能办得到的。我知道你们年轻人不想跟老人挤在一个屋檐下，你们可以拿这笔钱去付首期，然后用你们的工资去还贷款，不就解决了。”

“要这样的话，”我爸爸也开了口，“你们办婚事的钱，我来赞助。花个二三万办个婚礼，该不算太寒碜吧？”

我感动，却也心酸。我不要花他们的钱。他们都是小职员出身，辛苦一辈子也没享过什么福，从牙缝里省下一点钱来，还要给予我们，那钱太沉了，沉得我不敢去要。因为那里面凝聚了父母太多的爱，这爱让我心痛。

“这是我们自己的事。自己的事就让我们自己来解决好吗？”我努力平静地说，“结婚的事我会考虑，但不是今天。请让我先想一想，好吗？”

逃出父母的关心，少群又跟出来送我。见我不高兴，他说，“几次跟你求婚，你都不同意。我想你可能觉得我太随便，所以就把他们请了来……”

刚才的精神轰炸已让我累得没了吵架的力气，也找不到吵架的理由，便只是说，“我不怪你。你去送他们回家。让我自己呆一会儿，好好想想。”

可是我又能想什么？只知道我不爱他，我只是不讨厌他而已。不讨厌就意味着可以结婚吗？唉，到底是哪里有问题，为什么有了男朋友还是不快乐？为什么他正式求婚，我一点都不幸福？

心里烦烦的乱乱的。给李欣然打电话，她女儿在一边闹，都不能好好跟我说话。后来还是把她女儿赶开了，劝我：人家少群那么喜欢你。难得的是他父母也喜欢你，还肯拿出钱来让你们买房结婚，你有什么理由不高兴的？结婚就是两个人在一起过日子，不用想太多……听着这些话，我什么都不想再说了，正要收电话，她又接着说：“阿荷，其实我知道你的心，可是身在现实，我们也只能劝你现实啊。”

是的，身在现实，我们又怎能不遵守那些约定俗成的东西。可是，我已经寻觅三十年，也没找到自己想要的那份爱，难道我有决心独身一辈子吗？不，我害怕孤单！那就只有凑合，凑合着找个人结婚过日子……

 

所有这一切，我能对柳馨说吗？面对她的理解与关心，我心中的无助与忧伤像洪水一样泛滥。外面下着雨，雨浙浙沥沥的直浸入心田，让人感觉阴冷而潮湿。手指不受控制地打出内心的苦恼：“所有的繁华都掩不住我无边的孤寂……我只感到说不出的悲伤……”

“有时想来人生很无奈，也很没意思 。”

我心里一痛。想不到我的悲伤感染了她，让她说出这样的话来。那飞快敲着键盘的手指不禁停了下来。

一荷啊，我对自己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酸甜苦辣，你有什么理由如此放肆地发泄自己的悲苦情绪？凭什么要让别人来为你分担？虽然是隔着网络，可网那边的她，也是一颗纤弱的心啊！

我陡地收起所有的悲伤，匆匆送出几句祝福的话，便下了网。而坏情绪并没就此消失，反而更让我憋得难受。

突然想对着天空大喊：我要发疯了！

也想像个孩子似地不管不顾地哇哇大哭！

然而理智总是清醒地存在于意识之中，让我疯不起来，也哭不出来。

想想都觉得无奈。是生活原本就是这样无趣，是人生原本就是这样，还是我自己有问题？

 

早晨醒来，跑到阳台上，雨停了，天空湛蓝湛蓝的，飘浮着朵朵白云。回想到昨天的一切，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那把自己折磨得死去活来的悲伤从何而来？人家向我求婚，怎么着也是一份爱啊。真是的，把自己折磨成那样。我嘲笑自己，不觉就笑了起来。又怕柳馨掂记，上班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脑，挂上QQ。她在，好象一早就等在那。我告诉她一切都过去，聊了会，我突然记起昨晚的梦。

清水一荷：你说会看周易，会解梦吗？

柳馨：对周易有兴趣，你梦见什么了？

清水一荷：我昨天一整夜睡不着，值到凌晨才小睡一会，梦到家中厨房失火，煤气灶和煤气瓶都烧起来，我用水泼，却是泼不灭，就吓得醒了。

柳馨：这是一种预兆吧，你的小说会火起来，你的心中有一种强烈的欲望……

清水一荷：不是吧？

柳馨：那就不是哦 。

这个女人，也太顺着我了吧？人家只是谦虚一下，她就那样说。呵呵，那就逗逗她，说说我隐秘的心事，看她怎么说？

清水一荷：是什么呢？呵呵，

   是我的思念吗？

柳馨：你的思念？

清水一荷：我感觉自己的爱要来了！

柳馨：你的爱要来了，祝贺你呀！

清水一荷：我正在听“蓝色生死恋主题曲”心里很感动。

柳馨：你的爱是“他”还是“她”？

清水一荷：你希望是哪个？

柳馨：我想你的回答肯定是“他”！

清水一荷：为什么呢？这应该是你的希望吧！

柳馨：难道是“她”？

清水一荷：虽然我们在彼此的生命中纠缠了几天几夜，但我还是没有勇气去面对和接受。 

柳馨：是吗？很缠绵，很彷徨、也很无奈吧？

清水一荷：没有缠绵过。只有远远的思念，而没有近近地生活。

柳馨：这样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在一起呢？

清水一荷：“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你以为这种情感是真的吗？你喜欢这种情感吗？ 

柳馨：我不知道。

听她这样说，我的热情陡然消失，心中一叹，便不想再谈这个话题了。

清水一荷：唉，换个话题吧。我有个朋友，她即不漂亮也无事业，那家伙一无所有却骄傲得要命。我笑她，你猜她说什么？

柳馨：说什么？  

清水一荷：她说有你就够了呀。

柳馨：你心动吗？

清水一荷：那是好朋友啊。不关爱情。 

柳馨：不招是吗？

清水一荷：她的意思是，她那么笨，有我这样的朋友，是我比她还笨！

柳馨：哈哈哈！你就是我喜欢的那个蔓祺，对吧？

我的热情又被激发出来。在她面前，我总是特别的自由而奔放，无论是悲伤还是快乐，都如江河流水般自然而然地流泻而出。

 

清水一荷：我倒是觉得你是蔓祺呀亲爱的

柳馨：你过奖了！

清水一荷：看你比她还活泼可爱呢。

柳馨：我还不够资格呢。

清水一荷：我都有点动心啦。 

柳馨：我想你是属于“勾魂”的人，不光男人喜欢，女人也不例外的人 。

清水一荷：过奖过奖！

  有无把你的魂勾过来 

柳馨：你说呢？

清水一荷：老实说还真的喜欢你这种性格的人！

  但我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重哟。 

柳馨：我是什么性格呀？我自己都不知道

清水一荷：我也不知。就是喜欢。  

我想你是属于“勾魂”的人，不光男人喜欢，女人也不例外的人。

你也是这样的人吧？

柳馨：宝贝！我要去现场，一会就回，等我呀！绝对不是。

“宝贝”，她居然叫我宝贝！难道我成了她心中的宝贝吗？心里暖暖的，我继续编写稿件。其实她打字慢，我是一边编稿一边跟她聊天的。过了不多长时间她回来了，开口问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柳馨：想给我说点什么？

清水一荷：上面说的你还没应呀。

柳馨：什么呀？我看了你昨天的话语，看了让人心痛！

清水一荷：说着玩的。 

别心疼哦。

柳馨：哈哈，我们有太多的相似！

清水一荷：是什么相似？

   柳馨：做文字吧，同龄吧，有很亲近的女朋友吧、做事业也算成功吧

清水一荷：呵呵，倒是真的哟。

柳馨：《雪花》让我激动。我欣赏小说，也欣赏作者，她细腻、丰富、来的快，没有一定积累和功底是不行的。

清水一荷：呵呵，是不是爱上作者了呀？ 

柳馨：那些生动的描写，我认为作者是一个充满激情的人，我喜欢这类人，与这样的人相处会年轻许多。

竟然绕着弯赞美我，这比直接赞美更让我感觉舒服。而她的赞美恰恰激发出我的自信和热情，说出的话语也显出几分狂放。这在现实生活中我是绝对不敢的。

清水一荷：呵呵，好动听的话啦。

   小心我会迷上你。一直要听的！！ 

柳馨：与那样的人在一起，会有许多活力，人的生命有限呀，人太脆弱，你说是吗？

清水一荷：是的，生命脆弱得不堪一击！所以我喜欢与年轻的人交朋友。我的许多朋友都是小我十来岁的。

柳馨：你骄傲罗！

清水一荷：我骄傲的就是自己有一颗热情和年轻的心

柳馨：有号召力和凝聚力，就是魅力！我自叹不如。

我看时间，都十二点多了，才发现都聊半天了！怪不得肚子饿得咕咕叫的。连忙收住话题，我说：

呵呵。我昨天晚上三点才睡。

现在还没吃饭亲爱的。哪天听听你的故事。

柳馨：我的经历很丰富的，看什么时候给你聊，去吃饭吧亲爱的，多吃水果少吃肉。

清水一荷：我一天不吃肉会难受！那我去少吃点。一会再来。今天不吃肉啦，听你的。

柳馨：多吃鱼，会更聪明的，要保重身体哟，是革命的本钱哟。

看她这份叮呤、这份关心，像什么呢？比一个情人有过之而无不及哟。我吃着白米饭，夹着清菜，也感觉特别的香。

“今天有什么喜事吗？”我抬头，发现服务员靓仔小陈正笑着看我，小伙子十八九岁，眼晴深深的亮亮的，一笑脸上还有对酒涡儿，好多人来这儿吃饭都是冲着他来的。我说，“怎么，我样子很开心吗？”

小陈说，“看你吃着这么简单的饭菜，还一脸的笑。你的快乐都感染了我呢。”

“是吗。”我说着，快乐的笑抑制不住地从眼晴里飘逸而出。我拿出五十元给小陈结帐，轻快地说，“不用找了。”他笑道，“谢谢，但愿你每天这样快乐！”

 

回到办公室，发现柳罄的头像在闪，我忙问，“你没去吃饭？”

柳馨：不饿。我在等你。

清水一荷：你也不用不吃饭啊

柳馨：人家就想跟你聊聊吗。这会子大家不在，趁午休跟你说会话，下午还要忙呢。

听她那撒娇的口气，感觉着她等我的心情，我感觉自己的心被温暖包围。也是在那一刻，一种相知的感觉漫延全身，我忍不住说：你是我生命中的知已，拥有你，便是我最大的快乐。

柳馨：我是你最大的快乐吗？

你是……是什么呢？她是我最大的快乐吗？一时又好茫然！我只能说，“你是我朋友。”

朋友，一个最能让自己逃避又能给对方一个借口的词，一个最冠冕堂皇而又不负责任的词！可以借朋友这把伞让所有的感情滋长，也可以让所有感情清隐。不再爱一个人了，可以说我们依然是朋友；爱着一个人，也可以说我们是朋友！朋友，到底是什么东东？

柳馨问：我们是朋友吗？

不是朋友在这聊什么天？中午不休息不吃饭不去问别人，倒巴巴地来问我。是朋友，何必问我！不是朋友，又何必问我？要问就去问自己的心！连自己都不敢面对的问题，却把难题抛给我，难道我不是一颗肉长的心吗？突然有些恨，恨恨地回：是不是朋友，你自己不知道？

她倒软软地回了一句：我知道。只是……

我的心立即就软了，连忙说：我们是朋友，永远的朋友。无论是在网上还是在现实中，我都祝福你，只要你快乐。

真奇怪，我干吗要那么在乎她呢？

 

晚上，为了避免与柳馨在网上见面，我答应少群去逛马路。下班时，他来接我，就近找一家餐厅吃过晚饭，我们就随意在马路上逛。初秋时节，花草树木仍如盛夏那般鲜绿丰盈。天河北路的夜景格外璀灿，风格各异的建筑群中闪出迷人的灯光，各种小汽车穿梭往来。在楼与楼之间。一个个绿色广场散发着树木的清香。路两边也植满了花草树木。走在树的荫影中，感觉着夜的气息，心情逸然。只是白天的热气还没散去，走一会儿头上就冒出了汗。少群忙拿出一把折扇来为我扇风。

我感谢地看他，“你怎么想得这么周到？”

他说，“知道你怕热嘛。”说着便牵住了我的手。

他的手瘦瘦的，不是我喜欢的那种。加之流汗显得沾沾的。被他握着手，我感觉浑身不自在，借口天热，抽开了。

“你看人家，”他指着一对紧搂着腰的情侣说，“挨那么近也不怕热。我看你是瞧不起我，我知道的。”

“你……” 我最讨厌他这样自卑了。可我怕他更自卑，把将要冲出口的责备话给咽了回去。我也不知他是怎么回事，只不过我工资四千多，他三千多，但这不该是他自卑的理由啊。我从不在他面前提工资的事，只说跟他差不多。平时跟他相处也尽量低调。缓一口气，我说，“要别人瞧得起，首先自己要瞧得起自己，其实你在各方面都很优秀，你该表现得风流潇洒才是。”

“世上有你一荷，我哪敢风流得起来。”

这话真让我有点哭笑不得，却又觉得有趣。也不再跟他争论，只说，“我口渴了。”

没想到他从身上的小背包里掏出一个特大号的水壶来，揭开盖，把水倒在盖杯里，递给我说，“喝吧。”竟然是我最爱的热茶水！难怪他陪我铤马路还带着个包的，原来装的是这个。我由衷地说：“谢谢。”

“知道你爱喝茶，所以出门时特别为你准备好了。”他开心地笑道，“不然，你逛一会又嚷着要回家。”

也真难为他。我是个离不开水的人，半小时不喝水就会特难受。又不喜欢路边的纯净水或冰茶什么的，只爱喝绿茶泡的热水，那才解渴又爽口。想不到只跟他逛过几次马路他就记住我这一特点。

我不由再次说，“谢谢你少群。”

他趁机又牵住我的手。我没有再挣开，却也没有任何感觉。为什么他能让我感动，却不能让我心动呢？我苦恼。

 2005年9月1日下午8点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