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十四章 初秋的鹿都，依然酷熱，鹿都的綠化並沒有真正做好，所以，大馬路上，都是光禿禿泛著白光，顯得很扎眼。張小浩帶著鹿都第三屆青春歌手大賽的通知書，駕車直赴徐州，這樣的一次機會，可不能讓酈葙錯過。他要讓酈葙重出"江湖"，並隔夜給娛樂新聞雜誌社打了電話，告訴他們，酈葙將參加這次重大的比賽。媒介對此很感興趣，畢竟，酈葙曾是鹿都一度的當紅歌星，如今他們很想知道，這一年多來的淡出，酈葙有些什麽改變。 張小浩花了比往常更短的時間，到了徐州第一人民醫院。一進醫院，就發現有什麽事發生了。 在金寧的病房前，站滿了記者和攝影師，酈葙靠在門口，正面色陰霾得瞅著他們，她身邊站著肖達和他的老婆董雯。 "酈葙，怎麽了？"小浩躲開那些記者，擠到酈葙面前，問道。 "我不會參加什麽歌唱大賽的！"酈葙直接了當說道。 "這事你先別管，這裏發生什麽了？"張小浩知道，這是他的錯，他沒徵求對方的同意，就先通報參賽了。 "一早，金寧心臟病突發，醫生正在搶救。"肖達探過身來對他說道，"酈葙打電話給我們，我們剛坐飛機趕到的。" "這麽嚴重的事，怎麽也不告訴我一聲？"小浩轉身責問酈葙。 "何必？"酈葙擠了兩個字，就再不理會他了。 醫生正在用藥物強行控制金寧的心跳，但她的心臟依然在每分鐘200跳。這樣的情況一直維持了一個下午，到了傍晚，醫生不得不開出病危通知書，告訴酈葙他們，病人的情況已不是醫院所能控制了，要求病人的家屬、親人、朋友做好最後的心理準備。 天啊！難道就這樣要和金寧永別？！酈葙撲到金寧的床前，緊緊盯著金寧，生怕她會隨時蒸發成空氣，消失掉。 張小浩默默地看著女友的舉動，打從心底裏，他是對此感動的，他感受到了酈葙確實對金寧付出真情。她和她，不是一般的關係，不是一般的情誼。 晚上9點，病房門外的記者還沒走掉，他們似乎不僅僅是爲了採訪酈葙和張小浩對此次複出參加歌賽的最終意願，看著他們長久不願離去的樣子，似乎更是想在酈葙和金寧的身上做文章。 病房裏，坐著酈葙、張小浩、肖達和董雯，以及幾個醫生。所有人都靜默無聲，這樣的氣氛，更加讓酈葙感到生死訣別的疼痛！床頭，一個心跳測儀器，正機械地沈重地蹦跳著，它每一次跳躍後的停頓，都讓酈葙緊張的心發狂般地揪到一起，提到嗓子眼。她怕那個心跳指示針就此停止跳動，她怕！她看著金寧死灰一般的臉色，似乎昔日所有的神采都已經從金寧嚴重的病情中全部消逝了。不！她不能失去她！她要她回來！！ "金寧，你告訴我，你告訴我，你需要什麽，你告訴我！"酈葙撲到金寧身上，眼淚迸泄而出。 "酈……葙，給我唱首歌……"傳來金寧輕輕的聲音。她的雙眼始終閉著，但酈葙總感覺她看著她，她看到了她！ "你要聽哪首？" "親愛的，我給你折幸運星。" 如果天上的雨，淋濕了你的眼睛，別傷心，是天公公不小心；如果前方的路，總是那麽地淒迷，別哭泣，讓我輕輕靠近你，說--親愛的，我給你折幸運星。 金寧的心跳頻率在酈葙的歌聲中越來越微弱。酈葙突然停止唱歌，她抱住金寧，急切地大聲地叫喚著她："金寧！金寧！你睜開眼睛看看我！我要你看我！" 討厭的心跳聲，越來越慢，越來越弱…… "醫生！醫生！求求你們，救救她！"酈葙轉過頭去，注視著身邊的幾個醫生，露出悲哀的絕望的乞求的目光--這讓站在一邊的張小浩爲之震撼，他和她生活這些年，從來沒有見到過她如此神情！ 搖頭，搖頭，歎息，歎息。醫生都無能爲力。 "酈葙……"金寧發出極其細微的呼喚聲。 酈葙發瘋地撲上前去，湊到金寧嘴邊，仔細傾聽她的每一點聲音。 "歌……好聽。" "我知道，我會再爲你唱的！"酈葙哭道。 "親……我……" 酈葙的心震蕩了一下，是的，沒錯，她沒有聽錯，金寧是這樣對她說的，她要她親她！ 酈葙俯下身去，把嘴唇貼緊金寧慘白的嘴唇。深深地，深深地，吻她，吻她。從她最初在康麗中學籃球場上認識她的那一刻開始，到面前這一段支離破碎的命運。整個時間，整個生命，以及她對她整個的愛，全部滲進這個吻裏，耗盡所有的激情！吻她！吻她！ 她能感覺金寧的嘴唇也在輕輕地挪動著，迎合著她的嘴唇--是的，是迎合她對她八年來的愛。她的呼吸！她的那絲即將蒸發而去的生命之息，正輕柔地、充滿濃濃愛意地撫摸著酈葙的臉龐--眉毛、眼睛、鼻子、嘴。啊！愛人就在眼前！愛人在深深愛著你！一瞬間，酈葙感覺自己正和金寧飄飛出身軀，離開地面，去一個美麗的世界相愛！她與她陶醉其中！ 猛地，她感到金寧的嘴唇變得冰冷了，測儀器突然發出一連串長音，指示針停止了跳動。酈葙站起身來，金寧死了！她來不及哭泣，默默看著醫生把金甯推出病房。從此，她什麽都沒有了，她沒有什麽了！她這一生所有最深刻的東西，都隨金寧的逝去而逝去。 她跟隨靈床走出病房，目送著醫生把金甯送向太平間。身邊的記者在大肆拍照，她沒有理會任何人。 她走到醫院大門口，陽光照射下來，她眯起眼睛，驀然，她發現自己的手裏抓著一個鑰匙。天！這是金寧家裏的鑰匙，是她在吻她時，不經意地放進她手裏的！可她居然沒有發覺到！ 家，金寧的家，是不是預示著什麽？酈葙猛地抓起鑰匙，打了輛的士，直奔鹿都。那群記者，也旋即跑出來，開車緊隨其後。 她一下車，就一刻不停地跑向楓樹新村，那裏，架滿了拆遷的工程鐵架子，很多工人在那裏搬運著東西，一個工頭攔住了她的去路。 "你幹嗎？沒看到這裏是工程危險基地嗎？" "我有急事。" "有急事？這裏的房子馬上要在5分鐘內定向爆破了，有急事也趕不上這事急吧！回去！" 酈葙擡頭看了看楓樹新村的樓房，腦子裏又想起八年前她與金寧在雨中的一段相遇情景-- "你家住哪兒？" "楓樹新村。" "真的？我也住在楓樹新村。" "是嗎？我住二村2號樓。" "得！我家在3號樓。" …… 不！無論如何，她一定要再進一次金寧的家！ 她趁工頭不備，直接沖進了樓房裏。 "喂--回來！危險！"後面有人在喊她，她已顧不得這些了。 四樓，她爬上四樓，用顫抖的手，打開了金寧的家門。 她驚呆了！ 呈現在她眼前的是一片鹿的森林！ 每一間房子，每一塊牆壁上，都挂滿了鹿的畫，每一隻鹿都在酈葙面前舞蹈、跳躍、歡唱！ 這些畫，統統充滿了大膽的欲望，欲望淋漓盡致地流瀉在畫中，在每一隻鹿的身上盡情體現出來。有幼鹿；有鹿群；有沈思的鹿；有挑釁的鹿；有交歡的鹿……有一幅畫，是挂在金寧房間正對著酈葙窗戶的，那畫上是兩隻年輕的母鹿，正在接吻。 酈葙數了數，一共七十八幅畫，正好是她曾爲了尋找金寧，打的七十八個電話！ 原來，金寧突然從醫院消失，回鹿都，就是畫了這七十八幅畫！ 她終於敢畫出她的小鹿來了！她終於畫出來了！！ 酈葙摘下那幅兩隻母鹿親吻的畫，緊緊擁在懷裏。 有人上樓來拉她下樓，她失魂落魄地走出楓樹新村，剛走到那條她常和金寧早晨相遇的街道上，就聽得一陣轟鳴--所有的楓樹公寓全部爆破了。 "嗵"得一聲，酈葙再也支撐不住了，她隨著懷裏的畫一起跪落到地上，她，哭了起來。 酈葙拖著沈重的腳步回到張小浩買的別墅。她沒有心思好好看看這個富麗堂皇的新家，失去金寧，她的整個人生就是一片灰暗，所有的事物都和她格格不入起來，所有美好的東西也與她爲敵--因爲，金寧再也不可能享受到這些了！ 她把那幅畫仔細打量著，發現了金寧夾在畫夾後面的一封信。 酈葙： 你好，這樣的開場白似乎很平淡。但是，不覺得我們這一路走來，都是這樣，選擇平淡嗎？你或許會怪我，因爲，我總是在關鍵的時候，離開你。請原諒我，不是我不願意留下來，有太多太多的經歷，讓我深深明白到，我配不上你。 就在一個星期前，我永遠忘不了這事--你和我，在徐州大橋上，許下了愛的誓言！那一刻，你知道嗎？我覺得是我這一生來活得最幸福的時刻！！ 你第一次認識我，就瞭解到我內心真正的東西，你一直支援我，也只有你一直在支援我。所以，也只有在你面前，我才感到活下去的力量，以及對未來的希望。 上天對我還是很公平的，讓我認識了你。現在，我畫下這些畫，我想你會看懂它們，它們全來自於我的內心。我想，我終於敢畫出我自己的畫了！ 這封信，我會在寫好後，放在正對著你窗戶的那幅畫的夾子裏面。或許你不一定發現得了，但是，我想，只要你能看到這些畫，我的心情你就會明白的。那麽，所有的話也就多餘了。 其實，我也早發覺到了，我們之間不用多餘的語言來交流。但是，還是讓我在永遠合上眼睛之前，對你說： 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讓我來世好好愛你。好嗎？親愛的。 永遠愛你的：金寧 2001.8.22 "爲什麽？爲什麽？爲什麽你總要在我再無法挽回的時候，才對我說出真相啊！！"酈葙失聲痛哭起來。 窗外，秋葉漫天飛舞。 張小浩靠近酈葙："酈葙，不要難過了，無論你打算怎麽樣，我都會支援你。我們結婚吧。" 酈葙搖搖頭："我想去城北精神病醫院去。" "看金甯的媽媽？"張小浩問。 "是的。我要扶持她。" "她已經死了。" "什麽？？"酈葙吃驚不小。 "就在金寧去世那天，我們給精神病醫院打了個電話，那邊的醫生把這情況告訴了她媽媽，沒想到，她媽媽在當天夜裏，就生吞玻璃，死掉了。" 淚水再次從酈葙的眼眶流出來："她媽媽不是精神病，你們所有的人卻都認爲她是精神病！" "酈葙，你不要再胡思亂想了。"張小浩看到酈葙精神恍惚。有點擔憂起來，"下個月你還要參加歌唱比賽，我希望你打起精神來。" "我決定退出娛樂圈！"酈葙說道。 張小浩沒有說話，他站起身來，拉開窗簾："你看看，酈葙，現在的媒介是速食式的，你前天在徐州醫院的事，全部被記者曝光了。你看看外面，你看看！" 酈葙順著張小浩的手勢，往窗戶外看，外面站著很多歌迷，正舉著牌子，喊著什麽。 "他們又來攻擊我？"酈葙一跳而起，跑到窗戶口。 "不是。"張小浩輕輕地嘀咕了一聲。 酈葙一把把窗戶拉起來，這時，她聽清楚了，那些歌迷是在整齊地演唱一首她的歌《親愛的，我給你折幸運星》，她也看清他們手裏舉著的牌子和標語了，上面寫著："酈葙，振作起來，"；"用真心真愛過一生！"還有人手裏揮動著一張張鹿的畫。 "怎麽會，怎麽會……"酈葙說不出話來了，她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事情是真的。歌迷怎麽會接受媒介宣傳她和金寧的情感？ "你看，這個世界上，還是有很多人能理解你的。"張小浩說道，"複出對你並非一件壞事。" "謝謝你，小浩，我知道你爲我做得很多。"酈葙放下窗戶。 "我是愛你的。" "其實，我也愛過你，但是，我對金寧的愛，不是一般的愛。我對她的愛，幾乎彙集了這世上所有的愛。" 張小浩低下頭，沈思了一下，終於問道："酈葙，你覺得，你是同性戀嗎？" 這是自從張小浩知道她和金寧之間的關係後，問的最直接的一句話，他以爲這問題會讓酈葙尷尬。但是，他卻看到酈葙對著他露出了微笑。 "我愛金寧，愛的是她這麽一個人，不是她的性別。你明白嗎？" 張小浩眨眨眼，點了點頭。 "小浩，我們分手吧。會有一個真正愛你的人來愛你的。"良久，酈葙說道。 "你曾經愛過林凱寯，我一直拿他來做競爭。沒想到……" "你以爲真正的愛存在競爭嗎？不！你錯了！一顆真心，只能配另一顆真心。是金寧讓我懂得了什麽是真正的愛，什麽是生活。" "酈葙，是不是得不到的總是最美？" 酈葙側過臉想了想，說："不是，我和金寧沒有性欲關係，我也能看到她的缺點。但是，我愛她。" "好，"張小浩長長得歎了口氣，"我明白了。可我還是想最後一次問你：你願意嫁給我嗎？" 酈葙正視張小浩，雙眼流露出一種讓小浩無法注釋的目光："我知道，你最大的優越感就是能和我結婚。但我現在已經不想再留在鹿都了，我要回父母身邊，重新開始生活。"[未完·繼續·返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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