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一輪明月飄進酈葙的視線,月裏有白雲,有山,有鮮花,到處都散發著芬芳,金寧站在山頂上放風箏,酈葙招手叫她下來,她便乘在風箏上向她飄去,兩人在一遍遼闊的大草原上玩著獨特的拼圖遊戲。她們一起把自己身上的各個部分拆下來,重新組裝。以思想與精神來玩彼此的這項遊戲。不一會兒,在兩人的一片 歡笑聲中,一個嶄新的人兒被中心拼合了起來,她有兩人彼此的各個器官,甚至各個細胞,每一滴血。酈葙與金寧被合併了起來--在藍天下,大草原上,新鮮的空氣中……
酈葙醒了過來,哦,原來是做了一個夢。她想起今天她得去一趟柏暮房産公司,找那個嚴之斌和他的姘婦。
手機響了,是金寧打來的。她拿起來接,眼睛正好盯住了窗戶對面,她看到金寧正站在窗口給她打電話。
"我陪你去找你的後父,他應該爲昨天的事情給你一個合理的交代。"酈葙趴在窗臺前,邊欣賞著金寧的倩影,邊對著手機和她說道。昨天,小浩去上海辦事情了,可能要過兩三天回來,這事,正好可以在這兩三天內處理完畢,不用讓小浩知道。
"你去的話,可能得不到什麽結果。"傳來金寧沈沈的話語。
"他沒有和你母親離婚,就討第二個老婆,是犯了重婚罪!我們可以告他的!"
"那不是他老婆,只是他的情人。"
"可那女人也太囂張了,我想你後父應該管管她。爲什麽你後父不告訴她,你是他的女兒呢?"
"酈葙,這事,你不會理解的。我勸你,還是別管這事吧。"
"金寧,我覺得你有什麽事瞞著我……"
這時,酈葙的電話響了起來,她只能放下手機,去接電話。
電話竟然是唐安霓打來的,電話裏是她嬌滴滴的聲音:"喂!大歌星,昨天的事多虧有你參合,不然,我還找不到可以要那麽多補償費的人呢!"
"你想幹什麽?"
"我知道,你和那婊子是從小玩到大的好姐妹,或許,現在也只有你可以解救她了。"
"你想要什麽,還是直接地說,不用拐彎抹角!"
"哦,大歌星還蠻爽快的!那好,我告訴你,你可聽仔細了--你的那個婊子姐妹是我老公玩弄的一個妞,我知道她和我老公是什麽關係,但是,如果把他們倆的醜事抖露出來,恐怕,她有臉都不想活哦!"
"你是什麽意思?"酈葙內心糾了起來。
"你還不清楚嗎?她在小時候就被嚴之斌強姦過了,現在,她被嚴之斌俘虜了,呵呵呵呵……"
電話另一頭的放蕩笑聲刺得酈葙雙眼生痛。
"我是光明正大的,你那個姐妹可還是黃花閨女的名分哦!哈哈哈哈……"
"你打算怎麽樣?"
"我沒別的意思,我想,這事是我們女人之間的事,你呢,和你的那個張總經理也……"
"我的事關你屁事!你沒資格講我的事!"
"哦哦哦……好,好,我是說,你該知道,這事還是私了的比較好。"
"你要多少?"
"不多,500萬--嚴之斌給那臭婊子辦畫展的數目。"
"你以爲我像你姘頭那樣有錢嗎?"
"說話不要那麽難聽,嚴之斌對外可是公開我是他的老婆的。"
酈葙拽緊著電話線,她咬著嘴唇,停了片刻,終於說道:"好,我給你500萬,但你必須就此從金寧的世界裏消失!我也會讓金甯離開嚴之斌。從此,我們互不搭界!"
狠狠地挂斷電話後,酈葙才發現自己的臉上已淌滿了淚水,這是她爲金寧流的眼淚,是第一次爲內心中一種摯深的情感流下的眼淚,這樣的情景已經是好久好久以前,她和初戀情人林凱寯分手時,才發生過的。
她轉過頭,目光凝視著對面那扇窗戶,那扇窗曾經在她的心裏有著多麽重要的地位啊!她曾經一度放射出神秘的光芒,火一般的眼神,無數次地燃燒她,融化她,那已非窗,那是一個神妙地具有心電感應的魔法的玄口,它揪住了酈葙的心、酈葙的眼、酈葙的軀體、酈葙的思維,一味地要她向它沖飛而去,去探尋那裏的所有秘密。
金寧已經不在窗戶那了。酈葙咬了咬下嘴唇--金寧的家,一直來都是她充滿好奇的地方,不僅僅是好奇,那應該是一個令她感到溫乎、芳菲而又神秘的定所,一個發出神妙光滿的光點!
酈葙穿衣奔下樓去。她要去金寧家!
蹬上長長窄窄的階梯,這個樓與酈葙住的那幢差不多,都是冬涼夏暖陰暗潮濕的那種。酈葙看著一層一層的階梯--灰白的牆壁,已經呈現出陳舊的色彩,她內心有一股細微的衝動,想在樓梯上大聲叫喚金寧的名字。
四樓。402室。到了。
酈葙的心猛得一陣跳。她屏著呼吸蹬上樓梯,腳步聲在空洞的樓梯之間如蛇蛻皮般回蕩、震動。只有金寧家沒有裝門鈴和路燈。
她正想擡手去敲門,突然,門被打開,金寧出現在她的眼前。
一切都似乎來得很突然,酈葙幾乎來不及驚訝,只看見金寧很冷靜地模樣伸出一隻手來,說道:"進來吧。"
酈葙機械地回答了一聲:"哦,好。"
這是她第一次進她的房間,是的,這也是她第一次讓她進她的房間。
房間是那麽簡陋,比酈葙想象當中的要簡陋得多了,從客廳到廚房,所有牆壁幾乎沒有刷任何牆粉,冰冷的空間,只有站在客廳中央的金寧,是酈葙眼裏的一個溫暖點。
"你……這些年來,一直一個人住嗎?" 酈葙有點不知所措地站在客廳裏,沒有沙發、沒有一件像樣的上檔次的坐椅。金寧默默地立在她的對面,沒有讓她坐下,也沒有邀請她進哪個房間去。
"以前是和我媽媽。"傳來金寧輕輕的聲音,似乎對方明白到她的家境對這個歌手來說,已經是無須隱瞞的秘密了。
酈葙的視線落在金寧背後,那裏可以直視到金寧的房間--是啦,這就是能看得到彼此房間的房間啦!那個房間頂上,懸挂著一個生銹的鈎子--那裏原本應該是一盞吊燈之類的照明家具。
"我是想來告訴你,唐安霓她……"
"我知道,她給你打電話了。"金寧打斷了酈葙的話,"她也打給我了,我都知道了。"
酈葙注視著她,點點頭:"好,我希望你能聽我的。"
"不,酈葙,我不能讓你那樣做,我不能拿你的錢……"
"我知道很多東西是不能用錢來衡量的,但是,對方是那樣子的人物,你不得不那樣做!"
"可是……"
"沒什麽可是的,你剛才是不是知道我來你家?" 酈葙想換個話題,她不願意再在錢的事情上做任何的爭論,她不想再讓金寧有任何危險了。
"是的,我感覺到了。"
"你感覺?"
金寧看著酈葙,她有點不知如何回答:"你知道,我喜歡畫畫,畫畫的人比較喜歡用感覺去注意一些事物的存在。"
酈葙微笑著點點頭,轉而又嚴肅道:"金寧,我希望你和嚴之斌斷絕父女關係。"
"爲……什麽?"
"你難道還不覺得這樣子讓你很難過嗎?"
"我……我沒有其他辦法。"
"你有的!"幾乎是沖口而出,酈葙大聲說道,"你不應該再委曲求全了,這個世界並不是你所想的那樣平靜,你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
淚水突然從酈葙話音剛落時,隨之湧出,金寧再也忍不住了,她傷心地哭了起來。
"我知道你有很多很多委屈,這些年來,我一直在想著如何幫助你,你看我多傻,竟然一直不知道你的生活有這麽多難處。" 酈葙看著金寧的眼淚,自己也忍不住想哭了,她的心境就是她的心境啊!
"酈葙……"淚水如決堤的海,蜂擁著向金寧的眼眶外奔騰,八年多了,這八年來的壓抑一直被緊緊扣著,像被捆在一塊巨石下的泉眼一般,一旦找到緩解之力,清鮮的水流就像剛在開天闢地時造就的那一刻似的,急速噴射而出。金寧撲進酈葙的懷裏,放聲大哭起來,這一次的哭泣,卻讓她有生以來第一次如釋重負。
"哭吧,全哭出來吧。" 酈葙輕輕撫摩著金寧的後背,一種孩提時才有的溫暖和幸福,在兩人之間油然而生。
"我沒有辦法,我根本不能抵抗……酈葙,我那時才十一歲……"
"我知道,我明白,那不是你的錯。"
"我怕……"
淚水浸濕了屬於兩個人的世界。酈葙的眼淚和著金寧的眼淚,交織、混合。
"酈葙,救救我,救救我……"金寧哭得气喘吁吁,她伏在酈葙肩膀上,間斷地低語著。
"會的,會的,我會的。" 酈葙緊緊用臉貼著金寧的臉,兩人的臉上,分不清誰是誰的淚水。
這些年來,除了她們各自所經歷的坎坷,還有更多更多埋藏在彼此心中一直無法解開的心結。現在,那個結,在一點一點被彼此的擁抱和淚水瓦解開來。
兩人緊緊地擁抱著。
抽泣更多換來的是內心甜蜜而顫動的震撼。
酈葙輕輕放開金寧,她看著她,兩人臉色都是紅紅的,血壓升高。她不能再多停留片刻,天知道,啊,她和她再呆下去會發生什麽事情,那是她難以控制的。不!她不能讓金寧錯覺到她和她的關係就是建立在這種庸俗的事情上,當然,這也並非庸俗,可是,金寧最大的痛苦即是來自於此啊!
"我要走了,我得先去找我的律師,他會幫我們辦這件事的。"
"恩。"金寧輕輕的悠悠的卻又十分親切的語調讓酈葙幾乎想停留腳步,不願意再走,她"謔"得一下急速轉過頭去看著金寧。看到酈葙這麽快速地回頭看著她,她驚訝了一下,旋即,又馬上釋放出笑容,淚痕隱隱挂在她對她綻放的笑臉上,這是酈葙看到的金寧最美的笑容。
她爲酈葙打開門,昏暗的樓梯口,很難分辨出兩人之間相互交視的眼神。
酈葙直直地走下樓去,頭也不回,但她有種預感,金甯並沒有把門關上,而是把一種屬於金寧自己的東西施運到酈葙的身上,然後,像追蹤儀器一般,用身上各個感官來感應、感覺來自酈葙體內的一切震蕩。然後,讓這股無形的感知流再從酈葙的身體裏飄出,通過風和空氣的過濾,再經過一階一階的梯階的盤旋,達至敞開的家門,最後從主流中再分歧出許多條細小的支流,嫋嫋婷婷地進入金寧的各個感官中,直滲入她的五臟六肺。
初冬。風很大,涼颼颼的,卷起街道上一片一片梧桐落葉。酈葙隻身一人來到柏暮房産公司。
嚴之斌情緒低落地聽著酈葙的話。
"你是說,"他彈了一下手上的煙灰,"金寧已經決定離開柏暮了嗎?"
"嚴先生,金甯是個可憐的女孩,我希望--當然您也一樣希望她過得自由自在,快樂幸福一些,我不願和你討論你們的過去,我只想說,從今天開始,金寧的一切,由我負責照顧,她的生活、她的母親,都由我來承擔一切法律責任和基本的生活費用。"
"一切法律責任?"嚴之斌帶著一絲嘲笑,看著面前這個只比自己的女兒大一歲的女孩。
"對,這是解除您和金寧之間父女關係的法律程式合約。"
一張蓋有鹿都人民法院的紅蓋章的紙張,落在嚴之斌的鼻子底下。
嚴之斌頓時呆住了,眼前這個小女子,看來較早地踏上社會,很多事情都考慮非常周到,嚴之斌小看她了。
"我不相信金寧會簽字。"
"上面的印章都是她的。她同意了。"
"可她的工作……"
"我已經幫她找到了,但鑒於您將和她斷絕關係,所以,我不打算告訴您具體的單位。"
說話,說話。嚴之斌目瞪口呆。
"你讓我再考慮考慮。"嚴之斌的香煙無精打采地掉落到地上。
"好,我給您三天的時間考慮。"[未完·繼續·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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